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宅编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笔记
书籍内容:
泊宅编 宋 方勺
方氏泊宅编序
泊宅翁学博而志刚,少时谓功名可力取,不肯与世俯仰。晚得一官,益龃龉不合,慨然叹曰:“大丈夫不为人则为己。先圣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乃取浮图、老子性命之说,参合其要,以治心养气,反约而致柔,年老而志不衰。酒后耳热,抵掌剧谈,道古今理乱、人物成败,使人听之竦然忘倦。时出句律,意匠至到。扁舟苕、霅之上,侣婵娟,弄明月;兴之所至,辄悠然忘归。使翁少而遇合,未必如岁晚所得之多也。一日,过予于桐汭,出所著《泊宅编》示予。予曰:“此翁笔端游戏三昧耳,胸中不传之妙,盍为我道其崖略?”翁默然无言。予因书以序之。丹阳洪兴祖庆善。
泊宅编卷一
阳孝本字行先,居虔州城西,学博行高。东坡谪惠州,过而爱之,号曰“玉岩居士”,仍为作真赞。居士不娶,坡每来,直造其室,尝戏以元德秀呼之。居士曰:“某乃阳城之裔。”故坡诗曰:“众谓元德秀,自称阳道州。”皆谓无妻也。居士后以遗逸得官。
吴师仁字坦求,钱塘人。笃学励志,不事科举。守臣陈襄、邓温伯、蒲宗孟皆以遗逸荐于朝。元佑初,被召命以学官。初,坦求丧亲,庐其墓,日托栖真寺随僧造饭一钵以充饥,不复置庖爨、蓄奴僮,闭户翛然读书,倦则默坐而已。尝一夕,已灭烛,室中忽自明,有僧长揖而入,与坐谈玄久之,谓坦求曰:“教授行且仕宦,寿不过六十。”僧去而复暗如初。坦求为太学博士,十年无他除改,其后以选除颖川、吴王宫教授,卒年五十七。
王升字君仪,居严州乌龙山。布衣蔬食,无书不读,道、释二典,亦皆遍阅。为湖、婺二州学官,罢归山中,杜门二年不赴调。一日,自以箕子《易》筮之,始治装西去,时年将六十矣。旅京师数月,良倦,将谋还乡,左丞薛昂以其所撰《冕服书》献之,稍历要官。君仪之学,尤深于《礼》、《易》,久为明堂司常。宣和乙巳,以待制领宫祠,复居乌龙故庐。每正旦,筮卦以卜一岁事,豫言灾祥,其验甚多。金人据临安,诸郡惊扰,严人皆引避山谷间,公独燕处如平时,且增葺舍宇,以示无虞。壬子正月,微感疾,谓贰车黄策曰:“陆农师待我为属官,不久当往,但《太元书》未毕,且不及见上元甲子太平之会,此为恨尔。”数日卒,年七十九。
东坡既就逮下御史狱,一日,曹太皇诏上曰:“官家何事数日不怿?”对曰:“更张数事未就绪,有苏轼者,辄加谤讪,至形于文字。”太皇曰:“得非轼、辙乎?”上惊曰:“娘娘何自闻之?”曰:“吾尝记仁宗皇帝策试制举人罢归,喜而言曰:‘今日得二文士,然吾老矣,度不能用,将留以遗后人。'二文士盖轼、辙也。”上因是感动,有贷轼意。
朱行中自右史带假龙出典数郡,年才逾壮。守东阳日,尝作春词云:“小雨廉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恋树湿花飞不起。愁无比,和春付与西流水。 九十光阴能有几,金龟解尽留无计。寄语东城沽酒市,拼一醉,而今乐事他年泪。”自以为得意。后历中书舍人,帅番禺,得罪,安置兴国军以死。流落之兆,已见于此词。
王钦臣自西京一县令召入,议法与介甫不合,令学士院试赋一篇,但赐出身,却归本任。以二诗献公,其一云:“蜀国相如最有词,武皇深恨不同时。凌云赋罢还无用,寂寞文园意可知。”其二云:“古木阴森白玉堂,老年来此试文章。宫檐日永挥毫罢,闲拂尘埃看画墙。”
