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靖乱录 - (TXT全文下载)


   乃走入院门、意欲回复。
    先生遥见龙光走进、疑外厢有变、注目视之、见龙光行歩甚缓、知其无他、心下方纔安稳。龙县丞歩至堂、取茶一瓯、送至先生案前、密禀曰:
   「都了却。」
   先生以头麾去。中军官又唤五名、已跪下领赏。先生曰:
   「汝等倶是少年后辈、前日何得与年长者争赏。须挪出捆打二十、以示教诲。」
   因指未赏者三人曰:「汝亦是争赏者、且只教诲你八个人。」
   中军官及两班勇士一齐上前挪缚。
    池仲容色变、肚中如七八个吊桶一上一落。好不安稳。一时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先生见各贼挪完、唤池仲容到前。说、
   「汝虽投顺、去后难保其心。」
   仲容方欲启口分辨。先生喝声中军官也与我挪着。就于袖中出卢珂等首状、当面逐款质问。「伪檄上金龙覇王印信从何而来。」
   仲容顿口无言。惟有叩头请死。
    先生命押付辕门、同八人斩首号令。仲容到辕门之外方知领赏众贼倶已杀完。悔之无及。瞑目受刑。正是、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先生用计、不动声色。除了积年的反贼。满城官吏士民无不称快。犒贼之物、一毫不失。即以赏有功甲士。狱中放出卢珂郑志高陈英、厚加赏赐、不在话下。
    时日已过午、先生退堂。一个头旋昏倒在地。左右慌忙扶起、呕吐不止。众官倶至私衙问安。先生曰:
   「连日积劳所致、非他病也。」
   幸食薄粥、稍静坐片时、安然如故矣。
  是夜先生发檄催各路兵。期定本月初七日、于三浰到相会、一同捣巢。
   那几路、从广东恵州府龙州县入者、共三路。
    知府陈详兵从和平都入、
    指挥姚玺兵从乌虎鎭入、
    千戸孟俊兵从平地水入。
   从江西赣州府龙南县入者、共四路。
    指挥余恩兵从高沙堡入、
    推官危寿兵从南平入、
    知府邢珣兵从太平堡入、
    指挥郏文兵从冷水径入。
   从赣州府信丰县入者、共二路。
    知府季斅兵从黄田冈入、
    县丞舒富兵从乌径入。
    先生自率帐下官兵、从龙南冷水径直捣下浰大巢。
    却说巢中诸贼先前得池仲容书信、说「赣州兵倶已散归、督府待之甚厚。不日诛卢珂等。」传去各巢人人信以为眞、各自安居不做准备。初闻官兵四路并进、怪仲容无信到、尚不以为然。比及打听得实、官兵已至龙子岭、去贼巢甚近了。一时惊惶失措、乃悉其精锐、据险设伏、并势迎敌。
    官军聚为三冲、犄角而前。指挥余恩兵首先遇贼。百长王受奋勇前进、与贼大战。约莫三十余合、贼兵稍却。王受追赶里许、贼伏四起。将王受围困垓心、左冲右突、不能出去。忽闻东角头鼓噪之声。一队官军杀将入来。乃是恵州府推官危寿部下义官叶芳也。伏兵见有接应、正欲分兵迎敌。千戸孟俊兵又从冈后杀到、横冲贼伏、与王受合兵。
    三路军马同时剿杀、呼声震天。贼大奔溃。官军乘胜逐北。三浰大巢倶不能守。各路兵闻大巢已破、心胆益壮。各自奋勇立功、连破五花障白沙赤唐等巢穴十一处。斩级无数、其夜败贼复奔铁石障尺八岭等巢穴。
    次早先生传令各哨官兵、探贼所往、分投急击。
    初九日知府陈祥破铁石障巢、斩池仲宁、获金龙覇王伪印、及违禁旗炮各物、于是复克羊角山等巢穴二十三处、檎斩更多。各巢奔散之贼、其精悍者尚有八百多人。高飞甲等率之、复哨聚于九连山。那九连山高有百仭、横亘数百余里、倶是顽石卓立、四面抖絶。止东南崖壁之下、一条线路可通。贼又将木石堆积崖上、只等我兵到时、发石滚木、百无一全。先生传选精锐七百人、将所获贼人号衣穿着、假作奔溃之贼、乘夜直冲崖下涧道而过。贼认做各巢败散之党、于崖上招呼。我兵亦佯与呼应。贼遂不疑。我兵已度险、遂扼断其后路。
