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志 - (TXT全文下载)

:“此义姐也。”遂请秀英、菊英坐定。
乃曰:“自小姐去后,我无处不寻。请问小姐,许久何处安身?”菊英乃将在外游玩,江宁考试,以及荐入京师,得遇敬威兄弟,同在文华殿考较,皇上钦点翰林,至于欲招驸马,私自逃回始末,详言一番。
昆山叹曰:“小姐如此天才,诚可惜也。请暂居小舍,我与舍侄商议,为小姐解此厄矣。”乃请秀英、菊英入内,见其妻郭氏。
菊英指谓秀英曰:“此即妹之义母也。”秀英闻言,遂与菊英同下拜。郭氏忙答礼,遂邀二女入房,更换女装,与诸家人相见。菊又将在外之故,与郭氏细述,郭氏叹息不已。当下二女遂在此安身。
却说庭瑞正考完外府转省,在衙中闲坐。忽见福建巡抚刘忠,使人送书至。庭命请入,使者呈上书信。庭瑞拆开一看,略曰:
忠本欲使舍妹,以奉箕帚,不意舍妹,不守闺范,擅与游客联诗。家君见诗而怒,辱妹畏怒而逃,今将一载,杳无踪影。恐误贤弟婚媾,是以先字布候。庭瑞看毕,方知秀英之事。
乃长叹数声曰:“我何以如此多舛也!”只得写了回书,令使者去讫。心中十分烦恼。忽又报叔父到来。庭瑞出迎,大开暖阁,接入私衙。庭瑞问慰毕。
昆山乃曰:“贤侄荐二弟入京,已蒙圣恩,钦点为翰林。”
庭瑞喜曰:“侄方转省,竟全然不知此事。京报几时到的?”
昆山曰:“京报已到半月,二报又来了。”
庭瑞问曰:“二报何喜?”
昆山曰:“江南学台荐二才子秉乾、秉刚,与尔二弟一同朝考,俱钦点翰林。此二于已到家中。此即二报,乃贤侄之喜也。”
庭瑞曰:“秉乾、秉刚何人也?”
昆山曰:“即杨巡抚之子也。”
庭瑞曰:“向闻巡抚乏嗣,且又何为愚侄之喜?”
昆山曰:“此二子,即贤侄月下娇娥,与刘小姐也。”
庭瑞喜曰:“刘小姐何人也?”
昆山曰:“乃苏州刘元辉之女,其兄现为福建巡抚。”
庭瑞大喜曰:“原来即此人也。”
遂将与刘忠结义许婚之事,细与叔言,又将刘忠来信与叔看。
昆看毕,乃叹曰:“此二女真千古之奇女也。”遂将帝欲招二女为驸马,二女逃归之由,概与庭瑞说知。
又曰:“二女来历既已分明,贤侄可即与巡抚议婚,早完好事。”
庭瑞曰:“然,侄将谋此。”遂留昆山饮酒,至日暮方辞回。
次日,庭瑞请布、按两司饮酒,布、按欢然而来。席间便托布、按至巡抚衙中议婚,布按俱愿为媒。庭瑞大喜,饮罢辞出。次日,布、按两司来巡抚院上,为庭瑞求婚。
却说巡抚自菊英私出之后,夫人终日啼哭,巡抚恼怒。
乃曰:“此等辱女,吾誓除之。”遂晓谕曰:“有人捕菊英来献者,赏银百两。藏隐者,查出同罪。”
夫人闻知大哭,谓巡抚曰:“尔年过六旬,举目无亲,只有这个女儿,尚欲除之,何其狠也。若一旦除却此女,我与尔将来,死于地下,谁为殡葬?”巡抚闻言,更加怒气,遂忧闷成疾,请医调治,亦不甚重。
至年终,偶冒了风寒,其病更甚,不能起床。忽有报子,自金陵来报说,秉乾、秉刚两公子入泮。并言学台得意,荐两公子进京之事。时巡抚正在危急之际,夫人闻知此事,暗思:“有甚公子,分明是刘小姐与我女儿,假扮男装可知。”当下瞒了巡抚,以银子打发报子去讫。乃暗嘱衙中人,不许对巡抚说。
至明年二月间,巡抚病愈。忽报大学士孙建庭,传圣旨到来。巡抚命备香案接旨。建庭至院上,开读圣旨曰:
江南学臣王彦,荐到卿子秉乾、秉刚,经朕面试,才果堪夸。兹招卿长子为驸马,次子为郡马。卿子欲待卿命,不敢不告而娶。兹命大学士与卿议婚。旨谕到日,宜使子就娶,勿负朕心。
读罢,巡抚全然不解,只得谢恩,接过圣旨,遂请建庭内坐。
巡抚曰:“适间圣谕,老拙实不能解。且老拙只生一个女儿,现今不知去向,哪有甚孩儿?”
