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轩笔录 - (TXT全文下载)

君宜厚矣。”康惭沮而去。
明肃太后临朝,袭真宗故事,留心庶狱,日遣中使至军巡院、御史台,体问鞫囚情节。又好问外事,每中使出入,必委曲询究,故百官细微,无不知者。有孙良孺为军巡判官,喜诈伪,能为朴野之状。一日,市布数十端,杂染五色,陈于庭下。中使怪而问之,良孺曰:“家有一女,出适在近,与之作少衣物也。”中使大骇,回为太后言之,太后叹其清苦,即命厚赐金帛。京师人多赁马出入,驭者先许其直,必问曰:“一去耶?却来耶?”苟乘以往来,则其价倍于一去也。
良孺以贫,不养马,每出,必赁之。一日将押大辟囚弃市,而赁马以往,其驭者问曰:“官人将何之?”良孺曰:“至法场头。”驭者曰:“一去耶?却来耶?”
闻者骇笑。
杨安国,胶东经生也,累官至天章阁侍讲,真为人讦激矫伪,言行鄙朴,动有可笑,每进讲则杂以俚下廛阝市之语,自坐至侍臣、中官见其举止,已先发笑。一日侍仁宗,讲至“一箪食,一瓢饮”,安国操东音曰:“颜回甚穷,但有一箩粟米饭,一葫芦浆水。”又讲“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安国遽启曰:“官家,昔孔子教人也,须要钱。”仁宗哂之。翌日,遍赐讲官,皆恳辞不拜,惟安国受之而已。时又有彭乘为翰林学士,文章诰命尤为可笑。有边帅乞朝觐,仁宗许其候秋凉即途,乘为批答之诏曰:“当俟萧萧之候,爰堪靡靡之行。”
田况知成都府,会西蜀荒歉,饥民流离,况始入剑门,即发仓赈济,既而上表待罪,乘又当批答曰:“才度岩岩之险,便兴恻恻之情。”王琪性滑稽,多所侮诮,
及乘死,琪为挽词,有“最是萧萧句,无人继后风。”盖谓是耳。
刘彝所至多善政,其知虔州也,会江西饥歉,民多弃子于道上,彝揭榜通衢,
召人收养,日给广惠仓米二升,每月一次,抱至官中看视。又推行于县镇,细民利二升之给,皆为子养,故一境凡弃子无夭阏者。一日,谒曾鲁公公亮,鲁公曰:
“久知都官治状,屡欲进擢,然议论有所不合,姑少迟之,吾终不忘也。”彝曰:
“士之淹速诎伸,亦皆有命。今姓名已蒙记怀,而尚屈于不合之论,亦某之命也。”鲁公叹曰:“比来士大夫见执政,未始不有求,求而不得,即多归怨,而君乃引命自安。吾待罪政府行十年,未见如君之言。”
熙宁初,富郑公弼、曾鲁公公亮为相,唐质肃公介、赵少师、王荆公安石为参知政事。是时荆公方得君,锐意新美天下之政,自宰执同列无一人议论稍合,
而台谏章疏攻击者无虚日,吕诲、范纯仁、钱ダ、程颢之伦尤极诋訾,天下之人皆目为生事。是时郑公以病足,鲁公以年老,皆引例去,唐质肃屡争于上前,不能胜,未几,疽发于背而死,赵少师力不胜,但终日叹息,遇一事更改,即声苦者数十,故当时谓中书有生、老、病、死、苦,言介甫生、明仲老、彦国病、子方死、阅道苦也。

欧阳文忠公自历官至为两府,凡有建明于上前,其词意坚确,持守不变,且勇于敢为,王荆公尝叹其可任大事。及荆公辅政,多所更张,而同列少与合者。是时欧阳公罢参知政事,以观文殿学士知蔡州。荆公乃进之为宣徽使,判太原府,
许朝觐,意在引之执政,以同新天下之政。而欧阳公惩濮邸之事,深畏多言,遂力辞恩命,继以请老而去。荆公深叹惜之。
富郑公弼,庆历中以知制诰使北虏还,仁宗嘉其有劳,命为枢密副使,郑公力辞不拜,乃改资政殿学士。一日,王拱辰言于上曰:“富弼亦何功之有?但能添金帛之数,厚夷狄而弊中国耳!”仁宗曰:“不然。朕所爱者土宇生民耳,财物非所惜也。”拱辰曰:“财物岂不出于生民耶?”仁宗曰:“国家经费,取之非一日之积,岁出以赐夷狄,亦未至困民。若兵兴调发,岁出不赀,非若今之缓取也。”拱辰曰:“犬戎无厌,好窥中国之隙。且陛下只有一女,万一欲请和亲,
则如之何?”仁宗悯然动色曰:“苟利社稷,朕亦岂爱一女耶?”拱辰言塞,且知谮之不行也,遽曰:“臣不知陛下能屈己爱民如此,真尧舜之主也。”洒泣再拜而出。

