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城守纪 - (TXT全文下载)

粮,弃农不顾。不用命者互相攻讦,虽死无悔。
  陈典史每巡城,凡搏战至城下者,必开城奖纳,鼓以忠义,有功必赏,献敌首一级给银三两,或为下拜。
  乡兵阵伍散乱,进退无节。然清兵所至,尽力攻杀,多有斩获;即不胜,亦未尝俯首效顺也。有高瑞者,为所缚,令薙发降,宁死不屈。是以清兵不得安处,相对多楚容。
  命程璧乞师。
  时,黄蜚由芜湖屯兵太湖。总兵吴升嘉,字之蔡;由吴淞驻兵福山,纠洞庭两山之民,接应常熟,攻破苏州,声势百倍。陈典史命程璧往二处乞师,兼在田淮抚处。璧尽出所储钱十四万金充饷,往乞不应,复在徽郡金声、江天一处。及至,兵已溃。比返,城已陷,遂为僧于徐墅。
  鲁王监国于绍兴,唐王称号于福州。
  南都既破,天下旧臣、遗老志不忘明者,皆辅明之余孽,以冀中兴。于是,赵王起于太湖,义阳王起于崇明,桂王起于广西(号兴隆),潞王起于杭州,靖江王称监国,保宁王起于河南,罗川王、永宁王起于湖东,益王集二千人起兵,惠王、瑞王、安仁王、永明王、德化王、安东王、晋平王纷纷不靖。
  闰六月初九日,张国维、陈函辉等迎鲁王监国。初十日,黄道周、张肯堂迎立唐王,改元隆武。浙、闽起事,江南北民心煽动,豫王留兵二千驻苏州,大军悉下浙江,仍命刘光斗安抚常州。
  二十一日,大清兵围城。
  清兵连日不能克,羽檄乞师,爰命七王、八王、十王等率将弁千员、马步十余万向江阴进发。降将刘花马良佐为先锋,首掠西门,江民出战,被杀者五十人,而清兵不伤,乃退归。移兵至南关,邵康公往御不克。众以康公为无功,其守南关也,士民不许出入而私放其乡人,爰下之狱。清兵历东门到北门,分十六营围城,继烧东城,大掠城外富户,乡兵死战,败走。清亦丧其骑将一员。分兵北门,乡兵三路御之,两路皆溃。数十人据桥力战,杀其骑将,乃收兵返。
  二十三日,大清兵掠东乡。
  清兵合营并北,焚民居,多杀戮。转掠而东,大桥东西湾二保拒之,杀其骑将二员。泗善港葛辅弼父子率兵五百人,自负剽悍,入城赴援,各保咸出兵助之。但素为盐盗,不谙纪律,亦至民家劫掠,酣饮樗蒲。至三官殿,勉强交战,歼焉。清兵乘胜东下,恣掠大桥、周庄等处,搜山掠地,肆意抄杀,所伤老弱、男女无算。周庄民搜敌索战,侯城人(一作陶城民三人)杀其骑将一员,乃退。
  兵乱日久,政令不能出城,远乡叛奴乘衅索券、焚宅、弒主者,络绎而起。烟光降火相杂蔽天,大家救死不暇。
  清兵日多,旋营君山、黄山,烧掠四城民居,昼夜不绝。
  二十四日,大清招降。
  刘良佐作招降书一纸,从东城外射进。其书曰:传谕乡绅士庶人等知悉:照得本府原为安抚地方,况南北两直、川、陕、河南、山东等处地方俱已薙发,惟尔江阴一处故执违国令,何不顾身家性命!即令本府奉旨平伊江阴,大兵一、二日即到。尔等速薙发投顺,保全身家。本府访得该县程璧,素系好人,尔等百姓即便具保,本府题叙管尔县。如有武职官员,亦具保状,仍前题叙,照旧管事。本府不忍杀尔百姓,念尔等皆系清朝赤子,钱粮犹小,薙发为大。今秋成之时,尔等在乡者即便务农,在城者即便贸易。尔等及早投顺,本府断不动尔一丝一粒也。特谕。