建庭曰:“两位令郎,经皇上亲点为翰林,怎说没有?”
巡抚不能答。旁有家人跪禀曰:“前江南已有报子到来,报二位公子入学,已荐入京师。夫人料是两位小姐,假扮男装去的,因大老爷有恙,是以暂时瞒过,打发报子去了。”
巡抚闻言,乃谓建庭曰:“江南二子,实老拙之女,瞒过老拙,假扮男装去的。是以至江南考试,学台荐入京师,老拙实出不知。今朦胧之罪,老拙所不能免,当修表奏明,求大人于御前,善为婉奏。”建庭允诺,于是设宴相待,宴罢辞去。巡抚忙修了表章,交与建庭,即刻起身。巡抚率各官送出郭外而返。过了十余日,忽报学台转省,托布按两司,前来议婚。正是:
昔年曾有约,此日岂无媒。
未知如何议婚,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选宫妃秀菊双被执 招驸马登华两成婚
却说布政与按察,领了庭瑞之意,来巡抚衙中议婚。巡抚请布、按两司来到私衙。叙礼毕,坐定献茶。
茶罢,巡按问曰:“二位年兄今日到此,有何赐教?”
布政曰:“弟等特来报喜。”
巡抚因问:“何喜?”
按察曰:“二位令爱,钦点翰林。今已出京,现在张村,故来报喜。”
巡抚曰:“辱女原来已逃回耶!本欲除之。今乃欺君之罪人,又当俟君命以除之。今当再行申奏,听凭主上发落。”
布政曰:“今学宪张大人,原是令爱意中人,何不令其毕婚,然后上表申奏,圣上必然见喜。”
按察曰:“弟等此来,特任冰人之职,务乞老大人见诺。”
巡抚怒曰:“尔等独不畏王法耶?”言讫,拂袖而入。布、按两司,被叱得绝无情思,怏怏而返。乃将此言,回复庭瑞。庭瑞转加烦躁。
且说杨巡抚闻知秀、菊二女在张村,遂使人往接回衙,即行写了表章,令人飞报进京。夫人闻知,暗发令箭,追回表章。巡抚全然不知。按下不表。
且说万历临朝,礼部尚书陈德谋出班奏曰:“江南学臣所荐二才子,于前日退朝后,亦不见了。臣已各处查无踪迹,请陛下定夺。”
帝闻奏,即召湖南才子敬威、显威问之。二子俱推不知。帝复命人,远近寻觅,并无影迹,遂欲提杨巡抚来京。
陈德谋奏曰:“杨巡抚乃重任臣,不可擅行提动,恐外镇惊疑。今大学士孙建庭,已赍诏至湖南,且待他转京,再议未迟。”帝从之,当日还宫不乐,乃将此事告皇后。
后曰:“既有佳儿,不患无佳婿,岂必杨氏兄弟,方如陛下意耶?”
帝曰:“恐有此奇才,不可复得。”
后曰:“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以四海之大,得无奇才也?若天下学臣,尽如湖南、江南者,何患才之不广哉?现今湖南张氏兄弟,妾闻当时并试,无分高下。且年貌亦相当,陛下何不招之?”
