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苑 - (TXT全文下载)

以视前篇所载李中丞、孙闽督两闺媛之所好尤为奇僻,然终不若高太夫人之好,且为著书以传,斯真清雅。惜此《衔蝉小苦》一时觅购弗获,无从採厥绪余,光我陋简[孙子然云,夫人有詠猫句云:一生惟恶鼠,每饭不忘鱼。子然,名伸安,夫人族弟])。
  
  品藻
  
  蠢动杂生之中,有一物能得名贤叹赏、词人题詠,则其为生也荣矣。然非有德性异能,岂易致哉。古今来品题文藻,旁及猫者匪少,盖猫固有德性异能也。有修获此,乌得不为猫荣。辑品藻。
  
  《诗经》:有猫有虎。
  
  《庄子》:独不见夫猫性乎,卑身而伏,以俟遨者(原注:遨,遨游也),东西跳梁,不避高下(渊鉴类函)。
  
  又骐骥骅骝,一日千里,捕鼠不如貍狌,言殊技也。
  
  尹文子:使牛捕鼠,不如貍狌之捷。
  
  《史记东方朔传》:骐骥騄駬,飞兔驎駵,天下之良马也,将以捕鼠,不如跛猫。
  
  《淮南子》:审毫厘之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事,譬犹貍之不可使博牛、虎之不可使博鼠也。
  
  《八紘译史》:高昌国不朝贡,唐使人责之,国王曰:"鹰飞于天,雉窜于蒿,猫游于室,鼠安于穴,各得其所,岂不快哉?"(汉按:此与《朝野佥载》所云"缚虎与猫,终无脱日",其境界舒结不同,迥然矣。)
  
  《谈苑》:使骐骥捕鼠,不如百钱之猫。
  
  唐崔日用台中词曰:台中鼠子直须谙,信足跳梁上壁龛,倚翻灯脂污张五,还来齧带报韩三。莫浪语,直王相,大家必若赐金龟,卖却猫儿相报赏(汉按:《诗序》:崔为御史中丞,赐紫,未得佩鱼。尝因宴撰词云云,中宗即以金鱼赐焉)。
  
  黄香铁侍诏云:唐卢延让业诗,二十五举方登一第,有"饿猫临鼠穴,馋犬舐鱼砧"句,为成中令汭见赏。又有"栗爆烧氊破,猫跳触鼎翻"之句,为王先主建所赏。尝谓人曰:生平投谒公卿,不意得力于猫儿狗子也(汉按:唐人詠猫诗甚少,胡知鹾笛湾云,路德延小儿诗"猫子綵絲牵",又元稹江边诗"停潦鱼招獭,空仓鼠敌猫",此又卢延让猫诗之嚆矢也)。
  
  黄山谷、谢周元之送猫诗:养得猫奴立战功,将军细柳有家风。一篮未免鱼餐薄,四壁常令鼠穴空(汉按:陆放翁云,先君尝读山谷猫诗,而叹其妙)。
  
  罗大经猫诗:陋室偏遭黠鼠欺,貍奴虽小策勋奇,扼喉莫谓无遗力,应记当年骨醉时。
  
  张无尽猫诗:白玉狻猊藉锦茵,写经河上净明轩。吾方大谬求前定,尔亦何知不少喧。出没任从仓内鼠,钻窥宁似槛中猿。高眠永日长相对,更为冬裘共足温。
  
  林希逸,戏号麒麟猫,诗:道汝含蝉实负名,甘眠昼夜寂无声,不曾捕鼠只看鼠,莫是麒麟误托生?
  
  金国李纯甫猫饮酒诗:枯肠痛饮如犀首,奇骨当封似虎头。尝笑庙谟空食肉,何如天隐且糟邱。书生幸免翻盆恼,老婢仍无触鼎忧。只向北门长卧护,也应消得醉乡侯。
  
  《委巷丛谈》:古人詠猫绝句甚多,而用意各别。黄山谷乞猫诗云"秋来鼠辈欺猫死,窥瓮翻盆搅夜眠,闻道貍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啣蝉"喻小人得志,冀用君子之意。刘子亨云:"口角风来薄荷香,绿阴庭院醉斜阳,向人只作狰狞势,不管黄昏鼠辈忙。"语涉讪刺。刘潜夫云:"古人养客乏车鱼,今尔何功客不如。食有溪鱼眠有毯,忍教鼠啮案头书。"语稍含蓄,而督责亦露。陆务观云:"裹盐迎得小貍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氊坐食无鱼。"庶乎厚施薄责而报者自愧。惟刘伯温云:"碧眼乌圆食有鱼,仰看蝴蝶坐阶除。春风荡漾吹花影,一任人间鼠化鴽。"真豁达含宏,法禁不施而奸宄自化,信乎王佐才也(全浙诗话)。
  
