翠微先生北征录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佛藏 - 藏外
书籍内容:

翠微先生北征录(宋)华岳著

卷一平戎十策
卷二治安药石
卷三治安药石
卷四治安药石
卷五治安药石
卷六治安药石
卷七治安药石
卷八治安药石
卷九治安药石
卷十治安药石
卷十一治安药石
卷十二治安药石
  
  
  
卷一平戎十策

  △再上皇帝书
  开禧三年吉月吉日,待罪国学发解布衣臣华岳,谨昧死百拜,裁书献于皇帝陛下。
  臣向以狂妄叩阍,乞罢兵事,冒犯天威。重蒙圣慈,不赐诛戮,谪臣建安,迨今两载。伏自戴罪以来,日闻边鄙之音,伤痛不已,乃知臣前日之所以料陛下今日之事者审也。夫救火于炎炎之时,不如徒薪于曲突;拯溺于狂澜之中,不如济人于溱洧。今火之既焚,水之既溺,复将坐视而不恤,则燎原滔天之患将莫知其所止矣。当其未焚未溺,臣不能挽回陛下之听,臣之罪也不可逃;及其既焚既溺,复不能为陛下扑灭而疏导之,臣之罪可胜诛邪?
  臣尝闻之,立帝王之大业者在豪杰,扫天下之妖孽者在英雄。高帝惟能收三人杰,故赤帝子之业不劳而成;光武惟延揽英雄,故中兴之功定于十有三年之速。英雄不收而咨谋于庸常科目之儒,豪杰不招而听命于尝试草草之士,臣知其偏见浅识适足以资敌人深长之谋,而轻举妄动鲜有不奔军而误国者。然则陛下今日之事,将付之于书生学士邪,抑付之于英雄豪杰邪?夫所谓英雄豪杰者,山林特起,拜为父师;江湖隽逸,视为标准;衣冠缙绅,足未尝蹑其门;王公大人,名未尝过其目。
  其所究心者,门屏、缶听、种冰、阱囤、飞灰、走雷、风篁、水栅、木柜、摇波、透石、远汲之制。其所筹算者,五福、大游、君基、臣基、天乙、地乙、四神、直符、小游、民基、青门、直使之诀。其所歌诵者,长庆人事、诸子秘传、张氏屠寇、九星营寨、诸家秘密之书。其所交游者,唐城、桐柏、茶牙、海狗、东邹、南偃、夹山、六安、鸡鸣、马嘶、羊岘、房陵、襄淮遗逸之士。其所畅望者,巢淮涟泗之浅深,可以通津之远近;淮汉荆襄之肥瘠,可以屯兵之多寡。其所素晓者,淮东多川泽,利舟楫而不利步骑;淮西多山林,利步骑而不利舟楫。
  其所收集者,皆梁汉奇材,荆楚壮士,烟云楼阁,波涛楼橹、窟穴药石、风云占候之人物。其所计度者,山口、枞阳、东关、斥江、裕谷、马肠、九曲、狗谷、射阳、杨口、洲头、杨林之津要,以至荆襄之战地三十六,何地为险;淮南之山寨九十四,何寨为要。论至于此,则英雄豪杰之士,其视夫书生学士之流,岂不大有径庭也哉!
  仰惟皇帝陛下,奋五百岁间生之资,恢亿万载中兴之业,将以合天下而为一家,合夷夏而为一统。凡兵家之事,无不曲尽其至,自宜一举而朔庭空,三箭而天山定。何大兵之出两周星次,而大捷之未奏邪?何调发之帅布满沿边,而废置之靡定耶?掘池三尺,可守一城,兵家之濠堑也。何长淮千里,不足以限守御之国也?一夫守隘,万夫莫向,兵家之险要也。何云屯百万,不足以塞犯淮之寇也?尺寸之地所必争,何贼锋未交,先自弃其城邑?颗粒之粟所必计,何贼虏未至,先自焚其粮草也?市人可驱,乌合可斗,兵家之妙用也。何今日二浙、福建、江淮、荆湖新招之卒,其发解于宣司者,乃病于教阅之未精邪?唱筹量沙,因粮于敌,兵家之奇计也。何今日武昌、蕲阳、山口、枞阳、池口、芜湖、采石、建康、镇江交收之米,其桩积于沿江者,尚虑其积之未丰耶?
