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廊偶笔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笔记
书籍内容:
筠廊偶笔序
《筠廊偶笔》若干则,分上下二卷,雪苑宋子牧仲所撰。
著事皆幽奇瑰丽,上补輶轩册府所未备,下亦可征得失、稽谣俗焉。语则遒峭整洁,不名一体,大约在裴松之《三国志注》、郦道元《水经注》伯仲间,非余子能仿佛也。维崧性嗜典籍,即至丛言脞史,往往有所津逮。见夫虞初、诺皋者流,非算博士,即鬼董狐耳。既骫骳不足道,间有裨于国家大掌故。如《辍耕录》、《金陀粹编》诸书,则又腕力孱弱,文采不足以发之。甚矣,纪载之难也!向惟秋浦吴次尾先生《觚不觚录》议论绝有根据,近则汪钝庵户部《说铃》叙述不苟,点染复自斐然。吾目中所见说部,仅此二种,今又得牧仲是编相鼎足矣。
嗟乎,古今事理何常之有。秦碑汉碣,纪事编年,考亭、涑水之褒讥,夹漈、贵与之荟蕞,其所大书特书不一书者,自后人视之,以为大非偶然之故也。至于珠囊既熠,玉册安在,庸知不偶者之非偶,而偶者之大为不偶也哉?今观宋子是书,核万物之源流,贯三才之同异,称名迩而寄意远,是书也,而讵偶然乎?赚为“偶笔”,其犹宋子之谦辞也夫。阳羡陈维崧序。
筠廊偶笔序
筠廊者,余兄牧仲读书处也。此地旧有小室,四壁陡峻,竹石环绕,暑月每苦烝湿,人鲜至者。庚戌,余兄自楚黄归,读礼之暇,因撤去垣墙,易以梁构,而廊始成。剪其蒙茸,洗其苔藓,而怪石露,修竹显,对之??有远况焉。廊之下可以蔽风雨,其上可以望云物。以其地多竹,故曰“筠廊”云。时方溽暑,门无客扰,余兄偃仰其下,凉风四至,爽如清秋。偶追思其生平所见所闻,笔而成帙,名曰《筠廊偶笔》。或志怪如《齐谐》,或滑稽如曼倩,或广征物类,或附载奇文,其足以益入神智、发人深省者不少。博物君子,宁可以裨官小史视之耶?弟炘谨序筠廊偶笔卷上
吾宋城南有幸山堂,宋高宗南渡驻跸之所。明崇祯中,沈氏浚池得片石如墨玉,有镌字数行,乃《淳化帖》九卷第一版,王献之书也。此石失去始末,曹士冕《法帖谱系》载之颇详,其为襄州原刻无疑。董文敏尝欲以百金购之,主人益大珍惜,别刻一石以应求者。明末寇变,并瘗两石蔬圃中,后觅不可得。数年前,余见此石原拓一纸于友人处,精光炯炯,果异他本。
明正德时,河南产麒麟,贮邺郡库中。莱阳某公为郡守,割取麟之一臂藏于家,余宗玉叔兄琬亲见之。方鳞黄色,光润如蜡珀,鳞四周五彩环绕如月华状,为从来传说所未及。
黄冈王太史泽弘题吴圣符世睿画册云:“世间凡事当略存画意。”曹蜂仪持巽云:“闯贼陷京师,有中州士人被掠者言昔破某邑,与一士人共住一一大家楼下。时当暮春,雨中对酒联句,其人首倡云:‘风风雨雨送春归。’忽闻楼上续一句:‘无雨无风春亦归。’两人默然拱听,徐云:‘蜀鸟啼残花影瘦,吴蚕食罢柘阴稀。嘴边黄浅莺儿嫩,颔下红深燕子肥。独有道人归不得,杖头长挂一蓑衣。’两人登楼视之,绝无人踪,惟飞尘盈寸而已。”《列朝诗》亦载是作,与此小异。