许将坐太学狱,下御史台禁勘,仅一月日暨伏罪,台吏告曰:“内翰今晚当出矣。”许曰:“审如是,当为白中丞,俾告我家取马也。”至晓欲放,中丞蔡确曰:“案中尚有一节未完,须再供答。”及对毕,开门,已及二更以后,而从人谓许未出,人马却还矣。许坐于台门,不能进退,适有逻卒过前,遂呼告之曰:
“我台中放出官员也,病不能行,可烦为于市桥赁一马。”逻卒怜之,与呼一马至,遂跨而行。是时许初罢判开封府,税居于甜水巷,驭者惧逼夜禁,急鞭马,马跃,许失绥坠地,腰膝尽伤,驭者扶之于鞍,又疾驱而去,比至巷,则宅门已闭。许下马坐于砌上,俾驭者扣门,久之无应者,驭者曰:“愿得主名以呼之。”
许曰:“但云内翰已归可也。”驭者方知其为判府许内翰,且惧获坠马之罪,遽策马而走。许以坠伤,气息不属,不能起以扣门,又无力呼叫,是时十月,京师已寒,地坐至晓,迨宅门开,始得入。
仁宗初逐林,一日执政奏事罢,因谈时政,而共美上以聪明睿智洞察小人之情者。仁宗曰:“卿等谓林去,而朝廷遂无小人耶?”执政曰:“未谕圣旨,
不识小人为谁?”仁宗从容曰:“苏绅可侍读学士,知河阳。”

