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志 - (TXT全文下载)
德,为城隍,于职无愧。然圣上之恩,难以报效耳。”庭瑞又将建章得中探花,及其父母双亡,一一说了。
大姑曰:“彼既无父母,须要他到此招亲。”
二姑曰:“此言是也。只是他现在居丧,且待他满了孝服,作书请他便了。”大姑点首应诺。当下择日祭祖,房族人等,为之竖旗挂匾,忙了半月。
于是,庭瑞与兰英,同往福建。不一日,到了省城,令仆具帖,入巡抚衙内。刘忠在内衙,见了状元、榜眼名帖,随步出头门迎接,与庭、兰揖让不过,挽手同进暖阁。到了后堂,庭瑞与兰英,便纳头下拜。正是:
兄妹同谢德,父子共沾恩。
未知刘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祭城隍刘张三结盟
接圣旨兄妹两承恩
话说刘忠迎接庭瑞、兰英至私衙,庭、兰倒身下拜。刘忠忙扶起,逊坐于客位。
乃曰:“殿元先生兄弟到此,弟实难解。请问光降敝衙,有何见意?”
庭瑞曰:“大人忘却白圭乎?”
忠曰:“白圭已解进京师,状元何以知之?”
庭、兰泣曰:“授大人白圭者,学生之先父也。大人所戮者,先父之仇人也。大人为先父报仇,真乃重生之父母也。因在朝,立于班中,帝将白圭出示诸臣,是以知先父之冤矣。”言讫,以手试泪。
忠曰:“原来愚所梦者,乃状元父也。虽然受害于宏贼,今贼已被弟所杀,则令先君之恨已泄矣,又何伤哉?且令先君,又受皇上敕封,为天下都城隍。今圣像现在此间,弟明日与状元,同往致祭如何?”
庭瑞曰:“感大人巍巍之德,已无可报效。若再劳大人,先君亦恐不安矣。”
忠曰:“城隍乃我境内之主,礼所当祭也。倘状元不弃,愿结为兄弟。”
庭瑞与兰英曰:“若大人见爱,得常侍左右,故所愿也。”刘忠大喜。三人遂于衙内,嘱告天地,愿结为生死之交。刘忠年二十居长,庭瑞十六次之,兰英居三。于是,设酒欢饮,至晚方撤席。兰醉先寝。刘忠邀庭瑞,至书房闲散。庭乃暗将兰英男装之故,对刘忠说知。
忠曰:“原来妹妹如此奇绝,真可敬也。既已名扬天下,宜早隐身退避。若再如此,恐主上察知,反为不美。”
庭曰:“兄言是也。但此事尊嫂处,亦不可言,惟弟与兄知之耳。”二人谈至半夜方寝。
明日清晨,忠出令箭一支,令阖署文武,至城隍庙祭祀。先使人牵牛羊马匹,至庙前俟候。忠却与庭瑞、兰英,三人乘轿,望城隍庙而来。比及到时,阖署官员俱在庙前俟候。忠即命宰杀牛羊马匹,献于殿上,然后奏乐。忠与庭、兰,致祭于殿上。
庭端俯伏告曰:“儿等无知,以至爹爹含冤负屈。幸爹爹自显威灵,得蒙忠兄报仇。今忠兄不弃,愿与儿等,结为兄弟。儿等不胜感德,伏望爹爹冥鉴此心。”
祭毕,各官俱挨次行礼。既毕,忠谓各官曰:“列公暂回衙署,午刻,概请到院上饮酒。”众皆应诺而退。
忠等三人回衙,即使人设席于花厅。至午刻,各文武俱到院上。忠使人请入花厅,文东武西,依次坐定。忠、庭、兰三人,陪坐于末位。未及举杯,先令花亭中,焚异美之香,奏和平之乐。百鸟皆来,翩翻花下。众欣然而饮。酒行数巡,忠起身于各官之前敬酒,众皆失色,似有不安之状。
忠曰:“今日之酒,为我结义而设,乃义酒也,无论名爵,以长者为尊,诸公各宜欢饮一醉。”众官不得已,乃饮其所敬。少时,庭瑞、兰英各起敬酒。直饮至日落西山,各官俱已沉醉,礼节暂乱,忘其尊卑。
庭瑞饮酒乐甚,舞掌而歌曰:
微躯五尺兮,
何所不容。
潜心圣学兮,
渊源无穷。
忆昔寒窗兮,
谁为知己。
喜今畅饮兮,
满坐豪雄。
歌罢,众皆大笑。于是,众文官诗兴 然,各咏新诗。西边武官,冷落无趣。周总兵奋然起曰:“状元以文为乐,我亦当以武为扬。”言讫,拔从人佩剑,戏舞于亭前,各武官皆拔剑相助。霎时,花园中但见剑光万道,众人齐声称善。舞罢,复就席畅饮,至更尽方散。
是晚,刘忠与庭瑞共榻。
庭瑞将解衣就寝,忠问曰:“贤弟娶否?”庭不答,浑然泪下。
忠不解,忙问曰:“是何意也?”