顺治二年,余随先文康寓长安,见大内所藏龙盘贮一箧中,一角五爪,鳞甲如铁,长丈余,俨然所翁图画也。
黄冈王子云孝廉-翥,负狂名五十年。余判黄时,子云已七十余矣。一日见市上小儿食粉?,辄持一枚走郡守听事急呼,太守何公应珏抚其背日:“此物大是中吃。”杜诗云:“秦州城北寺,传是隗嚣宫。”家玉叔兄分巡秦州,时地震,城北寺裂开丈余,得古瓷一窖,年来散去殆尽,仅余碗二杯一。康熙癸卯冬,玉叔示予于长安。体质厚重,仿佛龙泉窑,古色陆离如汉玉,酌酒土香可爱。一碗面阔五寸,内外纯素。一碗差小,内波纹拱起,似吴道子画水。杯贮水可一合,有鱼四头,亦拱起,游泳宛然,真异物也。又玉叔于秦州建杜工部祠,祠内刻工部《秦州杂诗》,字皆从《陕帖》中钩出,各体具备,时人目为二绝。
吴门徐亦史籀《吾丘集》中载“马卵”、“大卵”二事最奇。
附《吾丘纪轶》:甲申七月,偶至崇明,闻北门外季家马生卵三枝,相传以为怪,因同王韬生往观之。大者如升,质色如雀卵,红白相间,重三斤,二小者斤许。考之书,盖凡兽皆有之,名曰“砟答”,治奇疾难名者,生牛马腹中者良。由是言之,盖不关灾祥也。又先叔曾祖质庵公读书乙云山中,见所芟墓木积一室中有年矣,念木久生火,迁之以疏其气。至中间,忽有物坠下如白,就观之,乃一卵也,坚白无瑕。周视窗楞大不逾寸,不知何物得八生此,窃意惟龙能变化,殆龙所生也。里中有悍者举入大锅煮熟,椎碎之,中黄白宛然,唯作硫黄气,后亦无他。
先文康公过蒲州,谒关侯庙,见一联云:“怒同文武,道即圣贤。”先公以对句不工,思有以易之。偶午睡,梦侯告之日:“何不云‘志在春秋’。”公醒而书送侯庙。
广济张长人仁熙于他处见集唐一联云:“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国衣冠拜冕旒。”亦佳。
明神宗时,楚中一孝廉自山村人城,因有虎患,以两猎户持铁叉随行。日暮向邮亭小憩,忽一虎咆哮而来,两人致孝廉亭前树上,以行縢系之,挺叉迎虎而斗,虎毙,一人足伤。方诣孝廉共慰之,又一虎偕二小虎至,两人力尽死,孝廉于树上惊悸几绝。俄见一物似狗而小,白毛红发,眼金色,走如飞,直前啮三虎,三虎不敢动,皆死。各食脑少许,先死者嗅而不食。
须臾至树下,望孝廉大叫,耸身一跃,忽堕崖下藤蔓中罥之,空曲不能脱。孝廉惶骇,自念待死甚愚,不如先杀之。遂下树取叉,一击而毙,持送县令张某。令取其皮为领,雪不沾衣,后为一直指索去。张之孙御医名其政者亲为余言。
雍丘刘文烈理顺传胪时,同乡兰阳梁康僖云构以御史侍班,印绶忽开花飞起,良久乃落。余过雍丘谒文烈公祠,见明怀宗所赐宫花鹤补,精致异常,云出自田妃手制。
董文敏云:“李北海《云麾将军碑》有二本,世所传者为思训书,又有为昭道书者,然皆似王献之。”康熙丁未冬,余代觐如都,谒相国柏乡魏公。公饮以荷兰酒,色红如琥珀,气类貂鼠,味醇美。又于坐间见小鹿一只,长二寸许,双角崭然,与大鹿无异。王阮亭云:“余备员典客时,见荷兰贡小白牛四,大仅如犬,斑衣,有肉峰如橐鸵。”归州香溪清流湍激,多五色石子。曩有宦其地者于溪中得大石如斗,内隐然有物,剖之得石鸳鸯雌者一枚。三年后,叉渡此溪,随手取一石,与前石略相似,剖之则雄鸳鸯在焉,因琢双杯,宝用之。
