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城守纪 - (TXT全文下载)

汤三老系重听,尚未知,端立呆望;而火路一条,十王、四将暨二百四十人齐随火灭;惟有黄伞一把在半天圆转,一脚连靴自上而下。
  慕庐氏曰:三王、十八将,皆殁于王事;荡平后,宜庙食于兹土。
  八月初二日,烧外营,杀夏维新、王华。
  应元遣周祥、金满、李芳、针子等四人夜出烧营,外兵被火,梦中惊觉,毛焦皮烂者甚众。忿甚,四散杀掠。应元命赏祥等银各一两,夏维新、王华每两实给六钱,众大哗。应元恐人心激变,不得已,斩之。盖围城日久,储饷将罄,短给本非克扣;因维新于发时误听方亨作揖劝众,至此众怒未释,故欲藉此陷之。华虽引明遇自解,亦难独免
  慕庐氏曰:饷缺费繁,围城中恰难指置;二人通融调剂,亦属一时权宜。此情此势,应元岂所不知;无奈众人之藉是泄忿也。至代方亨劝众,事后论之,赤不甚错。各图献策,业已归顺,官民和协,省得激成祸端;无奈众人之喜事乐祸也。若章经世同主刍粮而漏诛、同陷围城而免死,岂别有保身之道欤!
  命许用掌刍粮。
  刍粮乏人,以许用能,命佐章经世。
  杨舍守备沉廷谟举城降。
  江阴民昼夜守御,亦甚惫矣。然扬兵稍后,口中有然疑者,必立斩之。
  清兵四出杀掠,民不聊生。有先薙发赴营归顺者,城上望见,必怒詈,虽至亲如仇敌;而外兵日出打粮,刻无宁晷,畏祸者俱窜远方。
  杨舍营守备沉廷谟,敛民钱,赍牛酒赴良佐营修款,祈免杨舍一方之死。良佐许之,给大清号旗四面,悬杨舍城四门。廷谟旋披发乘马历江阴城下,劝民速降;内将开炮,乃遁去。
  诈降。
  一日,众诈降,遍取民间乱发投城下诱敌;外兵相顾惊喜,报良佐。良佐曰:未可信也,须察其守城人薙发否。众探之,始知为诈。
  议和。
  贝勒使人缓言乘说,第拔去「大明中兴」旗号,悬大清旗号四面,斩四门首事者数人,余悉宥不诛;即不薙发,亦当饬兵返。应元曰:宁斩我一人;余无罪,何可斩也。
  议不决而止。
  贝勒又进大清旗四面,使竖四城,亦即退兵。内遣诸生朱晖吉、耆老王晴湖等四人诣外营会议,方缒城,良佐即策马迎去,留饮终日,备极款洽。约归顺后,誓不杀一人;但遣官上城勘验,即收兵复命。将别,又各赠五金,约三日定议。吉等入城,匿金不言,而主议降顺,众不听。至期,外兵向城呼吉等,内询故,备述留饮赠金事;内立斩四人,复严守。
  劝降。
  吴军门督兵至江上,宰牛誓诸将,归顺后不许杀掠。
  王海防自恃居郡有恩信,临城招抚,众无应者。摄政王晓谕招安,合城不听(此初六日事)。豫王示到,以矢射入城中,言明已亡,何苦死守。内书其后曰:愿受炮打,宁死不降。射还之(初七日事)。
  初八日,钉炮眼。
  是日,大雨;民立雨中受炮,毫无降意。夜半,应元使善落水者陈宪钦渡外城河,钉没外兵炮眼,缓二日不攻,城内乘夜修砌城垛。后五日,良佐恐城内复来钉眼,命军士昼夜攻击。至夕,风雨怒号不已,炮乃止。
  初九日,甃南城。
  再纳石甃南城,高于旧三尺。
  应元预令人将麦磨面,制造月饼。
  十二日,甃北城。
  又甃北城,城中石灰将缺,不能乘夜修城。又饭米渐少,征民间元米以备缺乏;令二日一给,不得预领。贝勒侦知之,欲留军四万为久困计,饬大兵北上。良佐不可,乃止。