东坡帅杭,一日,与徐璹坐双桧堂,吟曰“二疏辞汉去”,璹应声曰:“大老入周来。”璹字全夫,少年登科,疏纵不事事,晚益流落,终于武义县主簿。尝寓婺州清涟寺,醉中题壁云:“惊雷殷殷南山曲。一夜山前春雨足。美人睡起怯轻寒,衣褪香绡红减玉。朝云霭霭弄晴态,野柳狂花无管束。东风也自足春情,吹皱两溪烟水绿。”
元佑中,东坡帅杭。予自江西来应举,引试有日矣,忽同保进士讼予户贯不明,赖公照怜,得就试;因预荐送,遂获游公门。公尝云:“王介甫初行新法,异论者譊譊不已。尝有诗云:‘山鸟不应知地禁,亦逢春暖即啾啾。'又更古诗‘鸟鸣山更幽'作‘一鸟不鸣山更幽'。”
欧公作《醉翁亭记》后四十九年,东坡大书重刻于滁州,改“泉洌而酒香”作“泉香而酒洌”,“水落而石出”作“水清而石出”。
冯当世未第时,客余杭县,为官逋拘窘,计无所出,题小诗于所寓寺壁。一胥魁范生见之,为白令,丐宽假。令疑胥受赇游说,胥云:“冯秀才甚贫,某但见其所留诗,知他日必显。”出其诗,令笑释之:“韩信栖迟项羽穷,手提长剑喝秋风。吁嗟天下苍生眼,不识男儿未济中。”
介甫尝戏作《走卒集句》云:“年去年来来去忙,倚他门户傍他墙。一封朝奏缘何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先子晚官邓州,一日,秋风起,忽思吴中山水,尝信笔作长短句《黄鹤引》,遂致仕。其叙曰:予生浙东,世业农。总角失所天,稍从里闬儒者游。年十八,婺以充贡。凡七至礼部,始得一青衫。间关二十年,仕不过县令,擢才南阳教授。绍圣改元,实六十有五岁矣。秋风忽起,亟告老于有司,适所愿也。谓同志曰:“仕无补于上下,而退号朝士。婚嫁既毕,公私无虞。将买扁舟,放浪江湖中,浮家泛宅,誓以此生,非太平之幸民而何?”因阅阮田曹所制《黄鹤引》,爱其词调清高,寄为一阕,命稚子歌之,以侑尊焉。”生逢垂拱。不识干戈免田陇。士林书圃终年,庸非天宠。才初阘茸。老去支离何用?浩然归弄。似黄鹤、秋风相送。 尘事塞翁心,浮世庄周梦。漾舟遥指烟波,群山森动。神闲意耸。回首名鞿利鞚。此情谁共?问几斛、淋浪春瓮。”
韩退之多悲,诗三百六十,言哭泣者三十首。白乐天多乐,诗二千八百,言饮酒者九百首。
徽宗兴画学,尝自试诸生,以“万年枝上太平雀”为题,无中程者。或密扣中贵,答曰:“万年枝,冬青木也;太平雀,频伽鸟也。”是时,殿试策题,亦隐其事以探学者。如大法断案,一案凡若干刑名,但取其合者,不问词理优劣。或曰:“王言而匿,其指奈何?”曰:“此正古之射策,在兵法所谓多方以误之也。”
自古继世宰相,前汉所称韦、平而已,汉袁、杨二族最盛,亦不过三四人。唯李唐一门十相者良多。至闻喜裴氏、赵郡李氏,一家皆十七人秉钧轴,何其盛也!本朝父子继相,韩、吕之后未闻。
自古相国最久者,唯召公三十六年;一朝宰相最多者,唯武后六十八人。
韩忠献公之子粹彦帅定武,或劝取幽燕者,粹彦折之曰:“国家奄有四海,宁少此一弹之土耶?”唐庚作传赞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始之者寇莱公,成之者公也。”
王黼自入仕登庸,无他异,唯合眼时觉有物隐隐如玉箸,头长不盈寸,开眼则无之,他人不知也。每有庆事,则微痒而动摇,率以为常。靖康初,金人犯阙,黼正忧遽,忽痒甚,喜不自胜;微以手按之,其物忽落掌中,状如箸。不久及祸。
介甫尝昼寝,谓叶涛曰:“适梦三十年前所喜一妇人,作长短句赠之,但记其后段:'隔岸桃花红未半,枝头已有蜂儿乱。惆怅武陵人不管。清梦断,亭亭伫立春宵短。'”