米友石先生万钟,明万历中为六合令,好石,六合文石得名自公始。曩晤公子吉士先生寿都,言公珍藏六合石甚多。第一枚如柿而扁,彩翠错杂,千丝万缕,即锦绣不及也。一日,舟泊燕子矶,月下把玩,失手堕江中,多方捞取不得。明年复系缆于其处,忽见扛面五色光,萦回不散,公同:“此必吾石所在。”命篙师没水取出,果前石也。后此石与七十二芙蓉研山同殉公葬。
齐安聚宝山多怪石。明世庙中王梦泽廷陈之侄得红石如钱,上有“万历通宝”四白字。余判黄时得十六枚,作《怪石赞》,为雪堂小品之一。
江南人于京师卖一锦、一罽。锦阔三尺,长百尺,色深红,文彩如画。厨长阔与锦等,红黄白碧各一段,夫类今世剪绒,鲜丽夺目,价千金。大宗伯王公崇简以五百金购之,不能得。
叉桐城某氏有火红火浣布一匹,亦长百尺,为邑令取去。
余从悯忠寺僧洞明处见唐人贯休画阿罗汉十六轴,最为奇古。衣履皆粗笔画成,细绘锦文,其内如毫发。洞明云:“世祖时吴人持此进御,值鼎湖之变,遂卖寺中,价七百。”武昌某氏藏吴道子《水墨普贤像》,骑白象,天王龙女持幢幡导从,衣皆流水纹,毛发飘动,令人肃然起敬,颇胜余家旧藏《钟馗小妹图》。阮亭云:“平阳普庵堂有吴道子画水陆百余轴,先兄西樵曾记其事。”袁箨庵于令以《西楼传奇》得盛名,与人谈及辄有喜色。
一日出饮归,月下肩舆过一大姓门,其家方燕客,演《霸王夜宴》。舆人云:“如此良夜,何不唱‘绣户传娇语’,乃演《千金记》耶,”箨庵狂喜几堕舆。
顺治三年七月二日,上出大内历代珍藏书画赐廷臣。先文康以大学士蒙赐。明年,临洺李台辰芳莎侍先文康夜饮,先公以谢表相委,李挥毫座上如风雨,脱稿时才二鼓耳,一时辇下侈为美谈。
附表:伏以奎壁星辉,摘抉尽图书之秘;风云道合,缄题生史册之光。扬言庆切弹冠,拜赐荣于锡衮。臣等云云。窃惟六书创始,象龟龙草木之形;九鼎告成,绘魑魅山林之变。自风吹去垢,感为占梦神经;而版筑披图,继有中兴盛事。周制:礼在瞽宗,书在上庠,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汉朝前有画室,后有云台。首重者孝子忠臣,坎重者元勋循吏。讵意变唐宋为骚雅,君臣笑辞辇登床;浸假改右相为丹青,父子叹含丹吮粉。元魏皇舆失驭,移石经于兴和武定年间;萧梁职贡题诗,侈金版于合浦交河境上。文武尽于斯夜,不堪重罹秦灾;变化或亦通灵,此后尤为顾悼。兰亭丝竹曾闻,久破陵苔;青冢琵琶饮恨,空归月露。扼腕僧虔秃笔,方从孝建图存;伤心昏德翎毛,竟致宣和内禅。盖牙签锦褾,止供玩好之资;而墨精笔华,奠救危亡之衅。覆车可鉴,纳牖宜宏。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虎水钟灵,龙刍得瑞。功成制定,当为政子天下之年;德盛教尊,合殷祭于明堂之数。九州既画,兜离成识同文;四海攸同,休烈难施绘事。考上都始制文字,各种游龙独创,则折衷于宋契之间;适中原久诺声名,海陵立马登高,遂隐括乎江山之秀。