帝曰:“且待建庭回京再处。”当日乃暂罢此事。
一日,皇后奏帝曰:“昔太祖制度,宫女五年一换。今已十载,未经改换。宫中女子,约计千人,年皆二十六、七,莫不暗自嗟怨。若再迟数年,则尽误其终身矣。乞陛下另选新妃,以充宫用。将宫中女子,发还原省,听其择配。此陛下之大德也。”
帝曰:“若非皇后奏明,朕几忘先帝之制度矣。”遂传谕各省督抚,令各郡邑选妃,无分仕宦、公侯之女,凡十五岁为始,十七岁为止,或已字未嫁者,俱要送县,县令送省。须督抚亲眼验看,择其善者百名,送入京师。有敢隐藏不献,或徇情以好作歹发回者,察出以逆旨论。
旨意传到湖南,杨巡抚即行文各府县,限一月,俱要女子到省,藏隐者,按律治罪。未一月,各县纷纷送女子至。杨巡抚一一验看,约选了九十八名,皆绝色女子。乃召长沙府与城守营。
吩咐曰:“明日,令尔二人,押送女子进京。须用围轿二百乘,军妇一百名。每一女子,用一军妇伏侍。”二官领命,打点进京。
时中军在巡抚侧,问曰:“女子尚未足数,如何起身?”
巡抚曰:“非尔所知也。”次日,巡抚坐于前堂,使婢入内,请二位小姐。时秀英、菊英,正梳洗毕。忽闻呼唤,即忙出来拜见巡抚。巡抚曰:“今皇上选妃,令尔姐妹凑足成数,行装已备,即刻起身。”遂命左右,推二女上轿,更不容她申一言。可怜二女,欲言不得,惟有痛哭而已。出了城池,城守营向前,长沙府押后。于路严禁,不许交头接耳,途中数百人,望北京进发。时王氏夫人在后堂闻得秀、菊之事,忙出救时,秀、菊已去十余里了。遂大哭,以头冲巡抚胸前。
巡抚曰:“今圣谕森严,虽公侯之女,不敢隐瞒。尔敢因女儿之爱而违王命乎?”言讫,自往花园中纳闷。夫人痛哭不已。
且说大学士孙建庭,自湖南转京,至四月间方到。遂将杨巡抚表章奏帝。帝览表毕,方知秉乾、秉刚,乃女子也。
遂叹道:“有如此大才,可惜身为女子。今使之远避,皆朕通赘之过也。”乃召湖南二子,敬威、显威至,俯伏金阶。
帝谓敬威曰:“卿年貌,与朕女相当,今招卿为驸马,卿意如何?”
敬威曰:“蒙圣恩谬举,臣复何辞。”遂叩头谢恩。
帝又谓显威曰:“朕弟秦王女,与卿同年,招卿为郡马,卿可欣从?”显威亦叩头谢恩。帝大喜,当日还宫,遂与后言,又与秦王言知。于是择了吉辰,为二女毕婚。
至期,用銮驾迎敬威兄弟,至元清宫,御赐金花喜酒。饮毕,只听三通鼓罢,八音齐鸣,数十宫娥,簇拥公主出堂,与敬威交拜天地,遂入洞房,共饮合卺之酒。须臾,又数十宫娥,扶王女金鸾,乘凤辇自别宫而来,从容下辇,面东而立。众宫娥请显威,面西而立,行交拜之礼,亦入洞房交杯。
却说敬威到洞房,将璧玉一看,见其容华绝代,十分乐趣,又似乎夙昔相识,心甚疑之。
至晚来,璧玉低声曰:“良人识妾否?”
敬威曰:“怎不识公主。”
璧玉曰:“独不思文华殿共试者乎?”
敬威曰:“公主莫非朱壁耶?”
璧玉曰:“然。”于是,二人皆欣然。夜来风流,不尽言矣。
再说显威与金鸾交杯时,金鸾偷眼看显威,显威却仔细看金鸾。
显笑曰:“美人非文华殿共试之朱鸾乎?”金鸾满面娇羞,低头不语。至晚来,相抱共坐,唱和新诗,恩爱至极。天明,百官入宫拜贺,其荣耀,更无可及者。
且说长沙府与城守营送妃至京时,京城已设选妃公所,命户部侍郎,择其美者入宫,亚者,发回原省。于是,各省送妃者,俱投户部处验看。时长沙府亦将女子,屯住公所外,遂入公所投文。户部命逐一进验,毋许参差。时秀、菊两小姐,怨气满胸,娇羞满面,只得步入公所验看。
走进大堂,忽听得坐上官员大叫曰:“贤妹何由至此?”
秀仰视之,但见其人,乃胞兄刘忠也。遂泣曰:“哥哥能救妹乎?”忠忙下座,以手挽秀英入内,悲喜交集。菊英亦随入。
忠问:“何人?”
