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子报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小说
书籍内容:

杀子报 不题撰人

  目 录

  第 1 回 赶功名甘泉访友 收帐款东霸嫖妓

  第 2 回 贪美色恣情作乐 失钱财丧气垂头

  第 3 回 写笔据昧良敲诈 想财香蓄意为媒

  第 4 回 落孙山喜获麟儿 走旱道惊逢强盗

  第 5 回 作冰媒妖娆意合 完花烛伉俪情深

  第 6 回 游古寺题诗粉壁 归故里养晦蓬门

  第 7 回 别妻母出门谋事 育女儿设筵联欢

  第 8 回 训愚蒙宿儒教书 返极乐老僧示梦

  第 9 回 怜落魄收来稚子 喜满怀又得佳儿

  第10 回 进学熟苦攻书史 卧床衾病入膏盲

  第11 回 念经文眼去眉来 归地府命尽禄绝

  第12 回 守灵堂超度亡魂 失名节结交和尚

  第13 回 放学归察破奸情 绝裾去激怒淫妇

  第14 回 姊怜弟书房送信 母恨子卧室餐刀

  第15 回 为学生告状收监 救丈夫鸣冤击鼓

  第16 回 扮测字众惊神验 走长街独访奸僧

  第17 回 问真相姑娘哭诉 见公差淫妇心慌

  第18 回 审奸情熬刑抵赖 传对质招供申详

  第19 回 尽孝恩一言诀别 杀子报大快人心

  第20 回 种善根富贵双全 享高寿祖孙三代

  第1 回赶功名甘泉访友收帐款东霸嫖妓

  水天一色的长江中,却有一叶扁舟,满扯着篷帆,乘风破浪前进。那舟中坐着一人,手里执着一卷书,看了一回,觉得有些倦了,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浏览江景。这时阳光正照在江面,后浪催着前浪,溅出无数金黄色的水花,煞是十分好看!
  你道此人是谁?乃是一位饱学秀士,姓钱,双名正林,江苏如皋县人 ,为人温和达礼,仪表端方。他有几个莫逆好友,如太仓胡国初,泗水柳青溪,甘泉褚光伯。这三人也都是鸿门之客,知名之士。因乡试在即,他就买棹到金陵来,进取功名。
  船行甚速,这日路过甘泉,他忙命舟子停泊江岸,舍舟登陆,迳到褚府造访。褚光伯闻说故人到来,倒屐相迎,揖坐之下,彼此叙谈阔别。饭罢,挽手同游甘露寺,又游虞姬祠,见壁上有碑,刻着项羽所作垓下歌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钱正林看罢,慨然长叹道:“ 自古英雄,不胜屈指,皆被妇人所误!虞姬一贤姬也,无如项羽愚于钟情。曾记虞姬尚有和歌 。”便朗诵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歌毕,叹息不已!
  于是携手同观佛象,参拜三清,复游后殿。再行数伍,有修竹数竿,古柏两株,宛若蟠龙盘凤,只见一座小小院落,十分清幽雅致,遂信步而入。一个沙弥笑面相迎,道:“ 二位相公请里面坐 !”钱 、褚二人欣然随沙弥入室。小沙弥献茶罢,老僧前来合掌道 :“ 阿弥陀佛!二位相公贵姓,从何处来?”
  钱正林道:“ 在下姓钱,名正林 ,如皋县人,因往金陵乡试,路过相访,拜得佛缘。”老僧道:“阿弥陀佛。”褚光伯道:“在下就住本城东条巷中,姓褚,名光伯 。”老僧听说,连连稽首道:“ 原来是褚太史家的大少爷,有失远迎,祈勿见责 。”茶罢,老僧引导二人各处游玩了一番。
  褚光伯对钱正林道:“ 钱兄何妨在此盘桓数天,小弟舍下尚有小事,须缓三四天,与兄同到瓜州过江赴金陵,也好同寓,待场事毕后 ,又可同返扬州,岂不美哉?”钱正林闻听此言,正中心怀,遂问老僧道:“ 宝刹中未识能暂寓数天否?”老僧道:“ 小刹中地方狭隘,对河白云庵中,最为清净,后有一座读书楼 ,望去不远,即是玄都观,四面楼阁,如同画轴一般,十分相宜。况彼庵中,乃是老僧的徒弟掌管,待老僧奉陪二位相公去看看 。倘钱相公合意,别说数日,就是盘桓一年两载,也可使得。”
  当下老僧陪同渡河,走进山门,只见翠竹苍松,茂林修竹之间,殿阁楼台,四面围绕。时值八月中秋,鸟语花香,木樨扑鼻。自进山门,约有里许,俱是大竹,当中一条甬道,进了天王殿,方是大雄宝殿。钱、褚二人只顾参佛,老僧随进内堂,通知徒弟法云和尚出来迎接 。老僧说起两位相公要借寓书楼。
  法云道:“ 好极好极,难得贵人到此,实乃三生之幸 。”即忙合掌引导到书楼上。这书楼果然雅静,上悬一联云:“ 雨后静观心意想,风前闲看月精神 。”乃属乾隆御笔。正林道:“ 此地甚好 。”钱、褚二人游玩已毕,即辞别老僧并法云和尚,回归府第。