  臣尝深思而熟计之矣,非陛下之宠遇者皆科目行伍之材,而英雄豪杰之材则未蒙于宠遇;擢用者皆规矩准绳之士,而泛驾不羁之士则未蒙于擢用,故如是欤!自今以观,师行千里,命下两载,求贤之诏下郡国者无一字,荐贤之书入章奏者无片纸。荆襄之遗逸,未闻其姓名;江淮之豪放,未识其面目,人材何自而能出,事业何自而能济?以故甲日亦战,乙日亦战,不知夫壬遁之为何术也。生道亦出军,死道亦出军,不知夫青黑之为何神也。张曰可将则将之,李曰可罢则罢之,不知张李之说,孰为果然耶。左曰可攻则攻之,右曰可守则守之,不知左右之说,谁为适当耶。吁!庙堂有知兵之臣,则总调发者皆真实之材;宣司有知兵之士,则受节制者无侥幸之将。故庙堂知兵,则知兵者进,而不知兵者退;宣司知兵,则知兵者将,而不知兵者罢。兵不自知,而一切黜陟之术,悉听诸人,吾见其事业之所成,有不待智者而后知其必败也。今日之事,正坐乎此。一则取士而不得其实,二则招军而不尽其材,三则御骑者未得其具,四则陷骑者未有其策,五则得其地而反失其心,六则守其地而复无其备,七则恩威之不明,八则利害之不密,九则急务在财计而财计未丰,十则边计在马政而马政未备。十者之弊,非有英雄豪杰之士为陛下洗而新之,则他日亡败之患,盖有不可胜言者矣。臣请为陛下条陈之。
  △取士
  臣尝读《孙子》一书,至十三篇之末,其论上智为间有曰:“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殷周之王,固天命之所攸属也,何伊挚、吕牙之能为兴亡也哉!盖用间之法,不以豪杰之未至为可忧,而以豪杰之去国为可虑;不以英雄之未附为兵家之急,而以英雄之去己为腹心之忧。故夏虽未亡,而挚去则亡;周虽未兴,而望至则兴。是知英雄豪杰之去留,为社稷邦家之休戚。而今日之急务,诚在此而不在彼也。
  况夫名山大川,秀所由钟;{随山}山乔岳,神所由降。千岁之日至,则间世之士生。必有翘楚之材,特起之子,梦寐未形,占卜未见,寓于贫贱闾阎流俗之中,隐于耕农商贾草莱医卜之下。罗之以科举邪,彼不善于章句之儒;诱之以利禄邪,彼不由于闻达之路;置之于驻札将佐之中邪,彼不生于营垒行伍之地。三城、桐柏之耕农,罗源、贾木之樵牧,六安、辽峰之高隐,羊岘、房陵之商贩,类多抱负所长,高出世表,能否相参,有无相授。非不欲求用于世,以尽所蕴。然上则招致无方,而下则无阶可进,内则搜访无术,而外则无门可入。是必庙堂广于延纳,而无间于疏远;幕府勤于听览,而无拘于早暮;监司州县专于荐举,而不遗于微贱。其门有八:一曰有官,谓沈溺下僚,不能自奋;二曰无官,谓素在草茅,不能自达;三曰世家,谓将帅子孙,不能自效;四曰豪杰,谓江湖领袖,山林标准;五曰罪戾,谓曾犯三尺,求脱罪籍;六曰黥配,谓材气过人,轻犯刑法;七曰将校,谓素有谋略,久淹行伍;八曰胥靡,谓隐于吏籍,不得展布。
  臣愚欲望朝廷明赐告谕,上而二三大臣,握发吐哺,结四方豪杰之心;下而中外诸将,解衣推食,作一代英雄之气。在诸路,则责之于监司州县;在诸军,则责之于制领将佐,开推挽之门,去游谒之禁,谕之以文榜,激之以忠义。识军国之利害者,许其自陈;识山林之豪杰者,听其自荐;使天下有爱君忧国之心者,皆得布露;有过人脱颖之材者,皆得导达。择其所陈,果有切于军国大事者,解发宣司,审覆其实,发付军前,随材录用。其有言词浮诞,簧鼓世俗者,焚之;其有互易乡贯,指陈他事者,毁之。