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志 - (TXT全文下载)
令爱相许,何忽略之甚也。既以令爱相许,便是至亲,却来问我姓名,何谨慎之不蚤也。尝闻治家得法者,出仕必有可观。今大人治家如是,其辅国也可知。任边疆之重,为万民之主,宁不为群下笑耶?”巡抚闻言,气得如痴如呆,危坐不语。
忽夫人自后出,厉声曰:“昨日只道是庭瑞,故不必问。我女儿又说尔,不是庭瑞,何可不问?尔昨日气坏我女儿,今日又来气我老爷。”
秀英曰:“岳母不必动气,愚婿不过与岳父说话,怎么就气了岳父?又说甚么气坏令爱,愚婿何曾见他?此话令人难解。且令爱又怎知,我不是庭瑞,何不请令爱一会,真假立辨。”
夫人怒曰:“是尔自己对我女儿说庭瑞已死了,你还要辩些什么?”
秀英曰:“此话是对令郎说的,实未曾见令爱。”
夫人曰:“我实对尔说罢,我有什么令郎,他就是我女儿”
秀英笑曰:“原来令爱善于男装,可敬,可敬。”
夫人曰:“尔实是哪里?可以直说来,免得遭刑后悔。”
秀英曰:“务要请小姐出来,我便实说。”
夫人曰:“我女儿乃千金小姐,岂肯与尔说话。”
秀英笑曰:“昨日谈论半天,今朝却又不同。”时巡抚在坐,愈听愈恼。
却说菊英小姐,在屏风后,听得父亲被他气倒,母亲又与他说得越发可笑,捶胸叹气不。已当下听得要他出来,方说姓名。遂走出厅上,曰:“何处匹夫,不知尊卑,擅敢与老爷、夫人斗口耶?”
秀英曰:“夫唱妇随,理之当然,尔敢助母而逆我耶?”言讫,望书房而去。菊英闻得此话,大叫一声,又昏倒于地。夫人救醒。
巡抚骂曰:“生尔逆种,使我几番气绝。今不除尔,何以治人。”遂取棒望菊英便打,夫人拦住。梅香便将小姐,救入房中去了。
夫人怒命仆至书房,来拿秀英。须臾,仆执一秀才衣巾至。
禀夫人曰:“仆到书房,四顾无人,只有一衣巾在此。”
夫人曰:“莫非他走了?尔可着捕快,各处捉拿,休被他走脱。”仆又领命而出。忽一人自旁门而入。
曰:“夫人不必动怒,妾已在此间了。”
夫人视之,乃一女子也。忙问曰:“尔是谁家女子,怎么到此?”
女子曰:“妾乃江南苏州人也。家父刘元辉,原任云南布政。兄刘忠,现为翰林学士。妾名秀英,年方二八,因与人联诗,被父亲逼逐,落难于野。后遇危德兄弟,认妾为庭瑞。妾因慕小姐高才,恨不即见,故不辞千里而来,投及府下。初到时,本欲尽吐衷情,又恐大人不容,只得暂隐于腹。后与小姐书房谈论,思欲实告,奈因小姐男装而来,又恐其仪不合。适间欲言,又因大人默然在座,又不敢言也。兹遇夫人,故将心腹尽诉,望夫人见怜,乞赐收育。言讫,浑然泪下。
夫人曰:“原来你与我女儿是一样之心病也。千里来投,自应相留。但是昨日若不气我女儿,亦不至有今日之事也。”
时菊英在房中,闻得此事,遂走出来,笑曰:“尔乃熟读圣经,深通道德,亦有如此之事耶?”