  是夜钱正林仍在舟中。次日清晨,即唤脚夫等人将行李起至白云庵中书楼暂住,有时读书题吟;有时散步闲游,无拘无束,倒也自在。那里沿河一带,俱是庵观寺院、忠孝节义坊祠,他信步走进一庵,自进山门至大殿,再至两庑及后殿,绝无人声 ,但四面一看,却甚清雅,暗想为何僧人全无?心甚疑惑,漫步到一个所在,但见双扉掩闭,窗前悬着翠竹丝帘。侧耳一听 ,似有女子笑谑之声,不禁更加心疑,心想:“ 佛地洞天,何来女人藏匿?”推开双扉一看,见是几个年轻女尼。
  内中有一年近四旬的,将身立起,开口便叫道:“ 相公请坐 !”钱正林听她叫唤,思量转身退出,不想里面又来了个带发的女尼。身穿一件淡蓝道袍,头挽凤髻,貌似桃花,娇滴滴的说道:“ 相公,不妨里面少坐 。”钱正林回头一看,倒弄得进退维谷,只好跨将进来,四面一观,东壁图书府,西苑翰墨林 ,一切陈设,无不位置得宜。只见那两个小尼俱掩口而笑,献上茶来。再三请他坐下,叩问姓名。钱正林含糊对答了几句,自思:“ 我等读书人,希图上进,况彼辈女尼,又在清净佛地之下,岂可妄生淫邪之心?”少坐片刻,即辞别回楼。
  少顷厨人送夜膳至,钱正林将此事备细告知厨人。厨人道:“此处本来单身男子到不得的,这女尼庵中,不知坏了多少好男子了,幸亏相公正色不乱,要是着了迷,只怕有性命之忧!”
  钱正林听了此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自此以后,凡见女色,俱不敢动心,是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钱正林有此一番正色不乱之事 ,所以后来长子钱云卿,甲午科举人,次子钱霞卿,庚辰科进士,就在这一点正色不乱而得。
  却说南通州南门外天齐庙巷,有一姓王名世成的,他父亲在日,以营粮食交易,生意甚是兴隆,所以日用有余,积成数千金事业。世成仍续父业,比父在日生意更加热闹。一日出门收帐到芜湖地方,路经东霸,有几家往来,必须结算,故而耽搁了数天。那一日几家帐目算清,约共算得二百余金,自忖道:“为人在世,理当陶情作乐,方始不枉半生辛苦,最妙要一个知己朋友,可以谈谈说说。”
  他正在寻思之际 ,对面摇摇摆摆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将近前一看,却是认得的,就是东街上的施兰卿。彼此见面,正是他乡遇故知,莫不喜出望外。王世成道:“ 请了请了!施先生到此,有何贵干?”施兰卿道:“ 不瞒王兄说,因我年近四旬 ,膝下犹虚,虽有万贯家财,要它何用?故此心中闷闷,常思出外闭游,希望有个巧遇,娶-个侍妾回家,倘能生下一男半女,接续施家香烟,我也对得住祖先了。”王世成道:“施先生的话,说来却是真情,想我年逾二十,尚未娶妻,也不是个了局。施先生,我与你搬到一寓中,免得寂寞 。”施兰卿点头道:“ 极好极好!”
  二人遂移住一处,朝夕同出同人,形影不离 。世成暗忖:“这施兰卿,乃是通州城内的财主,即使他化用一点钱财,也不妨事,最好与他说成一个妾,要拣风流标致,动他的心,我就可以时常到他家里走动 。”心中转到这个念头,不论大小事情,总是十分奉承,同他到一个院里,心想:“ 寻一个乖乖巧巧能言善辩的妓女 ,哄骗他的钱财。倘能钱财骗到妓女之手,我便再用巧计阴谋,将这妓女娶为妻,那不是这钱财稳稳的到我手中来了吗?”想着这条计策,因此每日劝施兰卿寻花问柳。
  那东霸地方,虽是一个水码头,究属市镇,却没有绝色女子,又没有大院子,只有那半私半官的人家,当地人称做四不相。玩了几天,总不如意,世成想来想去:“ 不如同施兰卿到芜湖的码头,这是几省通衙的要道,各路客商往来,远胜东霸,一则我自己有事要到芜湖,与那两家行中算帐,乃是顺便;二则到那个地方,自有大大的院子,内中定有得意的妓女 。”算计已定,对施兰卿道:“ 这里真是个乡僻所在,无甚顽耍,我想到芜湖去顽几天,不知尊意如何?”施兰卿道:“好极好极!我正想到芜湖走一
遭 。”因二人正在情投意合之际,言语莫逆之时,王世成又是百般奉承,所以施兰卿无不言听计从,样样依他 。施兰卿道:“ 今晚没事,我与你再到那小院子内顽顽,明日动身往芜湖如何?”世成鼓掌称妙!二人随即换了一身华丽衣服,施兰卿带了几百银子,携手同行,进了童子巷,就来到那柳二娘家中。
  柳二娘见是昨日来的施相公王大爷,忙不迭含笑相迎,引进接待,连忙叫道:“ 大姑娘!二姑娘!快点出来接客 !”那大姑娘出来,拍手哈哈大笑,扯住施兰卿道 :“到房里去坐!”
  那二姑娘一手将手帕儿掩住了口,一手拉住王世成道:“ 我正要寻你,快点到房里去说 。”柳二娘看见她一人拖一个都到房里,就有整锭的银子,乐得什么似的。