  林逋猫诗:纤钩时得小溪鱼,饱卧花荫兴有余。自是鼠嫌贫不到,莫慙尸素在吾庐(汉按:《全浙诗话》引屠隆珂《雪斋外集》,以此为史弥远题黄荃画帧,其画则山丹下卧一猫也。予初录而读之,辄觉口吻不类,盖史权相也,何有"鼠嫌贫不到"之语。属之和靖,则情神逼肖,且史亦才士,何用盗诗。以见古今题画之作,多不足恃,而铅椠家诚不可以不考也)。
  
  蔡天启乞猫诗:厨廪空虚鼠亦饥,终宵齩齧近灯帷。腐儒生计惟黄卷,乞取衔蝉舆护持。
  
  王良臣题画猫云:三生白老与乌圆,又现吴生小笔前。乞与王家禳鼠祸,莫教虚费买鱼钱。
  
  柳贯题睡猫图云:花阴闲卧小于菟,堂上氍毹锦绣铺。放下珠簾春不管,隔笼鹦鹉唤貍奴。
  
  元好问题醉猫图云:窟边痴坐费工夫,倒輥横眠却自如。料得先师曾细看,牡丹花下日初斜。又:饮罢鸡苏乐有余,花阴真是小华胥。但教杀鼠如山了,四脚撩天却任渠。
  
  张思廉作缚虎行白门弔吕布诗:捽虎脑,截虎爪,眼视虎,如猫小(瞿佑《归田诗话》)。
  
  李璜以二猫送友人诗录一:衔蝉毛色白如酥,搦絮堆绵亦不如。老病毗耶须减口,从令休叹食无鱼。
  
  文徵明乞猫诗:珍重从君乞小貍,女郎先已办氍毹。自缘夜榻思高枕,端要山斋护旧书。遣聘且将盐裹篛,策勋莫道食无鱼。花阴满地春堪戏,正是蚕眠二月余(詠物诗选)。
  
  张劭懒猫诗:豢养空勤费夜呼,性慵奈像主人何。鬚燃灶穴防寒早,目送跳梁戒杀多。食少鱼腥春闷闷,眠残花影雪皤皤。长卿四壁虽如水,谁管偷诗物似梭(同上)。
  
  按《随园诗话》,武林女士王樨影懒猫诗云:山斋空豢小貍奴,性懒应惭守敞庐。深夜持斋声寂寂,寒天媚灶睡蘧蘧。花阴满地闲追蝶,溪水当门食有鱼。赖是鼠嫌贫不至,不然谁读五车书。
  
  姚之骃詠猫五言排律云:旧读迎猫礼,无教忽百钱,似人愁白老,重尔号乌圆。灵岂萧妃化,名嗤义府传,戏群藏绿帐,分列坐青(禾儃去单人边)。张目俄如线,垂头恐裂鞭,害苗旌见食,互乳能见贤。修职辞仁者,为威故赫然,貍奴方欲战,鼠辈敢同眠。竺国元依佛,天壇已唤仙,花阴无饱卧,寄语聘衔蝉。
  
  袁子才、谢尹望山相国赠白猫诗:貍奴真个赐贫官,惹得群姬置膝看。鼠避早知来处贵,鱼香颇觉进门欢。果然绛帐温存久,不比幽兰付侍难(公先赐兰,已萎)。寄语相公休念旧,年年书札报平安。
  
  王笠舫衍梅猫鬼诗云:隋文下诏搜蛊毒,独狐陀诛母高族。助鬼为虐徐阿尼,如养乌鬼家祭之。修仙不随燕真去,成精却伴张搏嬉。又猫鬼图诗:纸灰团作蝴蝶戏,药汁舐作鱼腥吞(汉按:笠舫山阴人,道光年以进士令广西,有《绿雪堂集》)。
  
