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城守纪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史藏 - 志存记录
书籍内容:
《江阴城守纪》等四种
(明清)韩菼、许重熙、南园啸客、戴田有 撰
序
江阴城守纪目录
江阴城守纪卷上
江阴城守纪卷下
江阴守城记
平吴事略
扬州城守纪略
●江阴城守纪
序
江头片壤,沾国家深仁厚泽,百有余年矣。茅檐耆老,每谈乙酉撄城事,无不痛当时殉义之烈,而议当时梗化之非也。胜国天下亡于逆闯,本朝入关讨贼,率土归仁,乃弹丸下邑、虮虱编氓,偏欲从新朝革命之余,为故国回天之举;识时命者,万万不出此。顾明季纲常节义,诚所难言;而此区区者,独能顾纲常、思节义,甘以十万人之肝脑,同膏八十日之斧钺。使当流寇横行之日,燕京如此,必将众志成城;列郡如此,何至势如破竹。由此而论,虽昧则天、命,抗王师亦有足多者。故谓之愚,则诚愚;谓之忠,则未始非忠也。菼少游戚氏殉节地,长谒阎、陈二公祠,耳其事,间访其书,乡人以事关兵燹,多所畏忌。嗟乎!乙酉之事,不忍传,实不忍不传;所当讳,实不当尽讳者也。圣朝宽大,国史褒忠,近复微臣锡以通谥、士民许以祠祭,匪曰仇之,直甚予之。若遗闻纪略等书,上诸輶轩,必收宬阁,亦何嫌何疑,而令当时轶事湮没不传耶!因不自揣,搜罗散逸,删烦去复,汇为一编;发烈士之孤忠,彰圣朝之盛德,周顽、殷义,一视同仁。阅是编者,可以风矣。
时康熙乙未孟冬月,长洲慕庐氏韩菼谨识。
●江阴城守纪卷上
长洲慕庐氏韩菼编
江阴,古延陵地。春秋属吴公子札。战国时,楚封春申君黄歇。自汉迄元,为乡、为县、为国、为望、为军、为州、为郡、为路,沿革不常。明隶南直之常州府。其地北滨大江,东连常熟,西界武进,南界无锡、阳湖。南北相去七十里,东西相去百四十里。中峙三十三山,为田一百十三万亩,输粮六万余石,出赋十余万两。盖江以南,一剧邑也。东关外,旧设朝阳驿,苏、松、浙、闽赴京之冲途;黄山港通大洋,顺风一日夜即至,洋船俱泊于港。故屡被倭寇,亦江防之要区矣。南干龙入中国一支,尽于江阴,巨区之火,溢于芙蓉湖。由申、夏二港注之江,则邑乃山水交会之地。洪武初,驻驆瞰江山,尝有建都之议。鹅鼻截江,火脉直射金山,采石以下,第一重门户。元设万户府,明命吴桢、吴良等统重兵镇守,规其形势,诚南都之藩卫也。风俗淳厚,敦礼让,崇气节,不屑屑以富贵利达为事。故名公巨卿外,代产仙佛及畸人。即有明一代事,论洪武初,焦故人只鸡斗酒,与帝班坐,不肯受官。徐麒诏征谕蜀,复命辞职,帝命举朝饯行。正德朝,黄御史安甫、史御史良佐、黄主事昭,称殿前三虎。天启诏朝狱者十三贤,江邑缪文贞、李忠毅居其二。鼎革时,陈震亨殉节泗陵、朱养时殉节舟山、胡熙云殉节海虞。其它孝悌节义之事,志不绝书,如周兰等之御海寇、吴兑等之御倭寇,编氓贱隶,皆知取义成仁、捐躯报国,岂钟毓之气使然耶?亦渐染有素也云尔。