二者原关大典,但争奇竞巧,镂冰虚掷,流阴历代,遂至滥觞,夸玄赏清谈,玩宝何殊丧志。此在诸臣末技,临摹为一节之长;未应大内深藏,委弃喂千年之蠹。爰宣三吏,下帘声在青云;并及群寮,拂裒神生墨雾。以班定赉,均如汉署分香;量力携归,不类贪人折股。清心盥读,如李斯篆,程邈隶,蔡邕飞,史游草,羲之楷,一室中泄雨崩云;极手编翻,即韩斡马,戴嵩牛,包鼎虎,黄荃兔,道子狮,尺幅内神工鬼斧。挥毫电掣,依稀落翮飞升;设色霞明,想见解衣礴裸。
细勿蜂腰,巨无鹤膝,总由步三折于机先;夜观蚌泪,午视猫睛,亦可访万形于物始。密修小罅,无王涯重宝之装;作戒多藏,惩桓氏轻舟之陋。锡宠仍多蕴藉,珍于瑟瑟三盆;承恩欲进讴吟,孰负堂堂八斗。翰札峰颓岸绝,上动天台;潇湘木落霜高,畴回地轴。难窥海若,但有嵩呼。
臣等数马神惊,图麟识短。君仁臣直,有公权正笔之心;忧盛危明,切郑侠传书之惧。比情思于鸩毒,临池洛水兴波;知稼穑为艰难,晨卷豳风涤圃。将仰溯汉唐标埒,见古人谐声转注之心;岂暗求险易山川,为行兵拉朽摧枯之便。邛竹将遗尊老,礼不遗年;荔枝写赠乡人,廉宁耻陋。
因蒙膏泽,并献刍荛。伏愿书虎同文,画龙莫好。仁流吴会,仿孙权宣示之章;惨极江州,抵曹翰言功之袱。滇黔拜檄,两阶干羽婆娑;海峤趋风,九译衣冠僻诡。无耽曲艺,在朝皆休休奠鼎之臣;加慎祥刑,当宁扩磊磊如无之庆。寰瀛乐业,烟霞并荐贤书;比屋堪封,民物重游画象。
寿齐紫极,宏章燕翼之勋;历过苍姬,永御光华之旦。
今上御极之四年,鹿邑中翰梁公遂以诏使过洞庭。风雨中见一人长髯,蓝衣纱帽,气度闲雅,乘一物似马,半没水内。
侍者持杖狰狞随其后,与波涛上下。舟中数十人共见之,相距才数武耳。逆风而行,良久迷离不见。其年八月,公返棹过齐安,与余杯酒间细言之。或日此洞庭君迎诏使,理或然也。
粱宋间取蚱蜢烹而食之。有人剖其腹,得红线数尺,蠕蠕而动,投之池中,俄顷化巨蛇,蜿蜒数丈,观者千余人。盖明崇祯十三年事也。
青州花之寺,名甚异,见周栎园先生亮工集中。
顺治四年,燕赵鸡牛四翼,人不敢食,鸡多自死。
余性喜射猎。十岁时随先文康于喜峰口飞骑逐黑白兔,至塞外得兔而返。判黄时率健卒出猎,一日得三虎。皆快举也。后连捕十余虎。黄州之害几除。
水晶枕一,长三尺,内桃花一枝。水晶马一,大如鼠,前足连小盆。盆即水中丞,内碧藻澄明可摘。又水晶马一,大相等,黑毛遍体,为镇纸。三物皆周栎园先生从闽中见之。
楚之黄安县野塘荷叶数百为暴风卷起,插三里外稻畦中,一叶不乱。
扬州水月庵杉木上俨然白衣大士像,鹦鹉、竹树、善财皆具。
周栎园先生好墨,作祭墨诗。广济张长人仁熙在余齐安署中,每早盥洗罢,辄取古研磨佳墨就而食之,口常黑。为余作《雪堂义墨说》(按即《雪堂墨品》)及《墨论》,皆佳。
附《墨品》:方正牛舌墨有“极品清烟”四字,论墨家多推方氏,几与小华道人等,殆世庙前人也。宋牧仲使君一日谓余日:“吾藏墨有方正者。”余急呼日:“得非牛舌墨乎?”发视果然。盖诸家推方氏以牛舌为最耳。邵青丘瓜墨有“青门遗”三字,亦世庙前人,此绝无仅有者矣。倍价购于舒氏。舒氏以余为知墨人也,而复售之。