  端木鹤田(国瑚)诗云:玉面貍儿妖似姝(太鹤山房集)。
  
  朱联芝猫赞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王之爪牙有猫有虎(汉按:朱烽字炼之,温之永嘉场人,本名联芝,有学有行,浮沉乡里而终。著有《纪俗诗》,道光辛卯年卒,盖眇一目而能视者也。
  
  朱联芝瓯中清明纪俗诗:女猫男犬贱称名,杂养贪教易长成。圈颈一般新柳绿,今朝佳节见清明(注见上)。
  
  裘子和鹤参军云:古今詠猫诗颇多,猫之畏寒贪睡尤为诗人作口实,如张无尽之"更为冬裘共足温",又"高眠日永长相对";刘仲尹之"天气稍寒吾不出,擢毹分坐与貍奴";林逋之"饱卧花阴兴有余",柳道传之"花阴闲卧下于菟"与前明高启之"花阴猫卧日初高",国朝女使袁宜之之"乱书常被懒猫眠"等句,确为貍奴写照。若卢延让之"饥猫临鼠穴"则写其神情也。苏玉局之"亡猫鼠益丰"则写其功用也,鲁星村之"猫捧落花戏"则写其韵致也,至于刘克庄之詠猫捕燕云"文彩如彪胆智飞,书堂巧伺燕儿微",是又有感而云然耶!
  
  陶洁甫云:杨光昌句云"桃花林里飞云母,柳树阴中睡雪姑",是亦睡猫之一证。光昌,国朝湖南人,著有《插花窗集》。
  
  余蓝卿云:吾乡史半楼,有"猫起被余湿"之句,时人呼为"史猫"。史谓李林甫以柔害物,故不理人口,今若此毋乃不雅驯乎?余解之曰:"崔鸳鸯、郑鹧鸪尚矣,然不又有梅河豚乎?河豚犹可,奚有于猫?"史乃悦。
  
  余旧有詠猫一绝,或谓此为怀才之士,不能弃暗投明设说,其知余哉。诗云:驱除鼠耗平生志,何必争言豢养恩。大用不能成虎变,空撐牙爪向黄昏(汉自记)。
  
  汉按:近日相传一儒士詠猫句云"好鱼性与大贤同",是则硬拉猫入道学矣,良堪捧腹。
  
  何梦瑶猫词:调寄南浦金,锁倦挑笙向阑干,起听秋虫宵语。杨子可曾过,空夸说,萧寺锦衾吟苦。蚕眠二月,裹盐曾记新迎汝?孤负衔蝉名字好,只解朵颐鹦鹉。分明楦个麒麟,问今日何多。逢人呼汝,莫更触璃屏。西来久,往事不堪重数,凭谁好手,来双线花阴午,休道金睛消不得,可也阚如虓虎。
  
  吴石华调寄雪狮儿詠猫有序,钱保馚有雪狮儿詠猫词,竹坨、樊榭、谷人并和之,引征故实,各不相袭,后有作者,难为继矣。余则全用白描,亦击虚之一法也欤?词曰:江茗吴盐,聘得貍奴娇慵不胜。正牡丹花影,醉余午倦,茶醾架底,睡稳春晴,浅碧房欐,褪红时候,燕燕归来还误惊。伸腰懒,过水晶簾外,一两三声。休教划损苔青,只绕在墙阴自在行。更圆睛闪闪,痴看蛱蝶,回廊悄悄,戏扑蜻蜓,蹴果绕间,无鱼惯诉,宛转裠边过一生。新寒夜,伴薰笼斜倚,坐到天明。
  
  明胡侍骂猫文曰:家有白雄鸡,畜之久矣,乃者棲于树巅,而横遭猫啗,乃呼猫俾前而骂之曰:"咄,汝猫!汝无他职,职于捕鼠,以兹大蜡。古也迎汝,不鼠之捕,曰职不举,而又司晨之禽焉是食,计汝之罪,匪直不职而已也。咄,汝猫!相鼠有类,实繁厥徒,或登承尘,或撼户枢,或缘榻荡几,或嗡罇舐盂,或覆奁轧椟,或齰图褫书,汝于是时,傥伺须臾,即不踰房闼而汝之腹以饫,人之害以除矣,其或不然,则但据地长号咆哮。噫呜!虽不鼠辈之克殄,而声之所慑,鲜不缩且逋矣,而寂不汝闻。而宵马其徂,吾不意窥高乘虚,越垣历厨,缘干超枝,攀柯摧荂,而劳苦于一鸡之圈。鼠为人害,汝则保之;鸡具五德,汝则屠之,鼠也奚幸,鸡也奚辜,虽则汝有,不若汝无。无汝则鼠之害不益于今,而鸡之祸吾知免夫(渊鉴类函)。
  