江阴灾荒。
万历五年,大水。六年,虫荒。八年,大水。九年,海溢。十一年,大水。十四年,大水。十五年,水灾,民食草木。十六年,旱灾。十七年,大旱。二十一年,雹灾。二十三年,水灾。二十四年,水灾。二十六年夏、秋,雨灾。二十七年,久雨,无麦。二十九年,无麦。天启四年,久雨江涨,麦尽漂末。五年,无麦。六年,旱蝗。七年,虫食麦禾。崇祯二年秋、冬,不雨。三年,二麦萎末,菜尽伤。五年夏,旱。六年,潮冲圩岸,伤人;九月,风变,田禾若扫。七年夏,旱,麦郧;秋,大雨,损稻。□年二麦尽,青虫食禾。十一年,大风,损麦;秋,旱,蝗起,原野成空,复食麦苗。十二年,旱,蝗。十四年,大旱。
江阴变异
崇祯二年,城鸣。十二年,雨赤小豆;四月,虫聚,鸣于天。十三年,虎至,伤人。十四年,虎又至,捕得之。十五年,河■〈囗外力内〉鸟见(■〈囗外力内〉音火,一名■〈囗外力内〉骝),形不甚大,声如儿啼,在城内外哀鸣一日。邑令吴鼎泰叹曰:此城将有兵祸!十七年,民家晓起,皆有黑圈记其门,或于釜底画梅一枝,一夜殆遍。五里亭平地出虎,大如犊,而势甚猛,伤人颇多;逐至百丈地方,跳河淹水中,渔妇刺杀之。
慕庐氏曰:嘉靖、万历以来,佥壬柄国,阉势滔天,士气不扬,人理灭绝。历朝末季,未有如明之失政者也。人事变于下,故天象应于上。天人交弃,虽有孝子、慈孙,安能挽回造化哉!
大清顺治元年(崇祯十七年五月改元),明亡。
三月二十日,闯贼破燕京,思皇帝殉社稷,明至此亡。
大清发兵讨贼。
四月,平西伯吴三桂将援京师,未及而陷,令副将等走清朝乞师。世祖命睿亲王(多尔衮)代统大军,授奉命大将军印,锡以御用纛盖,星夜进发,遇贼将唐通于一片石,邀击之,斩百余人,贼遁。三桂率属迎谒,乃入关。闯贼率马步二十余万,自北山横亘至海,列阵以待,大风迅作,尘沙蔽天,呼噪奋击,追杀至四十里,贼遁走燕京。因晋三桂爵为平西王,命统马步一万,追杀流贼。
大清定鼎燕京。
五月初一日,摄政王直趋燕京,所过州县,官民并开城迎降。及至京城,贼已焚宫殿西遁。明文武官出迎五里外,王进朝阳门,老幼焚香跪迎,入武英殿受贺,传檄安抚畿甸郡县,即具疏迎世祖。九月,驾至燕京,为崇祯帝发丧,以礼改葬,追谥曰庄烈愍皇帝。躬祀郊坛,告祭庙社,御皇极殿受朝。
慕庐氏曰:中国无主,臣民推戴,诚所谓天与人归,得天下之正,古今未之有也。
江阴民乱。
四月三十日夜,始得都城凶问。市井不逞之徒,乘机生乱,三五成群,各镇抢掠焚劫,杀人如草。县主无如之何,乃恳诸生中老成硕望者,同学师分往各乡,谕以理义,动以利害。东北滨江一带,许学师晋、诸生陈明时;正东,徐学师廷退、诸生章经世;西乡,冯学师厚敦、诸生吴幼学;南乡,邑绅汤澄心、诸生张鼎泰。典史阎应元单骑至申港,解谕之。
福王称号于南都。
五月十五,史可法、高得功、刘良佐、马士英等集北来臣民,迎立福王朱由崧于金陵,称明年为宏光元年。
慕庐氏曰:时当国破君亡,南北隔绝,援立亲藩,冀延宗社,在可法不可谓非忠于明者!