言词朴直,无令弃之,恐过人之资,拙于朱墨;虚辞华丽,无令收录,恐科目之儒,例于奔竞。如此则闻达者既至,不求闻达者亦得以识其姓名;利禄者可招,无心利禄者亦得以知其岩穴。不然则草莱之雄未能尽致,反有以滋他日匹夫窥觊之私;山林之奸不能尽收,适有以启异时萧墙眦睚之衅。今我国家,用师百万,运粮千里,宇内耸动,天下响应,率未闻有能荐一豪杰,举一谋士。不知淮自桐柏以东为里一千六百,沙浅之地凡一百一十有一,而海峤皆通津焉。沿淮屯守之师,自喻口至浮光不过一十余所,中间利害去处,十阙八九。汉自郢京以西为里一千四百,滩碛之险凡八十有一,而桐枣之地千里平坂,寸土尺水,略无限隔,而荆襄守御之兵,自信阳、安复至荆门、光化亦不过六七屯戍,间道甚多,拒御不及婴其四集之锋,而塞其阙然不满之处,殊非有能任其责者。
  盖怀材抱艺之士、耕云钓月之徒,天下晏然、四方无事,犹切意功名,更相劝勉,以图进取。事业之秋,孰甘疏外?苟招致之不廑,旁求之未尽,则舍虞之秦者,乌知其非百里奚?背楚归汉者,乌知其非韩淮阴?况夫杨朱之岐,可以南,可以北;孟轲之水,决之东,决之西。前晋后楚,无路不通;左赵右燕,无关可隔。是可不为之虑邪?此取士之说,臣所以拳拳于论事之首也。
  △招军
  臣尝观太公练士,必因其能否聚为十一等级,未尝有废弃不用之卒。吴起练锐,各因其材别为五等,故决围屠城无施不可。夫天之降材,不可以一律拘。故君之用材,不可以一概论。
  将限之以等量邪?长者或懦而无能,短者反勇而有用。将律之以肥瘠邪?肥者或拙于驱驰,瘠者反俊而骁勇。将齐之以老少邪?少者或钝于教阅,老者反精于鞍马。将取之以善恶邪?善者或嫌于姑息,恶者反雄于战斗。将责之以门望邪?尺籍伍符之子或骄堕于不学,破落游手之人反亡命于不顾。何者?攻城掘地,惟穿窬之盗斯能成钻斡之功,长枪大剑之材无用也。漂流破堰,惟泛海掠潮之寇斯能成溃决之功,揭竿斩木之材无取也。沈舟漏舰,则过淮盗马、越汉运盐之子斯能成出没渊源之功,弯弓牧马之材无能也。袭营垒,警保寨,则昼伏夜动、神出鬼没、伺人之墙壁、觇人之财宝者斯能密其出入之踪,畏刑惧法之徒无所施其巧也。探贼营之虚实、窃贼军之旗号,视死如归、饮毒如蜜者斯能舍其性命之重,顾惜之士无所用其力也。
  夫有一技则生一材,有一材则济一用,因技以求材,因材以制用。其说有六。一曰合格,谓身及等仗,体无残疾。二曰亡命,谓漂泛淮海,鼓诱溪洞。三曰逋逃,谓惧罪逃窜,思得自效。四曰破格,谓等仗虽悭,而骁勇过人;肢体虽残,而武艺无敌。五曰盗贼,谓累犯刑法,无生可谋;甘为盗贼,无术可禁。六曰私贩,谓私贩商榷,偷瞒商税。广行招致,随材任用。其有犯法,必杀无赦,仍令选择材技,分为十等,各置将队。有善穿窟穴可以攻城者,聚为一卒,名曰窟穴将,以备攻城之用。有善弄潮泛水可以浮液者,聚为一卒,名曰波涛将,以备锥凿贼船之用。有善攀缘上屋缘梁走柱可以登陟者,聚为一卒,名曰楼阁将,以备登城越险之用。有善飞烟射火流光走爆可以通放者,聚为一卒,名曰烟火将,以备烧毁城邑之用。