  二十五日,江阴义民答书。
  陈典史及城中士民等公议回书,秉笔者王华也。其略曰:江阴礼乐之邦,忠义素着;止以变革大故,随时从俗。方谓虽经易代,尚不改衣冠文物之旧。岂意薙发一令,大拂人心。是以乡城老幼,誓死不从,坚持不二。屡次兵临境上,胜败相持,皆以各乡镇勤王义师闻风赴斗。若城中大众齐心固守,并未尝轻敌也。今天下大势,所争不在一邑,苏、杭一带俱无定局,何必恋此一方,称兵不解。况既为义举,便当爱养百姓,收拾人心,何故屠戮、奸淫、烧抢、劫掠,使天怒人怨,怆目痛心。为今之计,当速收兵,静听苏、杭大郡行止。苏、杭若行,何有江阴一邑。不然,纵百万临城,江阴死守之志已决,断不苟且求生也。谨与诸公约,总以苏、杭为率,从否唯命,余无所言。
  慕庐氏曰:随时从俗,已自认从清;所不肯者,薙发耳。然苏、杭若行,何有江阴一邑,亦是老实言语。使良佐竟坐实此言,收兵他住,俟平定苏、杭后,发一使至城下,其又何辞?且究属拳大地方,即缓缓收服,不患其翅飞去也。计不出此,而损去三王、十八将,或亦彼此有定劫耳。
  二十八日,都司周瑞珑逸。
  良佐令军士四散焚劫,乡兵见清兵势大不可敌,悉远遁,无复来援者。周都司亦扬帆去。
  二十九日,追杀乡兵。
  良佐仍令军士追杀远窜乡兵。
  七月初一日,专意攻城。
  良佐再令军士搜杀星散乡民,而乡兵断绝,遂专意攻城矣。
  城中严御,外军箭如雨注,城上人一手以锅盖自蔽,一手接箭,日得三、四百枝(一作三、四十万)。
  初五日,诛守备顾元泌。
  外兵攻城时,元泌登城射敌,矢每不及敌而坠;众疑之。其效用马矮子,窃火药从城上投敌,众执之,同往搜元泌寓,得请兵文书一道。盖闰六月初,众会申文田淮抚请兵,元泌私易文缓兵,故原文犹在寓也。遂诛元泌并效用者四十人,内应遂绝。
  迎原任典史阎应元。
  应元字丽亨,北直通州人,由武生起椽吏,官京仓大使。崇祯辛巳,赴江阴典史任。始至,海寇顾三麻子率数百艘犯黄田港,应元集兵拒守,手射三矢,应弦而倒,贼畏不敢犯。后又平盐盗,弭民乱,邑民德之,为肖像社学中。以大臣论荐,特授都司札,军前檄用;而马、阮用事,仅平转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母病兼道梗,挈家避居砂山之麓。变作时,陈典史与邑士民即拟敦请,元泌百计挠阻。至是,泌诛,遂决意迎之。漕抚田仰亦移文劝勉。明遇端使十六人,缒城夜出,至其居。应元曰:尔等能从我则可,不然不为若主也。众曰:敢不惟命是听。
  初九日,阎应元入江阴城。
  祝塘少年五十人(一作六百人)执械护送,经七里庙,题诗于壁,以见「事则万无可为、死则万无可免」也。及至城,谓乡兵裹粮而来,势不能入;且乌合之众,不足制胜,厚犒遣还。独与家丁王进忠等四十八人入守。
  始至,即出邵康公于狱。
  发原任兵使徐世荫、曾化龙所造火药、火攻器具为用,伊在任时所监造者。
  次,传谕巨室,各出资助饷;镪不足,凡泉货百物得估值充数,收储察院内,备民兵犒赏诸费。
  乃大料民居,尽知城中若干保、若干户、若干口丁、壮老幼若干人,悉取注册。择骁勇者隶麾下,卒赖其力,以成义举。
  初十日,祭旗发令。