秀英亦笑曰:“昨者,言辞唐英,实欲掩自己一时之丑耳,祈小姐见谅。”
夫人谓菊英曰:“尔独忘却张村耶?彼此皆宦家小姐,同一心病。既难中来投,自应以礼相待,当以姊妹称呼,毋容相妒。”
菊英曰:“儿乃戏言也,何妒之有。”
秀英曰:“蒙夫人深恩,愿拜为膝下。”遂倒身下拜。夫人甚喜,使与菊英结为姊姐。秀英占长一月,菊英居次。
却说巡抚,正在前堂纳闷,忽有仆听得此事,就一一对巡抚说知。
巡抚闻言,转笑曰:“此真千古佳话也。”遂入内,夫人忙使秀英下拜。
巡抚扶起,嘱之曰:“今张生既死,尔姊妹务要痛改前非,谨守闺门,毋再如此。”二女低头不语,遂唯唯退入房中。
自是,秀英在此安身,与菊英十分相爱,日则同食,夜则同榻,总以读书为事。菊英却将吴江之诗,与秀英看;秀英亦念花园之诗,与菊英听。二女见了此诗,无不赞美。
秀英曰:“贤妹诗后,题得是张庭瑞名字,我花园中,题得是张美玉名字。狱中死者,美玉也。这等看来,庭瑞不曾死。”
菊英曰:“此等才子,哪有几个。想来,美玉就是庭瑞的别号,或者改了名字,亦未可知。”
秀英曰:“此亦不必稽考。凡事总有一定,人谋徒自取辱耳。”遂不计较,按下不表。
再说庭瑞,自省中中试后,在家等候湖南菊英小姐信息。不料等了数月,不见动静。过了残年,便打点进京。兰英亦要同往,何大姐亦不阻她,便令与庭瑞,一同进京。雇了船只,带了家丁,顺水而下,不下一日,到了南康。便湾住了船,乃进城邀建章。时方老爷,早已催促建章进京,建章因与庭瑞有约,便在家中等侯,其所需物件,早已安排。当日接着庭瑞、兰英大喜,遂拜别父母,一同下船。于路咏物留题,十分得意。不上两月,已到京师,租了寓所歇下。
时天下举子,纷纷齐到。及至考期,便各各接号、应点进场。是科大总裁,是大学士孙建庭主考,十分精严,专取真才。未及半日,三场早毕。庭瑞等转到寓所,各自言出诗文,尔爱我喜,好不得意。过了几日,场中榜出。时乃半夜,四方士子,各执火把,左冲右探,争看榜文。时庭瑞正在睡梦,闻得外面喧哗,始知榜出。忽有数人,前来打门。庭瑞开门问之,只见数人,手拿报条,报称中了会元张兰,又报二名武建章,三名张庭瑞。时兰英、建章都已起来了,见了报条,喜不自胜。当下以银子,打发报子去讫。便到各衙门拜客,京都官员,无不称赞。未及半月,又进文华殿殿试。试毕归寓,专候殿试榜出,以定次弟。
是夕,庭瑞等三人,在同年处饮酒归,将醉,各自就寝。忽有二人叩门,庭瑞出问,二人曰:“帝君升殿,立等尔去。”庭瑞乃整衣,随二人来到一所宫殿,十分华丽。到了殿前,见有公案,便立住了脚。二人曰:“帝君在二殿。”庭瑞遂入二殿,立于阶下。偷眼看见一帝,端坐殿上,仪表惊人,年约半百,手绰乌须,眼阅文卷。两班人各捧文籍,公案上字积成堆。那二人跪上禀曰:“庭瑞已到。”帝命带上。二人乃将庭瑞唤上,俯伏案前。帝曰:“尔年已二八,父仇尚不知报,何以为人。今将去尔爵,令尔变犬。”庭瑞不解其故,正要急辩。忽见一金盔金甲人,形容古怪,左手拿一金斗,右手拿一朱笔,用笔在庭瑞头上一点,左右武士,将庭瑞推入于黑暗洞中。霎时醒来,乃是南柯一梦。正惊疑问,又听得兰英,在上房大叫:“奇怪!奇怪!”乃急问之。正是:
方觉南柯梦,又闻女怪声。
未知何事古怪,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德泉庵道士解梦 文华殿圣主招婿
话说庭瑞,正惊疑自己之梦,忽又听得兰英叫奇怪,乃问其故。
兰英曰:“方才睡着,得一奇梦,梦见有二公差至此,将兄捉去。我一时着急,又不知何故,随后赶来。赶到一所大殿前,只见哥哥进去了。我亦要进去,被守门的阻住。因此,在殿外等候。不期有甲士,手提利刀而出,我将欲回避,不料被他捉住,言我是恶人,要剜我心。我苦苦哀求,总不肯放手,却叫那两个守门的,将我捉住,剥去我上身衣服,便以利刃,剜我的心,十分利害。霎时,竞将我心剜出,守门的把我推入一黑暗洞中。霎时醒来,乃是南柯一梦。此事不是奇怪么?”