  有善夜行不以灯烛可以暗袭者,聚为一卒,名曰潜身将,以备惊劫贼营之用。有善捕兽获禽笼槛教使可以驯熟者,聚为一卒,名曰飞走将,以备充神出怪,疑兵惑敌之用。有善上竿立索可以超望者,聚为一卒,名曰轻捷将,以备登高望远,窥伺空便之用。有善知海道蹊径黄黑洋岛者聚为一卒,名曰洋海将,以备浮江泛海,潜兵密渡之用。有善撑驾船舰验风辨云者,聚为一卒,名曰风云将,以备移风易雹,闪误舟船之用。有善雕镌陶铸机织销画者,聚为一卒,名曰机巧将,以备不测,设为怪服异旗误敌之用。其余搭材工匠,悉如常法,则兼收并蓄,悉无所遗。苟以为长而及等仗者为弓手枪手,短而插指板者为弩手斧手,不知弓枪弩斧之外,犹有余用也。无籍之子弟为马军,新刺之百姓为步人,不知步人马军之外,犹有余材也。不曾犯徒、不曾刺环、无残疾者,可以充招,而不知犯徒、刺、环、欠指、眇目之中,其果勇有大过人者。
  今我国家诸军驻札之兵,并已差出,而守营垒者皆老弱队外无用之卒。诸州禁卒及寄招三分之兵,并已拣发,而留家基者皆残疾废弃之士。去岁,他郡未知丰歉,而福建一路,禾苗白死,收不及半,泥足方干,而民已告饥;刈钅至方解,而籴已告涌。若不尽行招致凶恶无赖亡命之子归为国家大用,臣恐奸雄不出而无籍亡命,反为吾境之内忧;妖祥乌合无归而啸聚,反为我山林之怪异。平居无事犹可诿者,今方兴举恢复大事,可不预为之计哉!此招军之法,臣所以拳拳于论事之次也。
  △御骑
  臣闻古人以骑射为匈奴之长技,前辈谓虏人骑兵非中国所能敌。盖敌之所长者马军,所能者骑射也。吾能料其所短而不能料其所长,则己一而敌二,非兵家之上谋;吾能制其拙而不有以制其巧,则敌算多而己算少,尤兵家之深患。况河南、冀北之地,为地最广而畜牧颇多;吾国之数,十不足以及其四五。
  宕昌、横山之监,为地绝远而驿程断绝;吾国之马,十不足以及其二三。马步三司之马,虽仅言数万,而羸弱老病将及其半。
  江上诸军之马,不过五万,而在假未该入队之数,不啻三分之一。此其为马尤非中国所能敌矣!况吾之马行石则瘾,行泥则陷。敌之马则雨雪连月,其去如跃;沙碛千里,其疾如飞,而非吾马之所能敌也。吾之马遇午而饮,遇晡而料。敌之马则连牧数月而汲饮不拘,连饿数日而乘骑不乏,而非吾马之所能及也。然则何以制之邪?曰车而已。
  夫所谓车者,太公之扶胥,其制不传于古;楚子之乘广,其用不适于今;宣王之四牧八鸾,则百五十人之制,于曹、郑为太多;荀、吴之攻车守车,则一百人之制,于荆、淮为太少。
  昔信阳使臣张敌万,尝为车以献于朝矣。下置四轮,上施一屋,前张以幔,后掩以木。其制非不善也,然十人两牛,非独力之所能举。昔池州帅臣刘震,亦尝为车以献于朝矣。下置一轮,上载一弩,顶覆一盖,中立四柱。其观非不美也,然上重下轻,非独轮之所能胜。盖张之本意,惟欲其运粮。故兼用以御敌,始于敌不可御,而终于粮之不可载。臣之为车则不然,能总数木之器而聚以成车,则车之用可以御敌骑之冲突;分一乘之车而析以成器,则器用可以助吾兵之搏击。平原旷野,则合而为车也,势如山岳,环如营壁,而敌骑不得以婴吾之锋。阻山带河,则析而为器也,长以御短,短以御长,而敌人不得以测吾之妙。古之车重而艰于回环也,吾之车轻而易于回环;古之车大而艰于搬运也,吾之车小而易于搬运;古之车行地一丈二尺,吾之车亦行地一丈二尺,而雕斫之工比古为无费;古之车一乘当八人,而吾之车亦一乘当八人,材干之用比古为不多。前掩以牌,氵囱以药石,而火不能焚,水不能溺;中贯以枪,透以孔窍,而行则后推,陷则前举。平地大阪,贼方欲逞其骑射之能,吾乃以是车而列阵之前,则敌之射骑穷矣。便风利地,贼方欲极其番马之劲,吾乃以强弩而伏之于车之后,则敌之马军钝矣。无他,弓之所及者近,而弩之所及者远;步之所御者虚,而车之所御者实。中发以极远之弩,外捍以御实之车,则伏从胸背而发,骑从腰胁而出。敌虽圣智,亦有所不可逃矣。此臣所谓御骑之具也。