  命各城收拾衣甲、器械、祭旗。
  命武举人王公略守东门,把总汪某守南门,陈明遇守西门;应元自守北门,而与明遇仍总督四门,昼夜巡历。
  命开城门,合乡兵二十余万人与在城民兵,分保而守。城门用大木塞断,派十人守一垛。卯时,喊杀一声;午时再派十人,喊杀一声;酉时,仍换前十人,随宿。夜半,再换后十人更番,周而复始。城下设十堞厂,日夕轮换,安息烧煮。公屋无用者,毁拆砖瓦,使瞽目人传递不停。十人小旗一面,百人大旗一面、红夷炮一座。初时,夜间两堞一灯,继而五堞一灯,后遂八堞一灯。初用烛,继用油,后以饭和油则风不动、油不泼。每堞上瓦四块、砖石一堆,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乡兵由是复振。
  命章经世、夏维新、王华主刍粮,每人给米、盐、蔬菜若干,每户给油火若干;四门堞城,各给油蜡若干。
  传齐北门冲锋营士千人,选李从孝为先锋、何常执大旗、王试挂得胜鼓、何泰吹号头,准备军服、器甲。
  苦乏油,命健儿取椎车入城中,给以藏豆,膏火足用。盐不足时,「海寇」载两大舰,由黄田港进;鱼则从水关入,举网即得。但苦无矢,乃命月黑夜束草为人,外披兵服,人持一竿,竿挑一灯,直立雉垛,士卒伏垣内大噪;北兵望见,矢如猬集,获强矢无算。
  由是,围城中有火药三百瓮、铅弹子千石、大炮百位、鸟机千张、钱千万贯、絮帛千万端、酤千酿、果万钟、豆千酙、刍藁千万束、盐万斤、铜铁器万枚、牛千头、羊豕千只、干鱼千包,蔬千畦。
  十一日,大清兵攻北门,七王死之。
  外兵知城中不可动,乃伏炮攻北门,第四铺御之,矢石如雨注,外兵不敢近。主帅怒,命上将九员先驾云梯上城。城上长鎗刺之,死者四,而伤者五。有身中三箭者,有劈去头颅者,有堕下成虀粉者,有火箭烧死者。主帅益怒,奋身独上,势甚猛。有霸王刘耐者,以短鎗拒之。彼以口啮鎗,拔刀欲砍;一人挺鎗中其喉,遂仆。城下外兵散走,皆失声大哭曰:此七王也。
  二都督大怒曰:我得北京、得镇江、得南京,未尝惧怯,未尝费力;不要说江阴拳大的地方,就如此费力。遂传令十营内选猛将几员、步军三万,札云梯十张,来日分十处上城,如有退者立斩。
  十二日,大清兵仍攻北门,二都督死之。
  清晨,城外放炮吶喊,三万军造浮桥十条,一齐过外城河,分十处运云梯上城。城上用砖石掷下,长鎗拒敌。或以船蔽体而进,城内炮石杂施,无不立碎。凡城堞四,进者两对,见兵至,发炮弩毙之。其来攻城脚者,以长阶沿石掷下;或旗竿截断,列钉于上投下,死伤无算。二都督恃勇,衣三层甲,腰悬两刀,肩插两刃,手执只刀,独登云梯,毁雉堞,跨上城垛,执刀乱砍。城上以棺木支御,鎗刺其身不能入。或曰:止有面可刺耳。遂群刺其面。旁堞垛一汤姓童子,持钩镰鎗,用刀钩断其喉管;竹匠姚迩,割其头,身堕城下,外兵齐来抢尸。城上梆鼓齐鸣,砖石、小箭如雨点下,伤千余人。复用牛皮帐挡住矢石,始拖尸去。后刘良佐日令军士拜索其头,不允;愿出银买,乃命将银当面装入银鞘,吊入城。又命军士罗拜,口中高叫「还我王爷的头」。然后以蒲包裹一黄狗头掷还之。将头悬城上,外复苦求,乃投下;取去缝合,挂孝三日,令道士设醮招魂。有红箭衣六人,拜城下;内发炮,化为尘。又一日,持祭物来奠,一僧捧金帛随行,道经何家埭;内发炮毙之,取其酒食饷守城者。