  第2 回贪美色恣情作乐失钱财丧气垂头

  施兰卿与王世成二人 ,当晚宿在柳二娘家中,恣情取乐,不必细说。次日清晨梳洗已毕,回到寓处,收拾好了行李,买舟起程去芜湖,那王世成便到江边雇船。
  江边有一种船户,名唤邵伯划子,其船中舱宽阔,船梢上住有家小,惯做这项买卖,用两个年轻美貌的妓女,认作自己亲生女儿 ,或是认作亲戚,遮饰闲人耳目。客人上了他的船,他就千方百计引得客人心热,错入他的圈套,那钱财就肯使用。
  往往有些年轻子弟,初次出门作客,遇着这等船户,到了他的船上,他就将船开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或是大河湾头,或是大江边上小港中,停泊着了,今日不开船,明日不解缆。如其客人问他何不开船?他总推说风水不好,不能开船。他就一天一天使这客人在他船上,将银钱用尽。如遇出门办事或收帐回来,弄得囊橐尽空,不得回转家乡,见不得父母,半途轻生,数见不鲜。此等船户,就如杭州钱塘江亦然不少,不知害了多少富家子弟,年轻客商;倘若命不该绝,亦弄得求乞回家,实属害人不浅!
  这时王世成雇船,刚刚雇着一只邵伯划子。有一个年老的船家,一见有人雇船,将他身上一看,穿得十分体面,船家想,是一个好生意来了,连忙上前,笑脸相迎,说道:“客人可是要雇船到哪里去的?”王世成道:“正是,我要到芜湖去,只有两个客人的衣箱行李,并无货物,可要多少银子?”船家道:“ 请客人且到船上少坐,价钱总是好说的 。”一手搀着王世成的手,一手拿了一根篙子,一头搭在岸上,一头捏在手内,叫道:“客人走好 !”王世成便一步一步从跳板上走到船头上。
  船家高声叫道:“ 客人到了,快点出来 !”那舱内的人,连忙答应道:“ 来了!来了 !”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身穿粗布衣服,却也洁洁净净,那尖尖玉手把王世成衣袖握住,堆着笑脸叫道:“ 客人走好 !”
  王世成到中舱里坐下,四面一看,船中陈设非常华丽。五色玻璃,四面冰雪镶嵌,当中放着弥陀榻,俱是用大理石象牙镶就,两边单靠茶椅,舱底俱是单铺,收拾得纤尘不染,看罢,心里已经有几分合式。那妇人奉上茶来,碗盖一开,一阵清香,却是武夷毛尖,连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忽然从舱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出落得风流妖娆,故意在王世成面前走过,要到那前舱去。
  王世成一看,心里早就一跳,忙向船家道:“ 到底要多少船钱?”船家笑道:“ 客人是出门惯的,不必问价,只要伏侍周到,随客人多赏赐些就是了 。”王世成见她如此模样,加着心中热烘烘,也不管船价贵贱,默忖:“ 只要肯载我们到芜湖去,也许同这女子有点缘分,也未可知 !”心中这般想,嘴里就说道:“与你十两银子,好不好?”船家道:“客人吩咐,我们多少不敢争 。”王世成坐了片刻,随即带同船家,到寓内搬了行李衣箱等物,邀同施兰卿一同下船。船家立刻解缆开船。