秀英代言曰:“此湖南杨巡抚之女,妹之义妹也。”忠乃令妹与同坐,却复抽身出堂,验看湖南女子。毕,然后退堂,即入内室,细问秀英别后之故。秀英乃将始末情由,概与兄言。
因又问曰:“妹闻哥哥现任福建巡抚,今如何在此?”
忠曰:“愚兄于三月间,调入京师,补授户部侍郎。今奉命在此选妃。”
秀英曰:“若此,可以救妹矣。”
忠曰:“不然。杨巡抚在外省,尚不隐瞒亲女。今我奉命选妃,岂可以私废公。”
秀英曰:“诚如是,则终难相救耶?”言讫,泪如泉涌。
忠曰:“贤妹不必如此。我当上表求释,看圣恩发落便了。”是日,忠将与庭瑞结义论婚之事,俱与妹言。菊英在旁暗暗会意。当日,两小姐同寓内室。
次日早朝,帝升殿。忠出班,俯伏上表。帝视其表,略曰:
户部侍郎臣刘忠,诚惶诚恐,谨奏为乞恩事:臣妹秀英,原许与状元张庭瑞为婚。因妹与游客联诗,臣父见诗而怒,臣妹畏怒而逃。落难于野,无所依归。叨湖南抚臣收育,与其女菊英同誓,愿事一夫。今陛下选妃,湖南抚臣已将二女应选,现在公所。伏乞圣恩见怜,赐二女与状元完婚。臣不胜感激,待命之至。
帝览表毕,问曰:“此二女莫非江南学臣所荐者乎?”忠叩头应是。
帝曰:“此二女,朕深敬慕,自去后,于心终不忘。今既来矣,朕心安矣。状元非二女,无以为室;二女非状元,无以为家,此天生之良配也,朕当赐其成婚,以全家室之美。”刘忠谢恩,退入文班。帝即遣翰林王松,往湖南代庭瑞之任,选庭瑞进京完娶。王松奉旨而去。当日退朝,刘忠大喜,转到公所,与妹说之。秀英与菊英,如得赦书一般。
却说庭瑞在湖南,闻得杨巡抚,将二女应选入京,心中忧思不已,刻刻流泪,遂忧闷成病,不能考士。七月中,忽报新学院到,庭瑞在床闻知。
疑曰:“莫非甚官参了我?然我毫无苟且,复何憾焉。”遂抱病而出,端坐中堂。须臾,只见旗伞纷然而至。一官年四十余,飘然乘轿入衙,手捧圣旨。庭瑞见了圣旨,方起身迎接。至大堂,庭瑞俯伏听谕,始知皇上命彼代任,选己进京完娶。乃叩头谢恩,心中大悦,疾病顿愈。即刻交割印授。乃往巡抚衙中辞行,具言京中之事,巡抚大喜。夫人闻之,喜从望外,乃设酒相待。巡抚与夫人共席相陪。梅香一旁事酒,十分得意。饮罢辞出,又向各衙门辞行毕,遂起身望京进发。
于路无停,九月初间,方抵京城,暂于馆驿中歇下。次日,向各大人衙中拜谒,然后方来到刘忠衙内。忠出迎,携手而入。礼毕,坐定,共叙隔别之情,遂设酒相待。秀英与菊英,在屏风后,偷觑良久乃入。
菊英叹曰:“自从月下别后,无限奔波,空费心机,至今日,方遂吾姐妹之愿矣。”
秀英笑曰:“贤妹,如今是我肩上人了。”菊英曰:“姐姐是何言也?”秀英曰:“吾兄曾有言,愿将我为侧室,且贤妹之约在前,敢不尊贤妹为正室也。”
菊英曰:“妹亦有言,愿与姐姐,同事一夫。姐妹原是姐妹,正侧何必论之。”二女逊让不了。
却说当日刘忠与庭瑞饮酒,至晚皆醉,遂共榻而卧。次日早起,各整衣冠上朝。金钟响亮,帝已临朝。文武朝参毕。
刘忠俯伏奏曰:“前蒙圣恩,宣状元还都,今已抵阙下,端候圣谕。”帝闻奏,即命宣入。庭瑞闻宣,趋上金阶俯伏。