  十三日,登陴楚歌。
  给民间赏月钱,计至十七日止,百姓携壶觞登陴,分曹快饮。许用仿楚歌,作五更转曲,令善讴者登高传唱,和以笙笛箫鼓。时天无纤翳,皓月当空,清露薄野,剑戟无声。黄弩师鼓胡琴于西城之敌楼,歌声悲壮,响彻云霄。外兵争前窃听,或怒骂、或悲叹,甚有泣下者。
  良佐乃作劝降词,使士卒相倚而歌,与僚佐饮帐中。酒未数行,城上炮发,亟避去。
  十九日,北门阻降。
  外犹多方招降,三城亦有犹豫者;惟北门誓死益固,众意遂决。
  二十日,大清兵攻东北城。
  贝勒从四十余骑绕君山青龙庵左,相地形。城上望见,炮弩齐发,骑皆踉跄蹂躏,贝勒仅以身免。
  金陵又解到大炮二十四位,较前更大,每舟止载一位,仍收沿城民家铁器铸炮子重二十斤。又筑土垄,以避矢石。将攻东城,机泄,移至东北角。大雨如注,一昼夜炮声不绝,县属悉为震动。城中困疲已极,计无所出,待死而已。
  是日,城上人吶喊,外兵闻之皆鬼声。城中四隅空旷处,遥见白鹅数万飞泊,迫视之,毫无形影;识者谓魂升魄降。白鹅者,即劫数中人之魂也。
  二十一日,江阴城陷。
  前月二十四日,京中遣国师和尚来江阴,日日绕城细看。至前日,始看明,向贝勒云:江阴城形似芙蓉,若在瓣上攻打,越打越紧。其蒂在东北角,打花家坝;花蒂既碎,花瓣自落。故贝勒令数百人尽徙二百余座大炮至花家坝,专打东北城。铁子入城,洞门十三重,树亦穿过数重,落地深数尺。是日,雨势甚急,外用牛皮帐护炮装药,城头危如垒卵。城上见外炮猛烈,见燃火即避伏垣内。炮声过,周麾而登。外宽之,故放空炮;乃于中一炮只放狼烟,烟漫障天,咫尺莫辨。守城者谓炮声霹雳,兵难遽入;而清兵已潜渡城河,从烟雾中蜂拥突上,众不及御而溃。
  午刻,有红光一线直射入城,正对祥符寺,城遂陷。
  方清兵上城时,城下人犹向城列阵。清兵恐有伏,持刀立视,半日不敢下。相持至暮,城中沸,阵亦乱,乃得下城。
  阎应元坐东城敌楼,索笔题门曰: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题讫,引千人上马格斗,杀无算。夺门西走,不得出;勒马巷战者八,背被箭者三。顾谓从者曰:为我谢百姓,吾报国事毕矣。自拔短刀,刺胸血出,即投前湖中。义民陆正先欲从水中扯起,适刘良佐遣兵来擒,言与有旧,必欲生致;卒见发浮水面,出而缚之。良佐踞坐干明佛殿,见应元至,跃起,两手拍应元肩而哭。应元曰:何哭!事至此,只有一死,速杀我!贝勒坐县署,急索应元;(应元)至堂上,挺立不屈,背向贝勒,骂不绝口。一卒以鎗刺其胫,血涌沸而仆。日暮,拥至栖霞庵。庵僧夜闻呼「速杀我」不绝口,已而寂然。天明,已遇害。家丁存者犹十余人,询其不降而戮之,偕死一处。陆正先,亦同殉。有维新上人者,在围城中与应元晓夜共事;应元所着「和众乘城略」,维新以授黄子心,子心又旁采见闻,着「阎公死守孤城状」。
  陈明遇令闭衙举火,焚死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自持刀至兵备道前下骑搏战,身负重创,握刀僵立倚壁上,不仆。
  训导冯厚敦,公服缢于明伦堂,妻与姊投井死。中书戚勋、诸生许用,合门焚死。
  八月二十二日,屠城。