  杨虁畜猫说:敬亭叟之家,毒于鼠暴,乃赂于捕野者,俾求貍之子,必锐于家畜。数日而获,诸忭逾得骏,饰茵以棲,给鳞以茹,抚育之如字诸子。其攫生捕飞,举无不捷,鼠慑而殄影。
  
  毛序始猫弹鼠文:臣猫言,臣以贲皇之同姓,为慞惇之后身,蒙被私恩,获居禁近。鼾睡卧榻之侧,独肯见容;高踞华屋之巅,初不为怪,甚且引登席上,授置台中,食必分肥,坐或加膝。博击毙能言之鸟,竟免诋呵;盘旋乱将覆之碁,辄承嘉悦,凡诸异数,超越同侪,臣何敢辞口舌之劳,致有负爪牙之任。故常效张汤之磔,不欲以义府之柔务俾么庅之党类尽除,方保公家之器物无损,岂彼自务五技,讫持两端,喷喷者不厌烦,訿訿焉且惑听,臣请暴其鬼蜮之状,绝此侏俚之声,谨按搜粟都尉兼掠剩使袭封同穴侯鼠子。本系小丑之尤,冒称诸虫之老,于辰支虽居首,在物类为最微,赋形既消沮不扬,禀性复狡狯莫比,光天化日之下暂尔潜踪,暗室屋漏之中公然逞恶。营窟穴以藏匿,时为兔脱之谋;畏首尾而伏行,更胜狗偷之态,漫云有体,谁谓无牙;连讼遂已穿墉,钻隙何曾忘壁,甚至伤犧牛之角,不顾小郊;学城狐之奸,遽思凭社。粪污江密,实助黄门之谮言;齿啮马鞍,幸赖苍舒之善解。尤可耻者,从乞儿以游戏都市,巧取金钱;见士人而拱揖庭堦,故为妖妄。或渡河而践尾,奚堪侣江渚之鱼虾,至坠地而屠伤,讵能及淮南之鸡犬。纵教幻化,谁复责为其肝。相彼贪飸,何可时满其腹。恶难悉数,罪不容诛,非断以老吏之狱辞,曷歼夫若辈之族属,是使食苗食黍,终致叹于魏风。而在厕在仓,但兴嗟于秦相也。伏惟箝斯甘口,烛其黠心,敕付臣猫,追捕如律,庶皇甫击杨(上麻下女)之首,谴责无逃。萧妃扼武曌之喉,报施不爽。臣愚莽,干冒威严,仰侯指挥。制曰:"尔猫!名虽不列地支,种实传来天竺,念尔祖崇祀于八蜡,既与虎而同迎,乃嗣孙旧窜于三危。常以狮而为号,惟兹鼠耗,叵耐鸱张;孰曰苗顽,正资鸍逐。而昨暂出,彼即肆凶,窥甕翻床,任疾呼而不止;啮书遗矢,欲安寝而无从。尔无忌器不投,定须闻声即捕,尚防抱头而窜,勿容泣血以思,用假便宜,恪共常职(坚瓠集)。
  
  松陵朱长孺(鹤龄)有猫说,借贪猫以喻墨吏,亦有激之言。说曰:余家多鼠患,藏书每被啮蚀。邻家有猫,乞得之,形魁然大,爪牙甚銛。始至,群鼠屏息穴中,私喜鼠患自此弭矣。迨月余患复作,终夜咋咂有声,余怪而视之,则猫与鼠比同寝处,若偈和然。誷其故,猫性贪,嗜饱鱼腥,中厨有庋,见必窃食。鼠觉其然,凡猫之所嗜,鼠必预储以遗之,猫啗而德之,遂一任所为。鼠始以形之大也畏猫,既以所嗜尝猫,终则狎猫豢猫,利有猫,其出而为患也盖无忌。余乃叹曰:"甚哉贪之毒也!使猫无所窃,鼠其敢尝之耶!猫既先鼠为窃,其能禁鼠之群窃耶?畜猫本以捕鼠,而今反以导鼠,且昵之为一,是鼠魁也,曷若去鼠魁,而群鼠之患犹或少弭耶。乃命童子锁其项,絷其足,数而博之,沉之于交衢之溷(同上)。
  