  △陷骑
  臣闻近者诸军制为马黄、克头、锹头、神劲、神臂弩之属,以破其骑射之能;制为木叉、沙栏、拒马、鹿角之属,以破其邀劫之速。其术似也!
  盖弩能发矢于数百步之外,使彼之骑射不得以及于我也。然皆用于步人,而步人素非马军之敌。车能御敌骑之邀劫,而使敌之骑军不得以覆于我也。然皆病于重滞,而非一士一卒之所能独举。故弩之弊在于步人必有捍蔽,斯可后伏。臣之轻车,非弩之捍蔽欤?车之弊弊于重滞,或有搬挈,皆成弃物。臣之轻车,非物之轻捷欤?张骑为翼,有所不能掩;附火于箭,有所不能烧,车之用固妙于当代矣。然车可以制敌骑之冲突,而不能追迫虏骑,而置于必死之地;车可以遏虏骑之邀击,而不能暗陷虏骑,而纳于必败之域。彼有为铁蒺藜之具,使马足受刺而连颠于道路矣。然铁蒺藜之锥尖而且小,马足上覆则深没入土,而不足以透其蹄甲之坚也。彼有为木蒺藜之具,使马足中毒而联覆于队伍矣。然木蒺藜之锥钝而不利,马足受浅则锋角摧折,而不足以破其蹄甲之厚也。彼复有造为守城之具,曰连板茅针,上有一锥,下置一板,或者以之而陷骑。然败于丑形而易见,下马步行可拾而取,上马乘骑可望而避,而不足以陷骑也。彼有造为守城之具,名曰鹅项茅针,首尾有锥,而身腰两曲,或者以之而陷骑。然败于筌插之不坚,受压于东则斜倒而西,受压于南则斜倒而北,而不足以陷骑也。彼有所谓铁皂角者,锋固利矣,而枝柯之软,无所取材。复有所谓铁菱角者,制固美矣,而尘沙之陷,无所施巧。然则皆不可以陷骑,而何以制之邪?曰铁蕈、曰竹贮而已。
  夫所谓铁蕈者,上锥下平,状若木蕈,蹋之则下不入土,压之则上可入肉,锥缀于番马蹄甲之下,而不容取剔。是谓铁蕈。夫所谓竹贮者,一球六锋,状如鼠黏,四围有锥而可破蹄甲,中间有蒂而不没尘土。马蹄及之,则上尖下圆而牢不可破;马足踢之,则六方有锋而左右中毒。而不可以手握,而恐其伤人;不可以帛裹,而恐其脱颖。是谓竹贮。惟是药之以锥,而所中则与药俱中;筒之以竹,而欲放则倒筒而放。夫马之为物,非人可比。一马或颠,则左牵右绊,而百马皆颠;一骑或覆,则前挨后触,而百马皆覆。无他,互相控制,故众倒不容以自支;交相逼匝,故连蹶不能以自止。惟能以轻车之制,而绝其骑之不可来,复以铁蕈、竹贮之具,而陷其骑于不可去。
  敌虽圣智,亦有所不可逃矣。此臣所谓陷骑之策也。
  △得地
  臣闻兵有万机,系乎一将;人有四体,系乎一心。一将不谋,则万机皆失;一心不安,则四体皆病。故三蜀之地,人心在关;京淮之地,人心在城。合数十州而为蜀,固非一朝可破也,然一关苟失,则三蜀之民皆无自存之心;总数百里而为城,固非一夕可虏也,然一穴可攻,则三军之众皆无自守之策。此无他,人心之所恃者,在关与城。关之与城既不足恃,毋怪其彷徨而无计也。二广之心在于岭,二江之心在于江。一夫越岭,则全广之民皆忧惶而不可禁;一舟渡江,则江南之民皆溃散而不可止。此无他,人心之所恃者,在岭与江。岭之与江既不足恃,无怪其束手以就禽也。故善用兵者必先守其心,而不失其所恃焉,斯为善守之策矣。故古人之用兵,不以地为难取,而以地为难守;不以城为难拔,而以城为难据。得敌之城而复陷于敌,若未害也。然敌人之再得,则必怒其城中之人前日敢于降我,而逞其歼灭之威,则他日未下之城,岂不为后者计哉?
