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子报 - (TXT全文下载)
够逃得过?不如求菩萨保佑,也许逢凶化吉。只要避过恶时辰,以后就不妨事了 。”纳云道:“ 避过恶时辰,话虽有这么一句,但不知真能避得过去不?”说这句话时,两条眉毛都攒在一处了。
荆知州道:“我为你再占一卦,看是如何?”纳云道:“费神得很。倘若无事,自当重谢 。”荆知州含笑道:“ 朋友家情长财短,何必言谢 。”说着,取出三个金钱,放在手中,摇了三摇,放将下来一看,又摇又看,连摇三次,取粉板写好,凝神看了一回,方始说道:“据卦上看起来,只要避过庚辰日子,己卯时辰,就不妨了。今日己卯,明日庚辰,你明日不要出门,将身躲在大殿供案之下,外罩台幢遮盖,你将山门虚掩,过了卯时开门 ,如有烧香人来叩门,倘是孤身一人,千万不可开,因一人者凶象也。倘若两人同来,乃是逢双则吉,就是开门让他进来,也不碍事。切记切记,千万不可有误。我明日午饭之时来看你。遇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行计议 。”纳云听他言语有理,察断分明,深信不疑,就说道:“ 先生灵验如神,避过卯时,以后出来见人,想必无妨?”荆知州道:“恶时辰逃过了,还怕什么?”
谈了一回,荆知州便辞别纳云,走出庙门,一径赶回州衙,进了内堂,就将测字先生的一副行头换去,立即唤了两个能干的公差。一个叫许文,一个叫朱高,这二人在通州衙门当差多年,极其能干。当下许文、朱高两个公差走进内堂,叩头说道:“老爷呼唤我们两人进来,有何吩咐?”荆知州就唤许文、朱高近前,附耳低言,对他两个说道:“ 如此这般,但今晚也要当心,你二人夜间要在山门之前悄悄巡察,不可让他逃脱 。”
吩咐已定,将牌票用朱笔批好,付与许文、朱高。二人领了牌票 ,出了衙门,一迳到天齐庙巷来;暗中知照了地保、更夫,将巷里两头栅栏用心看守。
荆知州想到前日将那告状人钱正林错认是个包揽词讼的讼棍,将他收入监牢,倒是冤屈了他,随即传班坐二堂夜审。一时间,自头门直到内堂花厅,各处点起灯球,如同白日,那云板不住的敲得当当直响,吆喝一声:“ 大老爷升堂了 !”公座两旁边的衙役皂隶,齐齐整整鹄立站班;六房书史,手执文卷伺候。只听一声传禁子上来!手执禁牌,呈上公案。荆老爷将朱笔写完,交代禁子,将新进监包揽词讼的生员带上来!须臾传到监内,提出解到堂上。钱正林未上石阶,口喊冤枉,走上堂来,双膝跪下。
那堂上荆知州将案桌一拍,说道:“难道本府断错你不成!
为甚口口声声叫喊冤枉 !”钱正林不慌不忙,叫声道:“ 公祖在上,听生员告禀:死者王有仁,乃是生员的学生。因情关师生之谊,那日他胞姊金定先到书房送信,说他亲娘磨快了厨刀,没有好事,恼极之声,说要杀有仁。王有仁一听此言,吓得不敢回家,却是生员送他回家。二因生员去说人情,不料他母亲花言巧语,生员被他蒙混,其心何忍?他又无亲少族,生员代他伸冤,何谓揽讼?再请老父台详细访问,倘若真是人命,就替百姓伸冤。倘若人命是假的,生员情甘领罪 。”荆知州老爷道:“ 既如此,你写下结来 。”即唤松去枷锁。钱正林当堂具结呈上。荆知州道:“ 今日暂且管押,候明日上堂 。”荆知州退进内堂。钱正林有值日差带去,此时不进监门,改收在押所之内。
第17 回问真相姑娘哭诉见公差淫妇心慌
许文、朱高两个能干公差,领了牌票,当晚就前往天齐庙巷,传了地保更夫,关闭了两头栏栅,进出行人俱要盘查,以免凶手逃脱。将近二鼓时分,走到一家门首,站立商议,听得门内有妇人说话之声。此等门户只有一门一闼,沿街浅屋,乃是小户人家居住之所,故屋内说话,门外可以听见。其人姓韩,名起福,娶了一个妻子,就是惯做媒人的蒋妈妈之女。夫妻二人在那里闲谈,岂知门外有人窃听。那朱高立定了,听那男子说道:“ 今日听得街上人说,王世成妻子,结识了天齐庙里的纳云这件事,如果被老和尚晓得,定要赶他出去。”