  次日,犹巷战不已,清兵用火攻败之。四民骈首就死,咸以先死为幸,无一人顺从者。下令从东门出者不禁,又下令十三岁以下童子不杀,男女老少赴水、蹈火、自刎、投缳者不能悉记。内外城河、泮河、孙郎中池、玉带河、涌塔庵河、里教场河处处填满,迭尸数重,投四眼井者二百余人。
  二十三日,止杀。
  满城杀尽,然后封刀。午后,出榜安民。城中所存无几,躲在寺观塔上隐僻处及僧印白等,共计大小五十三人。是役也,守城八十一日,城内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
  慕卢氏曰:臣心已尽,臣力已竭;土归新朝、身还故主,臣节于以完矣。
  又曰:记生死总数,各本多寡不同;见于传略及他处者,互有同异。当时所闻异辞,张皇约略,未知孰为清册也。载笔者无从考核,亦仅各据所闻而已。

  ●江阴守城记许重熙
  江阴以乙酉六月方知县至,下薙发之令;闰六月初一日,诸生许用德悬明太祖御容于明伦堂,率众拜且哭曰:头可断,发不可剃。下午,北门乡兵奋袂先起,拘知县于宾馆;四城内外,应者数万人,求发旧藏火药器械,典史陈明遇许之。随执守备陈瑞之,搜获在城奸细。以徽商邵康公娴武事,众拜为将。邵亦招兵自卫。旧都司周瑞珑船驻江口,约邵兵出东门,己从北门协剿。遇战,军竟无功,敌势日炽。各乡兵尽力攻杀,每献一级,城上给银四两。
  是时,叛奴乘衅四起,大家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移至南关。邵康公往御,不克。敌烧东城,火劫城外富户。乡兵死战,有兄弟杀骑将一人。乡兵高瑞为敌所缚,不屈死。周瑞珑下船逃去。
  时旧典史阎应元,已升广东英德县主簿,以母病未行。会国变,挈家侨居邑东之砂山。明遇曰:吾智勇不如阎君,此大事,须阎君来。乃夜驰骑往迎应元。元应投袂起,率家丁四十余人入城协守。敌四散焚劫,乡兵远窜,无复来援者。敌专意攻城,城中兵不满千,户裁及万,又饷无所出,应元料尺籍,治楼橹,令户出一男子乘城,余丁传餐。已乃发前兵备道曾化龙所制火药、火器,贮堞楼。已乃劝输巨室,令曰:输不必金,出粟菽、帛布及他物者听。国子上舍程璧首捐二万五千金,捐者麇集。于是,围城中有火药三百罂、铅丸铁子千石、大炮百、鸟机千张、钱千万缗、粟麦豆万石,他酒酤、盐铁、刍藁称是。已乃分城而守,武举黄略守东门,把总某守南门,陈明遇守西门,应元自守北门,仍徼巡四门。
  时,清兵薄城下者已十万,列营百数,四面围数十重,引弓仰射,颇伤城上人。而城上礧炮机弩,乘高下,杀伤甚众。又架大炮击城,城垣裂;应元命用铁叶裹门板贯铁絙护之,取空棺实以土障隤处。乃攻北城,一人驾云梯独上,内用长鎗拒之;将以口纳鎗,奋身跃上,一童子力提而起,旁一人斩首,尸堕城下。或曰:此七王也。又一将周身服利刃,以大钉插城而上,内用锤击毙之。敌骑日益,依君山为营,瞰城虚实。居民有黄云江者,素善弩,火镞发弩,中人面目,号叫而毙。陈瑞之子在狱制木铳,铳类银鞘,从城上投下,火发铳裂,中藏铁乌菱,触人立死。应元复制铁挝,用棉绳系掷,着人即吊进城。又制火毯、火箭之类。敌皆畏之,乃离城三里止营。帅刘良佐,故宏光四镇之一,封广昌伯,降敌为上将;设牛皮帐攻城东北角,众索巨石投下,数百人皆死。