    次日黎明我兵放起炮来。贼方知是官军、并势来攻。我兵所据反在贼崖上面、从上击下。贼不能支。遂退。高飞甲与池仲安商义、分队潜遁。先生预令各哨官兵、四路埋伏。贼遇伏輙败。又杀五百余人。池仲安中箭而死、高飞甲率残党三百余人、分迯上下坪黄田坳等处。各哨官兵复约会捜捕、见贼便杀。高飞甲亦为守备郏文所斩。
    有名贼徒剿灭殆尽。惟张仲全等二百余人、聚于九连谷口、呼号痛哭、自言:
   「本是龙川良民、被池仲容等迫胁在此、与他搬运木石、只因贪恋残生受其驱役。并不曾见阵厮杀、求开生路。」
    先生遣报效生员黄表往验、果然。倶是老弱且从贼未乆。其情可怜、乃使赣州邢知府往抚其众、籍其名数、安挿于白沙地方、复为良民。
    此蕃用兵自正月初七日起、至三月初八日止。通计两月内。
   捣过巢穴三十八处、
   斩大贼首二十九名颗、
   次贼首三十八名颗、
   从贼二千零六名颗、
   俘获贼属男妇八百九十名口、
   夺获牛马一百二十二只匹、
   器械赃仗二千八百七十件、
   赃银七十两六钱六分。
    先生上疏奏捷。请于和平峒添设县治、以扼三省之冲。得旨准添设、名和平县。
    升先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荫一子锦衣卫世袭千戸。辞免不允。时正德十三年也。
  诸贼既平。地方安靖、乃得专意于讲学。大修濂溪书院、将古本大学朱子晩年定论付梓。凡听教者悉赠之。时门人徐爱亦举进士。刻先生平昔问答行于世。命曰传习录。海内读其书、无不想慕其人也。江西名士邹守益等、执贽门下、生徒甚盛。先生尝论三教同异。曰:
   「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于虚上加一毫实。佛家说到无、圣人岂能于无上一加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来、佛家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象貌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为天障碍。圣人只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皆在于我。」
    正是、
   道在将兴逢圣世
   文当未丧出明师
   人人有个良知体
   不遇先生总不知
  话分两头。却说江西南昌府宗藩宁王、乃是太祖高皇帝第十七子。名权。初封大宁因号宁王。高皇帝诸子中、只有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故封于北邉以捍御北虏。后燕王将起兵靖难。以大宁降胡所聚。以计刼宁王、与之同事、富贵共之。后燕王既登大宝、改元永乐。是为成祖文皇帝。以大宁故地置朶颜三卫、欲封宁王于川广。宁王自择苏杭二处请封。文皇帝不许。宁王大恚。遂出飞旗。令有司治驰道。文皇怒。宁王不自安。屏去从人、独携老监数人、自南京竟走至江西省城、称病卧于城楼之上。布按三司奏闻。文皇帝不得已、以南昌封之。仍号宁王。数传至于臞仙。修眞好道礼贤下士。号为贤藩。
    臞仙传恵王、恵王传靖王、靖王传康王。康王中年无子。悦院妓冯针儿、留侍宫中、呼为冯娘娘。针児有娠、康王梦蠎蛇一条飞入宫中、将一宫之人、登时啖尽、又张口来啮康王。康王大呼一声、猛然惊醒。侍儿报冯娘娘已生世子矣。康王恶其不祥、命勿留养。遂匿于伶人秦荣之家。既长归宫。康王心终不喜。临薨时、不令入诀。
    濠性聡慧、通诗史、善为歌词。然轻佻无威仪。喜兵嗜利。既袭位、愈益骄横。术士李自然言其有天子骨相、渐有异志。