朱高听得明白,一想有了见证,便叫韩起福开门。他夫妻二人听外面有人叫门 ,吓了一跳,开门一看,认得是朱头儿。
韩起福道:“ 朱头儿,深夜到此何干?”朱高跨进屋内,将身坐定说道:“ 我今有一个事情,要想烦你大嫂。你若肯与我做得成,我当重重的谢你。”韩大嫂道:“朱头儿说哪里话来,有事见教,哪有不肯之理,只要我办得到 。”朱高道:“ 大嫂能干,一定办得到的。我对你说,那个王世成的妻子,你是认得的?”韩大嫂道:“ 怎么不认得,他是我家母亲的媒人,他家做亲的时节,我也去过。近几年来,没有过去,因那妇人性情刁嚣,所以我们不同她往来了 。”朱高道:“ 大嫂,你如今做个卖鲜花的买卖,到她家去,也不在意,因她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你去问她家女儿:你家兄弟,为何这几天不见?看她怎样回答你就是了。但是这句话,必须要看机悄悄儿说,不要被她母亲看见,也不要给她母亲听见,最好引到外边,低声问她。听了她的回答,你来回覆我,你的功劳就不小 。”韩大嫂答应一声是。朱高别了他夫妻就走。
次日天明,韩大嫂绝早起身,提了一只花篮,走到王家门首,故意提高了声音,喊道:“ 卖花!卖花 !”走来走去,方才看见她家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孩子出来。韩大嫂见是金定,手里提了一把茶壶,出外泡水,连忙叫了一声:“ 金定到哪里去?你娘呢?”金定道:“ 我母亲才起身不多一回,正在那里梳头 。”韩大嫂一看两边无人 ,正中下怀,就此问道:“你母亲是欢喜你呢,还是欢喜你的弟弟?”金定听说弟弟二字,登时心里一酸,眼泪汪汪哭起来。韩大嫂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哭起来?莫非想了什么事?”金定被韩大嫂这一问,更加呜咽不止!韩大嫂道:“你对我说,不要紧的 。”金定说道:“我家兄弟被母亲杀死了,他将尸首砍成七块,装在油缸里面,藏在床脚底下 。”韩大嫂吃惊道:“ 为了什么事?你娘要杀他呢?”金定道:“ 多只为弟弟赶出和尚,母亲恼恨起来,下此毒手 。”说了这句,恐怕母亲出外,连忙走开了。韩大嫂好生惊骇 ,提了花篮,转身来到巷口茶坊内,看见朱高坐在里面,即将会着金定一番情由 ,细细对朱高说了一遍。朱高大喜道:“费心费心,我明日再来谢你。”
当下朱高忙同了许文,来到天齐庙,只见山门紧闭,举手轻轻叩了几下。那香伙道:“ 小师父,外面有人敲门,可要让他进来?”纳云躲在供案之下,低声问道:“ 外面一人,还是两人?”香伙道:“待我去问。”香伙走到山门跟首,问道:“门外来的是一人,还是两人。”朱高、许文二人齐声答应道:“我们二人来烧香的 。”香伙转身入内,对纳云道:“ 是两个人来烧香的 。”纳云-想:“ 那个测字先生真正灵验,他说逢双就吉,谅来逢凶化吉了 。”忙叫香伙道:“ 让他们进来烧香 。”
那香伙听见纳云叫开门,就将山门开了。
那朱、许两个公差一齐进来,走上大殿问道:“ 你家和尚住在哪里 ?”纳云躲在供案底下,听得口气,就在桌围之内,偷眼一瞧,见是两个公差打扮的,心想不好了,吓得浑身发抖,只恨无地洞可钻。暂时躲藏,岂知身子一抖,那供案上面烛台等都摇动起来。许文、朱高喝道:“ 为什么案上香炉烛台,都活动起来 。”随手将那桌围一掀 ,见纳云躲在下面,乃说道:“原来这里有个活菩萨。”朱高便叫道:“呔!你这贼秃驴,还不快快走出来 !”话犹未毕 ,许文便在袖中取出一条粗铁练,朱高便把纳云拖出,许文就将铁练在他头颈上一套,犹如牵猪羊一般,牵出庙门。一时惊动了众人来看,走出大街,转过就到州衙。