  其时日已向午,将船开到张家湾泊停。那张家湾地方,沿江俱是芦苇,足有二三里路宽阔,芦苇之中,有一条水港,岸上有数十家人家 ,都是捕鱼为业。一带绿杨,虽则是小村落,倒也有点山明水秀的气象,所以船家将船停泊,就拿了一只筐篮,提了那酒瓶等物,上岸购买菜蔬。
  那中年的梢婆子 ,就到中舱里来,客人长相公短的奉承。
  不知说了多少闲话。说了半晌道:“二位相公觉得船中寂寞,不如拿一副骨牌来,与相公消遣消遣,岂不是好?”王世成心中正想那年轻女子,愁着无门可入,听婆子说声打牌,便接口说道:“ 妙极妙极!你去拿来,但是我你三人怎样打法?总要四人方可。”婆子道:“相公要打牌,自然叫一个来陪你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进后舱,一手拿了牌,一手拉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出来,口内说道:“ 乖孩子,你来陪陪相公们打两圈牌 。”那女子一手拿手帕儿掩住了嘴,一手攀住门口,格格的笑了一阵,这才将金莲一跨,跨将过来。那王世成与那施兰卿,本是好色之徒,看见金莲跨起,真正是三寸还不到,不由得心荡神迷,用目一看,却不是方才真走过的,生得更加风流 ,眉如新月,眼似秋波,姣姣滴滴,走到面前,未曾开口;先是嫣然一笑,徐启朱唇问道:“ 相公尊姓大名?”
  王世成笑眯眯地答道:“ 我贱姓王,他姓施,方才看见你们船上还有一个比你长一点儿,是你何人?”那女子道:“ 她是我家姊姊,你要问她做什么?”王世成道:“何不叫她出来?”
  那女子就唤道:“ 姊姊别躲了,叫你出来 !”王世成道:“ 你叫什么芳名 ?她叫什么芳名?”那女子道:“ 我小名叫素兰;她叫素娥。”王世成鼓掌道:“好两个香艳的名字!”当下素兰、素娥、兰卿、世成四人,坐下打牌。一会婆子拿点心进来,十分可口。施、王二人,就此在船中作乐,膳必山珍海味,夜宿必定成双,不必多表。
  那船家向做这行买卖,停泊张家湾,一连数日,不说起开船。施、王二人乐以忘忧,王世成也不忍到芜湖收帐,施兰卿也不忍远离,朝朝作乐,夜夜成双,一住半月,船家一算,虽说过船金十两,但是天天酒饭钱,尚有二女子出厢之资,算来不少,这才开船,直往芜湖。到了码头,施、王二人还在船中耽搁二天,方始上岸。
  二人向船家吩咐道:“ 我们上岸吃茶,略干些须小事,你的船不要开往别处,我们夜来,还要回到船中来住。所有船钱,明日与你结算,付你银子如何?”船家道:“相公请放心上岸,我们的船在此伺候便了 。”施、王二人好像鬼摸了脑袋,全不虑到这船上有拐骗之事,行李衣箱一样不取,拂衣撒袖,空身上岸去了。
  到得岸上,便到一家大茶坊中,泡了两碗茶来用甏一回儿要想买点心吃,待拿钱使用,岂知身上分文未带。施兰卿到此地步,面孔一红,心中发急道:“ 钱没有带,如何是好?”遂对王世成道:“ 你在茶坊稍坐,待我到船中去拿些银钱来,以便使用。”急急忙忙到码头一看,那只船踪影全无,不知去向,东张西望 ,再也找寻不见。此时施兰卿更加着急,惊慌失措,连忙回茶坊,告诉王世成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那船寻不着了!如何是好?”王世成听说此言,也惊得面无人色!左思右想,只得将身上马褂脱下,押了茶钱,一齐赶到江边来寻船。