  应元既却北城攻,知不日清兵必大至,广为战具,招青旸弩师黄鸣岗与其从千余人入城,造小弩千张、小箭数万枝,分派守城军士。又用季从孝所合火药敷箭头,射人见血立死。弩长尺余(一作四尺)、箭长五寸(一作一尺),百步之外,命中如志。应元初入城,鸣鼓门堂,鼓内跌出小弩十余张,上刻「诚意伯刘基造」数字,即鸣岗所造弩式也。出陈瑞之子于狱,令制火砖、木铳。火砖广三、四寸许,着人即烧。木铳类银鞘,长三尺五寸,广二、三寸,木为之,中藏药;敌至投下,机发木裂,铁菱角飞出,触人即死。应元自造挝(一作锤)弩,用铁一块,旁设数钩,系以棉绳;掷着,即勾进斩之。又仿旧制造火球、火箭之类,无不曲尽其妙。故清兵虽众,向城畏服,战栗无人色。其自北来者,闻之皆胆落,无不以生归为祝。
  十四日,江阴诈降,薛王死之。
  前此,北州薛王营令人执旗招安。十三日,阎、陈二人令范、周、朱、季四生员至薛王营答话,若有将计就计之处,速还报。四生至薛王营,留宴饮,馈元宝四锭重二百两。四生归,献计曰:必得舍命百余人,命前数人执降旗,后握木铳,假充银鞘,赚开营门,可以济事。二人相视,哂而点首。是日。百余人握木铳,桶底安砖,即令四生前导。四生面面相觑,立斩之(季生名学文,芳之嫡叔祖);另点白发耆老数人,执降旗,焚香前导,缒城出。至薛王营,通报献银买命,求免杀戮。薛王大喜,升帐放炮,吩咐开营门,将银抬入帐中;正要令将收验,一时火发炮裂,烟焰蔽天,震响如雷,触者咸死。薛王惟剩一头;帐中上下约伤二千余人,内伤上将二员。当日,十王命三军挂孝,合营举哀,礼薛王头于北州苏家墩。
  清兵屡失利,请兵羽檄旁午;兵赴江上,日以千数。刘良佐作劝民歌谕降,弗听;遂设牛皮帐,握城东北隅,城上压以巨石。
  十五日,大清兵攻东北城。
  良佐命西南放炮,东北掘城皆用山爬(?),城内以火球、火箭拒之。外兵欲退,良佐止之。城内仍以投砖石,不及避,数百人悉死城下。良佐惭甚,又设三层牛皮帐,中设九梁、八柱。矢石投之,皆反跃不能入,乃取人粪,和以桐油煎滚浇下,实时皮穿,及其身,肉烂而死。未及者,皆惊惶散去。内以绳系铁槌掷之,钩入城中,枭首。外兵手足无借,纷纷逃散。敌营疑守城者杀下,遂发铳御,反伤马步卒无数。后由西门,经闸桥,依君山为营。俟其半渡,炮縏之,应声仆;或以木门自蔽,用小箭射之,中其手,手钉在门,号叫痛甚,即不获生。又作大浮桥,从黄田港暗渡,登君山,瞰城中;亦为炮所中,移营去。
  十六日,江阴四出乞援。
  是时,田淮抚已从鲁王于绍兴,黄蜚、吴之葵同入太湖。贝勒引大军趋吴淞,二人兵败被执,两处俱已绝望。
  「海寇」顾三麻子率舟师来援,巨艘数百号;留三日,遇战不利,扬帆云(顾三麻子名顾容,自号忠义王)。
  有义阳王者,明之宗藩,太监季太传、田军门、荆监军、总兵胡来贡各统兵辅之,建义旗于崇明,称海上雄兵十万。太仓、昆山、嘉定各处响应,同往乞师。王与太监温词慰劳,仅以空言塞责。后遣其将往驻江口,宁其愚率僧兵数百赴援,扎营砂山,战甫合,知不可敌,皆遁去。