  黄之骏讨猫檄曰:捕鼠将佛奴者,性成巽懦,貌托仁慈,学雪衣娘之诵经,冒尾君子之守矩,花阴昼懒,不管翻盆。竹簟宵慵,由他鑿壁,甚至呼朋引类,九子环魔母之宫;叠背登肩,六贼戏弥陀之座,而犹似老僧入定,不见不闻。傀儡登场,无声无臭,优柔寡断,姑息养奸,遂占灭鼻之凶,反中磨牙之毒。阎罗怕鬼,扫尽威风;大将怯兵,丧其纪律,自甘唾面,实为纵恶之尤。谁生厉阶,尽出沽名之辈,是用排楚人犬牙之阵,整蔡州骡子之军,佐以牛箠,加之马索,轻则同于执豕,重则等于鞭羊,悬诸狐首竿头,留作前车之鉴;缚向麒麟楦上,且观后效之图,共奋虎威,勿教兔脱。
  
  铎曰:昔万寿寺彬师,以见鼠不捕为仁,群谓其诳语,而不知实佛门法也。若儒生一行作吏,以锄恶扶良为要,乃食君之禄,沽己之名,养邑之奸,为民之害。如佛奴者,佛门之所必宥,王法之所必诛者矣(谐铎)。
  
  义猫记云:山右富人所畜之猫,形异而灵且义。其睛金,其爪碧,其顶朱,其尾黑,其毛白如雪,富人畜之珍甚。里有贵人子,见而爱之,以骏马易,不与;以爱妾换,不与;以千金购,不与;陷之盗,破其家,亦不与。因携猫逃至广陵,依于巨富家,亦爱其猫,百计求之不得,以鸩酒毒之。其猫与人不离左右,鸩酒甫斟,猫即倾之,再斟再倾,如是者三,富人觉而同猫宵遁,遇一故人,匿于舟后,渡黄河,失足溺水。猫见主人堕河,叫呼跳号,捞救不及,猫亦投水,与波俱汩。是夕,故人梦见富人云:"我与猫不死,俱在天妃宫中。"天妃水神也,故人明日谒天妃宫,见富人尸与猫俱在神庑下,买棺瘗之,埋其猫于侧。呜呼!虫鱼禽兽,或报恩于生前,或殉死于身后,如毛宝之白龟、思邈之青蛇、袁家儿之大狞犬、楚重瞳之乌骓马,指不胜屈。若猫之三覆鸩酒,何其灵;呼救不得,狥之以死,何其义,又岂畜类中所多见者耶?然其人以爱猫故,被祸破家,流离异域,复遭鸩毒,非猫之几先有以倾覆之,其不死于毒者几稀矣!及主人失足河流,跳叫求援,得相从于洪波之中,以报主人珍爱之恩,以视夫为人臣妾,患至而不能捍、临难不能决者,其可愧也夫(徐岳《见闻录》,并见《虞初新志》说铃)。
  
  张正宣猫赋云:猫之为兽,有独异焉。食必鲜鱼,卧必暖氊,上灶突兮不之怪,登床席兮无或嫌。恒主人之是恋,更女子之见怜,彼有位者仁民,且豢养之兼及。在吾侪为爱物,岂嗜好之多偏,是故张大夫不辞猫精之贻号,而童夫人肯使狮猫之亡旃(王朝清《两窗杂录》)。
  
  赵古农迎猫制鼠说:粤人有患鼠者,思以治之,而未得其术也。适客从外至,谈及鼠患,客曰:"是非猫不为功。"主人曰:"顾安所得猫乎?子盍为我穿柳聘之。"客唯唯而退。明日,果迎猫来,主人深喜谢客,爰命家人贮纱帷内,席以毛毯,饭以溪鱼,日省视之,惟恐逆其意者,噫!主人可谓厚遇此猫矣。然猫亦窃解人意,花阴饱卧,时作虎威,声频喊露,是夜群鼠首两端而不敢出也,主人举家咸慰,以为猫之为功大矣。亡何,有鼠之黠者,挑群鼠而起,伺猫不及见处,唧唧作声,久之翻盆窥壁,鼷者硕者咸集一室,有舞于门者,有拱立而拜揖者,更有交足于颈跳掷者,甚则昼累累与人并行,夜则窃齧斗暴,其声万状。熏之不可,掘之不得,投之而忌乎器。猫怒欲齧之,或反为鼠所齧。于是家人咸咎猫之无能,致见哂于五德,猫郁郁不乐,实亦不解鼠何以至此,且技之绌于鼠也。因鸠群鼠切责之,复理谕之,并告主人厚遇之意,而群鼠无忌如故。由是猫更恚懑不已,曰:"呜呼!鼠之冥顽不灵,恃其五技,殆有甚于邻鼠也,予乌能忍与之同眠乎!无宁使人谓我见几而作,而谓我尸位而素餐可乎?"未几,客复来,主人其告之故,客若有所失,谓主人曰:"知夫猫乎?系本西番,昔为使臣上贡,道经庄浪驿,或试以铁笼,纳空室中,诘朝起视,数十群鼠窜伏笼外。凡所至,数里无敢咆哮者,兹固若此哉。"主人闻之,亦遂止家人之咎猫者,而猫复留。
  