庭瑞拭泪曰:“弟去岁自庐山归,在吴江,遇一女子,名曰菊英。其女年貌,与弟相当,其才则胜弟十倍矣,乃湖南巡抚之女也。曾与弟联诗订约,至今不闻消息,是以伤心耳。”
忠曰:“贤弟若以此女为心,恐终有负贤弟矣。”
庭瑞曰:“兄何以见之?”
忠曰:“愚在京时,闻杨巡抚为人,刚极而后柔。若知此事,必不相容。此女若守贤弟之约,有死而已,复何望焉。愚有一妹,与贤弟同年,名秀英,亦颇有才名,胸中学问,不在愚兄之下。虽贤弟意中美人,亦未必如此。愚兄作书回家,为贤弟说合。贤弟以为如何?”
庭端泣曰:“弟与兄今日之盟也,犹与菊英昔日之盟也。弃旧迎新,弟所不为矣。若天缘有分,自然可以成配。倘被父不容,此女料不负我。或为父所逼,必就死地。如其死,我当守之以义,决不复娶也。”
忠曰:“愚闻仁义虽重,忠孝为先。贤弟既读书,岂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乎!贤弟欲守义,愚亦不夺贤弟之义,若此女得为贤弟配,愿使舍妹居侧室。”
庭瑞曰:“令妹何可为人妾?”
忠曰:“决无不可。”庭乃允从。是晚二人共寝。明日早起,忠入内将此事,告其妻李氏。
李氏起对曰:“姑娘终身大事,上有公婆,岂容丈夫主持,况为人妾耶?”
忠曰:“非尔所知。吾料杨巡抚,不能容女,女必死矣。”
李氏曰:“恐不应君料奈何?不如趁早悔言为妙。”忠不听,乃作书令人送回家中。书中之意,言与状元结盟,及将妹子许配状元之故。
却说庭瑞与兰英歇住数日,遂欲起身。
忠留之曰:“贤弟既与愚结盟,便是一家。相聚未几,便匆匆欲去,何也?”
庭瑞曰:“弟出京时,主上面谕,祭祖之后,即要进京。今弟在家已久,不敢再留。就此告辞,少不得即要进京,弟与兄后聚有期矣。”
忠曰:“贤弟欲去,愚亦不强留。”乃附耳曰:“妹妹切宜禁之,不可再由她进京。”庭瑞点首。遂与兰英起身,刘忠送出郭而别。
庭、兰在路,不尚半月,已到家中。即将祭父、结义及刘忠以妹相许之事,一概禀告母亲。大姑大喜。时二姑亦回家去了。
庭瑞因思菊英甚切,与母言曰:“儿在吴江订约之女,至今全无动静,儿思往湖南探之。姻缘有成,儿愿足矣。倘或不然,儿亦当自尽其情。”
大姑曰:“尔欲往湖南,惟趁早回家,必以功名为念,宜自儆悟。”庭点首应诺。正欲收拾往湖南,忽报圣旨到来,只得与兰英,整饬衣冠,焚香接旨。
却说那传旨之官,来到门首,但见庭瑞兄弟,手执朝简,拱立门外。及到堂上,香案早已安排,即行开读圣旨。庭瑞、兰英,俯伏阶前,听其略曰:
国运隆昌,所赖贤才。贤才得志,实由科甲。兹尔兄弟,年少学博,才夺双魁,当为国家,兴仁义于天下,举贤才于山林。兹授状元为湖南学政,榜眼为江南学政,旨谕到日,即行赴任。务宜加意取士,或得贤才,即当荐入京都,以应国用。毋负朕心,钦此谢恩。
读毕,庭瑞与兰英,叩头谢恩,即设酒与钦差接风。饮毕,送入公馆歇下。
庭瑞闻圣旨命他为湖南学政,正合探访菊英消息,心中甚喜。
又私谓兰英曰:“贤妹才名,扬于甲第,志已成矣。何不托养亲为名,退守深闺,以尽女道乎?再若执迷不悟,恐欺之罪难逃,侮无及矣。”
兰英对曰:“兄往湖南,仕途保重。妹之事将斟酌而行,毋劳远虑耳。”庭瑞终不放心,乃将此意告母。
大姑曰:“正虑此耳。”
遂召兰英问曰:“圣上命尔为学政,尔意若何?”