帝曰:“户部刘忠奏道,秀、菊二才女,许卿为配。今二女朕亲点为翰林,现在都城。朕为卿主婚,召卿还都完娶,可择黄道吉日,即于紫微省中毕婚。”庭瑞闻言,叩头谢恩。帝乃还宫,百官退朝。忠与庭瑞乃安排喜事。庭瑞先到紫微省寓下,忠使人张灯结彩。时京城百姓纷纷传说,张状元与女翰林,奉旨完婚,皆以为奇事。百官俱来送礼,其同年在京者,皆来与庭瑞办事。正是:
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未知如何完婚,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紫微省二才成佳偶 怀远楼二姓毕奇婚
话说庭瑞奉旨完婚,先自至紫微省中寓下。至期,刘忠用半副銮驾、两乘花轿,亲自送二女,至紫微省中,与庭瑞成亲。花轿至,堂上婢女数十,拥着轿前,请两小姐下轿。秀英立于东,菊英立于西,庭瑞居中,交拜天地毕,入洞房,饮合卺之酒。三人尔爱我喜,十分得意。至晚来遂同一榻,未免千般恩爱,百种风流。至天明,百官俱来拜贺,荣耀之至。
明日清晨,入朝谢恩,遂上表乞假,称欲回家望母。帝允奏。庭瑞出朝,整备回家。时刘忠亦修书,归禀父母,具言秀英之事。刘元辉得书,喜不自胜。庭瑞亦遣人,送书往湖南,告知杨巡抚去讫。遂辞别刘忠,与秀英、菊英,一同起程,在路两月,方到家中。
何大姑见庭瑞,荣耀回家,又得了两个才女为媳,喜不自胜。庭瑞在家,闲暇无事,乃于屋旁,造一新楼,名曰“怀远楼”,造得十分华丽。其往来文人,多在此中,吟风咏月,即兰英亦常与秀英、菊英,在楼上题诗作赋,言不尽唱和之欢。
光阴易度,倏尔载余。
一日,何大姑谓庭瑞曰:“吾儿自读书以来,种种遂意。又蒙圣恩主婚,得配佳妇,真世间美事。但尔妹兰英,年已长成。其夫武探花,孝服已满,必得探花入赘,方完我一点心事。”
庭瑞曰:“母亲不必多虑,儿当作书,请他到来便了。”于是修了书信,使人送往南康去讫。
却说建章在家守服,不觉三年。因思庭瑞等同年,俱已出仕,将欲进京就职。又因未娶,志在完婚后,再行进京。正欲作书,知会张兰,忽庭瑞令人送书至。因拆书观之,见其书中之意,言千里嫁娶,往返不易,欲建章入赘之意。
建章乃召来人问曰:“榜眼公知状元,命尔来否?”
来人曰:“榜眼想亦知道。”
又问:“榜眼有甚言语否?”
答曰:“无言。”
又问:“尔为状元之妹来耶?然则为榜眼之妹来耶?”
来人不能对。建章疑曰:“吾与张兰订婚,庭瑞尽知,今何相强耶?”
乃对来人曰:“尔可回复状元,我随后就来造府。兹不及回信,再烦为致意榜眼。”来人领诺而去。建章乃安妥家事,随即带了家丁,往吉安而来。
却说庭瑞在家,专侯建章回音,忽送书人回来,具言建章之说,庭瑞却也好笑。未几,庭瑞倚门独立,遥见建章乘车而来,后有小车四辆,仆从二人。庭瑞忙向前迎接,建章下车,携手同行,直入庭家。礼毕,献茶罢。
建章曰:“昔在庐山,蒙兄与令妹相许,尚未妥论。后弟在省时,定了榜眼之妹,兄所共知。今兄赐书,召弟完婚,则榜眼之妹,又将置之何地?兄有佳妹,必有佳配,何必以弟为念耶?”
庭端曰:“兄以为榜眼为何如人也?”