良佐移营十方庵,令僧望城跪泣,陈说利害,众不听。良佐策马近城,呼曰:吾与阎君雅故,为我语阎君,欲相见。应元出,立城上,良佐谓之曰:宏光已走,江南无主;君早降,可保富贯。应元曰:我明朝一典史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为国重镇,不能保障江淮,今日反来侵逼,何面目见吾邑义士民乎!良佐惭而去。应元伟躯干,面苍黑,微髭;性严毅,号令明肃,犯法者鞭笞贯耳不稍贳。然经财,赏赐无所吝。伤者,手为裹创;死者厚棺殓,酹醊而哭之。与壮士语,必称好兄弟,不呼名。明遇宽厚呕煦,每巡城,拊循其士卒,相劳苦,或至流涕。故两人皆能得士心,乐为之死。一夕,风雨怒号,满城灯火不然。忽有神光四起,敌中时见三绯衣在城指挥,其实无之;又见女将执旗指挥,亦实无之。敌破松江,贝勒率马步来江上,缚吴志葵、黄蜚于十方庵,命作书招降。蜚曰:我与城中无相识,何书为!临城下,志葵劝众早降,蜚默然。应元厉声曰:汝不能斩将杀敌,一朝为敌所缚,自应速死,奚喋喋耶!志葵大泣拜谢。城下大炮日增,间五、六尺地一具,弹飞如雹;一人立城上,头随弹去而僵不仆。又一人胸背洞穿,而直立如故。会八月望,应元给钱与军民赏月,分曹携具登城痛饮,而许用德制乐府五转曲,令善讴者曼声歌之。歌声与刁斗笳吹声相应,竟三夜罢。具勒既觇知城中无降意,攻愈急。梯冲死士,铠冑皆镔铁,刀斧及之,声铿然,锋口为缺。炮声彻昼夜,百内地为之震。城中死伤日积,巷哭声相闻。应元慷慨登陴,意气自若。旦日大雨如注,至日中,有红光一缕起土桥,直射城西,城俄陷。清兵从烟焰雾雨中蜂拥而上,遂入城。应元率死士百人,驰突巷战者八,所当杀伤以千数。再夺门,门闭不得出。应元度不免,踊身投前湖,水不没顶。而刘良佐令军中必欲生致,应元遂被縳。良佐箕踞干明佛殿,见应元至,跃起,持之哭。应元笑曰:何哭!事至此,有一死耳。见贝勒,挺立不屈;一卒持鎗刺应元贯胫,胫折踣地。日暮,拥至栖霞禅院。院僧夜闻大呼「速斫我」,骂不绝口而死。陈明遇下马搏战,至兵备道前被杀,身负重创,手握刀,僵立倚壁上不仆。或曰:阖门投火死。有韩姓者,格杀三人,乃自刎。训导冯某,金坛人,自经于明伦堂。中书戚勋,字伯平,家青旸;入城协守,知力不支,大书于壁曰:戚勋死此,勋之妻若女、子若媳死此。阖门自焚。许用德,亦阖室自焚。黄云江,故善弹唱;城陷后,抱胡琴出城,人莫识其为弩师也。凡攻守八十一日,清兵围城者二十四万,死者六万七千,巷战死者又七千,凡损卒七万五千有奇。城中死者,井中处处填满,孙郎中池及津池迭尸数层,然竟无一人降者。
  江阴野史曰: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陈二典史,乃以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时为之语曰: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平吴事略
  南园啸客辑
