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注(宋苏辙)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道藏 - 正统道藏洞神部 - 玉诀类
书籍内容:

道德真经注(三)
  经名:道德真经注。又名:老子解。宋苏辙注。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无求备斋影印宝颜堂秘夏本(简称宝颜本)。
  道德真经注卷之一
  眉山苏辙注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
  莫非道也。而可道者不可常,惟不可道,而后可常耳。今夫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也。然而仁不可以为义,而礼不可以为智,可道之不可常如此。惟不可道,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在礼为礼,在智为智。彼皆不常,而道常不变,不可道之能常如此。
  名可名,非常名。
  道不可道,而况可得而名之乎?凡名皆其可道者也。名既立,则圆方曲直之不同,不可常矣。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自其无名,形而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立矣。自其有名,播而为万物,万物育而名不可胜载矣。故无名者道之体,而有名者道之甩也。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於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若夫行於其徼而不知其妙,则粗而不神矣。留於其妙而不知其缴,则精而不遍矣。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以形而言有无,则信两矣。安知无运而为有,有复而为无,未尝不一哉。其名虽异,其本则一,知本之一也,则玄矣。凡远而无所至极者,其色又玄,故老子常以玄寄极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言玄则至矣,然犹有玄之心在焉。玄之又玄则尽矣,不可以有加矣,众妙之所从出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声音之相和,前后之相随。
  天下以形名言美恶,其所谓美且善者,岂信美且善哉。彼不知有无、难易、长短、高下、声音、前后之相生相夺,皆非其正也。方且自以为长,而有长於我者临之,斯则短矣。方且自以为前,而有前於我者先之,斯则后矣。苟从其所美而信之,则失之远矣。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当事而为,无为之之心;当教而言,无言之之意。夫是以出於长短之度,离於先后之数,非美非恶,非善非不善,而天下何足以知之。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
  万物为我作,而我无所辞。我生之为之,而未尝有,未尝恃。至於成功,亦未尝以自居也。此则无为不言之报,其为美且善也,岂复有恶与不善继之哉。
  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圣人居於贫贱而无贫贱之忧,居於富贵而无富贵之累,此所谓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从去哉,此则居之至也。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尚贤,则民耻於不若而至於争。贵难得之货,则民病於无有而至於盗。见可欲,则民患於不得而至於乱。虽然天下知三者之为息,而欲举而废之,则惑矣。圣人不然,未尝不用贤也,独不尚贤耳。未尝弃难得之货也,独不贵之耳。未尝去可欲也,独不见之耳。夫是以贤者用而民不争,难得之货可欲之事毕效於前,而盗贼祸乱不起,是不亦虚其心而不害腹之实,弱其志而不害骨之强也哉。今将举贤而尚之,宝货而贵之,街可欲以示之,则是心与腹皆实也。若举而废之,则是志与骨皆弱也。心与腹皆实,则民争;志与骨皆弱,则无以立矣。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不以三者街之,则民不知所慕,澹乎其无欲,虽有智者,无所用巧矣。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即用三者之自然而不尚、不贵、不见,所谓为无为也。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似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夫道冲然至无耳,然以之适众有,虽天地之大,山河之广,无所不遍,以其无形,故似不盈者。渊兮深眇,吾知其为万物宗也,而不敢正言之,故曰似万物之宗。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人莫不有道也,而圣人能全之。挫其锐,恐其流於妄也。解其纷,恐其与物构也。不流於妄,不构於物,外患已去,而光生焉,又从而和之,恐其与物异也。光至洁也,尘至维也,虽尘无所不同,恐其弃万物也。如是而后全,则湛然其常存矣,虽存而人莫之识,故曰似或存耳。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道虽常存,终莫得而名之,然亦不可谓无也,故曰此岂帝之先耶。帝先矣而又先於帝,则莫或先之者矣。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无私,而听万物之自然,故万物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譬如结刍以为狗,设之於祭祀,尽饰以奉之,夫岂爱之,时适然也。既事而弃之,行者践之,夫岂恶之,亦适然也。