庭瑞曰:“我还更奇。”遂将所梦与兰英说了。于是二人各自惊异。次日早起,便将所梦与建章说知。
建章曰:“梦寐之事,不可信,亦不必疑。弟昨晚也得一梦,梦见东墙上,生一奇花。我甚爱,欲摘之,奈太高,欲摘不着。有一人似我相识,以手托我足,方才摘下。那人与我白布三尺,缠于花外。不觉醒来,乃是一梦。”
庭瑞曰:“我素来不梦,今三人在此,便有三梦,其中总有应验。但是我等不能解测耳。”
当下早膳毕,三人青衣小帽,步出北门外散步。见一庵堂,横书三大字,曰“德泉庵”。庵前有一伙人,簇拥在一处。庭瑞等近前看之,只见一道士,与一童子求卦,正在设蓍。须臾,求出一卦,是乾之。
道士曰:“尔问父病,已今弃世了。”
童子惊问曰:“何以知之?”
道士曰:“乾者,父之象也。者,数之极也。乾尽午中,今午时已过,复何问焉。”
正言间,只见一人,如飞走来。
谓童子曰:“尔父亲死了,尔还在此何干?”童子闻言,大哭而去。时庭瑞等,看见这个道士论卦,说得有理,便也来问卜。
道士见了庭瑞,忙立起身来,曰:“贵客到此,有何贵干?”
庭瑞曰:“特来求卜。”
道士便问:“所卜何事?”
庭瑞曰:“因梦有疑,欲决之于卜”
道士曰:“有梦便有兆,吾当为君解之,更不须卜。”于是庭瑞便将梦中之事,对道士说了。
道士曰:“公乃今科状元也。”
庭瑞曰:“何以见得?”
道士曰:“将击其爵,爿字之西,再加一犬,岂非状元之兆。”时观者,皆善其论。建章亦将所梦告之。
道士曰:“君非人乞养之子耶?”
建章闻言,暗思:“自己原是江中救起的,人皆不知,今倒被他道破。”暗暗奇之,却又推说不是。
道士曰:“乞养之由,公自不知,令尊翁隐而不言故也。观君两朵白眉,出类拔萃,非等闲可比。唇上有红痣,名二龙戏珠,只是二龙不分阴阳,故知君欲作为两姓人耳。君适言之梦,仔细想来,探墙摘花,今科探花,必属君矣。但是外缠白布三尺,必主令尊翁弃世,应在三年之丧也。”建章闻言,大惊失色。兰英亦将所梦告之。
道士曰:“显然之事也。恶去心,乃亚字也,君则亚于状元矣。”三人闻其解梦之说,甚奇之。遂谢以白银数两,即归转寓所,不题。
却说大总裁孙建庭,于殿试后,万历皇帝命他,批阅文卷,以定次第。不二日,便入朝复旨。帝临太和殿,建庭俯伏奏曰:“臣奉旨阅卷,今已分出次第,请陛下御笔评定。但是,今科文明秀美,大有可观者,前三名,其乃天降才星。自太祖开科以来,未尝有如三子之才者。此正国家祥瑞,文明当显之日也。”帝闻大喜,遂下旨,着今科进士,明日早朝听选。当日退朝,不题。旨意一下,三百进士,俱于明日五鼓,齐集于午朝门外。但见黄榜高挂,状元便是张庭瑞,榜眼张兰,探花武建章。三人各自欢喜。时,文武官员,俱在午朝门外。霎时,帝座文华殿。文武朝见毕,鹄立两班。帝命黄门官,选召新科状元,及榜眼、探花朝见。庭瑞等三子,俯伏金阶。帝见三子,青年俊秀,十分喜爱。遂御赐金花两朵,御酒三杯。三子谢恩、插花饮酒毕,退入文班。帝又选二甲、三甲上殿,逐一赐以花酒毕,各自归班。
帝召大总裁孙建庭曰:“朕观今科三顶甲,青年秀美,世所罕有。联正宫李后生一女,名璧玉,年十四岁。朕弟秦王有一女,名金鸾,年亦十四岁。二女聪敏非常,深通翰墨,朕实爱之,欲得佳婿相配。今状元、榜眼、探花,乃富世之才,朕欲从三子中择二,以二女配之,卿为朕择焉。”
建庭奏曰:“臣愿举状元,以招驸马,榜眼以招郡马。”
庭瑞在文班中,听得此事,诚恐误了菊英,连忙出班奏曰:“臣自幼已订结发,将欲归娶,今不敢忘贫贱,而就尊贵矣。请陛下别选贤士,以配公主。”
帝曰:“卿既有配,朕亦不相强。”