庆历中,吕许公夷简罢政事,以司徒归第,拜晏元献公殊、章郇公得象为相,
又以谏官欧阳修、余靖上疏,罢夏竦枢密使,其他升拜不一。是时,石介为国子监直讲,献《庆历圣德颂》,褒贬甚峻,而于夏竦尤极诋斥,至目之为不肖,及有“手锄奸卉”之句。颂出,泰山孙复谓介曰:“子之祸自此始矣。”未几,党议起,介在指名,遂罢监事,通判濮州,归徂徕山而病卒。会山东举子孔直温谋反,或言直温尝从介学,于是夏英公言于仁宗曰:“介实不死,北走胡矣。”寻有旨编管介妻子于江淮,又出中使与京东部刺史发介棺以验虚实。是时,吕居简为京东转运使,谓中使曰:“若发棺空,而介果北走,则虽孥戮不足以为酷。万一介尸在,未尝叛去,即是朝廷无故剖人冢墓,何以示后世耶?”中使曰:“诚如金部言,然则若之何以应中旨?”居简曰:“介之死,必有棺敛之人,又内外亲族及会葬门生无虑数百,至于举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皆檄召至此,劾问之,苟无异说,即皆令具军令状,以保任之,亦足以应诏也。”中使大以为然,遂自介亲属及门人姜潜已下并凶肆棺敛舁柩之人合数百状,皆结罪保证,中使持以入奏,仁宗亦悟竦之谮,寻有旨放介妻子还乡,而世以居简为长者。
夏郑公之死也,仁宗将往浇奠,呈奎言于上曰:“夏竦多诈,今亦死矣。”仁宗怃然,至其家浇奠毕,踌躇久之,命大阉去竦面幕而视之,世谓剖棺之与去面幕,其为人主疑一也,亦所谓报应者耶!
西戎初叛,范雍以节度使知延州,环庆大将刘平、石元孙之兵二万自合水走延州,次郭堡,平去延州三十里,令军士晚餐毕,列队而行,至地名大柳树,去延州二十里,日向夕,忽有来使,俗谓急脚子者下先锋状,且云“延州范太尉传语已在东门奉候,然暮夜入门,恐透漏奸细,请放人马,庶辨真伪也。”二将唯诺,遂下马,据胡床,躬拨队伍,每一队行及五里以来,又放一队,将及一更以后,约放及五十队矣,二将忽顾问急脚子,已失所在。二将大惊,遽使人侦视,
即云延州城上并无灯火,而前队不知所之矣。二将知有变,遂整阵而前,至五龙川,去延州才五里,人心稍安,忽四山鼓角自鸣,埃烟斗合,蕃兵墙进,倏忽之际,已陷重围,盖西贼前一夕偷号入金明寨,杀李士彬,故东北路断而贼兵压境,
以致二将于覆中,延州俱不知也。是时监军内臣黄德和以兵三千屯娘娘谷,去五龙川不及十里矣。方兵势窘甚,裨将郭遵策马奋刃,突围而出,请救于德和,德和畏惧不敢前,而更拒以他语。遵又赴延州求救于雍,已城守不出,殆晓,全师俱没,二将面缚,遵亦战死。德和是夕引兵由娘娘谷东南指鹿阝州路遁去,蕃兵遂围延州,州几陷,会大雪,戎马多冻死,乃解去。德和诬奏二将降贼,朝廷疑之,有旨禁其家属出入,遣御史文彦博鞫劾,彦博具得德和按兵不救及枉道遁还之状,又明二将不降,朝廷命斩德和于河中府,解二将家属禁锢而录其子孙焉。
●卷十
仁宗以西戎方炽,叹人才之乏,凡有一介之善,必收录之。杜丞相衍经抚关中,荐长安布衣雷简夫才器可任,遽命赐对于便殿。简夫辨给,善敷奏,条列西事甚详,仁宗嘉之,即降旨中书,令依真宗召种放事。是时吕许公当国,为上言曰:“臣观士大夫有口才者,未必有实效,今遽爵之以美官,异时用有不周,即难于进退,莫若且除一官,徐观其能,果可用,迁擢未晚。”仁宗以为然,遂除耀州幕官。简夫后累官至员外郎、三司判官,而才实无大过人者。
自王均、李顺之乱后,凡官于蜀者,多不挈家以行,至今成都犹有此禁。张咏知益州,单骑赴任,是时一府官属,惮张之严峻,莫敢蓄婢使者。张不欲绝人情,遂自买一婢,以侍巾帻,自此官属稍稍置姬属矣。张在蜀四年,被召还阙,呼婢父母,出赀以嫁之,仍处女也。张在蜀,一日,有术士上谒,自言能煅汞为白金。张曰:“若能一火煅百两乎?”术士曰:“能之。”张即市汞百两俾煅,一火而成,不耗铢两。张叹曰:“若之术至矣,然此物不可用于私家。”立命工锻为一大香炉,凿其腹曰:“充大慈寺殿上公用。”寻送寺中。以酒遗术者而谢绝之,人伏其不欺也。
曾布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职,知饶州。舍人许将当制,颇多斥词,制下,将往见曾而告:“始得词头,深欲缴纳,又思之,衅隙如此,不过同贬耳,于公无所益也,遂黾勉为之。然其中语言颇经改易,公他日当自知也。”
曾曰:“君不闻宋子京之事乎?昔晏元献公当国,子京为翰林学士,晏爱宋之才,
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遇中秋,晏公启宴,召宋,出妓,饮酒赋诗,达旦方罢。翌日罢相,宋当草词,颇极诋斥,至有‘广营产以殖私,多役兵而规利’之语。方子京挥毫之际,昨夕余酲尚在,左右观者亦骇叹。盖此事由来久矣,何足校耶!”许亦怃然而去。

天圣五年,王文安公尧臣状元及第,释褐将作监丞、通判湖州。是年,狄武襄公青始投拱圣营为卒,晚年同入枢密院,武襄为使,文安副焉。
宋郑公庠初为翰林学士,仁宗尝对执政称其文学才望可大任者,候两府有阙,
进名。是时曾鲁公公亮为馆职,在京师,传闻上有此言,遽过郑公而贺之。郑公蹙额曰:“审有是言,免祸幸矣。”鲁公惘然不测而退。明年,枢副阙,执政进名,仁宗熟视久之,徐曰:“召张观。”执政曰:“去岁得旨欲用宋庠。”仁宗曰:“观是先朝状元,合先用也。”又尝对执政言三司使杨察、判开封府王拱辰才望履历,将来两府有阙,进此二人。既而梁庄肃公适罢相,两府次迁,执政以二人名闻,仁宗曰:“可召程戬。”执政复以异时上语奏陈,仁宗曰:“若遂用察等,是二人之策得行也。”执政遂不敢言。盖梁公之出,或云察等所挤,上之英鉴,皆类此也。