建章曰:“幼年学富,乃英才也。”
庭附耳曰:“实舍妹也。舍妹虽是女子,自小最爱男装,即吾同乡,多不知其为女子者。非愚不以至诚相待,实不好破舍妹行迹耳。今在深闺,不便与兄相见,容选择良辰,为兄毕婚。”
建章闻言,舞掌笑曰:“弟与兄相处以心腹,何故置弟于梦中耶?”自是,更加欢然。当时设酒相待。饮毕,遂请建章于怀远楼中安歇。庭瑞乃择定吉辰,为妹子毕婚,使人往接各门亲眷。
却说二姑,闻兰英喜事,更不待接,遂乘轿而来。及至庭家,大姑接进中堂,即使二媳,出堂拜见。少时,兰英亦出拜见,礼毕,复入房中。
时庭瑞与建章在怀远楼闲坐,闻得姨娘到了,遂邀建章,来见姨娘。二姑见了建章,不觉放声大哭,诸人莫解其故。
大姑向前问之,二姑曰:“妹昔在大江口,所失之子,两朵白眉,人谓之奇儿。妹痛心十有七年矣。今武贵人之眉,亦犹是也,目见之而落泪矣。”建章闻言,倒身下拜,口称母亲。庭瑞惊问。
建章泣曰:“先父方山本无子。前告职回家,船到大江口时,弟身浮江面,有群鸟簇拥于水中。后得先父救起,养育成人。此盖先父与弟言,弟实不知本来面目矣。今与白眉及地名较之,岂非弟之母乎?”当下遂认二姑为母。于是,满堂欢庆。次日,夏松亦来作贺。二姑乃将建章之事告之,夏松喜出非望。
忽建章至,二姑指谓曰:“此即尔父也!”建章闻言,纳头下拜。夏松扶起,悲喜交集。
建章乃唤带来家丁,吩咐曰:“家中之大厦,及庄田等,尔所尽知。可皆为撑数年,不得荒芜家业。”家丁领命,辞归南康去讫。自是,夏松夫妇,得了建章,如久旱逢甘雨,陡然万事足。当下定了吉辰,使建章与兰英,在怀远楼中成亲。兰英素知雅意,建章久慕芳名,才子佳人之境,自不等于寻常矣。满月后,遂与夏松归家。乡人闻知,莫不称羡。
却说万历皇帝升殿,连接几处表文,言江南布政卒,又言湖北学院卒。帝遍观朝中,候缺之官,意无可以代任者,乃查告假官员。
吏部奏曰:“现有湖南提学,回家两载,探花武氏,已满孝服。方今国家乏人,何不召回京师,以应国用?”帝允奏,乃命侍卫王元,赍诏往召二子。
元奉诏往南康,直抵武家。其家人禀探花,往吉安招亲去了。元乃望吉安小梅村而来。庭瑞接了旨意,乃设宴款待。席间,元问榜眼、探花何在。庭瑞思妹子之事,今若隐瞒,终久必泄,不如直言,方免欺君之罪,乃以实告之。元即赍诏至白云村,选建章进京。建章得旨,遂整备行装,约会庭瑞,两家老幼,一齐进京。其家门田宅,托付亲房管理。自家中起身,于路官府接送,十分热闹。不尚两月,便到京城,遂寓于刘忠衙内。时刘元辉老爷与夫人,俱在衙内。忠引庭瑞拜见元辉,秀英重会父母,菊英亦拜元辉为义父。是日,大设筵宴,一家欢庆。
次日,上朝朝君。
王元先俯伏奏曰:“臣奉命至南康召探花,探花已往吉安。及至吉安,方召得状元与探花来京,现在朝门候旨。若榜眼张兰,实属女子男装,因自负所学,不听长上节训,以至冒占科甲。今已匹配探花,惟圣上定夺。”
帝闻奏,叹曰:“今之世,才女何多!可惜女子之才,不能为国家之用,奈何!”
元又奏曰:“探花本姓夏,吉水人。因堕水被武氏救活,探花时方三岁,不知根源,故以武为氏。今适遇生身父母,以白眉为证,乃改姓夏,俱有根源实迹。”呈奏,帝命平身。乃选庭瑞、建章入朝,授庭瑞为江南布政,授建章为湖北学院。庭瑞与建章,谢恩出朝。正遇登、华兄弟,乘马而来。
见了庭瑞,忙下马,曰:“方才到户部衙中,拜谒兄长,不遇而回。今幸遇于此,午间概请到宫中一叙。”庭瑞允诺,当下别去。
建章问曰:“此何人也?”