建庭接口曰:“状元既有结发,便以榜眼为驸马,探花为郡马。”
建章因与张兰,在江西省议了婚姻,亦忙俯伏奏曰:“臣亦定了婚姻,不敢妄冒。惟有榜眼,年才十四,尚未定婚,可以应命。”
帝曰:“既如是,卿与总裁为媒,招榜眼为驸马。”庭瑞与兰英,暗暗着急,欲辞不能。
兰英只得跪奏曰:“蒙陛下深恩,谨当遵旨。但臣幼弱无知,公主亦尚年幼,伏乞从容数年。”帝准其奏,遂退朝。庭瑞等归到寓所,始信道士之言。次日,往各处拜客游街,京城中官吏军民,无不夸美。
却说帝女璧玉,与秦王女金鸾,年六岁时,帝与王夜饮于花园,二女于席前,捉萤为戏。时桃正熟,帝起身摘一桃与金鸾,却又偷眼看璧玉。璧玉只当不知。金鸾乃将桃,送与璧玉,璧玉不受。金鸾却将桃,弃于席上。
璧玉曰:“我与尔分食如何?”
金鸾曰:“可矣。”璧玉遂拔帝所佩之小刀,将割而分。帝勿许,乃复去桃于席上。帝甚奇之,因见月下花影。
指谓二女曰:“有能扫开花影者,许其割桃分食。”
璧玉曰:“我能去其影矣。”乃取帝座边掌扇遮之,影遂不见。
帝曰:“欲去花影,又有扇影,越发不好。”
金鸾曰:“我能去花影矣。”乃取席上烛,照于花下,花影遂无。帝见二女,如此敏捷,惊喜欲狂,舞掌大笑。
金鸾曰:“可以分食君赐矣。”逐取秦王佩刀割桃。帝急止之,乃复起身,摘一硕桃与璧玉。二女各受桃,携手而去。有诗叹曰:
金鸾、璧玉让桃奇,
恰似夷、齐弃国时。
古圣遗风藏史内,
深宫幼女怎先知?
自是,帝深爱二女聪明,令其同居读书。七岁遂能文,今已长成。帝因见状元等俊秀,遂欲为二女择婿,当下将璧玉定了榜眼。退入内宫,便与李后说知。李后乃暗差人,来榜眼公馆,问榜眼年庚。
却说兰英归到寓所,心中忧闷,将思欲埋名绝迹,退守深闺。忽见李后使人,来问八字。明知是欲与公主合婚。庭瑞亦通命理,便与兰英假造一夭寿八字,付来使去讫。
正与建章闲坐,忽见一人,身穿素衣,哭拜于建章之前。建章大惊,视之,乃家仆长松也。
忙问何故,长松曰:“大老爷去世矣。”建章闻言,大叫一声,昏绝于地。庭瑞等慌忙救起,扶到床上,半晌方醒。庭瑞与兰英及其仆,皆立于床前流泪。
建章谓仆曰:大老爷有病,尔何不早来报,直到如今,方才到此。尔可将大老爷病患,从头说与我知。”
仆曰:“自公子起身后,未及半月,大老爷遂患病在床,夫人遂欲着仆,来京赶公子,却被大老爷知道,将仆止住,说公子进京,求取功名要紧。后来渐渐病重,口口声声说,倘或弃世,可将棺木停在中堂,弗使人进京,惊动公子,俟会试后,方可前去报信。所以家中人,俱从其言。”
建章哭曰:“爹爹爱我,何乃至此。”
又顾庭瑞曰:“道士之言,诚不谬矣。”遂于是日承服,即行作表,托庭瑞申奏,连夜遂欲奔归。
庭瑞止之曰:“令先君即已辞世,不能复生,今兄欲连夜奔丧,未免有伤贵体,恐负令先君之遗意。”
当夜乃止,明日遂行。庭瑞因其未进饮食,乃设酒饯行。
建章泣曰:“弟与兄自白鹿以来,幸同科甲,本欲朝夕相聚,常听教诲。今闻先君去世,恨不能插翅飞归。虽有龙肝凤心,亦不能下咽。”
庭瑞曰:“令先君父也,弟亦朋友也,俱在五伦之列,又何亲何疏。兄尽其孝,弟尽其情,倘不饮我酒,亦当饮我心。”建章闻言,只得就席。执杯在手,不觉泪落杯中。
兰英劝之曰:“父母之丧,人皆有之,宜自惜焉。”建章愈悲,泪流满襟。
庭瑞又慰之曰:“令先君在日,每痛督兄,以读书为事。今即科甲联捷,则令先君,于冥冥之中,未尝不欢然含笑矣。今既名列仕途,身被国恩,又当以朝廷为念。若一旦过于悲切,则哀而必伤。哀而伤则精神损,志气衰矣。既不能报君恩,又不能继父志,反为不忠不孝之人也,可不自惜乎!”