  第3 回写笔据昧良敲诈想财香蓄意为媒

  施兰卿与王世成二人身无半文,要想寻着这船,可以取些银钱使用,兼之施兰卿行李箱笼之中,非比王世成,银洋财物,约值一二千金,如今弄得腰无半文,岂不更加着急!王世成因芜湖地方尚有几家往来帐目,逐家算出,可得一二百金,不过现在一时之难 ,无甚在紧,但是自己要想阴谋施兰卿的钱财,如今弄得这个模样 ,好像大家没趣!二人正在江边走来走去,搔耳摸头,无计可施!
  忽然对面走来一个救星,年纪约有五十多岁,面上带一副水晶眼镜,身穿深蓝大衫,元色马褂,厚底缎鞋。手中托着一只鸟笼,也在江边上闲走,忽见施、王二人窘迫之状,连忙走将过来。原来此人与王世成是一向生意往来的主雇,也是开粮食行的,牌号李德丰,在芜湖地方,也算一家大米行,一见了王世成,便道:“ 王兄请了!你几时到敝处来,为何这等急迫之状?还有这位先生,是你何人?”
  王世成一见是李德丰店主,心里放宽了好些,连忙愁容改了笑脸,答道:“ 李兄 ,久违久违,一向康健,宝号生意好!不瞒你说,我们在东霸雇了一只船,到贵处来,岂知这船不是好人,我们在船上多日,身体觉得困倦之极,想先上岸吃杯茶,洗一个澡,少刻到船上搬取行李;我二人粗心,上岸之时,身边分文没带,到了茶坊,因要用着银钱,即时回船上取钱,哪晓得这船早已离岸去了,寻来寻去,迹影全无。这位施先生他要来贩买货物,带有银洋一二千金,都在这船上,一文都没拿起来。”
  李店主劝慰道:“ 事已如此,急也无益,且到我小行中去歇息,再作道理 。”一头走 ,一头又说道:“ 本当出门雇船,总要到船行家去,写定船票,应该到何处,多少船金写定,他就不敢做出这歹事来了 。”三人谈谈说说,到了李德丰行内坐下,一则念与他父亲交易多年,现在与世成交易年数亦复不少,二则念他年纪轻轻的,初次出门做客,不幸上了歹人的当,即留他二人住下,再三用言安慰。
  王世成此刻心思已定,不过要与几家结算帐目,现在帐簿俱失去了,如何向别人算,只得央请李店主一同到别家,说明来意如何 ,所以几家行中,照帐算还与他,总共有二百多金。
  只可怜施兰卿度日如年,心常闷闷不乐,要用些钱,必须向王世成身边取用,但世成本是良心不善,素来苛刻之辈,前者将施兰卿的钱财使用之时,挥金如土,如今要他的钱财使用,他就拿出那个尖钻手段出来。
  一日王世成对施兰卿道:“ 我同你相好在前 ,不论大小,总要我一人会钞 ,如今大家弄得为难,虽则我帐目算了出来,得到一些银子,我要回家做本钱过日子,不能用完,即如回家,路程遥远,路费盘缠如何办?我与你总要想个法儿,大家商量才好 !”说着,眼望兰卿的脸。
  施兰卿一想,事到其间,不得不然,愤然向王世成道:“你今同我一路回家,所有使用一切,均要你出,我这里写一张笔据与你,到家中如数奉还,断不食言。不知你意下如何?”王世成道:“ 这也说得是。但不知你肯写多少银子?”施兰卿说道:“ 我写五十两还你,你道可好?”世成不允,定要他写一百两。施兰卿一想,只得忍气吞声,向世成道:“当遵台命。”
  随即亲笔写了一张借据,捧过交与世成收好。
  王世成与李店主告别出来,偕同施兰卿回到家乡。施兰卿到了家里 ,满肚子全是气恼,用去多少钱财,吃了多少苦楚,将王世成银子还了,从此杜门不出,安守本份,苦度光阴,再不敢提起女色嫖院之事 ,心中也知道王世成不是个良善之辈,不敢与他交游了。