先朝翰林学士,不领他局,故俸给最薄。杨亿久为学士,有乞郡表,其略曰:
“虚忝甘泉之从官,终作莫敖之饥鬼。”又有“方朔之饥欲死”之句,自后乃得判他局。至元丰改官制,而学士无主判如先朝矣。
丁宝臣守端州,侬智高入境,宝臣弃州遁,坐废累年。嘉末,大臣荐,得编校馆阁书籍,久之,除集贤校理。是时苏き新得御史知杂,首采其端州弃城事劾之,遂出宝臣通判永州,士大夫皆惜其去,王存有诗云:“病鸾方振翼,饥隼乍离。”盖谓是也。
曾鲁公公亮自嘉秉政,至熙宁中尚在中书,虽年甚高而精力不衰,故台谏无非之者,惟李复圭以为不可,作诗云:“老凤池边蹲不去,饿乌台上噤无声。”
鲁公亦致仕而去。

熙宁以来,凡近臣有夙望者,同列忌其进用,多求瑕累以沮之,百方挑抉,以撼上听。曾子宣罢司农也,吕吉甫代之,遽乞令天下言司农未尽未便之事件。张粹明罢司农也,舒代之,尽纳丞簿,言不了事件甚众。又河北、陕西、河东为帅者,各矜功徼进,往往暴摘边事,污蔑邻帅得罪,则边功在己也。此风久矣,
而熙宁、元丰为甚也。
光禄卿巩申,佞而好进,老为省判,趋附不已。王荆公为相,每生日,朝士献诗颂,僧道献功德疏以为寿,舆皂走卒皆笼雀鸽,就宅放之,谓之放生。申既不闲诗什,又不能诵经,于是以大笼贮雀,诣客次,笏开笼,且祝曰:“愿相公一百二十岁。”时有边塞之主帅妻病,而虞候割股以献者,天下骇笑。或对曰:
“虞候为县君割股,大卿与丞相放生。”
嘉中,文潞公、富郑公为相,刘丞相沆、王文安公尧臣为参知政事,始议立皇嗣,而事秘不传,虽英宗亦莫知也。元丰中,文安子同老上书,言“先帝之立,乃先臣在政府始议也,其始终事并藏于家。”及宣取,上惊叹久之。是时郑公、刘公、王公皆已薨,独潞公留守西京,遽召至阙,慰藉恩礼,穷极隆厚,册拜太尉。及还西都,上作诗送行,有“报主不言功”之句。两府并出饯,皆有诗,
王丞相禹玉诗有“功业特高嘉末,精神如破贝州时,盖谓是也。”
余充为环庆经略使,风涎暴卒,素善王中正,中正多意外称之,一日上前言及充之死,中正曰:“充素通理性,至其卒时,并无疾痛,倏忽而逝。”上一日以中正之言称于刘惟简,惟简曰:“以臣观之,恐只是猝死也。”
吴冲卿初作相,亦以收拾人物为先,首荐齐谌、井亮采。洎二人登对,咸不称旨,又荐李师德为台官,而师德不才。自是,秉政数年,以至薨日,更不荐士,
而三人者亦竟无闻于时也。

嘉中,近臣执政多表乞立皇嗣,或云蔡襄独有异议。暨英宗立,襄方为三司使,仁宗山陵,用度百出,而财用初甚窘迫,蔡夙夜经画,仅能给足,用是数被诘责。永昭复土,蔡遂乞知杭州,英宗即允所请。韩魏公时为相,因奏曰:“自来两制请郡,须三两章,今一请而允,礼数似太简也。”英宗曰:“使襄不再乞,则如之何?”卒与杭州,其为上不喜如此。
英宗素愤戚里之奢僭,初即位,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璋家犯销金,即日下有司,必欲穷治。知开封府沈遘从容奏曰:“陛下出继仁宗,李璋乃仁宗舅家也。”英宗惕然曰:“初不思也,学士为我平之。”遘退坐府,召众匠出衣示曰:
“此销金乎?销铜乎?”匠曰:“铜也。”沈即命火焚衣而罢。

司农少卿朱寿昌,方在襁褓,而所生母被出。及长,仕于四方,孜孜寻访不逮。治平中,官至正郎矣。或传其母嫁于关中民为妻,寿昌即弃官入关中,得母于陕州。士大夫嘉其孝节,多以歌诗美之。苏子瞻为作诗序,且讥激世人之不养母者。李定见其序,大惋恨,会定为中丞,劾轼尝作诗谤讪朝廷。事下御史府鞫劾,将致不测,赖上保持之,止黜轼黄州团练副使。轼素喜作诗,自是平居不敢为一字。