建章曰:“弟非不自惜,奈此心自然伤惨,欲止不能耳。”言讫,泪如涌泉。庭瑞、兰英亦皆下泪。
建章乃离席曰:“弟酒力不胜,愿兄见怜。”庭瑞亦不相强,遂命撤席。建章即起身,二仆相随,庭瑞、兰英相送。
建章执兰英之手曰:“尊兄他日回府,于岳母前,善为我致意。若令妹尚在年幼,宜善教之。”
兰英闻言,浑然泪下,曰:“此事勿劳嘱咐,兄宜自珍。”言讫,三人皆下泪。
建章曰:“路途遥远,兄等不能代弟行矣,且请回寓。”庭瑞与兰英却送至十里而别。
却说李后得了榜眼的八字,遂使推命者,与公主合婚。及推命者开了八字,批评停当,太监拿进宫来,呈与李后。
李后一看,遂来见帝曰:“陛下以榜眼为驸马,妾深以为不可。适得榜眼八字,使术士推之,言榜眼命必天寿,且妨女家,似此宁可招乎?”
帝笑曰:“妇人之见,真乃可耻。我有我的福气,一女婿何能妨我。”
李后曰:“女儿却是我的,必不能由陛下。”言讫竟哭。
帝曰:“尔不须性急,朕当决之于卦。”乃命太史筮之,得火泽睽卦,六爻安静。
太史奏曰:“观卦之象,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内卦少女,为泽为金,外卦中女,为日为火,火与金,不相容也。外卦有文明之象,故中榜眼,然其气中虚,实有女子之象。惟陛下自裁。”
帝曰:“朕将退之。”
次日早朝,驾坐光明殿,群臣朝恭毕,庭瑞将出建章之表申奏。
只见黄门官启奏曰:“福建巡抚刘忠,有白圭表章奏闻。”帝命呈上御案,观其略曰:
福建抚臣刘忠诚惶诚恐谨奏,为奏闻事:臣奉命出守福建,由水路舟至南康,夜宿于朱子内。梦神赐白圭。梦既觉,白圭仍在袖中。因取观之,则圭上有镌文。细读其文,始知梦中之神,乃福建城隍也。其一切含冤之故,悉具圭中。不期恶人数终,突然而来,自受臣绑,囚至福建,果见新塑城隍,宛若梦中之神。是以,立诛恶人,以谢神嘱。谨将白圭进呈,伏乞圣览。
帝将表文看了,又将白圭,反复细看,乃叹曰:“有此奇冤,必有此奇报。阴阳之理,诚不谬矣。”正是:
阴阳诚不谬,善恶果无差。
未知皇上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张状元衣锦还乡 武探花居丧守服
话说帝见刘忠之表,及白圭之说,十分惊奇,即将表章及白圭出示群臣。
庭瑞近前见了白圭,忙俯伏金阶奏曰:“张衡才,臣之父也。原因与房叔张宏自苏州归,至南康朱子内,无病身故,却是叔父扶柩归家。臣母感其德,将家事付他管理。数年来,只见宏叔富厚。后因见其行为不公,是以绝其往来。若毒害之由,实无一人知觉。”
帝问曰:“卿父平日做甚事业?”