姚佑自殿监迁八座,不数进见。母夫人久病痢,诸药不效,忧闷不知所出,令李昂筮轨革,有“真人指灵草”之语。一日,登对,上讶其悴,具以实奏。诏赐一散子,数服而愈,仍喻只炒椿子熟末之饮下。
王直方云:王介甫在翰苑,见榴花止开一朵,有“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之句。陈正敏谓此乃唐人诗,介甫尝题扇上,非其所作。
泊宅编卷二
予弟匋字仁宅,博学好古,未壮而卒。平生不喜作科举文,既卒,于箧中得二跋尾遗稿,今载于此:
《秦诅楚文跋尾》曰:
右秦《告巫咸神碑》,在凤翔府学;又一本《告亚駞神》者,在洛阳刘忱家。书辞皆同,唯偏旁数处小异。案:《史记?世家》,楚子连“熊”为名者二十二,独无所谓熊相者。以事考之,楚自成王之后,未尝与秦作难。及怀王熊槐十一年,苏秦为合从之计,六国始连兵攻秦,而楚为之长,秦出师败之,六国皆引而归。今碑云“熊相率诸侯之兵以加临我”者,真谓此举,盖《史记》误以熊相为熊槐耳。其后五年,怀王忿张仪之诈,复发兵攻秦,故碑又云“今又悉兴其众,以逼我边境”也。是岁秦惠王二十六年也。王遣庶长章拒楚师,明年春,大败之丹阳,遂取汉中之地六百里,碑云“克齐,楚师复略我边城”是也。然则碑之作正在此时,盖秦人既胜楚而告于诸庙之文也。秦人尝与楚同好矣,楚人背盟,秦人疾之,幸于一胜,遍告神明,着诸金石,以垂示后世,何其情之深切一至是欤!余昔固尝怪秦、楚虎狼之国,其势若不能并立于天下,然以邻壤之近,十八世之久,而未闻以弓矢相加。及得此碑,然后知二国不相为害,乃在于盟诅之美、婚姻之好而已。战国之际,忠信道丧,口血未干而兵难已寻者比比皆是,而二国独能守其区区之信,历三百有余岁而不变。不亦甚难得而可贵乎!然而《史记》及诸传记皆不及之也。碑又云:“熊相背十八世之诅盟。”今《世家》所载,自成王至熊相才十七世尔。又云:“楚取我边城新后{皇阝}及{于阝}长。”而《史记》止言六国败退而已。由是知简策之不足尽信,而碑刻之尤可贵也。秦惠公二十六年,周赧王之三年也。自碑之立,至今绍圣改元,实一千四百六年。(廷博案:绍圣,原误“绍兴”。一千四百六年,原误“一千四百四十九年”。今订正之。)
《石经跋尾》云:
右石经残碑在洛阳张景元家,世传蔡中郎书,未知何所据。汉灵帝熹平四年,邕以古文、篆、隶三体书五经,刻石于太学。至魏正始中,又为一字石经相承,谓之《七经正字》。今此所传,皆一体隶书,必魏世所立者。然《唐?经籍志》又有邕《今字论语》二卷,岂邕五经之外复为此乎?据《隋?经籍志》,凡言一字石经,皆魏世所为。有一字《论语》二卷,不言作者之名,而《唐?志》遂以蔡邕所作,则又疑《唐史》传之之误也。盖自北齐迁邕石经于邺都,至河滨岸崩,石没于水者几半。隋开皇中,又自邺运入长安,未及缉理,寻以兵乱废弃。唐初,魏郑公鸠集所余,十不获一,而传拓之本犹存秘府。前史所谓三字石经者,即邕所书,然当时一字石经存者犹数十卷,而三字石经止数卷而已。由是知汉石经之亡久矣,不能若此之多也。魏石经近世犹存,五代湮灭殆尽。往年洛阳守困阅营造司所弃碎石,识而收之,遂加意搜访,凡得《尚书》、《论语》、《仪礼》合数十段。又有《公羊》碑一段在长安,其上有马日磾等名号者;魏世用日磾等所正定之本,因存其名耳。案《洛阳记》,日磾等题名本在《礼记》碑,而此乃在《公羊》碑上,益知非邕所为也。《尚书》、《论语》之文,与今多不合者,非孔安国、郑康成传之本也。独《公羊》当时无他本,故其文与今文无异,皆残阙已甚,句读断绝,一篇之中,或不存数字,可胜叹惜哉!吾友邓人董尧卿自洛阳持石经纸本归,靳然宝之如金玉,而予又从而考之。其勤如是,予二人亦可谓有志于斯文矣!