只听云板声响,麒麟门大开,两旁皂役鹄立齐整,荆知州走入公座喝道:“ 将犯僧带上来 !”一声吆喝,随即带上。荆知州问道:“ 你就是天齐庙僧人纳云吗?抬起头来 !”纳云抬头一见,原来昨日的测字先生,就是今日的老爷,心中早已明白 ,哪里还敢开口,只应了一声是。荆知州一面将禁牌取过,用朱笔写好,吩咐上了脚镣手铐,收禁入监。一面将火签牌票批准,交与朱高、许文两个公差,速拿女犯王徐氏到案。
两个差人,带领伙计手下人等,立刻出衙,会同地方保甲人等,走进王世成家。四下一看,无有一人。地方保甲喊一声道:“ 王大嫂出来,有话对你说 !”徐氏在客堂里面听得有人叫喊,出来一看,吓得魂飞天外,浑身发抖。地保说道:“ 都只因钱正林先生告了状,知州老爷准了状词,着我们来拿你的。”
徐氏听说,更加慌了手脚,想逃到后面去,众人一齐动手,先将徐氏锁起,再到房中搜查尸首。许文、朱高到床下一看,只见一个油缸藏在床下,伸手一拉,将油缸拖出来,将包在缸口上的血衣取去,缸内肉块腥臭难闻,乌血淋淋的好不吓人。大家用手掩住了鼻子。登时哄动左右邻人,看的看,说的说,人来人往,拥挤不堪。
地方保甲忙守住王家门户,不许闲人进出。许文、朱高两个公差连忙回到州衙,禀报老爷知道。荆知州随即吩咐打道相验。金锣旗伞,来到王家门首,荆知州出了大轿,来到尸场坐下,便喝道:“ 将凶手徐氏妇人带上来 !”那时许文 、朱高、地方保甲一众人等,将徐氏推推搡搡带上来,又将那个油缸抬上,摆在中间,一块块乌血淋淋的拿将出来,逐一验看毕,就叫四邻上来。左边邻居张居禄,右边邻屋王淮春,俱说道:“老爷在上,容小的们告禀,他家自王世成故世后,和尚时常来往,只是她家杀儿子,是哪一天杀的?怎么样杀的?我们并不深知。求大老爷开恩。”
荆知州吩咐退下去,便向徐氏一看,连连拍案喝道:“ 你这万恶该死的妇人 ,有这等恶毒心肠,自古至今,从未见过,从未闻亲生娘杀害亲生的儿子。这样胆大,这样恶毒,你与那和尚通奸有几次?怎样谋杀儿子?一一从实供来,免得本州动刑 。”徐氏双膝跪倒,叫声道:“ 青天大老爷在上,听小妇人告禀。小妇人自从丈夫亡故,真心守节,我儿王官保忤逆不孝,形同枭獍,无所不为,小妇人一时之气,将他杀了。就是娘杀儿子 ,也无大过。叩求青天大老爷笔下超生 。”荆知州听了,怒不可遏,将案一拍,喝令掌嘴四十。打罢,吩咐将徐氏带回衙门审讯。
荆知州回转衙门,来到签押房中,与幕宾师爷们等商议道:“这件人命案子,千古罕见,从未有亲娘杀亲儿子之理。常言道:‘ 虎毒不食子 ’。所以钱正林告状不准,反将他问罪。而今人命是真,怎放钱正林出监,倒是难事 !”旁坐一位姓乔的幕宾说道:“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泅水人,姓柳,名青溪,文章极好,不料时乖命蹇,屡试不售,昨日来到本县,与我会面,他与钱正林也是相知之交,因到通州,闻悉钱正林为代学生伸冤,系身缧绁,不能相见,若请他与钱正林一谈,保可无事。”
荆知州连声称善。一会儿,乔幕宾就把柳青溪请到。荆知州待之上座,客套一番,便再三相托,转言致意。柳青溪道:“ 不须客气。”说罢,即去请钱正林到州衙内堂。荆知州即忙迎进,延之上座,说道:“本州冒犯尊颜,祈勿见责。”钱正林道:“公祖说哪里话,生员为敝学生王有仁伸冤,虽死无怨 。”三人言罢大笑。
荆知州立刻吩咐坐堂。衙役皂隶书吏人等,两旁鹄立齐整,吆喝一声升坐公堂 ,喝声将纳云和尚带上来。纳云跪在堂下。
荆知州一见,怒发冲冠,拍案喝道:“ 你这和尚 ,不守清规,大胆横行,竟敢奸淫人家寡妇,谋杀人家儿子,断人后嗣,绝人后代,可谓恶极!你与徐氏几次通奸。若有半句虚言,立刻重刑严处 。”堂上一众衙役吆喝一声,好不害怕!