庭瑞曰:“此即舍弟。弟在湖南,荐入京师。一名登,一名华;登招驸马,华招郡马。”
建章曰:“兄荐人真有眼力矣。”
正言间,已到户部衙中。至午,张、夏两家共八人,至元清宫饮宴。秀、菊、兰三人入内,璧玉、金鸾接着,十分相爱,遂结为姐妹。当日畅醉而归。次日,庭瑞、建章,各带家眷,分投赴任。刘忠送出城外而回。
却说湖南杨巡抚,接到庭瑞之书,知女儿已与庭瑞毕婚,甚喜。因年迈厌劳,乃上本告老。帝因其为官清正,又怜其无子,乃赐与黄金千两,彩缎万端,令其原职归家养老。巡抚得赐,望北遥拜谢恩,遂与夫人归家。到家时,将帝所赐金帛,分赐族邻;先所有家资,分赐仆从,令其自作生涯;身边只留二僮子使唤,乃洁身静养。
却说庭瑞到了江南,上任毕,闻知杨巡抚,已告老回家,乃往拜谒。
巡抚嘱之曰:“为官须上报君恩,下爱黎民。我今生幸而苟免矣,尔其慎之。”庭瑞顿首受教。时菊英来请父母之安,见梅香在母侧,似有所思。
母因谓菊曰:“梅香原是尔身旁小婢,尔可带回,应尔使唤。”菊领命,遂带梅香回衙。秀英甚喜,乃与菊英,共推庭瑞纳之。庭欣从,是晚,遂纳梅香为妾。
却说建章到任半年,遂生一子,取名松青。明年,又生一子,取名柏青。二子后皆登科。建章乃以柏青,以继武氏之后,不题。
再说杨巡抚与夫人,洁身静养,至万历十四年夏六月,乃召宗族人等与庭瑞、女儿至。
谓曰:“我二老寿数已终,明日辰刻,必离尘矣。我已设座于此,我二老死后,不宜殡葬,亦不必挂孝。”庭等俱未深信,女儿菊英,却在身边俟候。至晚,二老皆沐浴。明日清晨,乃与夫人服朝衣,设香案,望北遥拜。拜毕,遂与夫人,并坐中堂,面带笑容,安然不动。菊近前视之,气已绝矣。忙使人报庭瑞,庭至甚惊。乃从其言,不殡,客向前奠酒。于是,候了五日,其体如生,众皆信以为神。庭以此奏帝,帝敕为靖南公祠。
是时,远近皆来朝拜。未及一年,海内尽闻其威灵。至于崇祯末年元旦夕,有白光数十丈,自庙中出,直冲霄汉。仰观天上,有五彩云灿耀。数百里外,皆闻空中仙乐嘹亮。在金陵城内者,皆往观之。将近庙前,但闻风声猛烈,无人敢入。次日往视之,庙宇俱不见,惟有平地而已。是年明亡。后人有诗叹曰:
当年楚地督军民,
报国无非清慎勤。
此夕乘云登化境,
令人千载忆杨君。
又有诗叹张博曰: 
布德施仁数十年,
暗遭毒害丧黄泉。
刘忠夜觉白圭梦,
始信阴阳有自然。
再说庭瑞当日在江南,无为而治。母亲及家人,共享太平之福。后秀、菊各举一子一女,梅香生四子,俱登科第。万历十五年调庭瑞入京,升为刑部侍郎。后官至吏部尚书。建章官至都察院大堂。至万历末,光宗即位,天下大乱,强寇四起。遂皆隐归田里,俱善终。
后人有古风一篇,以叙其事曰:
天使才星下碧空,
茫茫尘世出张公。
深仁厚德周时急,
正气犹传太古风。
误交张宏宏嗜欲,
狼心顿起夜肆毒。
伤哉含冤十五载,
又见张宏闽中戮。
南康武公嗟无嗣,
致仕还乡得奇儿。
尽心教子成大器,
亲眼未及看凤池。
庭兰携手入泮宫,
翻身跳向凤池中。
点鳌不用推移力,
夺魁全凭造化工。
秀拔西江文运起,
群星共聚奎垣里。
登华秀菊及璧鸾,
各逞奇才争誉美。
千里订婚兰秀菊,
一线姻缘多往复。
紫微省内佳偶成,
怀远楼前必愿足。
夏松失子子复亨,
亦能显扬衣锦旋。
佳儿佳妇归来日,
破镜重逢一镜圆。
前人功业后人评,
着眼看时系我情。
纷纷世事言难尽,
水远山遥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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