大清顺治二年乙酉(南都称宏光元年、福州称隆武元年),大清兵南下。
福王荒淫无度,诸臣复不一心。五月,豫亲王多铎等统兵南下,连克淮扬,直抵江宁。福王奔芜湖,公侯阁部文武臣僚二百余人、马步兵二十三万八千有奇皆降。
江阴欲勤王。
福王之立也,江阴白眼狂生李介立名寄者,欲进中兴三策。时登妯娌山,观星象,痛哭而返,知天意已难回矣。
大兵南下,典史陈明遇、训导冯厚敦、都司周瑞珑等纠集绅士,于五月十五日早拜牌集议,募兵勤王,而事无由集,挥泪而散。
南都亡。
豫王于南京戏饮,遣贝勒尼堪等追福王于芜湖。知广昌伯刘良佐勤王兵到,豫王遣一将统兵三百擒之。良佐叩头乞降,请擒福王赎罪。福王闻信,先往太平府刘孔昭家,刘不纳,遂奔坂子矶黄得功营。得功曰:陛下死守京城,臣可借势,奈何轻出!二十五日,良佐至,得功怒,不甲而出,单骑驰北营,隔河骂曰:我黄将军志不受屈。良佐伏弩中其喉,得功曰:我无能为矣!归营,拔剑自刎。良佐入其营,与总兵田雄、马得功缚宏光以献,豫王执之北去。
命降臣刘光斗安抚常州。
御史刘光斗,武进人;大兵南下,诣军前降,豫亲王命安抚常州各属。檄至,江阴独不应。
江阴知县林之骥去任。
之骥,进士,福建莆田人。崇祯十七年到任,不解江南语,众号林木瓜。时,郑帅率流兵千人过境,头裹红罗,始则携小盐包,百姓争买;启视,中有金银货宝,而兵不知也。盖淮扬巨室,载以避乱,为所掠得者。继乃纵兵士掠城外,百姓汹汹争城而入。兵欲劫城,幸之骥与郑帅同乡,出谒之,彼此燕语,继以痛哭,遂肃然无犯。之骥乃哭庙,解印绥去。时,五月二十五日也。
参将张宿、海防程某、县丞胡廷栋、学使朱国昌、兵备马鸣霆去任。
刘光斗劝降,宿以义不可从,慷慨谢任。程、胡亦去之,朱与马潜逸。诸生日诣学宫,相向哭。
主簿莫士英权署县事。
六月,士民以邑无官,推士英权知县事。士英潜通光斗,缴印册,并解帑金、献善马,备极谄谀,扬扬以县令自居。
大清特授知县方亨到任。
亨,豫人,乙科进士。时,豫省未入版图,乃先诣军前纳款者。先四日,有飞传骑檄至,士英失望,令居民养于察院中。满城汹汹,欲为拒守计,以器甲刍粮未备,不敢遽发。二十四日,亨至,纱帽蓝袍,未改明服。年颇少,不带家属,止有家丁二十余人。亨入空署,耆老八人入见。亨曰:各县已献册,江阴何以独无?耆老出,遂谕各图造册,献于府,转送于南京,已归顺矣。旋出谒上台,莫主簿亦以参谒出,先归,乃传薙发之信。民情惶惶,俟县令归,一决可否。
收器甲。
先是,福建勤王师为清兵以败,有鸟船三只逃至江上,贱售器物,江民争买,北州尤多。二十六日,亨下令收之,
命军民薙发。
豫王下令,江阴限三日薙发。二十七日,常州太守宗灏差满兵四人至,居察院中,亨供奉甚虔。
严饬薙发。
二十八日,亨出示晓谕,申严法令。
邑民呈请留发。
二十九日,北州乡耆何茂、邢叔、周顺、邢季、杨芳、薜永、杨起、季茂、辛荣等公呈请县详宪留发,亨大骂不已。众哗曰:汝是明朝进士,头戴纱帽、身穿圆领,来做清朝知县,羞也不羞、丑也不丑?亨无如何,听之而已。
闰六月初一,江阴倡义守城。