崇宁五年,长星见。蔡京斥居浙西,时事小变,士大夫观望,或于秉笔之际有向背语。蔡既再相,门人苏棫者自漳州教授召赴都堂,审察献议,乞索天下学官五年所撰策题,下三省委官考校,以定优劣。坐是停替者三十余人。棫为太学博士,迁司业卒。
今之巧宦者,皆谓之“钻”。班固云:“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仕有不称职者,许郡将或部使者两易其任,谓之“对移”。汉薛宣为左冯翊,以频阳令薛恭本县孝者,未尝知治民,而粟邑令尹赏久用事,宣即奏赏换县,乃对移之所起也。
狄武襄公青,本拱圣兵士,累战功致位枢府。既贵,时相或讽其去面文者,但笑不答。仁庙亦宣喻之,对曰:“臣非不能,姑欲留以为天下士卒之劝。”上由此益爱之。
宗泽,婺州农家子,登进士科,调馆陶尉,凡获逃军即杀之,邑境为之无盗。时吕大资(惠卿)帅大名,闻其举职,因召与语,仍荐之,且诫之曰:“此虽除盗之一策,恨子未阅佛书,人命难得,安可妄杀,况国有常刑乎!”泽靖康中为副元帅,后尹开封卒。
河阳三城,其中城曰中潬,(音诞。)黄河两派贯于三城之间,秋水泛溢时,南北二城皆有濡足之患,唯中潬屹然如故。相传此潬随水高下,若所谓地肺浮玉者。《楞严经》云:“干为洲潬,湿为巨海。”
乌程之东数十里,有泊宅村。予买田村下。因阅金石遗文,昔颜鲁公守湖州,张志和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此乃志和泊舟之所也。《续仙传》云:“志和,越人。”而《唐史》以为婺人。予喜卜筑之初,闻同里之高风,遂得友其人于千载,因作诗识之。王侍郎(汉之)一见,号予“泊宅少翁”,仍为作真赞曰:“形色保神,环无初终,粉饰大钧,而为之容,是曰泊宅之少翁。”
唐李一品贵极当时,尝为滁州刺史,作怀嵩楼西城上,刻文于石,以怀嵩、洛,有“白鸡黄犬”之叹,后竟以谪死。楼有公画像,颀然七尺,真伟人也,但鼻端微曲耳。
秦之长城,西起临洮,尽辽海。今但穴其下以来往,望之若紫云横亘沙漠上。
自登州岸一潮渡海,即至岛。岛有五所,即《禹贡》之羽山。
西汉梅福自九江尉去,隐为吴门卒。今山阴有梅市乡,山曰梅山,即其地也。
会稽山为东南巨镇,周回六十里,北出数垄,葬者纷纷,得正垄者,赵、陆二祖坟而已。二坟同一山,下瞰鉴湖,湖外有山,横抱如几案,案外尖峰名梅李尖,地理家谓之“笔案”。陆氏葬后六十年,生孙佃,为尚书左丞。赵氏葬八十年生曾孙抃,为太子太师。自是陆公赠太保,赵公赠少保。
泉州万安渡水阔五里,上流接大溪,外即海也。每风潮交作,数日不可渡。刘鋹据岭表,留从效等据漳、泉,恃此以负固。蔡襄守泉州,因故基修石桥,两涯依山,中托巨石。桥岸造屋数百楹,为民居,以其僦直入公帑,三岁度一僧掌桥事。春夏大潮,水及栏际,往来者不绝,如行水上。十八年,桥乃成,即多取蛎房,散置石基,益胶固焉。元丰初,王祖道知州,奏立法,辄取蛎房者徒三年。
古法:凿井者先贮盆水数十,置所欲凿之地,夜视盆中有大星异众者凿之,必得甘泉。范文正公所居宅,必先浚井,纳青术数斤于其中,以辟温气。