  强则进取,弱则弃去,此非素有之物,奚足恤也。然敌人之既夺,则必惩其将帅民旅前日之敢于叛己,而极其杀戮之暴,则其余未降之邑,岂不为他日计哉?此一郡之失,则百郡无敢降之心。前车之颠,则后车有覆辙之戒。以逸待劳。
  况乎淮北之地,城外平坦,无屋可居,无营可守。贼若突至城下,严兵拒关,不得与战。伺其夜而将卧,则密遣一军邀其腹背,遇贼整兵,则挨门复反,而不与之斗;迨其卸甲偃息,则又出一军以震之。由是自昏至晓,无时而息,则贼军夜不得以偃卧矣。伺其晓而将炊,则密遣一军突其营垒,遇贼觉知,则挨门复入,而不与之战;迨其卷甲释兵,则又出一军以鼓之。
  由是自晓而午,自午而暮,无时而已,则贼军昼不得以饮食矣。
  何其马之饥而刈草刍于远所也,吾复引兵抄出别门,以袭其虚,则贼兵不能弃营出刈,而贼之马馁矣。伺其军之渴而求饮汲于他涧也,吾复引兵急出他道,以窥其后,则贼兵不敢控马远饮,而贼之马渴矣。吾之兵更出更入,而出入不时,则贼之兵日夜惊惶而进退无策;吾之门或开或阖,而开阖不常,则贼之兵首尾相结而去留无计。欲侵掠于远郊,则惧吾兵之急乘其隙;欲奋死于一战,则遇吾兵之不撄其锋。风则飘扬砂石,糁塞眼目,而贼兵不安于旷荡之场;雨则淹氵庐舍,漂洒肌肤,而贼兵不便于泥涂之地。热则日烘胸背,而连宵不睡之卒颓然如醉,而手足不能以自举;寒则冰结须眉,而数日不食之兵僵焉如仆,而魂魄不能以自全。外则袭其粮馈,而不使通;内则谨其烽燧,而不与校。近则旬日,远则一月,至其人倦马疲,昼惊夜畏,然后出吾轻锐之师冲其要径,强劲之弩伏其归道。敌虽圣智,亦不战而成禽矣。
  守城之秘法三十六,其要则曰种柴、曰贴城、曰招箭、曰虚帜、曰暗堑、曰透犬、曰备灌、曰倒楗、曰截径、曰密戈、曰漏窟、曰合洞、曰门栈、曰敌[BC]之属,最为紧切,而今未之设也。攻城之秘法四十二,而其要则曰流星、曰反炮、曰透窟、曰灌水、曰聚沙、曰堰板、曰飞桥、曰洒毒、曰采鸽、曰风药、曰流火、曰去粮之属,最为紧切,而今未之晓也。吾今尽其所谓守城之法,而尤备其所谓攻城之法。故胜在我而败常在彼;巧常在己,拙常在人。然是法之外,必求城外通衢可容贼骑往来者,为伏筌之法。法用批竹成枪,炼之以火;埋枪于地,绊之以藤。马足受绊,则藤急枪出,自中其胸臆矣。此伏筌也。复求吾城之小径可通贼出入者,为暗阱之法。法用掘地成阱,广三寸,深一尺,破竹成须,横用两圈,纵卒利。人足受陷,则脚出入,而自其胫肿矣。此暗阱之法也。恐贼夜至而窥我营寨也,为触网之法。法用木桩一张,竹檐七片,贯桩以檐而成弩,制如猎具。以之触马,则线高三尺五寸,而马首可穿;以之触人,则线高四尺五寸,而人首可贯。弩机与一线相通,触线则弩机自发。贼人遇之,必疑吾兵之夜伏,而不敢及我矣。此触网也。恐贼夜袭而惊我士卒也,为伏虎之法。