纳云在下,叫着冤枉道:“ 青天大老爷呀!和尚是出家人,佛门弟子,不敢为非犯法,从来不出庙门,与徐氏素不认得。”
荆知州拍案大骂道:“你这大胆的和尚,还敢在堂上胡言乱语。
左右用刑,看他招是不招?”一声吩咐,衙役一齐动手,将纳云套上夹棍,用力紧收。纳云熬痛不过,哀声叫道:“ 大老爷开恩,和尚招了 。”荆知州喝道:“ 供上来 !”谁知纳云十分刁猾,又叫青天大老爷饶命!一派油供,全无半句实话。荆知州坐在堂上,怒气冲天,便喝道:“ 将这和尚上了刑具,收禁监牢 。”衙役给纳云上了刑具,带往监里去了。
第18 回审奸情熬刑抵赖传对质招供申详
荆知州退堂入内,怒气冲冲,走来走去,只管转念。柳青溪正与乔幕宾闲话,看见荆公模样,便道:“ 此事不难,只要请钱正林先生来衙,问明细蕴,审问之时,便有了头绪。不知公意如何?”荆知州点首道:“ 柳兄之言有道理 。”便唤长随去请。少顷,钱正林来到州衙,行礼坐定。荆知州道:“ 纳云和尚刁滑非常,施用夹棍在刑,不肯招供。我想今日不及,明日升坐大堂,提出徐氏对审,看他怎生狡赖?因请钱史来敝衙一谈,谅必钱兄知道始末根由 。”钱正林道:“明天对审起来,倘若他们不肯招供,公祖出签调她女儿来问 ,便有活口作证,则不难定案了 。”荆知州一听,如梦初醒。钱正林随即辞去。
次日清晨 ,荆知州吩咐传点升堂。众衙人等,两行站班,即将徐氏带上堂来,跪在案前。荆知州拍案喝道:“招也不招?”
徐氏道:“ 小妇人自丈夫故世后,含苦茹辛,贞心守节,哪里晓得什么纳云不纳云?”荆知州怒道:“ 将纳云和尚带上 。”
少停押解纳云上堂。荆知州喝道:“ 你与王徐氏通奸,快快招来,免受刑法!”纳云连声喊冤枉,道:“大老爷明镜高悬,和尚是冤枉啊!我佛门弟子,念经为本,哪里晓得徐氏寡妇?”
荆知州道:“ 你看一旁跪的是谁?”纳云道:“ 人家女子,僧人如何认得?”
荆知州大怒道:“ 一味油嘴,看夹棍伺候。”纳云急叫道:“大老爷,不必用刑,和尚招了 。”荆知州道:“ 到底徐氏认得不认得?”纳云应声道:“ 认得认得的 ,因在她家念七经,请了僧人十名,都是诚心念佛,念过七经归庙。奸情委实没有。”
荆知州看他不肯招认,即唤朱高、许文两个公差,到王家去提金定。无多片刻,已将金定小姑娘带上堂来。荆知州手指纳云问道:“这个和尚,他叫什么名字?他可曾到你家里来过?你不必害怕,好好对我说来 !”这时堂上肃静无声,金定小姑娘不慌不忙的答道:“ 这个和尚,我认得的,他的名字,就叫纳云。我母亲常叫我到他庙里去叫他的 。”荆知州道:“ 你家母亲叫他来做甚?”金定回道:“ 他来了 ,就到我母亲房里,不知做甚。”荆知州又问道:“ 你家兄弟王有仁,为了什么事,你母亲要杀他呢?”