圣人之於民亦然,特无以害之,则民全其性,死生得丧,吾无与焉。虽未尝仁之,而仁亦大矣。天地之间,其独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排之有橐与钥也,方其一动,气之所及,无不靡也,不知者以为机巧极矣。然橐钥则何为哉?盖亦虚而不屈,是以动而愈出耳。天地之问,其所以生杀万物,雕刻众形者,亦若是而已矣。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见其动而愈出,不知其为虚中之报也,故告之以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之不穷也。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谷至虚而犹有形,谷神则虚而无形也。虚而无形,尚无有生,安有死耶?谓之谷神,言其德也。谓之玄牝,言其功也。牝生万物,而谓之玄焉,言见其生之而不见其所以生也。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玄牝之门,言万物自是出也。天地根,言天地自是生也。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绵绵,微而不绝也。若存,存而不可见也。能如是,虽终日用之而不劳矣。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
  天地虽大而未离於形数,则其长久盖有量矣。然老子之言长久极於天地,盖以人所见者言之耳。若夫长久之至,则所谓天地始者是矣。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天地生物而不自生,立於万物之外,故能长生。圣人后其身而先人,外其身而利人,处於众入之表,故能先且存。如使天地与物竞生,而圣人与人争得,则天地亦一物耳,圣人亦一人耳,何以大过之哉。虽然,彼其无私,非以求成私也,而私以之成道,则固然耳。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天以一生水。盖道运而为善,犹气运而生水也,故曰上善若水。二者皆自无而始成形,故其理同。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利,而水亦然。然而既已丽於形,则於道有问矣,故曰几於道矣。然而可名之善,未有若此者也,故曰上善。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一黄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地也。空虚静默,深不可测,善渊也。利泽万物,施而不求报,善仁也。圆必旋,方必折,塞必止,次爻流,善信也。洗涤群秽,平准高下,善治也。遇物赋形,而不留於一,善能也。冬凝春伴,涸溢不失节,善时也。
  夫惟不争,故无尤。
  有善而不免於人非者,以其争也。水惟不争,故兼七善而无尤。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如长保。
  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锐之又折,而以揣先之,不如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圣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而后行,尚安有锐。无盈则无所用持,而无锐则无所用揣矣。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四时之运,功成者去。天地尚然,而况於人乎?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魄之所以异於魂者,魄为物,魂为神也。《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魄为物,故杂而止;魂为神,故一而变。谓之营魄,言其止也。盖道无所不在,其於人为性,而性之妙为神。言其纯而未杂则谓之一,言其聚而未散则谓之朴,其归皆道也,各从其实言之耳。圣人性定而神凝,不为物迁,虽以魄为舍,而神所欲行,魄无不从,则神常载魄矣。众人以物役性,神昏而不治,则神听於魄,耳目困以声色,鼻口劳以臭味,魄所欲行而神从之,则魄常载神矣。故教之以抱神载魄,使两者不相离,此固圣人所以修身之要。至於古之真人,深根固蒂,长生久视,其道亦由是也。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神不治则气乱,强者好斗,弱者喜畏,不自知也。神治则气不妄作,喜怒各以其类,是之谓专气,神虚之至也,气实之始也。虚之极为柔,实之极为刚,纯性而亡气,是之谓致柔。婴儿不知好恶,是以性全。性全而气微,气微而体柔,专气致柔,能如婴儿极矣。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圣人外不为魄所载,内不为气所使,则其涤除尘垢尽矣。於是其神廓然,玄览万物,知其皆出於性,等观净秽,而无所瑕疵矣。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既以治身,又推其余以及人。虽至於爱民治国,一以无心遇之。苟其有心,则爱民者适所以害之,治国者适所以乱之也。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天门者,治乱废兴所从出也。既以身任天下,方其开阖变会之间,众人贵得而患失,则先事以徼福;圣人循理而知天命,则待唱而后和。《易》曰:先天而天弗违,非先天也;后天而奉天时,非后天也。言其先后常与天命会耳。不然先者必蚤,后者必莫,皆失之矣。故所谓能为雌者,亦不失时而已。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内以治身,外以治国,至於临变,莫不有道也,非明白四达而能之乎?明白四达,心也,是心无所不知,然而未尝有能知之心也。夫心一而已,苟又有知之者,则是二也。自一而二,蔽之所自生,而愚之所自始也。今夫镜之於物,来而应之则已,矣,又安得知应物者乎?本则无有,而以意加之,此妄之源也。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其道既足以生畜万物,又能不有不恃不宰,虽有大德,而物莫之知也,故曰玄德。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竭知尽物以为器,而器之用常在无有中。非有则无无以致其用#1,非无则有有以施其利#2,是以圣人常无以观其妙,常有以观其彻。知两者之为一而不可分,则至矣。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视色听音尝味,其本皆出於性,方其有性而未有物也,至矣。及目绿五色,耳绿五音,口绿五味,夺於所绿而忘其本,则虽见而实盲,虽闻而实聋,虽尝而实爽也。