  顺治元年三月十七日,贼游骑之平则门,环攻九门,门外三大营悉降贼。十八日,攻益急。自成驻彰义门外,遣降贼太监杜勋缒入见帝,求禅位。帝怒斥之。日暝,太监曹化淳启彰义门,贼尽入。帝出登煤山,望烽火彻天。帝叹息曰:苦我民耳。徘徊久之,归干清宫;皇太子、二王至,犹盛服入。上曰:此何时,而不易服乎!亟命持敝衣来,上亲为之解其衣换之,且手系其带。告之曰:汝今日为太子,明日便为平人。在乱离之中,匿形迹、藏姓名,见年老者呼之以翁,见年长者呼之以伯叔。万一得全,报父母仇,无忘我今日之戒也。左右皆哭失声。命人送太子及永王、定王于戚畹周奎家。太子至,不得入。二王亦不能匿,先后拥见自成,皆不屈。自成羁之营中,封太子为宋王。
  四月二十九日丙戌,自成僭帝号于武英殿。是夕,焚宫殿及九门城楼。诘日,挟太子、二王西走。李自成,陕之米脂县双泉人。祖海、父守忠,葬于三峰子地方乱山中,山势险恶,林木丛杂,气概雄伟;募府檄米脂令边大绶掘之,以泄杀气。先破海冢,骨黑如墨,头额生白毛六、七寸。次至守忠冢,中蟠白蛇,长一尺二寸,头角崭然;见人昂首张口,无所畏。众击杀之。守忠骨节间色如铜绿,生黄毛五、六寸。其余环绕数冢,骨皆血润,亦有生毛者(大绶有记名「虎口余生录」,载之甚详且悉)。闯贼限三月十八日抵燕都,既而如期破京师。先是,移檄远近,中有句云:『主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逆臣周钟笔也。闻者无不扼腕。钟复献下江南之策;贼败,潜归南都,戮于市。
  乙酉三月,大兵入仪封,破睢、归,进逼江北,直下淮、颍。四月,左良玉以扩清君侧为名,提兵下九江;遣靖南伯黄得功御之,上游空虚。五月初九,大兵渡江,福王走黄得功营,得功战死,槛车北辕。
  顺治二年五月初八日,大兵抵江浒。九日昧爽,烟雾蔽江,乃缚刍置木筏上,顺江而下,以绐京口兵,而大军潜由龙潭竹哨渡。十日,马士英犹有长江天堑之对。十一日,都城陷矣。
  顺治二年乙酉六月乙卯,王师至苏州。豫王既定金陵,传檄各郡,征版籍,募能檄行苏州者。吴县周荃,时在金陵,札御船通判。或荐崇明人前鸿胪少卿黄家鼒为安抚正使,而以荃副之。甫抵郡,适明监军苏松巡抚杨文骢溃兵至,执家鼒,杀之觅渡桥下,荃逸去,僇其家人张留并执荃友太学生顾凝远号青霞者。凝远子诸生乐胥闻父被执,仓皇赴难,愿代死父,得亡命。乐胥解军前,得释。越三日,都督李延龄、总兵土国宝露刃南下,文骢兵遁。大兵至,士民各书「顺民」二字于门,争持羊酒迎候。迨薙发令下,时有福山副总鲁之屿者字瑟若,首先倡拒,乡兵四起,头缠白布。诸生陆世钥,聚众千余,屯陈湖中。有十将官者,亦屯千余人于左近,绕城而呼,民间柴斧、妇女裙幅皆为干戈旗帜而猖狂于道。又有太湖盗赤脚张三,负嵎劫掠富民,从而和之。土国宝出榜晓谕,无如愚民之不从也。已而湖寇所部有被获下狱者,陈湖之师伏力士劫之,焚城楼,城内士民应之。闰六月十三日,突入葑门,一时汹汹,焚抚按府长吴五署,巡抚避入瑞光寺浮屠。官兵奋勇杀出;之屿众溃,全军歼焉。有韦志斌者,亦同时死。六门坚闭,城中人死无算。未几,都督李公至,土国宝必欲屠城,李知西北民居稠密,与土国宝分阄,二阄俱写东南,土国宝拈得东南,遂由盘门屠至饮马桥。桥畔有关公像,民舁至桥上,冀兵畏神像而止。及至兵到,忽见关公立马桥上,人马俱跪而止;神诚护国佑民哉!李公遂封刃不杀。吴人立祠于虎邱山塘,建「德崇宇宙」坊以志不朽。先是,王师驻于南园,营中需水草,而民皆逃避一空。