兰英曰:“儿方踌躇,尚未有定。思欲不仕,恐负皇上爱我之意。”
大姑曰:“尔本闺阁秀女,今声名列于榜上,犹不知足,将欲自杀其躯耶?”
兰英闻母言,乃决意不出。遂作表请辞,托钦差复旨。表略曰:
臣本庸才,蒙选拔以学臣之任,虽竭尽忠诚,难报国恩之万一。伏思皇上,以孝治天下。窃念臣母孀居,苦志多年,发斑齿落,膝下乏人。且臣幼弱无知,不称学臣之选。衷恳圣泽,舍臣里居,略尽子职。天恩高厚,俟客报之异日。临表兢兢,伏乞圣听。
明日,遂将此表,转托钦差代为申奏。钦差回京,即将表文奏帝。帝允奏,乃另选翰林,往江南赴任。
自是,兰英在家,除却男装,现出女子面目,谨守深闺,终朝以琴书为乐、吟咏为欢,绝不提起仕宦之荣。当日,庭端收拾行装,别了母亲、妹子,遂往湖南而去。
却说秀英与菊英,自从结为姐妹之后,终日以读书为事。一日,秀英独坐书房,只见菊英欢然而来。
曰:“奇事!奇事!姐姐说庭瑞死了,他如今却中了状元。”
秀英曰:“何以知之?”
菊英曰:“现有状元报在此。”便袖中取出报来。
秀英接过一看,乃曰:“原来我花园张生,不是庭瑞,我本不知。但闻危德兄弟之说,因其年貌相仿,故疑之耳。”
菊英曰:“为今之计,将如之何?”
秀英曰:“庭瑞与贤妹订约之后,贤妹费尽多少心机,受尽多少苦楚。他倒安然,只图功名,全无一毫念及贤妹。细想此人,真负心人也。不如早绝此念,别图他计为善。且尔我有此才学,怕无才子相配耶?若得其人,吾姐妹共事之可也,何必切切如此。”
菊英闻言,沉吟半晌,曰:“妹思此人,亦甚无情,但义不容弃。倘天缘有分,妹愿与姐同事之耳。”
秀英曰:“我姐妹虽属女子,若胸中所学,亦不亚于男儿,何可公然守此深闺,作一女子之状乎?”
菊英曰:“姐姐有何见意,妹愿相随。”
秀英曰:“为今之计,当瞒过爹娘,假扮书生,出游于名山胜境,访察贤士。倘遇知音,则许之。若坐守深闺,徒然无益。纵使父为择配,决非我姐妹如愿者。贤妹以为如何?”正是:
深闺闷坐无知己,胜境遨游有美才。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考江宁王彦奇双士 拜张村庭瑞荐两贤
话说秀英与菊英商议,欲扮男装出外,访察知音。
菊英曰:“访月下张郎,妹固愿往。访他人,誓不辱矣。”
秀英曰:“贤妹真义人也。他如今中了状元,仕途不定,既欲访之,必须打听消息。”
二女商议既定,遂扮了男装,暗藏珠宝于身,私自由花园后门而出,不题。
却说杨巡抚一日在衙内闲坐,忽有家人呈上京报。杨巡抚观看,乃会试题名录,看见庭瑞中在第二名,暗想:“原来庭瑞未死。”过了半日,又有报到,见庭瑞已中状元,大喜。思欲使人往吉安,与庭瑞议婚,乃入告夫人。时梅香在侧,闻得此事,遂到书房来报小姐。及至书房,四顾不见一人。复往小姐房中,亦无人。正疑惑问,忽见夫人欢然而来。
问曰:“小姐何在?”