   辇金于都下、先结交内侍李广、正德初又结交刘瑾等八党为之延誉。又贿买诸生、举其孝行。朝廷赐玺书褒奨。
    又谋广其府基、故意于近处放火延焼、假意救灭、折毁其房。然后抑价以买其地。
    又置庄于赵家园地方、多侵民业、民不能堪。毎收租时、立塞聚众相守。
    又畜养大盗胡十三凌十一闵廿四等、于鄱阳湖中刼掠客商货物、预蓄军资。
  先是胡世宁为江西兵备副使。洞察其恶、乃上疏奏闻。语甚激切。宸濠亦奏、
   「世宁离间骨肉。」
   辇金遍赂用事太监、及当道大臣。都察院副都御史丛兰尤与濠密。反劾世宁狂率、拿送锦衣卫、谪戍沈阳。于是宸濠得志。凡仕江右者、倶厚其交际之礼、朝中权贵无不结交。
    又这人于各处访求名士、聘为门客。锦衣千戸朱宁者、小名福宁儿。云南李巡简家生子也。太监钱能鎭守云南、因以为养子、名钱宁。因刘瑾得引见、武宗皇帝仗侍踢球、以柔佞得幸、赐姓朱。冒功拜官。宁转荐伶人臧贤、亦得宠。二人招权纳贿、家累巨万。宸濠倶结为心腹。武宗皇帝屡幸臧贤之家。贤于家中造成复壁。外为木櫉、櫉门用锁。门内潜通密室。毎毎驾到预藏宁府使者于复壁中、窃听。一言一动无不悉知。
    安福县举人刘养正、字子吉。幼举神童。既中举不第。不复会试。制隐士服、以诗文自高、三司抚按折节其门、以得见为幸。濠以厚币招致、歳时馈问不絶。遂与濠昵。
    李士实繇翰林官、至侍郎致仕。与濠为儿女亲家。士实颇有权术、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濠用为谋主。
   又以承奉刘吉术士李自然徐卿等、党与甚众因武宗皇帝无子、濠谋以其子二哥为皇嗣。朱宁、臧贤与诸大阉、力任其事。朝中六部九卿。科道官员亦多有为之左右者。因其事重大、未敢发言。
    李士实为濠谋通于兵部尚书陆完、题复宁府护卫一面使南京镇守大监毕眞、倡率南邉官员人等、保举宁王孝行。及陆完改吏部、王琼代为兵部尚书。琼策濠必反谓陆完曰:
   「祖宗革去护卫、所以杜藩王不轨之谋。正是保全他处、宁王再三要复护卫、不知他要兵马何用。异日恐有他变必累及公矣。」
    陆完大悔、写书于濠欲其自以己意缴还护卫。濠不从。借护卫为名、公然招募勇健、朝夕在府中使鎗弄棒。
    先生闻濠反谋、乃因其贺节之礼、使门人冀元亨往谢。元亨字惟干、钱塘举人、为人忠信可托。先生聘为公子正宪之师。故特遣行、使探听宁王举动。
    却说宸濠有意结交先生。闻元亨是先生门人、甚加礼貌、渐渐言及于外事。元亨佯为不知。与谈致知格物之学、欲以开导宁王、止其邪心。濠大笑曰:
   「人痴乃至此耶。」
   立与絶。元亨归赣、述于先生。先生曰:
   「汝祸在此矣。汝留此、宁王必并煤孽及我。」
   遂遣人卫之归家。
    再说宁府典宝阎顺、内官陈宣刘良、见濠所为不法、私诣京师出首。朱宁与陆完隐其事、使人报濠。濠疑承奉周仪所使、假装强盗、尽杀其家。又杀典仗査武等数百人、复辇金京师、遍赂权要、求杀阎顺等。顺等亡命远方、乃免。于是逆谋益急。
    宁王之妃娄氏、素有贤德。生下三子。大哥三哥四哥。宁王最敬重之。娄妃察宸濠有不轨之志、乃于饮宴中间、使歌姬进歌劝酒、欲以讽之。曲名梧叶儿去。
   争甚么名和利
   问甚么咱共伊
   一霎时转眼故人稀
   渐渐的朱颜易改
   看看的白髪来催
   提起时好伤悲
   赤紧的可堪
   当不住白驹过隙
    宸濠听此词、有不悦之色、娄妃问曰:
   「殿下对酒不乐何也。」
   宸濠曰:
   「我之心事非汝女流所知。」
   娄妃陪睑笑曰:
   「殿下贵为亲王、锦衣玉食、享用非常。若循理奉法、永为国家保障、世世不失富贵。此外更有何心事。」
   宸濠带了三分酒意、叹口气道、
   「汝但知小享用之乐。岂知有大享用之乐哉。」
   娄妃曰:
   「愿闻如何是大享用小享用。」
   宸濠曰:
   「大享用者、身登九五之尊、治临天下、玉食万方。吾今位不过藩王。治不过数郡。此不过小享用而已。岂足满吾之愿哉。」
   娄妃曰:
   「殿下差矣。天子摠揽万几、晏眠早起、劳心焦思、内忧百姓之失所、外愁四夷之未服。至于藩王、衣冠宫室、车马仪仗、亚于天子。有丰享之奉、无政事之责。是殿下之乐过于天子也。殿下受藩鎭之封、更思越位之乐。窃恐志大谋疎。求福得祸。那时悔之晩矣。」
   宸濠勃然变色、掷杯于地而起。有诗为证。
   造谋越位费心机。逆耳忠言苦执迷。天位岂容侥幸取。一朝势败悔时迟。
   娄妃复戒其弟娄伯将、勿从王为逆。伯将亦不听。
    宸濠起造阳春书院、僭号离宫、用酖酒毒死巡抚王哲。守臣无不悚惧。讽有司参谒倶用朝服。各官惧其势焰、亦多从之。时鄱阳湖中屡屡失盗。尽知是宁府窃养、呑声莫诉。娄妃屡諌不听。
    兵部尚书王琼预忧其变、督责各抚臣、训兵修备、又以承奉周仪等之死、责江西抚臣严捕盗贼。南昌府获盗一颗、内有凌十一。有人认得是宁府中亲信之人。抚台孙燧密闻于王琼。宸濠使其党于狱中强刼以去。叛谋益急。
    约定八月郷试时、百官皆进科场。然后举兵。
    王琼闻凌十一被刼、怒曰:
   「有此贼正好做宁府反叛证见、如何容他刼去了。」
   责令有司、立限缉获。
    濠恐事泄、复讽南昌诸生、颂己贤孝、迫挟抚按具奏、为之解释。
    按察副使许逵劝发兵围宁府、捜获刼盗、若拿出一二人、究出谋叛之情、请旨迫夺、免得养成其患。燧犹豫不决。被濠屡次催促、巡抚孙燧不得已、随众署名、乃别奏濠不法事。列欵有据。濠亦虑及此。预布心腹勇健、假装响马于北京一路、但有江西章奏尽行刼去。
    燧七次奏本都被拦截、不得上闻。止有保举孝行的表章。濠使心腹林华同赉上京。直达天聪。
    时江彬新得宠幸、冒功封平虏伯。太监张忠与朱宁有隙。遂附江彬、毎欲发宁王之事、以倾朱宁、未得其便。及保奏表至、武宗皇帝问于张忠曰:
   「保官好升他官职。保亲王意欲何为。」
   忠对曰:
   「王上更无进歩。其意未可测也。」
    先是宸濠结交臧贤、伪使伶人秦荣就学音乐、谢以万金及金丝宝壷一把。忽一日武宗皇帝驾幸臧贤家。贤注酒献上。武宗皇帝见壷、惊曰:
   「此壷光泽巧丽、我宫中亦无此好物。汝何从得此。」
   臧贤恃上之爱宠、且欲表宸濠之情、遂以实对曰:
   「不敢隐瞒。頼万歳洪福。此乃宁殿下所赐也。」
   武宗皇帝曰:
   「宁叔有此好物、何不献我。乃赐汝耶。」
   其时优人中有小刘者。亦新得宠、独未得濠贿赂。心中怏怏。及大驾回宫、又夸金壷之美。小刘笑曰:
   「宁殿下不思爷爷物足矣。爷爷尚思宁殿下乎。昨保举贤孝。爷爷岂遂忘之。今朱宁臧贤日夕与宁府交通、所得宝货无筭。藏纳奸细于京中、不计其数。外人无不知、独爷爷不知耳。」
    武宗皇帝遂疑臧贤、有旨遣太监萧疏捜索贤家。又降旨各藩使人、无事不许擅留京师。试御史萧淮遂直攻宁王、并参李士实、毕眞等。给事中徐之鸾御史沈灼等、连章复上、朝廷准奏。念亲亲之情、不忍加兵。遣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頥寿及太监頼义、往谕革其护卫。
  宁府心腹林华先在复壁中、听知金壷之语、用心打探。及闻京师挨缉奸细、又有诏使遣至江西、遂于会同馆取快马、昼夜奔驰。在路纔十八日。便至南昌。
    其日乃是六月十三日。正宸濠诞辰、诸司入贺。濠张宴欵待。林华候至席散、方纔禀奏。濠谓李士实、刘养正等曰:
   「凡抄解宫眷、始用驸马亲臣。今诏使远来、事可疑矣。若待科场之事、恐诏使先到、便难措手。今当如何。」
   养正曰:
   「事急矣。明旦诸司谢酒、便当以兵威胁之。」
   士实曰:
   「须是假传太后密旨。如此恁般、方好商量停当。」