王拱辰自翰林承旨除宣徽使,张方平自承旨为参知政事,不数日,而以忧去,
服除,亦以宣徽使学士院,以承旨ト子为不利市,凡入翰林无肯居之者。熙宁初,
王为承旨,韩绛戏之曰:“禹玉行将入宣徽营矣。”未几禹玉除参知政事,不久遂大拜,元丰官制改换左仆射,凡秉政十五年而卒于位,近世承旨之达无此也。

进退宰相,其帖例草仪皆出翰林学士。旧制,学士有阙,则第一厅舍人为之。
嘉末,王荆公为阁老,会学士有阙,韩魏公素忌介甫,不欲使之入禁林,遂以端明殿学士张方平为承旨,盖用旧学士也。既而魏公罢政,凡议论皆出安道之手。

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公咏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
还曾见好官员否?”延贵曰:“昨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颜著作者,虽不识之,知其好官员也。”忠定曰:“何以言之?”延贵曰:“自入萍乡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堕农,及至邑则廛阝肆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以是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颜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员也。”即日同荐于朝,希颜后为发运使,延贵亦ト门祗候,皆号能吏也。
蔡挺为江东提点刑狱,有虔州职官谮本州幕掾奸利事,蔡留职官于坐,呼掾面证之,而初无是事,职官惭惧辞伏,蔡责之曰:“汝小人也,吾虽可欺,奈何谮无过之人乎?”叱去之,自是无复谮毁,而人伏其不可欺也。

潭州士人夏钧罢言职,过永州,谒何仙姑而问曰:“世人多言吕先生,今安在?”何笑曰:“今日在潭州兴化寺设斋。”钧专记之,到潭日,首于兴化寺取斋历视之,果其日有华州回客设供。顷年,滕宗谅谪守巴陵郡,有华州回道士上谒,风骨耸秀,神脸清迈,滕知其异人,口占一诗赠之曰:“华州回道士,来到岳阳城。别我游何处?秋空一剑横。”回闻之,怃然大笑而别,莫知所之。
谢泌谏议居官不妄荐士,或荐一人,则焚香捧表,望阙再拜而遣之。其所荐虽少,而无不显者。泌知襄州日,张密学逸为邓城县令,有善政。邓城去襄城,渡汉水才十余里,泌暇日多乘小车,从数吏,渡汉水入邓城界,以观风谣。或载酒邀张野酌,吟啸终日而去,其高逸乐善如此,张亦其所荐也。

欧阳文忠公自馆下谪夷陵令,移光化军乾德县,知军者虞部员外郎张询,询河北经生也,不能知文忠公,而待以常礼。后二年,询移知清德军,而文忠自龙图学士为河北都转运使,询乃部属,初迎见文忠于郊外,询虽负恐惕,犹敛板操北音曰:“龙图久别安乐,诸事且望掩恶扬善。”文忠知其朴野,亦笑之而已。
至和中,陈恭公秉政,会嬖妾张氏笞女奴迎儿杀之。时蔡襄权知开封府,事下开封穷治,而仁宗于恭公宠眷未衰,别差正郎齐廓看详公案。时王素为待制,以诗戏廓曰:“李膺破柱擒张朔,董令回车击主奴。前世清芬宛如在,未知君可及肩无?”廓知事不可直,以简报王曰:“不用临坑推人。”
京师火禁甚严,将夜分,即灭烛,故士庶家凡有醮祭者,必先关白厢使,以其焚楮币在中夕之后也。至和、嘉之间,狄武襄为枢密使,一夕夜醮,而勾当人偶失告报厢使,中夕骤有火光,探子驰白厢主,又报开封知府,比厢主判府到宅,则火灭久矣。翌日,都下盛传狄枢密家夜有光怪烛天者,时刘敞为知制诰,闻之,语权开封府王素曰:“昔朱全忠居午沟,夜有光怪出屋,邻里谓失火而往救,则无之,今日之异得无类此乎?”此语喧于缙绅间,狄不自安,遽乞陈州,遂薨于镇,而夜醮之事竟无人为辨之者。
有朝士陈东,通判苏州而权州事,因断流罪,命黥其面,曰:“特刺配某州牢城。”黥毕,幕中相与白曰:“凡言特者,罪不至是,而出于朝廷一时之旨。今此人应配矣,又特者,非有司所得行。”东大恐,即改“特刺”字,为“准条”
字,再黥之,颇为人所笑。后有荐东之才于两府者,石参政闻之,曰:“吾知其人矣,得非权苏州日,于人面上起草者乎?”