程君房寥天一,万历庚戌。余家世藏,经兵火仅存者。
所谓有墨气无香气,与于鲁反者也。君房墨最玄元灵气,而有时寥天一反踞其上,盖所值工料偶胜耳,识者别之。程孟阳古松煤墨,阴有铭,阳有孟阳像。昔沈珪,嘉禾人。往来黄山,取古松煤,杂脂漆滓烧之,云按韦仲将法,孟阳本此。唐宋以来多松烟墨,少油烟墨,故苏子暗得油烟墨而宝之。今油烟胜而松烟遂少,即有之,质轻善颓,昏糨耳。此独佳绝。孟阳者,松圆诗老程嘉燧也。
钱牧斋《列朝诗集》中极推为嘉定高士,其墨固足传也。又松圆阁墨一截,上大书程孟阳字。程君房陈玄墨制极大。今存其碎余,坚光射人,如小儿目睛可爱。
君房玄元灵气墨,阿胶墨,万历庚戌。薄甚,重不满钱余。其制一而厚者,余往往见之。包以绫文,画牡丹其上,始入匣中,匣亦异今时也。余端蒙墨精,不知何年制。有《墨精缘起》载明皇所见甚悉,极香,亦非近时物。汪仲嘉公孙合造李法墨,有“百年如石”、“一点如漆”二语。“李法”二字,近墨家多用之。汪仲嘉山灶轻烟复古墨,万历丙午。方于鲁青麟髓小墨,有“世宝”字,近程凤池,遂以“世宝”名第一墨。于鲁寥天一墨一截,青麟髓,为于鲁第一墨。余见其数十种,制各不一。有方者,正画一麟,多用熊胆,舐之甚苦。舌形者,横作龙形者,龙缠身而衔珠于其口者,有云于鲁超世之墨者。余有于鲁九玄三极墨,亦与君房墨并藏。兵火中先人手泽也,已赠使君矣。再索视之,云为好事者夺去,惜哉!按:于鲁初执事君房家,已自为墨,遂狎主齐盟不相下,至讼于官。尝以赝者应郡守古公重购,古公怒,请验于汪左司马,逮而笞之。邢子愿号知墨,每云于鲁规模色泽胜耳。左司马差愧太玄董狐。或别有秘合,为司马出一瓣香,未可知也。要之,幼博君房侠于墨意,专在名。
于鲁多为利,利则真赝杂出无疑矣。君房墨有次第而烟皆佳,至最下为妙品,亦足当上乘。此两氏之别乎?潘方凯开天容墨,万历庚戌,如韦轩宝藏。余旧有数种,方圆不同,皆漱金,亦检以赠使君。使君所自藏金退矣,殆藏之未得其道也。汪季常一茎草墨,万历庚戌。叶环源玉髓墨形小圆,阴书“环源”、阳书“玉髓”四字耳。
又一种形方,上画奎像,亦精绝。董玄宰先生生平好用环源墨,环源遂大知名。吴斡古秋叶墨。吴玄象紫雪墨亦数种,有玄枵之精、原始之液、九转百炼、神明紫雪铭,兹所列乃栎社居士家藏者。紫雪形模皆质古,当熹庙时,百昌以富巨万贾祸,宜不惜物力为墨,其真者不在程、方下,近所拟乃俗甚。吴去尘墨一截,不知何制。去尘在启、祯时始为博古,新样品目至六十余种,炫耀光景,较之君房土羹而象箸,大抵效法世庙时邵格之所为者。然形式既殊,物料绝胜,其床头捉刀,遂复寥寥不可多遘,久索乃得此以奉使君。去尘,先孝廉执友也。向所藏颇侈,今乃若海上三山,世变使然耶!黄宾王龙文双脊墨,万历辛亥。有铭,自书放言居士,东林所称黄正宾者是也。
亦与先君子游,犹见其扇上诗字。云“龙文双脊”,廷珪旧墨名也,放言仿之。紫云阁藏墨,上书“壬寅春制”。
不知姓名,亦精甚。吴君章太紫重玄墨,守玄居监制。