   时闵廿四、凌十一、呉十三等、亦以贺寿毕集。夜传密信、令各饬兵伺候。
    及旦、诸司入谢、礼毕。濠出坐立于露台之上、诈言于众曰:
   「昔孝宗皇帝为太监李广所误、抱养民间子。我祖宗不血食者、今十四年矣。太后有密旨、命寡人发兵讨罪、共伸大义。汝等知否。」
    巡抚孙燧挺身出曰:
   「既然太后有旨、请出观之。」
   濠大声曰:
   「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去。汝愿保驾否。」
   燧曰:
   「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纔是大义。此外非某所知。」
   濠戟手怒曰:
   「汝既举保我孝行。如何又私遣人诬奏我谋为不轨。如是反复岂知大义。」
   叱左右与我挪了。
    按察副使许逵、从下大呼曰:
   「孙都御史、乃钦差大臣。汝反贼敢擅杀耶。」
   濠怒喝令并缚之。逵顾燧曰:
   「我欲先发、公不听我言。今果受制于人。尚何言哉。」
   因大骂、
   「宸濠逆贼、今日汝杀我等、天兵一到你全家受戮、只在早晩。」
    濠令较尉火信拽出于恵民门、斩首示众。比及娄妃闻信。急使内侍传救、已无及矣。
    阳明先生有哭孙许二公诗二首。其一云、
   丢下乌纱做一场
   男儿谁敢堕纲常
   肯将言语阶前屈
   硬着肩头剑下亡
   万古朝端名姓重
   千年地里骨头言
   史官谩把春秋笔
   好好生生断几行
   其二云、
   天翻地覆片时间
   取义成仁死不难
   苏武坚持西汉节
   天祥不受大元官
   忠心贯日三台见
   心血凝氷六月寒
   卖国欺君李士实
   九泉相见有何颜
    时佥事潘鹏自为御史时、先受宁王贿赂。与之交通。至是率先叩头呼万歳。参政王伦【王纶】、季斆(斆为南安知府从先生平贼有功升参政)惧祸、亦相继拜伏。布政使梁宸按察使杨璋、副使唐锦都指挥马骥、各各以目相视不敢出声。
    濠大喝曰: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四人不觉屈膝。镇守太监王宏、巡按御史王金、奉差主事马思聪、金山、布政使胡濂、参政程杲、刘斐、参议许效廉、黄宏、佥事頼凤、佥书郏文(以指挥从先生征贼有功升今任)都指挥许清、白昂、初皆不屈。濠令繋狱三日、俟其改口愿附。方释之。惟马思聪与黄宏终不肯服。不食而死。眞忠臣也。
    濠即日伪置官属、以吉曁、涂钦、万锐等为御前太监、尊李士实为太师、刘养正为国师、刘吉为监军都御史、参政王纶授兵部尚书。季斆等各加伪职、大盗闵廿四、呉十三、凌十一等、倶授都指挥等官。南昌知府郑瓛、知县陈大道、倶愿降。复职管事如故。其时有瑞州知府姓王名以方、湖广黔阳人、素知宸濠必叛、练卒葺城、为守御计。宸濠慕其才能。屡次遣人送礼、欲招致之。以方拒而不受。至是适有公事到于省城、逆党檎送宁府。宸濠命降、以方不从。繋之于狱。
    宸濠又传檄远近、革去正德年号。拟改顺德二字。只待南京正位、即便改元。又造伪檄、指斥乘舆极其丑诋。时濠畜养死士二万、招诱四方盗贼渠魁四万余、又分遣心腹娄伯将王春等、肆出收兵。合护卫党与并胁从之人。共六七万余人。军势甚盛。
    又用江西布政司印信公文、差人遍行天下布政司、告谕亲王三司等官举兵之意、一面修理战具。此一场、闹动了江西省城百姓。后人有诗叹云、
    宁藩妄想动兵戎。枉使机关指日穷。可叹古今兴废迹。鄱阳湖水血流红。
  是时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聚众鼓噪。朝廷命阳明先生往勘。先生以六月初九日启行。亦要赶十三日、与宁王拜寿、此乃常规。临发时、参随官龙光等、取勅印作一扛、留于后堂。轿出仓卒封门、忘其所以。行至吉安、先生登岸取勅印、方省不曾带来。乃发中军官、转回赣州取扛。以此沿途迟留。待扛至方行。六月十四日午后、刚刚行至豊城。此正孙都堂、许副使遇害之日也。若非忘记勅印、迟此数日、亦在入谢班中同与孙、许之难矣。岂非天乎。