庭瑞奏曰:“臣家自祖上以来,颇有家资,臣父平日,惟施财济困而已,别无所为。”
帝赞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诚哉!是言也。在他人,纵有此冤,未必遂有此报,况身为城隍,受上帝之敕命乎!此等伟人,世所罕有,朕今加封为:天下都城隍,以彰其德。”庭端闻言,忙叩头谢恩。帝命将此事刊报,颁行天下。自是,天下人皆知此事。当时,庭瑞又俯伏金阶,将建章之表呈上。
奏曰:“探花昨因父殁,即行奔归,兹遗有表章,奏闻陛下。”帝命侍臣,递上表章,观其略曰:
探花臣武建章谨奏为丁忧事:臣父方山,原任漳州道职,因衰老多病,蒙圣恩,舍归田里。臣奉汤药有年,于今二月数卒。臣痛惨无地,身服齐衰,不敢朝见,谨修表上闻,伏乞圣听。
帝看毕,乃曰:“探花有丧,不容不去。卿等在朝,当为朕勤心辅国。”
庭瑞奏曰:“臣兄弟,一介书生,幸窃科甲,敢不尽忠以报国恩。今国家闲暇,伏乞圣恩,假臣旋里数月,不胜感激之至。”
帝曰:“卿欲归家,宜早来京,以应国用,勿负朕心。”又曰:“朕昨许榜眼招为驸马,似乎榜眼面有难色。回思姻婚之事,自有定理,何可强也。今榜眼别择良配可矣。”兰英暗喜,一同叩头谢恩。帝乃退朝。
百官各转衙门,皆知状元、榜眼,奉旨回家,俱纷纷来送礼。庭端与兰英,回到公馆,令仆收拾行囊,将欲起程。因各官前来送礼,只得向各衙门辞行。次日早起,百官又来送行。庭瑞与兰英,逊让不过,只得与多官步行,送出城外方止。庭、兰方才上马。行未数里,只见有人跪禀曰:“新科各同年老爷,俱在前面等侯。”庭瑞乃策马向前,早望见一班同年,俱在长亭之上。于是乃与兰下马,步至长亭。
众同年齐揖曰:“闻知状元兄弟回府,弟等特具一觞,聊以作饯。”
庭瑞谢曰:“弟一介寒儒,偶然饶幸,何敢劳诸兄盛设,使弟于心怎安。”乃与兰英就席,诸同年争欲敬酒。
庭瑞谢曰:“弟酒力甚微,不能多饮,愧领数杯,足感盛情,愿诸公见谅。”众乃止。
须臾,庭瑞离席曰:“弟不胜酒力矣。今暂相离,数月后又将复来,少不得同事有期,再当酬谢。”众因其行色匆匆,亦不强欲其饮。皆离席相送,拱请庭、兰上马。庭、兰决要步行。
将百步,庭瑞谢曰:“叨蒙盛饮,感惠已极,何敢再劳远送,请此止步。”
同年中一长者曰:“我等相送,反劳状元等步行。不如止步,但请状元兄弟登鞍。”于是,众皆揖逊,庭、兰只得上马,欠身一揖而去。众同年亦各回寓。
却说建章奔丧归家,于路无分昼夜,赶到家中,将近门首,遂呼天而哭。及入门时,但见满门亲眷,乃奴婢辈,一堂尽白。见了建章,一齐哀泣,哭声大震。建章跪拜灵前,伏地痛哭,眼中流血。众人扶起,潜入孝帐。只见堂上两副灵柩,大惊。
未及开言,众泣曰:“老夫人亦于前三日逝矣。”建章闻言,仰面而倒,昏绝于地。众人救起,徐徐方醒。以头冲柩上,几番气绝,众人救住劝解。
建章大哭曰:“父母年迈,不能朝夕奉养。乃远离膝下,自图功名。今父母双亡,不孝之罪,何能苟免。”言讫大哭,又昏倒于地。众人扶到床上,哀惨已极。时府尊率满城官员,俱来吊丧,不见建章谢宾。
府尊曰:“闻公子得中探花,今已回府,如何不见?”