王自崇政殿说书除待制,已在病中,不及告谢,而从其父荆公出金陵。越明年,荆公再秉政,舟至镇江,勉乘马,先入东府,翌日,疾再作,岁余遂卒,
竟不及告谢,而跨狨坐者止得一日。

陆经,庆历中为馆职。一日,饮于相国寺僧秘演房,语笑方洽,有一人箕踞于旁,睥睨经曰:“祸作矣,近在顷刻,能复饮乎?”陆大怒,欲捕之,为秘演劝而止。薄暮,饮罢上马,而追牒已俟于门,陆惶惧不知所为。复见箕踞者行且笑曰:“无苦,终复故物。”既而陆得罪,斥废累年。嘉初,乃复馆职。
嘉初,李仲昌议开六漯河,王荆公时为馆职,颇之。既而功不成,仲昌以赃败。刘敞侍读以书戏荆公,曰:“要当如宗人夷甫,不与世事可也。”荆公答曰:“天下之事,所以易坏而难合者,正以诸贤无意如鄙宗夷甫也。但仁圣在上,故公家元海未敢跋扈耳。”
熙宁中,诏王荆公及子同修经义,经成,加荆公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龙图阁直学士,同日授命,故韩参政绛贺诗曰:“陈前舆与同桓傅,拜后金珠有鲁公。”
●卷十一
熙宁中,周师厚为湖北提举常平,张商英监荆南盐院,师厚移官,有供给酒数十瓶,阴俾张卖之。张言于察访蒲宗孟,宗孟劾其事,师厚坐是降官。后数年,
商英为馆职,嘱举子判监于舒,缴奏其简,商英坐是夺官。始舒为县尉,斩弓手节级,废斥累年矣。熙宁中,张商英为御史,力荐引之,遂复进用甚峻,至是反攻商英,然亦世所谓报应者也。
陈恭公在真宗时,自疏远小臣始建储嗣之议,仁宗德之。庆历中,由参知政事拜相,仁宗召翰林学士张方平谕曰:“卿草陈执中麻,当令中外无言,乃善。”
故有“纳忠先帝,有德朕躬”之语,仁宗称善,世亦无敢议者。

英宗即位,赦天下,凡内外将校厢军皆加恩。是时荆南所给缣帛,皆败恶不堪,既陈于庭下,军士睨之失色,扬言曰:“朝廷大恩,而乃以此给我!”自旦至午,不肯受赐,而偶语纷纷不已。转运使刘述大惧,不知所为,居民往往奔出城外,且言变起矣。是时张师正为州钤辖,驰入军资库,呼将卒前曰:“朝廷非次之恩,州郡固无预备,今帑中所有止如此,汝辈不肯拜赐,将何为也?必欲反,
则非杀我不可。”遂掷剑于庭下,披胸示之,群校茫然自失,遽声喏,受赐而去。

熙宁新法行,督责监司尤切,两浙路张靓、王庭老、潘良器等因阅兵赴妓乐筵席侵夜,皆黜责。又有因借同寮般家而坐计佣者,有作丝鞋而坐剩利者,降斥纷纷。是时孔嗣宗为河北路提点刑狱,求分司而去。嗣宗性滑稽,作启事,叙其意,略曰:“弊屋数椽,聊避风雨;先畴二顷,粗足衣粮。这回自在赴筵,到席不妨听乐。借得王郎佯舅,且免计佣;卖了黑黍新丝,不忧剩利。”盖谓是也。
刘、刘恕同在馆下,一日问恕曰:“前日闻君猛雨中往州西,何耶?”恕曰:“我访丁君,闲冷无人过从,我故冒雨往见也。”曰:“丁方判刑部,子得非有所请求耶?”恕勃然大怒,至于诟骂。曰:“我偶与子戏耳,何忿之深也。”然终不解,同列亦惘然莫则。异时,方知是日恕实有请求于丁,初不知,误中其讳耳。

王汾口吃,刘尝嘲之曰:“恐是昌家,又疑非类。不见雄名,惟闻艾气。”
盖以周昌、韩非、扬雄、邓艾皆吃也。又尝同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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