法用桩六十枚,横木三十枚,缚而为架,制如曝竿。缚羊三十腔于桩架之上,拽鼓三十面于桩架之下,羊足与鼓面相及,羊怒则双足击鼓,夜不绝声。贼人闻之,必疑吾兵之夜出,而不敢以近我矣。此伏虎也。营壁不坚,恐其惊噪,为反疑之法。法用哑炮、药线、炬火、鬼灯,各穿贯于硫黄、焰硝、纸拈之上,计夜时刻,为线短长。先为白衣撑立,如数人枚,置近炬火,遇烧药然。至炬火照见白色之衣,宛如人立,兼哑炮、鬼灯之类,相间而发。贼人见之,将谓吾兵暗伏,而自遁去矣。此反疑也。道路阻隘,恐为盗劫,为远更之法。法用响棒、帮子、铜锣、队鼓四件,各置撞棰,于近水去处立一水车,随水运转。
  车上安棰,或密或疏,遇车转则棰棒自打,亦用白衣撑立,如有人物,木枝阴暗,如有庵舍。置近金鼓,兼响棒、帮子之属,相间而发。贼人闻之,将谓吾军潜伏,而引退去矣。此远更也。
  白阱之法,内安竹筌、铁针、皂角刺之属,上则掩以沙土之地而随其地之颜色,使贼人止知其为沙土,而不觉足陷。此白阱也。青阱之法,内亦安竹筌、铁针、皂角刺之属,上则掩以麻麦草芥,随其物之种类,使贼人止知其为麻麦草芥之地,而不觉足陷。此青阱也。马拖之法,绊索于道,系枪于索,索出于地,枪掩以土,遇马足被夯而走,则索尾之,枪悉自卓其腿腹矣。此马拖也。马筒之法,掘地一尺,口阔三寸,内置四镰,中分四旁,遇马被陷而拔,则筒口之镰悉自中其蹄甲矣。此马筒也。若此之类,不容遍举。如此则敌兵虽强,何术之我加?
  敌众虽多,何祸之能及?我将反有以收其按营休士之功,而掩覆乎敌人之所不及矣。臣故曰得地而反失其心者此也。
  △守地
  臣闻故乡之歌,帝王不能免;怀土之念,小人不能忘。彼其丘墓之营,非一祖一宗之积;田园之乐,非一朝一夕之故。
  一旦装束以迁,襁负而去,吾之产庐皆贼人之营寨,吾之马牛皆贼人之脍炙。遗弃之敖仓米粟,反有以资贼人之粮食;遗弃之金宝财帛,反有以资贼人之裹囊。吾之父老皆颠齐于道路,吾之幼稚皆遗掷于沟壑。见父老之颠齐,则弟子无心于战斗;见幼稚之弃掷,则父兄无心于守御。
  稽求之于昔,靖康、绍兴之间,横涧山之不守,而濠梁以陷;紫金山之不守,而三邑以戕。大江之南,平时丰稔,犹藉两淮粒食以给岁月;一旦淮北之民,反辐凑于平日倚籴之地,月添食众一千万口,月添食粟九千万石。积以岁月之久,计以繁剧之数,商车既竭,廪工亦空。当是之时,米斗五十银两五百,留于淮Й者皆伤杀,奔于江南者皆饿死。此其事业之不振,盖基于山寨、水寨之不可守也。验之于近,去冬今春之间,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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