  说者曰:猫则良矣,如黠鼠何。世有食人之食,而不忠其事者,过无可辞。然食人之食,欲忠其事而未由者,咎谁任哉?仲尼曰:"吾未如之何也已。"猫于鼠,又何难焉(汉按:赵古农,番禺人,为粤东老幕友也。此篇为裘子鹤参军抄送,其所措词大有寓意,故特录之)。
  
  补遗
  
  敬亭叟家,毒于鼠暴,穿(糹硧去石边)穴墉,室无全宇,咋啮篚筐,帑无完物。乃赂于捕野者,俾求貍之子,必锐于家蓄。数日而获诸,汴逾得駮,饰以棲,给鳞以茹之,抚育之厚,如子诸子。其攫生博飞,举无不捷,鼠慑而(歹尔)影,暴腥露羶,纵横莫犯矣。然其野心常思逸于外冈以育为怀,一旦怠其紲,踚垣越宇,倏不知所逝。叟惋且惜,涉旬不弭。弘农子闻之曰:"野性匪驯,有而靡思,非独貍然,人亦有旃,梁武于侯景,宠非不深矣;刘琨于疋殚,情非不至矣,既负其诚,复反厥噬,呜呼!非所蓄而蓄,孰有不叛哉!绍圣二年九月黄庭坚书(黄鲁直蓄貍说)(汉按:山谷兹帖,固当首列,乃书成后,丁雨生始为余言,因寓书周緩齐(厚躬)从澄海张浦云明府(邦泰)处抄至,亟为补入,惟中如(糹硧去石边)、汴、(歹尔)、冈、殚诸字,可解不可解,若汴疑作忭字,(歹尔)俗殄字,冈即罔字,殚或谓磾字之讹,兹悉仍其原,识以俟考)。
  
  大蘭王朱相者,颇好客,鹿马猴狗俱在门下,而鼠为多。一日,有荐猫至,颇佳,然阴为鼠所忌,猫初不知也。顾必思有以中伤之,以鹿马持正不阿,知不可动,乃嗾猴狗谗之,猫无失德,猴狗不能为害。王有子,长曰象,仲曰兔,兔者为其形似而言,性颇佻达,鼠辈欲假兔以行其计。会王改封迁藩,乃遂以猫博兔言于王,王初弗听,无如鼠辈譖之力,王乃去猫。鹿马闻之,叹曰:"猫非狮,何博兔之有?轻听而去贤,何王不察之甚!"久之,王亦浸有所闻,颇自悔,然而群鼠之计已行,相与于窟穴中窃笑王愚矣。先是有善相者,谓王形蠢恶,后必遭屠。未几流寇乱起,王果遇难,群鼠遂分其赀粮而散(焚卧余话)(汉按:此即或谓指福藩而言,然无可考。但听小人之谗而逐贤士,甚至甘以秽名加之亲子而不恤,今日士大夫之如大蘭王者不少也,言之殊不值一噱。
  