  闻兵部严子张名栻者,时与敏守常熟,亦往乞兵。初不应,旋以唇齿相关,金秀才矿(字贡南),集精勇四百余人,先驻砂山档住来路,俟子张军到,一齐进取;八、九日无耗,遂先发。良佐差铁骑三千邀截周庄左右,全军俱没,贡南仅以身免。

  ●江阴城守纪(卷下)韩菼

  江阴城守纪卷下
  长洲慕庐氏韩菼编
  大清移营邓墓。
  孤城死守,外兵屡败,内亦杀伤相当;用炮打北城,彻夜不息,城垛陷数丈。应元命石匠往外取石料,匠难之;再拜遣之,匠为感动。修固后,严御如初。
  外兵依邓墓深林以避矢石,折门窗屋木为浮桥,渡河逼城下。城上协力拒守,矢石交下,不能支,欲遁,其将斩先走者二人。复驱而前,赍云梯至城下,凡三十余处。一将突出,众先上;内发炮横击之,尸随云梯仆。外兵走,内缒人出,收其云梯、器仗等物,并伐邓墓松楸,使敌无所蔽,取浮桥以供薪。一骑将既拔己所中箭,复下马拔马股所中箭;又恐马中毒,用口收其血,力策而返。
  十七日,江阴兵劫营。
  良佐移营十方庵。是夜,应元择勇士千人,出南门劫营,或执板斧、或执短刀、或用扁担,突入敌营,伤千余人。及他营来救,内兵已入城矣。
  松江解到大炮百位,收民家食锅铸为铁弹,重十三斤,纳大炮以攻。
  十八日,刘良佐劝降。
  良佐前命十方庵僧向城跪泣,陈说利害,劝众早降。城中以「效死勿去」谕之。是晚,僧又至,却之如初。
  良佐策马近城,谕民早降。因踞吊桥,约城上释弓矢,谓应元曰:宏光已北,江南皆下,若足下转祸为福,爵位岂在良佐下!何自苦如此!公从容对曰:江邑士民,咸谓三百年食毛践土,深戴国恩,不忍望风降附。应元乃大明典史,义不得事二君。将军位为侯伯,身拥重兵;进不能恢复中原,退不能保障江左,何面目见我江阴忠义士民乎!良佐惭而退。
  七月十九日,具勒统兵攻江阴。
  良佐复奉命来招安。应元曰:有降将军,无降典史。一声梆响,火箭齐发。良佐连跨三、四马逸去,太息曰:江阴人没救矣。具勒博洛既定松江,悉统所部共几二十万来江阴;以师久无功,将刘帅捆责。躬巡城下者三,复登君山望之,谓左右曰:此城舟形也,南首北尾;若攻南北必不破,惟攻其中则破矣。
  缚降将黄蜚、吴志葵至城下,命作书劝降。蜚曰:我于城中无相识,何书为之?葵涕泗交颐,情词悲楚。应元叱曰:大臣被缚,当速就死,安用喋喋为!再拜泣去,蜚默无言。
  二十日至二十七日,用炮猛攻。
  具勒见城中守义不可动,进攻益急。分兵先钞断各镇救兵,乃以竹笼盛火炮,鼓吹前迎,炮手被红,限三日破城。于城南侧放起,炮声震处,城垣五处崩裂,飞弹如电。一人立城上,头随弹去,而身僵立不仆;一人胸背俱穿,直立如故。城裂处,内以铁叶裹门,贯以铁絙护之。又以空棺实土,障其垂坏者。又用絮浸水覆城上,以防火攻。时,东、西、南三门俱坚守,惟北门一保,人独少。具勒舁炮君山下,放炮者用竹栈包泥,而蔽伏其侧,俟炮发,放者即抹去炮中药矣,盛药再炮,连珠不绝。城上欲击放炮者,铁子遇竹篓软泥即止,不能伤。后又移炮近城,放炮者豫掘地穴,塞两耳,燃火即伏穴中;盖恐震破胆死也。
  甲士爬城。
  日中时,众方食,明遇闻铮铮有声,往探,见外将六人,衣重甲,縳利刃,持两钉插城隙,攀援而上。其余镔铁介冑,接踵而上者无数。刀斧击之不能伤,用长鎗刺其首始堕城下,余悉退避。
  神兵助阵。