清晨,亨行香,诸生百余人及耆老百姓从至文庙。众问曰:今江阴已顺,想无他事矣。亨曰:止有薙发尔。前所差四兵,为押薙发故也。众曰:发可薙乎?亨曰:此清律,不可违。遂回衙。诸生许用等大言于明伦堂曰:头可断,发决不可薙也。适府中檄下,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语。亨命吏书示此言,吏掷笔于地曰:就死也罢。享欲笞之,共哗而出。
下午,北门少年素好拳勇,闻之奋袂而起,各服纸册,蒙以棉袄,推季世美、季从孝、王试、何常、何泰等为首,鸣锣执械,扬兵至县前,三铳一吶喊。至县后,亦如之。四门应者万人。亨犹坐堂上,作声色,怒叱从役收兵器。众呼曰:备兵所以御敌,收之反为敌用,死不服。适亨老师无锡效顺之苏提学(一作旧学使宗敦)遣家人来贺喜,从私署出,在堂上骂曰:尔这些奴才们,个个都该砍头。众人诟曰:此降贼仆也!奋臂殴死。将头门、二门八扇,于丹墀内,焚其尸。亨出,欲亲执首事者。众不逊,直前裂其冠服。莫主簿惧,踉跄走匿。亨怯,许众备文详请免薙,众遂散。亨闭衙,急驰书于宗太守,并嘱守备陈瑞之飞报征剿。
临晚,县吏密告曰:自汝等散后,亨即传我备文详豫王,请兵来杀汝等;已马上飞递去矣。众怒,遂入署。以夏布巾系亨之颈,拽之曰:汝欲生乎、死乎?亨曰:一凭汝等。乃拘亨于宾馆。抵暮,亨向举人夏维新疾呼解救,众恐宵遁,因送亨于维新(或云走避乡绅曹子王家)。是夜,诸生沉曰敬等十三人集议覆上台,亨意欲多杀树威。议不协,遂散。
初二日,江阴义民下方亨、莫士英于狱。
次早,方亨回署,闭衙不敢出。阖邑闻风响应,四乡居民不约而至者数十万计。三尺童子,皆以蹈白刃无憾。有不至此,共讦之。分队伍,树旗帜,鸣金进止,集教场,议战守,填塞道路,容足无处,分途出入,自辰至酉方息,合城罢市。亨惶急失措,乘肩舆登君山安民,诡称江民义勇向误于陆承差杀一警百之说。众收陆,陆举家遁,毁其酿具、什物。秋毫不染指,有窃一鼎者,立斩以徇。宗太守行文解谕,拒不纳。士民等设高皇帝位于明伦堂,誓众起师,亨亦同誓称戈。各保赴县求发火药、器械,亨亦首肯。实乃潜驰书于宗太守,称江阴已反,急下大兵来剿。时城门已诘奸细,搜得书,将使者脔之;入内衙,携亨出,并搜获莫主簿。莫恳降为明官,众不信,均下之狱。众曰:既已动手,同察院中有满兵四人押薙发者,盍杀之。于是,千人持鎗进院。四兵发矢伤数人,众欲退;有壮者持刀拥进,兵返走,一堕厕中、一匿厕上、一躲夹樯、一跳屋上,俱被提出。先是,四兵到府,伪作满状、满语,食生物,小遗庭内,席地而卧。至是,入内见床帷、灶釜颇精丽,顿作苏语曰:我本苏人,非□子,乞饶性命!众磔之。临死曰:莫主簿令我来,今害我。
是役也,有典史陈明遇者,素长厚,与民无怨,众拥为主而从其令。
初三日,发兵器安营。
先是,兵备曾化龙闻流寇至,造见血封喉弩,悬三、四间屋。兵备张调鼎亦铸大炮,储火药。至是,皆发之。
距城三十里者,各保咸领乡兵入城,令于夏港葫桥相地扎营,防清兵西来。临晚,方散。
守备陈瑞之夜遁。
忽传大兵由杨舍进,众疑杨舍守备沈廷谟曾赴县薙发,必为之向导,合城鸣金纠众,奋勇争拒。至东城,知讹传,乃返。适本营守备陈瑞之乘马赴东关,众怒其纳款、谋升参将,且代方亨申文请剿也,詈辱之。瑞之拔刀策马返,哗而进,杀其负纛一人、马二疋,瑞之亦伤,夜与其子越城遁(或云:众欲推为主,瑞之不从,甫出,以鎗刺之,跃屋上,趋出城,伏于荳田内)。