梅香答曰:“不知所往。”
夫人曰:“想必在书房中。”
梅香曰:“适从书房来,连刘小姐都不见了。”夫人心中着急。初时尚且隐瞒,及候了一日,不见转来,只得对巡抚说知。
巡抚怒曰:“此等女儿,要她何用,听她去罢。”亦不寻问。夫人暗使人寻查,总只不见,十分忧闷。
却说秀英、菊英,扮了男装,来到城外,看见卖状元报的,在饭店中,向那店主人说:“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都是青年奇才,且又美貌。如今万岁爷,招了状元为驸马,榜眼为郡马。今科盛典,比向年大不相同。”
菊英闻言大惊,谓秀英曰:“张郎真负心也。为今之计,将如之何?”
秀英曰:“贤妹请放心,以天下之大,怕没我姐妹之良配乎?”
菊英曰:“欲得良配,必须远出他方。若湖广,乃爹爹境内之地,恐泄漏机关,不宜久留于此矣。”秀英曰:“何必定论,随机而往可也。”行至河边,恰遇一船往下水的。二女搭了此船,顺水而下。时正当暑,至芦溪方置行装。
菊英曰:“三江素称盛地,金陵尤为佳境,妹幼居其地,尝闻其美矣。与姐姐同往一游如何?”
秀英曰:“可矣,但是姐妹必须更换一名,以兄弟称呼?”于是,秀英改名秉乾,菊英改名秉刚,二女便望金陵而来。凡是名山巨川,庵观书斋,莫不游玩。所到之处,尽皆留题。在路数月,方到金陵。
金陵乃菊英幼居之地,固扮了男装,每过自己门首,及见了自家叔伯,只作不知,租了公馆歇下。
一日出游,见满城士子纷纷,一茶肆中,十分热闹。秀英与菊英,亦入此中吃茶。但见一席人,都是青年秀士。
内中一人言曰:“新报学院,就是今科榜眼,年只十五岁,人皆称他为神童,已将到任。”
又一人言曰:“这新学台的哥子,就是今科状元,亦只十六岁,闻得选了湖南学院。这样人家,真是难得。”
菊英听了这个消息,遂谓秀英曰:“卖报人之言谬矣。既招驸马,安得出仕湖南。早知这个消息,不致有此行矣。如今张郎到了湖南,必来拜我爹爹。姐妹们又私出在外,倒使我爹爹又加一恼。”
秀英曰:“既已到此,悔之何及。若张郎有缘,自有一定。今榜眼既任这里,等他到来,何不也进场耍耍。且榜眼又是张郎兄弟,其才必然相仿。我姐妹用心作文,彼必惊奇。那时正好乘云上天。若婚姻之事,付之天命可也。”
菊英曰:“姐言虽善,然府县未曾考过,如何进场?”
秀英笑曰:“妹妹何愚于一时也。今爹爹在湖南,乃边疆大臣,只须用一名帖,往府县一拜,自然可以进场,何虑之有?”
菊英曰:“姐言甚善,就此行矣。”
当下算还了茶钱,出店来,即写了秉乾、秉刚名贴,雇了跟班,遂往府县去拜。那府县见了名贴,知是杨大人的公子,无不加意应承。未几日,学宪到来,却是姓王名彦。皆因张兰不出,然后选发此人,补授此职。一到任,先考江宁。秀、菊二人亦无廪保,知府亲身护送入场。考罢回来,甚觉得意。
却说王彦考了江宁,晚间将文字批阅,一连看了数百卷子,只是摇头。勉强取了几卷,甚不如意。及看到秉刚文字。
乃拍案曰:“怪哉!怪哉!此间亦有如此之士耶。吾平日自持所学,以为绝妙,今日始知自负矣。”又看到秉乾文字,愈加惊奇。
乃曰:“此等奇才,不当列于凡士之内。吾当荐入京师,以显国家文明之治。”
次日,江宁府来。
王彦曰:“昨考贵府,得文字两卷,觉得与诸生不同,贵府观之。”乃于案上取二卷,交与江宁府。知府接过一看,只见满篇圆点,又见是秉乾、秉刚名字。
大喜曰:“此乃湖南巡抚杨公之子也。”
王彦曰:“何奇才多出于此老?”遂使江宁府着人,请二子进内衙。王彦优礼相待。礼毕,分宾主坐。
王彦曰:“适见公子妙文,诚不加点。本院奉命,访察贤士。如遇奇才,当荐入京师。今公子兄弟,虽相如、子建不及也。今荐公子于天子之前,以光盛国。”
秀英谢曰:“学生一介庸儒,素无知识。今蒙大人谬举,诚恐有负所荐矣。”
王彦曰:“公子毋自谦,本院岂不知人!”