湖州豪右吴伯阳有子倜,寓太学,方预荐,伯阳梦若游奕使者立厅事东阶,欲延之坐,不可;问:“秀才在否?”对曰:“不在。”遂去。伯阳送出门,见道中旌幢仪物弥望不绝,语伯阳曰:“秀才归,但道天赦曾来。”倜是举礼部奏名第一。
崇宁更钱法,以一当十,小民嗜利,亡命犯法者纷纷。或捕得数大缶,诬以枢密张楶之子綖之所铸也。初,遣监察御史张茂直就平江鞠之,案上,綖不伏。再遣侍御史沈畸,既至,系者已数百人,尽释之,阅实以闻。时宰大怒,别选锻炼,綖竟坐刺配,籍没其家。沈既得罪,归乡以死,张再迁亦不显。今三十年间,沈氏有子登科,张氏不复振矣。二子皆东吴贤者,不幸而当此,大抵张之失,在于但畏人而不畏天。吁!可以为世之戒矣。
诗中用“乾坤”字最多且工,唯杜甫。记其十联:“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纳纳乾坤大,行行郡国遥。”“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胡虏三年入,乾坤一战收。”“日月低秦树,乾坤绕汉宫。”“开辟乾坤正,荣枯雨露偏。”
玉山郑泰者,粗有家资。一夕,梦若使者来谒,延之坐,忽曰:“从尔贷万缗。”泰方自叙力薄,其人曰:“天符已下。”径去不顾。后数日,火,邑人见一四目道士,郊外舞笏而入;凡笏之所指,则火随而起。它日验之,所指皆郑之僦舍,其直恰万缗。
一士人沿汴东归,夜泊村步,其妻熟寐,撼之。问何事,不答。又撼之,妻惊起,视之,舌肿已满口,不能出声。急访医,得一叟负囊而至,用药糁,比晓复旧。问之,乃蒲黄一味,须真者佳。
邓菊甲于天下,父老云其品无虑六七十。绍圣初,先子为教官,主善堂后所有仅五十种,乃前任刘正夫求于诸邑得之,闻颇恨不尽其佳品而去。
泊宅编卷三
元丰初,卢秉提点两浙刑狱,会朝廷议盐法,秉请自钱塘县杨村场上接睦、歙等州,与越州钱场等水势稍淡,以六分为额;杨村下接仁和县汤村为七分;盐官场为八分;并海而东为越州余姚县石堰场、明州慈溪县鸣鹤场,皆九分;至岱山、昌国,又东南为温州双穟、南天富、北天富场十分,着为定数。盖自岱山及二天富,皆取海水炼盐,所谓“熬波”者也。自鸣鹤西南及汤村,则刮碱以淋卤,以分计之,十得六七而已。盐官、汤村用铁盘,故盐色青白,而盐官盐色或少黑,由晒灰故也。杨村及钱清场织竹为盘,涂以石灰,故色少黄,竹势不及铁,则黄色为嫩,青白为上,色黑即多卤,或有泥石,不宜久停。石堰以东,虽用竹盘,而盐色尤白,以近海水咸故尔。后来法虽少变,公私所便,大抵不易卢法。且水性以润下为咸,其势不少折,则终不可成盐。安邑池盐,以浊河曲折,故因终南山南风以成。若明、越、温、杭、秀、泰、沧等州,为海水隈奥曲折,故可成盐。其数亦不等,唯隈奥多处则盐多,故二浙产盐尤盛他路。自温州界东南止闽、广,盐胜五钱,比浙贱数倍。盖以东南最
逼海,润下之势既如此,故可以为咸,不必曲折也。
西安州即唐盐州,西至流沙六日,沙深细,没马胫,无水源,但干沙尔。又二日至西海,水味不甚咸,中有颗盐。大者重三四斤,其色红莹,军行以和食饮。