初四日,下陈瑞之于狱。
是早,执瑞之妻孥下狱。上午,城外兵缚瑞之父子来解,亦收禁。
赡军,城中戒严。
士民议曰:我等誓死守城,其老弱妇孺与不能同志者,宜速去。由是,城门尽闭,议守、议战、议更五方服色旗号、议借黄蜚为外援、议请阎典史为主将,持论纷纭,各出一见,日无宁晷。
发林令所藏封库藏赡军,不足;徽商程壁捐饷三万五千两,陈典史拜而纳之。入暮,又报大兵由常州抵申港,民兵争出御之。城中戒严,恐外兵乘虚,灯火彻夜,互为盘诘。漏二下,盘获细作时隆,命拘之狱。
初五日,搜获细作,讨武弁王珑,歼郡兵于奏望山。
黎明,士民齐集公堂,明遇同游巡守备顾元泌会鞫时隆,供称伏兵在城七十余人,奉太守令,每人给火药四斤、银四两、开元钱一百二十文,约于初八夜举火为号,外兵望火杀人,招词凿凿。当获羽党四人,枭示。亟往庵观及空隙地,搜获六十有奇,复词连武弁王珑;珑遁,收其党,尽杀之。在外乡民,即往售山,烧珑居,执其父与妻妾来献,并诛之;而宗太守果遣郡兵三百人间导袭江阴,土人歼之秦望山下。明遇下令城中有能获奸细者,官给银五十两。
杀陈瑞之。
是日,杀陈守备(一作自杀),欲收其一妻、二子、一女、一仆尽杀之,其长子叩头请曰:我能造军器,幸贷我!仍系之狱。
初六日,大清发兵收江阴。
有青衣人,行于市,迹甚诡。乡兵疑而执之,搜出地图一纸,上书兵马从入之路及诸山瞭望埋伏处;并私书一函。询之,乃璜塘夏中书家人新投亨署遣出乞师者。送顾元泌拷讯,复供:沉曰敬及吏书吴大成、任粹然等在马三家协谋屠洗。收马三、大成等磔于市,曰敬仅以身免。粹然临刑曰:四门俱有大炮,汝等宜自为计。
士人既歼宗灏所遣兵,灏以事闻专阃。是晚,报大清马步兵千余从郡城出,水师统兵官王良亦率舟师进发,城中巡守愈严。西门月城内搜获奸细二人,审视锁钥、门键已坏,执守门兵拷讯之,招出买路银两;当与细作均斩城下。
初七日,江阴义兵败于虞门。
是早,乡兵出城打仗。北门骁锐自立冲锋营,季世美令三鼓一炮造饭,四鼓二炮吃饭,五鼓三炮抬管,百人揭戈先往。老弱馈食不绝,令地保持铁筩,用锅底煤涂黑作假炮,安闸桥上。过浮桥,又命地方折断桥;经夏港,亦然。上午,至申港,方思造饭,塘报讹传清兵相距止五、六里,众奋呼曰:战而后食,未晚也。疾驰数十里,抵暮,至虞门,方遇战;彼众我寡,腹枵力乏,兼以马步不敌,冲锋兵败,世美阵亡,郡兵驰宿虞门曹坤家。
初八日,歼水师于双桥。
是早,城中避难者,皆挈妻子去;兵复出御,四乡负义勇而来者十数万人,咸以效死勿去为念。清兵亦观望不进,水师兵五百——领兵官王良,本邑中大盗降清者;舟经双桥(一作葫桥),田夫辱骂之。士卒怒,欲擒斩田夫,群拔青苗掷船上,泥滑不可驻足,大半堕水死。得登岸者,乡民围之,乃跪曰:献刀。铴锄交下,浮尸蔽河,积如木筏,直至石撞,水为不流。
起旧游击徐观海为将。
观海,邑人,升太平营总兵,尝为游击。明遇以虞门之败,军行无帅,进退无所禀承,欲起为将。观海病,不能胜,命弟摄其事(弟行五,失其名与字;天香阁中有传),乃造令箭十枝,用大明中兴旗号,人执为信,防塘报讹传也。