菊英曰:“既蒙垂爱,敢不应命。”王彦大喜,留二子馆于后衙内。
菊英私谓秀英曰:“我等皆是女流,今荐入京师,恐终久不雅。”
秀英曰:“得此机会,正好展胸中之才,以登青云之上,何多虑也。”
次日,学台修了表章,仰着江宁府学,送二子进京,不题。
却说杨巡抚正在衙内闷坐,忽有京报至,报说新科状元张庭瑞,点了湖南学院,不日到任。巡抚闻知,转加烦恼。不数日,庭瑞果然到任。巡抚乃率满城官员,至河下迎接学院。只见庭瑞舡上出来,青年俊秀,貌过子都,飘然有喜色。见了巡抚,便深深一揖。巡抚回礼,庭瑞将欲跪下,巡抚慌忙扯住。
曰:“先生远来,乃天子命臣,毋自卑也。”
庭瑞曰:“晚生一介书生,久慕老大人盛德,今得拜台下,实三生有幸。”二人谦逊之至,当日吉辰,上了任。次日,即往各衙门拜客。及至巡抚衙内,巡抚设酒相待。第三日,使人到巡抚衙内求婚,巡抚乃将女儿,自吴江以来之事,细告使者。使者乃将此言,回复庭瑞。庭瑞伤感不已。
明日,往拜叔父昆山。遂青衣小帽,带一仆相随,望张村而来。
于路自思:“小姐从前既避难于张村,今之踪迹,叔父必知,到彼自有消息。”
正想间,已到张村。令仆送上名帖。昆山看了,知是侄儿到来,遂命请进。庭瑞入内,请出婶娘,一同问慰毕,一堂欢坐,细论两家之事。说到菊英身上,竟全然不知去向,叔婶十分叹息。须臾,请入后堂饮酒。饮毕,天已将暮,庭瑞欲起身,昆山止之曰:“天色已晚,在此歇息。”庭瑞步已倦,遂从之。昆山乃命人送入书房安寝。
是夜,庭瑞卧于床上,左思右想,不得菊英消息,十分凄惨,乃起挑灯独坐。因见案上有书数卷,开而读之,亦不耐烦。忽翻出箧中新诗数本,俱是抄写的,乃开页观看。才读一首,见其文辞清新,所作不凡,自觉精神畅快。连看几首,愈见敏捷。
乃叹曰:“此诗,真天才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忠信其在此乎!”
又看了数首,回:“此人之才,胜我十倍矣。”遂将此诗尽看,不觉天明。
忽昆山进来,见庭瑞在灯下看书,乃问曰:“贤侄因甚这早?”
庭瑞对曰:“适间才起。”乃废诗,与昆山坐谈。须臾,仆献茶来。茶毕,忽有二少年,入拜于昆山之前。
昆山谓少年曰:“客乃尔伯兄也。”二少年闻言,忙下拜。庭瑞慌忙回礼。遂转入房中去了。
庭瑞问昆山曰:“二弟何来?”
昆山曰:“近因先生丧,适从吊礼回。”
庭瑞又问:“多少年纪?”
昆山曰:“十五岁了,尔婶娘双生子也。一名登,字敬威,一名华,字显威。”
庭瑞曰:“侄所观之诗,莫非二弟所作乎?”