世传其天峰神物,佳。余见之,亦松烟之颓焉者,方澹玄非烟墨,万历癸丑。旧见其《墨说》,公安珂雪先生笔也。歙太常吴先生防兵于蕲,曾出以赠先孝廉,佳甚,今亡完。此盖舒氏赠予者。吴乔年知止堂柔翰斋墨,万历戊午,圭形。詹云鹏金盘露墨,作落花流水制,漱金。
舒小康以寿余,今赠使君。德藻堂水苍玉,上书“季园墨”。吴荩卿写经墨,小不盈寸,上书《心经》一卷,此等殊不异。近见叶柏叟辈亦仿此,所刻《心经》更楷。
群玉册府大圆墨,不知何人制。朱一涵双渟化光墨,风文漱金,铭日:“日中黑帝澄玄渟,月中墨帝渟蜀金,是日双渟。双渟之精,淡漠无形,宰万物而天下文明。”此一涵第一墨。向余多藏之,顷亦难索。一涵时人耳,遂珍如此哉!汪美中一茎草墨,天启甲子。吴叔大天琛,仿古箸小墨。款剂天琛,仿承晏墨。新安上色墨,亦天琛,此玄栗斋第一墨。其所仿雪堂义墨,皆以天琛行。
涂伯经龙宾墨。吴鸿渐漱金青麟髓墨。吴鸿渐玄虯脂,桑林里第一墨。自朱一涵至此八墨,皆时制,所谓鄶以下无讥者也。然时墨中亦有绝佳者,如凤池、世宝、叶玄卿、太乙、玄灵、柏叟最上乘,不可胜数,亦当旁搜以资著书之用。若小华道人、中山翰史诸公,余间见之,然未易得也。昔苏子瞻在黄,于雪堂试墨三十六丸,抡其佳者合为一品,名曰“雪堂义墨”。歙人吴叔大遂仿其意,作义墨三十六丸,虽不免时制,而肖形取象,物料精工,余昔珍藏之。今墨皆散去,而雪堂墨匣犹存。暇日搜使君所藏及余家所藏旧墨赠使君者,亦得三十六丸,因以其匣并遗使君贮之,亦雪堂遗意也。又按:王朗守会稽,子肃随之东斋。忽夜有女子从地出,称玉女。晓别,赠墨一丸。肃方欲注《周易》,因此才思开悟。使君守黄五年,构东斋于雪堂之左,著书吟讽其中,今将毋楼诗往往称东斋者是也。亦与古人偶合,因附识之。康熙九年人日,书于藕湾精舍。
附《墨论》:宋牧仲使君问于张子曰:“墨有说乎?”张子曰:“然,有之。古称‘绛人陈玄’,文房艺一耳,然其道可大焉。由其道者可以隐,可以癖,可以博物,可以文,可以悟为文之理,可以教孝,可以佐礼,可以垂训于后裔而戒天下之侈也。《释名》日:‘墨,晦也。’言似物晦黑也。
宋潘谷制墨精妙而价不二,士或不持钱求墨,不计多少与之。苏子瞻赠以诗曰:‘布衫漆黑手如龟,未害冰壶贮秋月。’谷殆韩伯休之流乎!陈惟达之墨与麝并藏一匣,十年而麝气不入,自作松香耳。盖肤理坚密,不受外薰,人如此者,何患世俗之靡耶?故曰可以隐。吕行甫好藏墨而不能书,时磨而小啜之。石昌言藏墨不许人磨。李公择见人墨辄夺。苏子瞻蓄墨至七千梃,遇天气睛霁辄出品玩。而潘谷见秦少游所藏廷珪墨即下拜,曰:‘真李氏物,我生再见矣!’王四学士有之,与此为二也。此与杜左嵇锻嗜石而拜、好书而发冢以求、呕血以思者无异也,故曰可以癖。墨有经、有书、有史、有苑、有辩。有临帖之墨,有画墨,有楷书墨,有写经墨,而程氏《墨苑》自玄工舆图、人官物华、儒藏缁黄、建纬授词种种胪列,故曰可以博物。吴元中起草,令婢远山磨隃麋墨,文即佳,故曰可以文。奚超入新都,语刺史陶雅曰:‘始公岁取墨不过十梃,今数百梃未己也,何精焉?’以超之能,多则不精,故曰可以悟为文之理。初虞世.名士也。