有长洲人叶茂华者,素醇谨,好为诸善事,故未去城,因与其兄茂才、兄子汝辑率先薙发,为郡民之倡;遂输刍纳茭,马赖饱腾。无何,寇至,茂华、茂才、汝辑遂遇害。督抚悬示招安,周荃每左右之,全活城中人无数。诸生张悌,乘乱上揭,得委署府通判事;修怨肆螫,故多以叛党立诛,人皆德荃而恨悌。土公廉知悌恶,系之狱,自以剪断喉舌死。黄家鼒以死事锡荫,而茂华等为顺民之倡,例得优恤。荃至京,授关封府知府。是时,吴江进士吴易踞扰白荡、狼山总兵王佐才等撄城拒守,次第平定。
  顺治二年,长兴剧盗赤脚张三揭竿肆扰,入太湖,掠横山,又掠木渎。至康熙初,湖路梗塞,未能弋获,当道莫可如何。有朱允恭,洞庭山人,富而有才,家有园亭声妓之奉。时,允恭效力于巡抚辕门,中丞韩世世琦询以湖盗事宜,欲发兵剿之。允恭坚持不可,曰:赤脚张三,非他可比也。渠矫健绝伦,人不敢近。然好声色,可图也。请给假五十日,得便宜行事,当缚之辕门以献。韩公许之。允恭访得其党,好言说之曰:张君诚豪杰人也,我欲与之交欢。人以千金为寿,欲保我桑梓。贼党携金致词,张大悦,约日到山谢,允恭乃盛设合乐以饷之。越宿,备陈女妓。阴遣勇士杂优伶中,酒酣,即席擒之,钉其手足,驰解抚辕正法,余党悉散。太湖中自此安谧也。允恭之功,岂浅鲜哉!
  顺冶二年,王师下江南,杨维斗先生(廷枢)屏居邓尉山中。是时,太湖有盗,咸以白布缠头,胜国绅衿士庶亡命者悉托为逋逃薮;以倡义为名,招公共事。杨曰:倡义固出忠心,但粮从何办?湖寇曰:取之于民,不患无粮。杨曰:若此,则为盗矣。何义之有!誓不从。当事者恐杨之终入湖为患,遂执之见巡抚土国宝。将军巴曰:汝欲反乎?杨曰:我非反也。为人臣者,国亡则与之俱亡,国存则与之俱存;今国既亡矣,吾不死何为?土国宝劝之再三,终不屈。将军怒,命斩之。临刑,仰天叹曰:吾得死所矣。立而受刑,死于吴江之芦墟。
  顺治二年乙酉六月二十六日,破城。二十一日,有乡民十余舟出城,至南湖,天尚未明,见磷火青青,散漫水波,涨千亘万,众惧,挥之不去;抑兵死,生魂豫游波上耶!二十三日,城外见城内天星乱落如雨。——甲申六月初六日,北来难民严泰等报称大清兵于五月初一日追贼至京,出示晓谕曰:大清国摄政王令旨,谕南朝官绅军民人等知悉。曩者我国欲与尔明和好,永享太平;屡致书通问不答,以致四次深入,期尔朝悔悟耳。岂意尔君臣坚执不从。今被流寇所灭,事属既往,不必论也。且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军民者,非一人之军民,有德者主之。我今居此,为尔朝雪君父之仇。破釜沉舟,一贼不灭,誓不返辙。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王师一到,玉石不分,尽行屠戮。有志之士,正干功名立业之秋。如有失信,将何以服天下乎?特此通谕知之。
  顺治二年乙酉六月初九日,大清兵抵嘉兴。时,马士英在杭,命督府陈洪范与大清议和。过嘉兴,舟旗书「奉使清朝」。兵巡道吴克孝闻之,投水;左右救之,遁去。同知朱议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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