其仆叩头泣曰:“公子自京归,因伤大老爷身故,于路受尽奔苦,到家又见老夫人去世,遂闷绝于地,仆等救醒,哀惨太甚,今已四日,水浆不进,卧于床上,只有一口气,亦恐不能久矣。”知府闻言,感其孝心,遂率各官,至其榻前相劝。
建章瞑目曰:“谁在此?”
仆答曰:“府大老爷,与满城官员,在此吊丧。”建章闻言,一跃而起,见府尊立于床前,慌忙跪下叩头。
知府扶起,慰之曰:“探花宜自惜,无过伤矣。”
建章泣曰:“父母年迈,不能定省寒温;父母临丧,不能自守礼制;府尊至而不迎;吊客来而不接。不孝不敬之罪,实弥苍天。”
知府劝曰:“父母之丧,谁能免乎?探花不可过伤,切宜自珍。”众官亦劝,建章只得点头。各官辞出,建章掩面哭送。各官别去,建章又扶于柩上痛哭。亲友苦劝,始略进饮食。于是,将择日治丧。
忽又有二少年,素服而来,后有随人,手捧祭仪。建章在孝帐内,觑见二人,乃庭瑞兄弟也。因居丧,不便出迎。庭瑞令摆开祭仪,遂与兰英在灵前礼拜。庭瑞自读祭文曰:
维年月日,张庭瑞暨弟兰,谨具牲仪,致祭于方翁老大人之灵前,曰:呜呼,方翁不幸数终。浮生若梦,渺渺一空。人岂不伤,我心实痛。翁如有灵,享我一尊。吊翁盛德,远布福泽。君为嗟惨,民为断肠。吊翁治家,教子有方。名传天下,才胜群英。想翁当年,凡谋有节。哭翁辞世,伏地流血。报国以忠,治民以德。幽为鬼神,正气永赫。呜呼痛哉,伏为尚飨。
读毕乃起,建章叩头谢宾。庭瑞扶起,共入孝帐内。谈及数语,内堂席已安排,遂请庭瑞、兰英饮酒。建章相陪,各言别后之情。
酒过数巡,庭瑞起身曰:“弟在九江雇船到此。今船湾在朱子内等候。当此顺风,不能久留。就此告辞,数月后进京,再来造府。”
建章留之不住,只得送至门首,乃曰:“弟制服在身,不敢远送,望勿见罪。”
庭瑞曰:“是何言也,孰不知礼。”言讫,一揖而出。来到船上,即刻开船。顺风而上,往吉安而来。自是,建章在家,择日治丧,自此谨守服制。
再说何大姑在家,自从打发庭瑞、兰英,进京去后,家中虽然富厚,亦觉冷落,乃往妹家居住。妹夫夏松,甚是礼敬,其妹终日,相与笑谈。妹因无子,亦有忧思。屡劝其夫娶妾,夏松只是不从。大姑亦每用好言劝解。
一日,张家仆来禀大姑,曰:“家中报子到了,报姑娘中了会元,大相公中了第三名。”大姑大喜,乃作书,令执事之仆,打发报子去讫。
过半月,又有仆来来,曰:“家中又有报子到,报大相公中了状元,姑娘中了榜眼。”大姑闻得喜报,乃辞过妹夫,即起身归家。其妹同来贺喜,姊姐同驾一车,仆从随后。比及到家,多以金银,打发报子去了。
又过一月,忽报状元回府。时大姑正与妹妹,在房中闲坐,闻得此报,即与妹同出中堂。但见满堂旗帜,庭端、兰英立于堂上。见了母亲,遂跪拜于地。大姑扶起,命拜二姑。二姑忙欲答礼,被大姑捉住,受了四拜。庭、兰拜毕,大姑命坐于侧,细问京都之事。庭瑞乃将福建巡抚上表,及父亲含冤之故,言与母知。
大姑闻言,不胜忿怒,曰:“我在梦中十余年矣。近在尔姨娘家归来,始知宏贼那厮,家产尽绝,原来如此,恨未生食其肉耳。今蒙福建巡抚,与尔父报仇。此等大德,即当往谢之,且得祭尔父之灵。”庭瑞点首应诺。
兰英又曰:“今父亲蒙皇上,敕封为天下都城隍,各省有诏颁行。”
大姑曰:“以尔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