金定一听兄弟两个字,登时万分苦楚,两泪交流,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荆知州道:“ 你不用啼哭,从实说来,好代你兄弟伸冤 !”金定这才拭干了泪,说道:“一日兄弟放学回家,他看见了这和尚,说将和尚赶出。到了明日,买了香烛到天齐庙,与那和尚评理。他对和尚说,你下次再敢到我家去,我要与你当官告状。不料这和尚仍到我家里来。我母亲说,不要怕这小畜生。那和尚再三称不敢,倘若被我师父知晓,必要赶出庙门,倒不如与你分别,免了将来是非。我母亲一听这话,怒上心头,对和尚说,你怕这小畜生怎的,我来将他杀掉了,就与你拔去眼中钉,我和你天长地久。我母亲从此生下毒计,要杀兄弟。我就赶到书房送信,叮嘱我兄弟不要回家。不料先生不信,就对官保说,待我送你回家。官保无奈,只好由先生陪了回家。我母亲故意笑容可掬,先生看见这般光景,也就放心回去。不料到了半夜,我和兄弟已睡,母亲手拿厨刀进来,将兄弟一把揪住,咔嚓一声,血淋淋人头落地。我娘亲将油缸拿出,又将尸骨分成七块,一块一块藏在油缸内。那时我吓得三魂出窍,不敢作声。母亲提了一桶水,冲冼干净血渍,叮咛我不许声张 。”说罢号啕大哭。
荆知州听他供毕,咬牙切齿,顿足摇头,将公案一拍,高声骂喧:“ 你这个恶秃驴,还不招认么?”纳云一想:“ 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只好招认了罢 。”便跪上半步 ,叫一声道:“大老爷听禀 ,和尚一时糊涂,犯了清规,与徐氏私下通奸。一日却被有仁看见了,和尚不敢上门。后来徐氏要杀亲生儿子,和尚实不知情 。”纳云画了供。又将徐氏带上。徐氏道:“ 大老爷开恩,小妇人情愿从实招供。自从丈夫亡故,我与纳云结识,山盟海誓,谁知我儿将和尚赶出。一时气恼,我将儿杀死,和尚是不知情的 。求大老爷笔下超生 。”徐氏当堂也画了供。
荆知州吩咐将纳云和徐氏二人,在禁牌上标了名字,分别送入监牢收禁。
荆知州再请钱先生。钱正林走上堂来。荆知州道:“纳云、徐氏俱已招了实供,即日通详问罪 。但有一事要与兄台商酌,未知兄台尊意如何?”钱正林道:“ 不知公祖有何见教?”荆知州道:“ 请问兄台有几位令郎?”钱正林道:“ 长子名叫钱云 。”荆知州道:“ 如今王世成房屋店铺,俱已发封,付于足下收管,金定无人照顾,本州作媒,配与钱云为妻,幸勿推却。”
钱正林为人耿直,不得已应允道:“ 既蒙公祖美意,敢不遵命,生员暂为收管。待金定成婚之后,得能生下子息,当分一子与王氏接续香烟,那时王家产业,仍归王氏收回便了 。”
荆知州听了正林之意,倍加敬重。当时堂事审毕,荆知州吩咐退堂,与钱正林同到内堂,坐谈半晌,随即唤了一乘小轿,将金定抬到钱家。金定年纪虽小,倒也十分聪慧,一到钱家,便拜见翁姑。钱正林先到王家,将应办的事,一一办好;又将王有仁尸首,买棺成殓,葬在王氏祖茔,执管王氏房屋店铺。
次日,钱正林的妻子李氏,对钱正林说道:“ 今日我有一句言语,要与你说。徐氏大娘今在监中受苦,这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只是媳妇朝啼暮哭,舍不得母女之情,我想后天买点食物与媳妇,到监中探望她的母亲,才是正理。还有一件事情,王家房屋,据知州大老爷说,将房屋变卖,倘若变卖起来,务必留下一间,将他父子两个灵位设立其中,以便后来有一个祭祀之地。”钱正林点头称善。
第19 回尽孝恩一言诀别杀子报大快人心
次日李氏到街坊上 ,买了几色茶点水果等物,盛在篮中,与那老妈妈提在手中,同了金定小姐,到监中探望徐氏。金定小姐到监门一看 ,想着母亲在家之时,高房大屋,青白门墙,如今幽禁在这样所在,心中好不凄凉!那守监禁卒们早已晓得是钱先生的婆媳,即放她两人进监,在前引路,走到徐氏拘禁所在。金定小姐就高声唤道:“ 母亲在哪里?”徐氏见是女儿来了,连忙坐起身来。金定看见母亲这等光景,一阵伤心,便大哭起来!