西安有池,产颗盐,周回三十里,四旁皆山,上列劲兵屯守。池中役夫三千余,悉亡命卒也。日支铁钱四百,亦多窃盐私贸。盖绝塞难得盐,自熙、河、兰、鄯以西,仰给于此。初得此池,戎人岁人寇。其后拓地六十里,斥堠尤谨,边患遂绝。
汉法:聘后用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而宝货法,凡黄金一斤直钱万,朱提银八两为一流,直钱一千五百八十,余银一流直钱千。(朱提县出银,音殊时。)当是时,万金一两才六百,银一两才二百。东坡常怪今之黄金不若昔时之多,盖今糜之者众,宜其少而价贵也。
升斗古小而今大。量酒之升斗小,量谷之升斗大。昔人饮酒,有数硕不乱者。班固论一夫百亩,所收之粟,入食月一硕五斗。古之人亦今之人也,岂有一人能饮数硕,而日食五升米乎?无是理也。
七闽地狭瘠而水源浅远,其人虽至勤俭,而所以为生之具比他处终无有甚富者。垦山陇为田,层起如阶级,然每远引溪谷水以灌溉,中途必为之硙,不唯碓米,亦能播精。(播精谓去其糠秕,以水运之。正如人为,其机巧如此。)朱行中知泉州,有“水无涓滴不为用,山到崔嵬犹力耕”之诗,盖纪实也。
闽广多种木绵,树高七八尺,叶如柞,结实如大菱而色青,秋深即开,露白绵茸然。土人摘取去壳,以铁杖杆尽黑子,徐以小弓弹,令纷起,然后纺绩为布,名曰“吉贝”。今所货木绵,特其细紧者尔。当以花多为胜,横数之得一百二十花,此最上品。海南蛮人织为巾,上出细字、杂花卉,尤工巧,即古所谓“白迭巾”。李琮诗有“腥味鱼中墨(乌贼也。),衣成木上绵”之句。
螺填器本出倭国,物像百态,颇极工巧,非若今市人所售者。
崇观以来,天下珍异悉归禁中,四方梯航殆无虚日,大则宠以爵禄,其次锡赉称是。宣和五年,平江府朱勔造巨舰,载太湖石一块至京,以千人舁进。是日,役夫各赐银碗,并官其四仆,皆承节郎及金带。勔遂为威远军节度使,而封石为盘固侯。
盐官县安国寺双桧,唐宣宗时悟空大师手植,今三百余年矣。其大者蜿蜒盘礴,如龙凤飞舞之状;小者与常桧不甚异。宣和乙巳春,朱勔遣使臣李蠲取以供进。大者载由海道,遇风涛,舟、桧皆碎;小者只自漕路入。既献,上蠲转二官,知县鲍慎好赐绯。
虔州龙南、安远二县有瘴,朝廷为立赏增俸,而邑官常阙不补。它官以职事至者,率不敢留,甚则至界上移文索案牍行遣而已。大抵此地唯水最毒,尝以铜盆贮水,须臾铜色微黑,或大锡瓶挈佳泉以自随。处瘴乡者有诗云:“避色如避难,冷暖随时换。少饮卯前酒,莫吃申后饭。”
越州禹庙有元圭,匮藏之,色黑如黳,径五寸,厚寸余,肉好相倍,上下有邸。州将掌封钥。
赣石数百里之险,天下所共闻。若雨少溪浅,则舟舫皆檥以待,有留数月者。虔州水东有显庆庙,甚灵。或至诚祷之,则一夕长水数尺,送舟出石。故无雨而涨,士人谓之“清涨”。前此,士大夫有祷辄应,刻石以识于庙庭甚多。东坡北归,行次清都观,有“自笑劳生消底物,半篙清涨百滩空”之句。
山阴兰亭有逸少砚池,寺曰天章,以藏真宗皇帝御书故也。当时朝廷每有颁降诏札,则池水尽黑,可以染缁。太常少卿沈绅尝记其事。