  含毛国,在震旦之南,衣冠异而制度同,取士有丙科丁科,犹中国之有甲乙科也。有臧居子者,乳名麒麟猫,丙科出身,曾充抡材使,因事降为郡将。一日奉命卤州勾当公事,咸谓其才望重,莫不思一瞻丰采。及既戾止,当事大夫供张惟谨,论者谓臧居子兹来,必有经济之谈,必有文章之会,否则亦必有诗歌留题,为斯邦大雅之资。居数月,乃寂然无所闻,未几,闻有邮亭风月之狎,继闻沉湎于酒色矣,而且于缠头费甚吝,妓人薄之。复有使气作践之举,于是讥诮起,而笑骂盈道路矣。论者复谓王朝所称有才望者,大抵如斯耶?抑门祚官方之玷,皆可不足恤耶?抑天地气运就衰,例生此败类耶?议论甚不一,已而又皆寂然矣,似以若而人者。有不屑讥诮笑骂议论者也,然而时闻君子有太息声(宫朝睹麒麟猫说)。
  
  卢胡叟曰:为麟使人瞻仰,为猫使人取用,若麒麟猫者,适足令人齿冷,况又有秽行乎?所谓天地衰气使然,例生败类,似或不诬,乌得不为太息?(汉按:右二篇与山谷蓄貍说,皆是因小见大之文。又按富贵不淫,称之大丈夫,若富贵而以致君泽民为念,国尔忘家,非止富贵不淫而已,直可以圣贤称之也。然有此作用,方可谓为不负天地、不负君父及不负所学,若而人者,岂不令薄海人民瓣香千载也乎?
  
  倾者得无名氏宝猫说,颇有机趣,亦因小见大之文,足以讽世,亟为补入,俾广见闻,其词曰:里有得猫于都会者,体伟而毛泽,颈系铃,尾拖綵,步武从容,见者咸悦之,以为必善捕鼠也,故食鲜眠暖,优以待之,切呼之为宝猫。讵养数月,鼠患依然,又数月则愈炽焉。始则以其慵于捕,徐察之,竟无能捕。其家旧有猫,不甚肥泽,捕鼠颇勤,呼为朴子,逸去几半载。主人于是复求而获之,已而鼠患遂息,且见朴子渐与宝猫狎,一鸣一跃,若有所献纳,而宝猫绝不之顾,且时作威状拒之,朴子旋退去,索然自处。主人因而私察宝猫,常高踞屋脊,非扑蝶则捕蝉,或雌雄相追逐。有饵以鱼与肉,则伏而大嚼,既餍饫即酣睡焉。主人为之喟然长叹,乃戏系大鼠十数,环掷其卧窝,群相撐拒啾唧,宝猫见之,大惊而逸,遂不知所之。桴浮子曰:"无技能而享高厚,贪野食而耽慆淫,置主人事于不顾,有献纳而不知受,甚至见群大鼠而惊逸,若斯宝猫,固不复知有羞耻事。然不审于衾影中,或梢有愧于心否?呜呼!鼠患炽至于不可救,大抵皆宝猫误之耳,吾愿蓄猫者宜朴子是求,家道受益非浅,其都会来者,虽体伟毛泽,系铃拖綵,岂皆为可宝哉?既误,慎勿再误也(汉按:三复斯篇,则触景伤怀,不觉欲痛哭流涕。或曰:才拙而志诚,于事或有补救之功,若朴子者庶乎近焉)。
  
  相传一巨猫,骄而怯。一日,忽得死鼠于盎中,自鸣且跃,若自诩其能。忽有大鼠群然过其前,则巨猫伏而不敢动,是亦宝猫一流欤(王仲弇识)(汉按:瓯谚有云:瞎猫撞着死鼠,意外之遇。然有一世为瞎猫,而不遇死鼠者,则兹巨猫为多幸,呵呵)。
  
  黄薰仁孝廉云:昔有人馈先君洋猫一头,重十余觔,状极雄伟,人咸羡为骏物。始则鼠亦稍知敛迹,岂知此猫性贪而懒,日则窃饮瓶中酒,夜则醺醺然卧,鼠欺其无能,扰乱尤甚,众皆恶弃之,呼为怪畜。时余叔适得一猫三足者,其后一足仅有上腿而无下爪,每呼食则跳跃难前,审其状似断不能捕鼠,但鼠闻其声,莫不远遁,较诸洋猫外强中干,贤不肖为何如。余以晋却克,唐裴叔度,相传皆跛一足,其建功立业,何尝不赫烈哉!盖人不可以貌相,余谓兽亦然(洋猫说)(汉按:近传一官,惟耽麯蘖,不视事,人皆呼为醉猫。或以为诘,则曰:"我尚廉,无患也。"殊不知权已旁落,下人窃弄威福,其害尤甚于自作孽也。自古故重廉明,若昏而不明,虽廉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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