  王世成此一番顽耍,方晓得外面世情,再也不敢荒唐,仍做粮食买卖 。一年一年,手头倒有些积蓄。想自己年已三十,尚未曾娶妻 ,况且父母早已亡故,又无亲戚,孤单单一个人,终非了局;想要娶妻,又无人说媒,只得耐着性儿,静待机会。
  一日走到小木桥头,迎面遇见认识的蒋妈妈,连忙走上前,笑脸招呼她。蒋妈妈道:“ 王官人,你的生意好!倒有工夫出来顽耍?”王世成道:“ 不瞒你蒋妈妈说,无室无家的人,真正是苦的!今日出来,因为托张妈妈家洗两件衣服 。”蒋妈妈道:“ 王官人啊!看你的生意很好,多了这些钱,我总道你早已定了亲,谁知你到今日还未曾定亲。待我留心打听,替你做媒,不知哪家小姐有福份,来嫁你这财主官人。”世成道:“费心费心,你与我做得成功媒,那我总得重重的谢你 。”蒋妈妈听了此言,更加欢喜,随口应道:“ 此事在我身上 。王官人,你等几天,我把回信与你。如今可要到我家里边去坐坐?”世成道:“ 不必了,待我明日再来 。”说罢,便大摇大摆,别了蒋妈妈,分头走散。
  王世成眼看天色未晚 ,心想不免到那金家弄内闲逛一回。
  抬头一看,只见那小墙门首,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岁光景。那女子知道有人看,将身一扭,把两扇小门关起,朝里就走。王世成眼快,早已看了个仔细,他就胡思乱想:“这个女子,天生成一张鹅蛋脸儿,两条柳叶眉儿,一双勾魂眼儿,如此美貌,只怕千里拣选不出一个,身上虽穿的是粗布,减不了她的丰韵;尤其是裙底金莲,胜如出水红菱儿一般,叫人心爱 。”这女子关门进去 ,他就走来走去,走了七八转,心想:“她能再走出来,与我看一看,我才死心!”
  一头走一头想,偏是凑巧,那蒋妈妈也正走到金家弄里来,与蒋妈妈撞了一个满怀,几乎把她撞倒。蒋妈妈喊了一声:“呵呀 !”王世成一看,原来是蒋妈妈,一手捧着额角,忍不住呵呵的笑。
  蒋妈妈道:“ 王官人,我有一句话同你说 !”王世成便站住了脚头 ,问道:“ 妈妈有甚话说?”那蒋妈妈又叫一声道:“王官人,你真正好福气!今日不是这一个撞,人真想不起来,被你这么一撞,拜佛不要上西天,活佛就在眼门前。这里有一个徐老爷,他的女儿生得人品出众,真像一个画上的西施,听说前年许过一个人家,就望了门,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还没有许给人家。待我去向徐老爷说说看,这小姐又标致,又能干,做得一手好针线呢!”
  王世成一听这话 ,正是一拳打到他心窝里,两手一鼓道:“亏她望了门,才有我这一日。蒋妈妈,你要是为我将这媒做得成功,我王世成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就把你妈妈,当作亲生娘一般看待,还要重重的谢你 。”蒋妈妈道:“ 王官人何用这等客气。常言道得好:‘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婚。’君子成人之美,也是一桩好事。王官人,这事在我身上就是了。”
  王世成大喜,连连向蒋妈妈道谢。