观海于五月中随操江收福山港,六月初一到苏州,为清兵杀败而归。
初九日,拜邵康公为将。
时,城中尚无帅,徽商程璧荐回籍邵康公娴武事。康公年未四十,人材出众,力敌四、五十人。明遇乃同顾元泌等率众拜为将,邵亦招兵自卫。适旧都司周瑞珑领舟师数百人驻江口,声言协助,借为犄角。粮皆北门馈送;不继,城中出典米给之。
举孝廉夏维新、诸生章经世、王华管粮饷,举中书戚勋、贡生黄毓祺、庠生许用等二十余人为参谋。
杀方亨、莫士英于狱。
方亨在狱,尝使作书退兵;后兵日进,乃密谋杀之,以绝内应。夜二鼓,带兵二十人拥入,赤身擒出,斩于堂上,并家属亲知(一云杀于夏维新家桂树下,一云拖出西门打死,一云为百姓焚死)。继杀莫士英父子、仆从,囚其妻妾。莫父潜逃三日,搜出斩之。
慕庐氏曰:亨系新朝县令,况所施为,皆分所应得;即两次请兵,亦势所难已。赫赫之威压于上,汹汹之势成于下,并不可谓亨激成之也。但城中既已举事,亦势不能不除之。惟士英不善立身,则枉送一死耳。
初十日,都司周瑞珑战大清兵于城西。
清兵进,营城西隅,元泌登城,请周都司往吴淞借兵于总帅吴志葵。吴不应,但言兵久无粮,能犒千金,当尽命。乃出林令去时署内封留之衣饰囊资共八百,复借典银二百,合成一千。城上给发。瑞珑约邵兵出东门,己从北门夹攻。邵兵亦至,瑞珑遇战不利,还驻江口。抵暮,清兵扎营城南张孝廉园中。
慕庐氏曰:林令到任仅一载,流兵一扰,先事挂冠,其才、其识,均有足多者。至库藏封留,谓公物耳;而署内之囊资衣饰,留此何为者!其存心行事,迥非俗人所能臆度者,安得以「木瓜」谬称之!
十一日,大清兵屯麻皮桥。
清兵退屯麻皮桥,密遣二人入城,侦虚实;被获,枭示。城中亦遣一人侦清兵,至葫桥,见彼列炮严禁;伺其懈,尽投之水,以一炮复命。周都司奇而赏之。
清兵三日不至,城中逃难者咸以敌去,络绎归来。数日间,民人复聚。
下劣生尹吉于狱。
吉素不轨,谋内应。一日,暴雷震,闻马嘶声;众入其室,搜出马二疋、衣甲器械无数,当斩其仆唐宁,而下吉于狱,城中防卫愈固。
十五日,靖江兵战大清兵于城南。
有传淮抚田仰示至,称即日统兵赴援,印押不爽,民疑喜交集;后竟无至者。复有靖江夏起隆者,统沙兵八百人(一作二十),原隶镇将高杰(一云曾破高杰骑兵),命一人执信字旗,渡江来称,渴欲援江阴。因遣夏维新、章经世往犒师,议给赏银四千两,料理猪羊、酒米、火药等物,俱极丰备。未几,两领兵官率众南来,酗酒赌博,人无斗志。战于城南,大挫,杀伤五百人,四散逃亡。有窃火药返者,靖江署县事典史盘获,绑送江阴处分。先是,大家给散银米每人钱一千,赍酒肉犒军;江口军竟无功,故执之。程璧亦开典,靖江沙兵败,归恨之,起掠一空。后有泰兴张九达者,名逵,善拳棒;因靖邑兵败,田淮抚乃檄朱公子借逵兵三千渡江而来。清兵放牛马于两石湾,逵率亲信三十余人登岸收之。伏发,逵与三十人无一脱者,骁勇耿和尚亦死。
乡兵打仗。
外兵军势日甚,各乡保乡兵距城五、六十里者,日入城打仗,荷戈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