徐氏扶住女儿抱头大哭,说道:“ 女儿 ,为娘到了今日,懊悔也来不及 !”金定小姐看见母亲蓬头赤足,乌煤垢面,更觉伤心,号啕大哭道:“ 母亲啊!你此时在监牢受苦,但愿遇着皇恩大赦,就有出监之日,女儿是朝思暮想,今朝前来看你,有些点心在这篮里,过了两日再来探望母亲 。”说罢又哭。禁卒不耐烦道:“ 你们说话已久,不能耽搁,快些出去罢!倘被老爷知晓,要害我们受责 。”金定小姐本想还要说几句话,奈禁卒连声催促,只得出监,同了婆婆回家。
时光易过,不觉已是秋初。一日,京详已到 ,刑部批准,纳云、徐氏二犯,一并在能州本地处决。荆知州降去三级。钱正林生员居心正直,代民伸冤有功,钦赏教授,给付文凭,着即到省候任。荆知州接到京详,吩咐发梆点鼓,即刻升堂。荆知州即用朱笔,标写斩条。那纳云上面用朱笔写道:“ 淫僧奸犯,枭首示众 。”徐氏上面用朱笔写道:“ 为奸杀子,王徐氏斩犯一名 。”两旁皂役人等,吆喝一声,将纳云、徐氏拖将过来,剥去了身上衣服,两手反转,用麻绳紧紧缚好,一面就将斩条插在背上。
这时堂上堂下看的人 ,都说道:“ 这个毒心毒肺的妇人,如今天网恢恢 ,杀得好!真是大快人心!荆大老爷铁面无私,钱正林先生为人正直,肯与学生伸冤雪恨 !”不言众人交头接耳的谈论 。当下荆知州摆起全副道子,肃静回避,金锣嘹亮,一对一对衔牌整齐,伞盖鲜明,那通州城守营兵,对对旗幡招展,鸟枪藤牌,个个精壮,民勇一队,手执亮晃晃钢刀,刽子手身穿鲜红战衣,锦鸡毛横纵飘扬,四个人将徐氏、纳云夹起来,簇拥而走。后面是荆知州老爷,身穿大红一口钟,头戴大红风帽,骑了一匹如霜白马,马后随着四名长随。
一到南门外大教场中,荆知州走上演武厅,正中坐定,左边是城守营,威风凛凛,教场中各营兵,排成队伍,两面分开,民壮乡勇,也是排成阵势,只听三声炮响,将徐氏、纳云,推倒中央跪倒。这些看的人,一时间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午时三刻荆知州吩咐开刀,那大炮一声响,人头落地,可怜那纳云、徐氏,此时身首分离,鲜血淋淋。刽子手将人头,拿到荆知州公案之前,跪禀验看,便即吩咐排队回衙。那些看的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徐氏心肠险恶,他与和尚通奸,杀死亲生儿子,幸有钱先生出首,真是皇天有眼,大快人心!”
金定小姐晓得母亲受了王法,已经杀了,她就求公婆买了棺材,到教场收尸,一见母亲身首两处,鲜血淋漓,好不伤心!