  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圣人视色听音尝味,皆与人同,至於驰骋田猎,未尝不为,而难得之货未尝不用也。然人皆以为病,而圣人独以为福,何也?圣人为腹而众人为目,目责而不能受,腹受而未尝责故也。彼物之自外至者也,此性之凝於内者也。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古之达人,惊宠如惊辱,知宠之为辱先也;贵身如贵大患,知身之为患本也。是以遗宠而辱不及,亡心身而患不至。
  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所谓宠辱非两物也,辱生於宠而世不悟,以宠为上,而以辱为下者皆是也。若知辱生於宠,则宠顾为下矣。故古之达人,得宠若惊,失宠若惊,未尝安宠而惊辱也。所谓若惊者,非实惊也,若惊而已。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贵之为言难也。有身大患之本,而世之士难於履大患,不难於有其身。故圣人因其难於履患,而教之以难於有身,知有身之为难,而大患去矣。性之於人,生不能加,死不能损,其大可以充塞天地,其精可以蹈水火、入金石,凡物莫能息也。然天下常息亡失本性,而惟身之为见,爱身之情笃,而物始能息之矣。生死疾病之变攻之於内,宠辱得失之交樱之於外,未有一物而非患也。夫惟达人知性之无坏,而身之非实,忽然忘身,而天下之息尽去,然后可以涉世而无累矣。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人之所以骛於权利、溺於富贵、犯难而不悔者,凡将以厚其身耳。今也禄之以天下,而重以身任之,则其忘身也至矣。如此而以天下予之,虽天下之大,不能患之矣。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请,故复混而为一。
  视之而见者,色也,所以见色者,不可见也。听之而闻者,声也。所以闻声者,不可闻也。搏之而得者,触也,所以得触者,不可得也。此三者,虽有智者莫能诘也,要必混而归於一,而后可尔。所谓一者,性也。三者,性之用也。人始有性而已,及其与物构,然后分裂四出,为视为听为触,日用而不知反其本,非复混而为一,则日远矣。若推而广之,则佛氏所谓六入皆然矣。《首楞严》有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此之谓也。
  其上不缴,其下不昧。
  物之有形者,皆丽於阴阳,故上皦下昧,不可逃也。道虽在上而不皦,虽在下而不昧,不可以形数推也。
  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
  绳绳,运而不绝也。人见其运而不绝,则以为有物矣,不知其卒归於无也。
  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
  状,其着也。象,其微也。无状之状,无象之象,皆非无也。有无不可名,故谓之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道无所不在,故无前后可见。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古者,物之所从生也。有者物之今,则无者物之古也。执其所从生,则进退疾徐在我矣。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粗尽而微,微极而妙,妙极而玄,玄则无所不通,而深不可识矣。
  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
  戒而后动曰豫,其所欲为,犹迫而后应,豫然若冬涉川适巡,如不得已也。
  犹若畏四邻,
  疑而不行曰犹,其所不欲迟而难之,犹然如畏四邻之见之也。
  俨若容,
  无所不敬,未尝惰也。
  涣若冰将释,
  知万物之出於妄,未尝有所留也。
  敦兮其若朴,
  人伪已尽,复其性也。
  旷兮其若谷,
  虚而无所不受也。
  浑兮其若浊。
  和其光,同其尘,不与物异也。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世俗之士以物汨性,则浊而不复清。枯槁之士以定灭性,则安而不复生。今知浊之乱性也,则静之,静之而徐自清矣。知灭性之非道也,则动之,动之而徐自生矣。《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今所谓动者,亦若是耳。
  保此道者,不欲盈。
  盈生於极,浊而不能清,安而不能生,所以盈也。
  夫惟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物未有不弊者也。夫惟不盈,故其弊不待新成而自去。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
  致虚不极,则有未亡也。守静不笃,则动未亡也。丘山虽去,而微尘未尽,未为极与笃也。盖致虚存虚,犹未离有,守静存静,犹陷於动,而况其他乎?不极不笃,而责虚静之用,难矣。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极虚笃静以观万物之变,然后不为变之所乱。知凡作之未有不复者也,苟吾方且与万物皆作,则不足以知之矣。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