昆山曰:“然。但俗鄙之句,尔暇间可为改正。”
庭瑞曰:“叔父有此麟儿,真可羡也。侄观此诗,作用奇绝,乃当世之英才。侄奉天子命,遇贤才当荐入朝庭。今二弟年少学博,岂可怀其宝而迷其邦!侄当力荐于天子之前,以为国宝。”
昆山曰:“贤侄为提举,但恐辱子之才,不称荐耳。”
庭瑞曰:“叔父不必过虑,侄来日当命府学,送二弟进京,可先使二弟,即刻收拾行装。”
早膳毕,庭乃辞过叔婶,起身回衙。昆山已令人,整备车驾俟候。庭瑞登车而返,其仆乘马相随。行到前阳山,只见旗伞轿马伏于道旁,齐声曰:“书办等在此迎接大人。”庭瑞见了自己衙役,遂令张村车马回家,乃乘轿进城。回到衙中,修了荐贤表章,即传长沙府学至。
吩咐曰:“今有张村二才子,命尔送入京师。现有表文一纸,到京时,可向礼部投下。”府学领命,至次日,携了表文,遂往张村,约会登、华兄弟进京。正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文华殿六才并试 丝纶阁四女均潜
话说王彦所荐二才子,着江宁府学,送入京师,至礼部投文。礼部尚书陈德谋,接了文书并奏章,即批:听候奏议、回文。江宁府学,即与二子转到公馆去讫。庭瑞所荐张村二子,命长沙府学,送进京城,亦至礼部投文。礼部一概收了文书,也令他听候回文。
明日,帝升殿。礼部出班奏曰:“今有江南学臣,荐二少年才子进京,乃湖南抚臣之子,一名秉乾,一名秉刚,有表章奏闻。湖南学臣,亦有表文,荐二于来京,姓张氏,一名敬威,一名显威。俱在朝门候旨。”
帝看了表章,喜曰:“两学臣如此为朕访才,真贤臣也。”遂批:“五日内,俟朕亲临文华殿面试,可暂着四子,寓于丝纶阁中。”礼部领旨出朝,遂请四子寓于丝纶阁。即发回文,令江宁、长沙两训导回省。当日旨意一下,四子皆打点考试。
却说敬威兄弟,见了菊英,似乎面善,又不好认得。菊英认得敬威兄弟,乃将自己男装,及秀英之事告之,又嘱其切勿泄露。敬威点头会意,乃密将庭瑞之意,告知菊英。菊英吁嗟不已。
却说帝女璧玉,与秦王女金鸾,在宫中总是题诗作赋。今闻江南、湖南两处学臣,荐了四个才子来京,帝批五日内亲试。
璧玉与金鸾私语曰:“去岁父王,欲招榜眼为驸马不遂。今荐来四子,其中必有吾姐妹缘人矣。”
金鸾曰:“何不假扮书生,与四子共试。胜彼则可以扬名,不胜亦无人知觉。”
璧曰:“此言甚善。”商量既定,往告母后。后从之,乃暗使人知会学臣李勃,即使二女假扮书生,先到李勃处投下。璧玉遂取名朱璧,金鸾亦取名朱鸾。李勃领皇后密旨,亦修了荐贤表章,荐二子入礼部。礼部亦请二子,寓于丝纶阁,遂将李勃表章申奏。帝在宫时,皇后已将此事奏明,今礼部来奏,已先会意,亦批考期并试。
及至考期,先赐六子七品冠带,然后帝御文华殿,满朝文武朝参毕,分班俟候。帝乃传旨,选六子上殿。俯伏金阶,帝命平身,赐坐于殿上。各赐文房四宝,即钦点三个题目,使六子作文。帝命大学士孙建庭监场,其文武大臣,俱在殿前俟候。未及一个时辰,六子作文俱毕。太监入宫,请帝升坐。六子俯伏,各呈上文字三篇于御案前。太监接上,命六子平身,六子遂皆退入文班中。
帝将文字细看。看毕,以文示诸文臣曰:“朕观此卷,颇觉快绝。卿等可细评之,以辨高下。”文臣领旨,簇拥殿前,各看一卷,莫不惊异。又将各自看了的,易换来看,愈加称奇。
乃奏曰:“六卷皆天才,更无可亚者,臣等何敢妄评。”