明州有僧佯狂,颇言人灾福,时号“癫僧”。王君仪年弱冠,寓陆农师佃门下,力学工文,至忘寝食。一日,癫僧来托宿,陆公曰:“王秀才虽设榻,不曾睡,可就歇息。”明日,僧夙兴,见君仪犹挟策窗下,一灯荧然,睥而言曰:“若要官,须四十九岁。”君仪闻之,颇不怿。其后累应书不偶。直至年四十八,又梦癫僧笑而谓曰:“明年做官矣。”是时癫僧迁化已久,而来年又非唱第之年,君仪叵测。明年,陆公入预大政,首荐君仪,遂除湖州教授。君仪尝谓予云:“欲游四明求师遗事,为作传以报之,而未能也。”
大通禅师善本退居龙山,时节使吕吉甫帅杭,暇日常入山见师,春容道论,颇似契合。有问:“吕太尉如何?”师摆头曰:“无力,腊月三十日要你有力。”
圆照禅师宗本常语人曰:“我不劝尔出家学佛,只劝尔惜福修行。”大通常语人曰:“我只劝尔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大通乃圆照弟子,时称“吴中二本”。)
婺州有僧,嗜猪头,俗号“猪头和尚”,而莫测其人。祥符寺转轮藏成,僧俗设斋以落之。一僧丐斋,众见蓝缕,不为礼,僧拂袖而去。或曰:此猪头和尚也。使人邀请,僧怒,指大藏曰:“我不转,此藏亦不转。”众闻其语异,相与追之,僧曰:“要我转,更三十年。”竟不顾而去三衢。衢守馔猪头召师食,守自牖窥之,见一鬼食其旁。已而师坐亡,衢人奉香火良谨,有祷辄应。一日,见梦于人曰:“吾将还乡矣。”盖自师之出,至是恰三十年,寂无施金转藏者。故老忆师言,备礼迎其真身,归置藏院。郡人辐辏,轮不暂停。此寺因建长堂。予因阅师《辞世颂》,知是定光佛也。
王沩之字彦祖,为京西佐漕,摄河南府事,因丁外艰,有群雀集几筵,啄践祭食,挥去复来。彦祖偶扑得一雀,自以刀断其首,掷弃中庭。徐察之,此雀忽身首相就,翩然飞去。其后彦祖还南徐,为人讼田,安置广德军。未几,妖人张怀素辞连就逮,竟谪死南方。
范迪简,南剑州人。起白屋,官至卿监。年八十余,诸子自峋以下,皆登科显宦,近世享福,殆少其比。其居地名黯淡滩,初欲买宅,或云:“中有怪,不可居。”试使数仆宿其堂庑伺之,每夕但见一物,人首而蛇身,往来其间,不甚畏人。诸仆相与谋,以卧具裹之,束缚就烹,其怪遂绝。或云:此丧门也。
泊宅编卷四
枢密蔡公卞帅五羊,道无锡,挈家游惠山。是日,邑人杨生与数僧闲步殿上,闻公来,戏言曰:“蔡侍郎无子,吾与之为子矣。”公至广之明年,生仍。后三岁还朝,次无锡,仍忽悟前身为杨生,能言其居舍亲戚,与平时所嗜玩毫厘不差。因召杨生二子曰陟、曰升者,问其父死之日,仍生之时也。然三日后复问,则懵不能言矣。二家至今往来如姻眷,后奏补陟将仕郎。
前世法书名画,有藏之秘阁者,谓之“阁本”。流俗看画,但云“阁本”,则翕然称善。范文正公知睦州,奏以唐处士方干配食严光。谓干为御史方蒙远祖,下鸬鹚源(御史所居。)取画像,本家无以塞命,乡人但塑一幅巾道服者,置之祠中。元佑间,有旨下诸郡,取前贤画像,睦守以严、方应诏。后人见玄英之像,岂不谓之阁本乎?
联句或云起于《柏梁》,非也。《式微》诗曰:“胡为乎泥中?胡为乎中露?”泥中、中露,卫之二邑。刘向以谓此诗二人所作,则一在泥中,一在中露。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