  万物皆作於性,皆复於性,譬如华叶之生於根而归於根,涛澜之生於水而归於水耳。
  归根日静,
  苟未能自复於性,虽止动息念以求静,非静也。故惟归根,然后为静。
  静曰复命,
  命者,性之妙也。性犹可言,至於命则不可言矣。《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圣人之学道,必始於穷理,中於尽性,终於复命。仁义礼乐,圣人之所以接物也,而仁义礼乐之用,必有所以然者。不知其所以然,徇其名而为之,世俗之士也。知其所以然而后行之,君子也。此之谓穷理。虽然尽心以穷理而后得之,不求则不得也。事物日构於前,必求而后能应,则其为力也劳,而为功也少。圣人外不为物所蔽,其性湛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物至而能应,此之谓尽性。虽然,此吾性也,犹有物我之辨焉,则几於妄矣。君之命日命,天之命曰命,以性接物,而不知其为我,是以寄之命也。此之谓复命。
  复命日常,
  方其作也,虽天地山河之大,未有不变坏。不常者惟复於性,而后湛然常存矣。
  知常日明。
  不以复性为明,则皆世俗之智,虽自谓明,而非明也。
  不知常,妄作凶。
  不知复性,则绿物而动,无作而非凶,虽得於一时,而失之远矣。
  知常容,
  方迷於妄,则自是而非,彼物皆吾敌,吾何以容之?苟知其皆妄,则虽仇-怜,犹将哀而怜之,夫何所不容哉?
  容乃公,
  无所不容,则彼我之情尽,而尚谁私乎?
  公乃王,
  无所不公,则天下将往而归之矣。
  王乃天,
  无所不怀#3虽天何以加之。
  天乃道,
  天犹有形,至於道则极矣,然而虽道外不能复进於此矣。
  道乃久,没身不殆。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以道在宥天下,而未尝治之,民不知其所以然,故亦知有之而已。
  其次,亲之誉之;
  以仁义治天下,其德可怀,其功可见,故民得而亲誉之。其名虽美,而厚薄自是始矣。
  其次,畏之侮之。
  以政齐民,民非不畏也,然力之所不及,则侮之矣。
  信不足,有不信,
  吾诚自信,则以道御天下足矣。唯不自信,而加以仁义,重以刑政,而民始不信矣。
  犹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圣人自信有余,其於言也,犹然贵之不轻出诸口,而民已信之矣。及其功成事遂,则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道德真经注卷之一竟
  #1无以致其用:『致』原作『故』 ,据宝颜本改。
  #2有有:原本作『有无』,据宝颜本改。
  #3无所不怀:『怀』 原作『坏』,据宝颜本改。
  道德真经注卷之二
  眉山苏辙注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
  大道之隆也,仁义行於其中,而民不知。道既废,而后仁义见矣。
  智慧出,有大伪;
  世不知道之足以澹足万物也,而以智慧加之,於是民始以伪报之矣。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六亲方和,孰非孝慈?国家方治,孰非忠臣?尧非不孝也,而独称舜,无瞽支也。伊尹、周公非不忠也,而独称龙逢、比干,无桀纣也。涸泽之鱼,相吻以沬,相濡以湿,不如相忘於江湖。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非圣智不足以知道,使圣智为天下,其有不以道御物者乎?然世之人不足以知圣智之本,而见其末,以为以巧胜物者也,於是驰骋於其末流,而民始不胜其害矣。故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仁义所以为孝慈矣。然及其衰也,窃仁义之名以要利於世,於是子有违父,而父有虐子,此则仁义之迹为之也。故绝仁弃义,则民复孝慈。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巧所以便事也,利所以济物也,二者非以为盗,盗贼不得则不行。故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些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世之贵此三者,以为天下之不安,由文之不足故也。是以或属之圣智,或属之仁义,或属之巧利,盖将以文治之也。然而天下益以不安,曷不反其本乎?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而天下各复其性,虽有三者,无所用之矣。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此则圣智之大,仁义之至,巧利之极也。然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达也。老子则不然,志於明道而急於开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於器,以为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故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夫道不可言,可言皆其似者也。达者因似以识真,而昧者执似以陷於伪。故后世执老子之言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大过。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於孔子者常苦其无所从入。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全於此,必略於彼矣。