善医,好夺人藏墨,人至以‘男早魃’名之。然每得佳墨,必以遗黄山谷,曰:‘山谷孝于其素,吾最厚爱。’故曰可以教孝。‘九子之墨,藏于松烟,本姓长生,孙子图边。’郑氏《昏礼谒文赞》也,故曰可以佐礼。洪觉范禅师云:‘司马温公无所嗜好,独蓄墨数百斤。’或以为言,公日:‘吾欲子孙知吾用此物何为者也。’呜呼,司马公岂玩物丧志者耶?独垂训于后世如此。金章宗用苏合油烟墨,后人以黄金倍易无觅处。唐明皇好墨,墨精化为人,如蝇大,行砚间酬对言语。人主以好墨名,墨卒不可得。明皇墨精不过与梨园妖姬等,君如此,又何称焉。故日可以戒侈。若夫地有墨山,天有墨泉,韦仲将制必以时,捣三万杵乃发坚光。
王迪用远烟鹿角胶而自生龙麝,穷神尽思,妙不可追。此殆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牧仲使君好墨,与予有同嗜者,因举其大者以告之,作《墨论》。”金陵禁中有五谷树,前朝缙绅往往见之。
少宰孙北海先生承泽家藏古玉剑一,鱼肠剑一,又小剑一,上刻“延陵季子之子”。剑以黄金嵌之,宜兴陈其年维崧有《看剑歌》。
附歌:秋星帘前大如斗,看剑斋中夜命酒。先生八十杯在手,酒酣跌宕无不有。须臾叱咤平头奴,跽捧三剑当阶趋。众宾目摄不敢动,列缺闪烁翔天吴。其一首锐不盈咫,款云吴季子之子。其一屈曲如绕指,古之鱼肠毋乃是?其一煅炼非五兵,玉枪堕地啼琤琤。截犀(专刂)兕不足怪,拂钟立断蒲牢鸣。吾闻洛阳街、铜驼里,中有三河轻侠子,醉余乱舞剑花紫,模糊照见春坊字,往往胸多不平事。先生老矣夫何求,一生自问无思仇。胡为龙性驯不得,夜夜神物悬床头。先生大笑一拍手,剑色淋漓着胸走。头白摩挲万卷书.此书与剑吾老友。出如脱兔处静女,夜阑抚剑相尔汝,哀角一声断行旅。
麻城刘同人侗著《南京景物略》未成。余宦黄时求其遗稿不可得,或曰为好事者窃去。叶慕庐云:“王敬哉宗伯撰《于奕正传》。
于生南行,将著《南京景物略》,竟以友夏不果,惜哉。《帝京景物略》奕正《略例述》云‘《帝京》编成,适与刘子薄游白下,朝游夕述,不揆固陋,将续著《南京景物略》,已属草矣。’刚此稿当在于氏处。”余家古竹圃生竖节竹,傍根数寸类鹅颈,截为小瓶。后七年,友人园中生竹极相肖,亦截为瓶,今俱在。
闽中朱竹,房山蓝鱼,曹州黄绿牡丹,与余家北生黄芙蓉,皆奇观也,然芙蓉止一见耳。近闻濮州刘刺史养绿鸠一双类鹦鹉,亦奇。
遵化温泉可熟物。其源涌出,投以钱,摇摇如蝴蝶,久之始下。月夜遥望,气如白虹。余童年随先文康往游,见正德官人题诗,有“溶溶一脉流千古,不为人间洗冷肠”之句。
八月初,一妓从士人会饮,临风举酒,属诸公日:“如此云物高爽,可称诗天。”即日其妓声名顿起。
一年老令君大书县治之前日“三不要”。注之曰:“一不要钱,二不要官,三不要命。”次早视之,每行下添二字:“不要钱”日“嫌少”,“不要官”曰“嫌小”,“不要命”日“嫌老”。
大同左卫玄帝庙铁炉可容一石香灰,中生榆树,大如碗,四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