帝大喜曰:“诚如是,学臣所荐,皆有眼力矣。”
乃复选六子上殿,曰:“朕观卿等,皆当世奇才。今命卿等,各赋诗一首,务在举笔成文,看卿口气,以辨高下。六子遂俯伏请题,帝乃用大龙笺一张,挂于殿上,御笔书题曰:月中丹桂,不限韵。又赐笔一支,墨一池,列于殿上。六子推逊。秉乾、秉刚假谦一番,遂执笔题于龙笺之上,一挥而就。诗曰:
跳出龙门入凤池,
今朝阙下论高低。
月中应有长春桂,
臣折高头第一枝。
题罢,后书:臣杨秉乾应制。遂交笔与敬威。敬威题曰:
泮水由来透凤池,
凤池应有上天梯。
月中丹桂连根拔,
不许他人折半枝。
后书:臣张敬威应制。菊英题曰:
书生举步上瑶台,
自负文章八斗才。
昨夜天庭门未闭,
被臣和月掇将来。
后书:臣杨秉刚应制。显威题曰:
寒窗十载对灯前,
此日鳌头臣占先。
欲向蟾宫拔桂树,
也须待月到天边。
后书:臣张显威应制。璧玉题曰:
外来桂客且从容,
月里岂无折桂翁。
任尔能施公远法,
明皇未必到蟾宫。
后书:臣朱璧应制。
朱鸾题曰:
诸君何必苦争荣,
百鸟先飞逊大鹏。
纵有英雄空用力,
安然丹桂在蟾宫。
后书:臣朱鸾应制。
六子题罢,两班文武无不喝彩。帝大悦,遂皆点为翰林。六子谢恩而出。帝退朝,各官皆散。
明日,帝又临朝。礼部尚书出班奏曰:“学臣李勃所荐二才子,于陛下考试后,便不见了。臣使人寻访,竟无踪迹。只得奏闻,伏乞圣裁。”
帝曰:“所荐才子,尚未授之以任,欲去便去,朕何阻焉。”礼部乃退。原来璧玉与金鸾,于御前考后,即入宫去了,帝所以随口答应。当时,帝又宣秉乾、秉刚上殿。秀英与菊英闻宣,即趋上金殿,俯伏听谕。
帝谓秀英曰:“卿兄弟少年英杰,朕深爱惜,均有公冶、南容之风。联正宫之女,与卿年貌相当,才德可配,愿招卿为驸马。朕弟秦王女,亦有贞静之德,愿招卿弟为郡马。卿意以为如何?”
秀英与菊英闻言大惊,忙叩头奏曰:“蒙陛下恩谕,本当遵旨,但婚姻之事,必待父母之命。虽虞舜不告而娶,犹不免后人有言,况臣下乎!伏望陛下体臣愚衷。”
帝笑曰:“卿何愚也。君与父孰尊?”
秀英曰:“君则尊,父则亲。”
帝曰:“卿既欲待父命,联即传谕卿父,以全卿尊亲之念也。”遂于案上写了圣谕,即命大学士孙建庭,赍往湖南议婚。当时秀英与菊英,只得叩头谢恩。帝乃还宫,百官退朝。
秀英与菊英转到丝纶阁时,急得魂不附体。敬威兄弟闻知就理,亦皆着急。
敬威曰:‘今圣上赍旨,往湖南令尊处去。令尊畏罪,定然奏明真情,小姐将置身于何地?”
显威曰:“事急矣。为今之计,不走何待?今家兄现任湖南学宪,原与小姐有盟。不如逃回湖南,暂寓舍下,使人通知学宪,自然可解此厄。”
秀英曰:“此言甚善。”遂与菊英换了书生衣巾,带了盘费,辞了敬威兄弟,私自出了丝纶阁。且喜无人看见,于路直出京城,往湖南而来。水陆跋涉,在路五十余天,方到湖南,遂投张村而来。
却说昆山在家,自从庭瑞荐其子进京去后,乃择日与庭瑞往前阳山,祭奠父亲墓道,未免修理一番。闲暇之时,便各处访察菊英消息。
一日,忽有京报到来,报敬威兄弟,钦点翰林,留京听用。心中大喜,遂多用银子,打发报子去讫。正在家中闲坐观书,忽有二少年至,口称义父。昆山废书视之,见是菊英。
便大喜曰:“小姐来矣。”指秀英问曰:“此位是谁?”
菊英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