  外兵大怒,大举来攻。忽见一少年将持戟冲突,锋不可当。战毕,不知所往。众疑土神陈烈士,悉往虔祀。又见绯衣将三人,登城指挥,外兵不敢进。执土人问姓名,不知所对,远近讶为神助。内舁关帝、睢阳王、二东平王、城隍神五像,张黄盖巡历城上。以磁石捻神须,遇铁器,须辄翕张,用关捩扶神手指挥。外兵遥望,疑为将,咸惊布。良佐命其子攻城,正当睢阳王像神指挥开炮,一发而薨(城破日,良佐砍开睢阳王头。众又砍伤东平王以报仇)。
  一日,风雨夜作,城上灯不能燃,率众哭祷睢阳王。忽神光四起如画,四门灯火,彻夜不灭,外兵无可设施。
  掠东南乡。
  清兵东掠大桥、周庄、华墅、陶城、三官、祝塘等镇;祝塘人拒之,兵燹之惨,甲于他镇。分掠陆官、舍桥,有徐玉扬者有膂力,望清兵蜂拥而来,遂匿桥洞中,见二卒引一将过,状甚伟;跃出登岸,杀之。称将之首,重十八斤,悬于树上,后兵多畏避。其树至今尚存。
  南掠至峭岐,询土名,即回骑;盖嫌音似「消旗」也。掠至青旸,乡民严守圩堤,行列如军伍;防有伏,不敢入。
  二十八日,大清兵攻北城,阎应元伤右臂。
  炮击北城角,城裂;夜半,修讫,敌以为神。铁丸中应元右臂,应元伤,犹左手握搠,格杀数人。
  应元躯干丰硕,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面赤有须。每巡城,一人执大刀以随,颇类关壮缪。外兵望见,以为天神。而号令严肃,凡偷安不法者,必贯耳鞭背示众,虽豪右不少贷。然战士困苦,必手自注汤酌酒,温言慰劳;如遇害,则立具棺衾,哭奠而殓之。接见敢死士,则不名,俱称兄弟。每遇事,必询于众曰:我兄弟谁当此事者?有人号于路曰:我欲杀敌,苦无短刀。即以所佩之刀值三十金者,亲解佩之。明遇本性长厚,每事平心经理。遇战士劳苦,抚慰至于流涕。有倦极假寐者,以利害劝谕之,不轻呵叱。二人待下如此,故民怀德畏威,濒死不悔。
  慕庐氏曰:昔日张、许,今日阎、陈,情事不同,而围城风景,恐是一样。勋业同,而效死心肠,亦是无二。至分城而守,性情作事,彷佛相同。说者谓阎是严父,陈是慈母。如此不愧为民之父母。
  二十九日,大清攻南城,十王死之。
  复攻北城,应元命每人纳石一块,顷刻如山积,甃石城一重于内。外知不可破,徙攻南城,炮声震天,闻二百里。一昼夜用火药万五千斤,城墙几陷。清兵乘势拥上,刀矢如猬,守城者不能御,乃发炮猛击,伤敌数千人。敌于外亦发炮对击,忽见女将一员立于城上,将袖一拂,敌炮回击,自毙其马步无数,众以为前湖烈女云。
  十王痛薛王中计而亡,命大将掠城外居民大箱千余只,在十方庵后迭成将台,高与城齐。十王坐其上,用上将四人、亲军二百四十人围绕令台傍,亲军各持狼烟喷筒先发,将南京、镇江大炮五,六步排一座,共计百座,令闻号齐发,猛击东南角城。守城军士不敢开目。应元伏城膝行,看明十王在台指挥三军,遂命中街巷口有力之汤三老儿掮一大炮,对准十王安放。应元又左右细看,丝毫不爽,然后亲自燃火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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