   正是万般皆是命
   果然半点不繇人
    却说豊城县、离省城仅一百二十里、宁王杀害守臣不过半日、便有报到豊城了。知县顾佖谒见先生、将省中之事禀知、兼述所传闻之语。
   「宁府已发兵千余、邀取王都堂、未知果否。」
   先生分付顾佖、
   「你自去保守地方、那宁王反情、京师乆已知道、不日大兵将至。可安慰百姓。不必忧虑、本院亦即日起兵来矣。」
   顾佖辞去。
    先生急召龙光问曰:
   「闻顾知县语否。」
   光对曰:
   「未闻。」
   先生曰:
   「宁王反矣。」
   龙光惊得目睁口呆。先生曰:
   「事已至此。惟走为上策。自此西可入瑞州、到彼传檄起兵讨贼。别无他策。」
   分付管船的快快转船、连夜行去。
    艄子听说反了宁王、心胆倶裂、意不愿行。来禀道、
   「来时顺风顺水、今转去是上水。又是大南风甚逆。难以移动。便要行、且待来早看风色如何。」
    先生命取辨香、亲至船头、焚香望北再拜曰:
   「皇天若哀悯生灵、许王守仁匡扶社稷、愿即反风。若天心助逆、生民合遭涂炭。守仁愿先溺水中、不望余生矣。」
   言与涙下、从者倶感动。祝罢南风渐息、须臾樯竿上小旗飘扬、已转北风。艄子又推天晩不行。先生大怒、拔剑欲斩之。众参随跪劝。乃割其一耳。于是张帆而上。行不止二十里。日已西沈。先生见船大行迟、使参随潜觅渔舟。先生微服过舟、惟龙光、雷济相从、止带勅印随身。其衣冠仪仗并留大船、分付参随萧禹在内、随后而至。渔舟惯在波浪出入、拽起蓬来、梭子般去了。
    却说宸濠打听南赣军门起马牌、
   「是六月初六日发的、旧规三日前发牌。筭定初九日准行。如何还不见到。难道径偷过了、或者半途晓得风声、走转去了。也不可知。此人是经济之才、若得他相助、大事可就。」
   遂分付内官喩才、以划船数十只追之。行至地名黄五脑(属豊城县)、已及大船、拿住萧禹。禹曰:
   「王都爷已去乆矣。拿我何益。」
   喩才乃取其衣冠、回复宁王去了。正是、
   鳌鱼脱却金钩去
   摆尾揺头再不来
    先生乘渔舟、径至临江。有司惧不知。先生使龙光登崖、索取轿伞。临江知府戴德孺急来迎接款留先生、入城调度。先生曰:
   「临江大江之滨、与省城相近、且居道路之冲、不可居也。」
   德孺日、
   「闻宁王兵势甚盛、何以御之。」
   先生曰:
   「濠出上策、乘其方锐之气、出其不意直趋京师、则宗社危矣。若出中策、则径攻南京、大江南北亦被其害。但据江西省城、则勤王之师四集、鱼游釜中、不死何为。此下策矣。」
   德孺曰:
   「以老大人明见度之当出何策。」
   先生曰:
   「宁王未经战阵中情必怯。若伪为兵部恣文发兵攻南昌彼必居守、不敢远出。旬日之间王师四集、破之必矣。」
    德孺请先生更船、先生辞之。止取黄伞以行至新淦、于船中张伞。知县李美有将才。素练士卒有精兵千余。至是来迎先生固请登城。先生曰:
   「汝意甚善。然弹丸之地、不堪用武。」
   李美具站船。始更舟、先后共行四昼夜、方至吉安。
  知府伍文定闻先生至大喜急来谒见。先生欲暂回南赣征兵。伍文定曰:
   「本府兵粮倶已勉力措置。亦须 老大人发号施令。不必又回。稽误时日。」
   先生乃驻札吉安、上疏告宁府之变、请命将出师以解东西倒悬之苦。并请留两广差满御史谢源、任希儒、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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