抱住尸首大哭。哭到伤心处,不觉一阵头晕,跌倒在地。钱正林在旁边,看见媳妇这个样儿,就走近前来扶起,李氏婆婆也连忙拿了一碗茶汤与她吃了 ,劝她回家。正林就将教场主事,逐一办好,着几个人,将徐氏的棺材,扛抬到王家的祖茔之上安葬。事毕,又唤几个僧人念经,超度亡魂。
忽忽之间,又是数日,又是一道京详到了,责令知州,将天齐庙发封。每逢朔望之期,准许开门入庙烧香 。其余日子,一概不准擅开庙门,并在山门之上,悬挂了一张告示,永禁妇人入庙烧香。自此以后,那通州地方,风化人情着实整顿不少。
因荆知州为官清廉,人人害怕,个个惊心,就是那些光棍恶徒,菲不隐踪敛迹,不敢横行闯祸了。
再说钱正林到省候缺,即任盐城县教谕,自到任以来,光阴迅速 ,不觉已是三载。那盐城地方,人心良善,文风大治,赶考生童,较前增至两倍。正林长子钱云,住在衙内读书,年方十五,已入鸿门。翌年正逢乡试之年,正林与子说道:“ 开岁科场,倘若你侥幸回来,当即完姻 。”钱云连声应是,用功读书。
第20 回种善根富贵双全享高寿祖孙三代
有事即长,无事即短。钱正林先生为人正直,凡事不论大小,从不欺人。年轻之时,乡试不能上进,此乃时运不至,以后开馆训蒙为业,又遇王有仁学生被母亲杀害,他就为学生伸冤雪恨,现在盐城县教谕。那长子钱云,甲午科乡试,第三十三名举人,三报连捷,报到门庭。钱正林不禁喜出望外。明年次子入泮,钱门父子三人 ,俱皆发达。光阴迅速,又是三载,次子中式举人,其时正林已罢任回家,复返如皋故籍,明年会试,钱云兄弟二人,一同进京会试,次子得中进士。兄弟二人回到家中,钱先生好不欢喜。
李氏太太喜上眉梢,遂与丈夫正林闲谈道:“ 想为人功名富贵,不能强求的,比如你昔年南京考过几次,费了多少银钱,吃了多少苦楚,时运不济,竟不能上达。如今两个儿子,并不费事,俱已成名,谅必是你积了阴德 。”正林道:“闲话少说,长子已早有金定小姐为媳 ,而今男长女大,也要为他们完姻。
次子已中了进士,从此官阶有望,但是也要为他定妥一门亲事,待长子完姻了事,即与次子完姻。我家两个儿子,娶了两房媳妇,待长房生了两个孙儿,要将次孙给王家为嗣,将来王家的产业田地等物,仍付还王家收管。因为这一句话儿,是我以前说过的,不可稍有更改 。”李氏太太含笑说道:“ 你既有这条好心,将来总有好报,不要说生两个孙子,就是将来十个八个孙子,也不足为奇。”
于是正林夫妇择定了一个吉日,为长子钱云完姻。少年夫妇 ,你恭我敬,恩爱异常。金定小姐也十分贤惠,十分孝顺。
过了数天,有两个媒婆来给钱正林次子做媒,女家是张翰林家的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将小姐八字庚帖请到,钱正林欢喜不胜,端正聘礼,两家和合,真是佳偶天成。到了明年,即为次子完姻,又是一番热闹,不消细说。
光阴荏苒 ,日月如梭。金定小姐已身怀六甲,十月满足,那日忽然腹痛,临盆分娩,却是一个男儿。那第二房媳妇,也生下一个男儿。如今钱正林已是富贵人家,两房媳妇,十分孝顺,两个孙儿,都是聪明伶俐。再过一年,那长房媳妇金定小姐,又生下一个男儿来。
钱正林想道:“ 如今俱已如我心愿了。”即谓李氏太太道:“我从前说过的话,断不可忘却。第二个孙儿,要为王家顶香火的,所有王家遗留家产物件,以前荆知州交代我经管的,仍照数交还王家,待孙儿长大成人,就是这一点产业,他也好过度日子了 。”李氏太太道:“ 相公此话不差,但是大娘面前也要与她说个明白才好 。”正林道:“ 这个自然。”
光阴迅速,不觉三个孙儿俱已长大。其时泗水柳青溪,仍在通州作幕。钱正林到通州,亲去聘请他到家中,打扫一间书房,就将三个孙儿拜他为师,教读诗书。那二孙儿到了十六岁,年已弱冠,正林就将一本帐簿拿将出来,上面一行一行写得清楚,某物在哪里,某产在哪里,一一交代。又另造了一个宅子,给他居住。后来钱正林寿至九秩,亲见子孙发达,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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