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不知性命之正,而以学求益,增其所未闻,积之不已,而无以一之,则以圆害方,以直害曲,其中纷然,不胜其忧矣。患夫学者之至此也,故日绝学无忧。若夫圣人未尝不学,而以道为主,不学而不少,多学而不乱,廓然无忧,而安用绝学耶?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学者溺於所闻而无以一之,则唯之为恭,阿之为慢,不可同日言矣,而况夫善恶之相反乎?夫唯圣人知万物同出於性,而皆成於妄,如画马牛,如刻虎竞,皆非其实,愍焉无是非同异之辨,孰知其相去几何哉?苟知此矣,则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无足怪矣。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圣人均彼我,一同异,其心无所复留,然岂以是忽遗世法,犯分乱理而不顾哉?人之、所畏,吾亦畏之;人之所为,吾亦为之。虽列於君臣父子之间,行於礼乐刑政之域,而天下不知其异也。其所以不婴於物者,其心而已。
  荒兮其未央哉。
  人皆徇其所知,故介然不出畦吵。圣人兼涉有无,无入而不可,则荒兮其未可央也。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怕兮其未兆,若婴兄之未孩,
  人各溺於所好,其美如享太牢,其乐如春登台,嚣然从之,而不知其非。唯圣人深究其妄,遇之泊然不动,如婴儿之未能孩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
  乘万物之理而不自私,故若无所归。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众人守其所知,各自以为有余。圣人包举万物而不主於一,超然其若遗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纯纯,若愚而非愚也。
  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世俗以分别为智,圣人知群妄之不足辨也,故其外若昏,其中若闷。
  忽若晦,寂若无所止。
  忽焉若晦,不见其津涯也。寂然无朕,不见其所止宿也。。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人各有能,故世皆得而用之。圣人才全德备,若无所施,故疑於顽鄙。
  我独异於人,儿贵食母。
  道者,万物之母。众人徇物忘道,而圣人脱遗万物,以道为宗,譬如婴儿无所杂食,食於母而已。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道无形也,及其运而为德,则有容矣,故德者道之见也。自是推之,则众有之容,皆道之见於物者也。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
  道非有无,故以恍惚言之。然及其运而成象,着而成物,未有不出於惚恍者也。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方有无之未定,惚恍而不可见。及夫有无之交,则见其窈冥深眇,虽未成形,而精存乎其中矣。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物至於成形,则真伪杂矣,方其有精,不容伪也。真伪既杂,自一而为二,自二而为三,纷然错出,不可复信矣。方其有精,不吾欺也。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古今虽异,而道则不去,故以不去名之。唯未尝去,故能以阅众有之变也。甫,美也,虽万物之美,不免於变也。
  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圣人之所以知万物之所以然者,以能体道而不去故也。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
  圣人动必循理,理之所在,或直或曲,要於通而已。通故与物不迕,不迕故全也。
  枉则直,
  直而非理,则非直也。循理虽枉,而天下之至直也。
  洼则盈,
  众之所归者,下也,虽欲不盈,不可得矣。
  弊则新,
  昭昭察察,非道也。闷闷,若将弊矣,而日新之所自出也。
  少则得,
  道一而已,得一则无不得矣。
  多则惑矣。
  多学而无以一之,则惑矣。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抱一者,复性者也。盖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皆抱一之余也,故以抱一终之。
  不自见,故明;
  目不自见,故能见物;镜不自照,故能照物。如使自见自照,则自为之不暇,而何暇及物哉。
  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皆不争之余也,故以不争终之。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世以直为是,以曲为非,将循理而行於世,则有不免於曲者矣,故终篇复言之曰:此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夫所谓全者,非独全身也,内以全身,外以全物,物我兼全,而归复於性,则其为直也大矣。
  希实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言出於自然,则简而中;非其自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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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阁 » 道德真经注(宋苏辙)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