  第4 回落孙山喜获麟儿走旱道惊逢强盗

  且说正色不乱的钱正林,在白云庵中盘桓了数日,即到金陵乡试,岂知文星未透,以致朱衣不点头,扫兴而返。回到如皋,进城到了自家门首,只见大门双掩,寂静无声,心中好生疑惑 ,连叩几声,无人答应,只得推门而进,一迳走到房中。
  只见妻子坐在床上,启口言道:“ 相公回来了,妾身因前日声晨分娩,生下一个男孩,今日正是三朝。婆婆出去,买些香烛礼物回家,堂前拜谢祖宗,无人出来开门了 。”说罢,就将怀中小儿,抱出与丈夫观看。钱正林瞧见了新养的儿子,忙用手接过来 ,仔细一看,相貌魁伟,眉清目秀,好不欢喜!少顷,他母亲买了香烛等物回来。正林连忙上前拜见道:“ 有劳母亲了 !”老太太道:“ 罢了!我儿回来甚好,你去点香烛叩谢神明祖宗 。”正林应了一声是。
  当夜一宿无话。次日清晨,钱正林梳洗方毕,正要出门闲散一回,忽听大门上有叩门之声,忙走到外边问道:“ 谁人打门?”外边答应道:“此处可是钱老爷家?”正林道:“正是。”
  开门一看,却是个长随的打扮。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那人道:“我们太仓胡老爷要来拜望,因为初到贵地,问来问去,问了多少人,方才寻着。不知尊驾可是钱老爷么?”
  正林听说,知是太仓胡国初,忙道:“ 正是,你家老爷今番从哪里来?”那人道:“ 我家老爷,因为南场不遂,今要想赴北场,又想路途遥远,一人难行,想走到此地来,约钱老爷一同去赶考北闱,由此去清江浦,走王家营子上京,所以特到贵地拜访 。”正林一听此话,便答道:“ 你先回船去,拜上你家老爷,说我就来。”那长随即辞了正林而去。
  钱正林连忙将此话告诉母亲知晓。老太太道:“赶取功名,乃是正事,既是朋友来约你同去,你便同他去甚好 。”钱正林得了母命,唯唯称是。退进房中,将此话又告诉妻子,随即启箱开帽笼,换了一身衣服,用了早膳,出城到南关码头,抬头一看,只见那船梢上扯起一面红旗,上书顺天乡试字样,便高声问道:“ 这船可是太仓的。”那船梢上答道:“正是正是。”
  其时胡国初正坐在中舱看书,听见岸上有人来问,即忙推开和合窗一看,原来是钱正林到了,好不欢喜,举步跨出中舱,走到船头,含笑叫道:“ 钱兄来了,久违久违!”忙叫水手道:“你们快来搭好扶手,挽这位老爷上船,要小心些儿 !”水手答应一声,扶住钱正林道:“ 慢慢儿走好走好 !”
  正林就走到船头上,将手一拱道:“ 国初兄,久违久违!”
  国初连忙答了一揖。二人挽手进舱坐下,长随献茶,彼此叙过了契阔,谈及南场不遂,互相叹息不已!国初道:“ 目下弟想赶顺天,未知钱兄意下如何?”正林道:“ 今番南京乡试,名落孙山,弟已灰心;今得尊兄欲赴北闱,弟敢不从命。今兄封敝地,真正难得!请宽住一宵,以便稍尽地主之谊 。”胡国初再三谦逊道:“容小弟明日造府,拜过伯母与尊嫂,再作计较。”
  二人在舱中闲谈着,不觉日已正午,就在船中午饭。随后钱正林告辞回家。明日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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