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林子 - (TXT全文下载)
勋,当共为国喜,反重为己愧,此桓车骑之所以止于车骑也。
王戎子绥,欲取裴遁女。绥既早亡,戎过伤痛,不许人求之,遂致老无敢取者,此亦用情太过也。裴室亦能久留其女,此谊倍笃。后庚亮儿会遭苏峻难,其妇诸葛彪女也,将改适,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小,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彪视遁何如哉?”
吕夷简生四子,皆颖异。与夫人语,四儿它日皆显重,不知谁作宰相,吾将验之。一日,四子居外,夫人令小鬟击四宝器,贮茶而往,教令至门,故跌而碎之。三子皆失声,独公著凝然不动。夷简谓夫人曰:“此儿必作相。”元祐中果大拜。夫父母之视子,自言语学识,起居动作,皆可觇验,必待碎器而后见乎?盖人之器量,于成败得丧处最易见,故以此试之。然文靖独先忍碎四宝器,亦见量处。大丈夫以量为先。
彭城元伯楚历典二郡,早丧妻,不肯娶。临终敕子便留葬,无取汝母丧柩。若亡者有知,往来不难。若无知,只为烦耳。此可为超识远迈常情。今仕人在外,幼子弱女虽间关,必载还本土,祗是俗情不割耳。昔有友人为小官,卒于贵州,予劝卜葬于彼,人皆以为不情,不知古有行之者,书此以证吾言之非妄。
王司徒谧与远公书曰:“身年始四十,而衰同耳顺。”远答曰:“古人不爱尺璧而重寸阴,观其所存,似不在年耳。檀越既履顺游性,何羡遐龄”?人称善诱。此与孔子朝闻夕死之语,互相发明。
吉安永丰山中,有地名回龙坑,极为崇峻。文山先生一日奉皇后避乱过此,为元兵所追,走入坑中,兵益近,自度不免,乃祷于山曰:“若赵室尚可延长,此峰当倾,横绝山口,以遏来兵。”山峰遂崩。兵至路迷,遂不能。度山中有毛姓者,族甚众,因留其家,凡二日,始去。村中蛙声甚闹,后问曰:“乱鸣者谁?”曰:“蛙也。”曰:“何用苦闹?”蛙声遂绝。至今此村蛙不鸣。先时毛姓造一床,甚华,但寝其上,则摇动不宁,遂不敢用。适后至,则以奉后,床不复动,亦异事也。毛姓到今犹繁,毛与郭给舍有亲,给舍与余言如此。郭永丰人,名汝霖。
元文敏公元善参议中书日,会朝廷遣蒙古大臣一员使交趾,公副之,将还。国主赍以金,蒙古受之,公固辞。主曰:“彼使臣已受矣,公独何为?”公曰:“彼所以受者,安小国之心。我所以不受者,全大国之体。”主叹服。今使臣册封宗室,或封外国,多用武臣为正,文臣副之。武臣不但受其赠金,反多索焉。文臣则不受,或原于此。其所仪刑者甚远也。
余尝读水心叶公进卷曰:“今俗吏欲抑兼并,破富人以扶贫弱者,意则善矣。此可随时施之于其所治耳,非上之所恃以为治也。夫州县狱讼繁多,终日之力不能胜,大半为富人役耳。是以吏不胜忿,常欲起而诛之。县官不幸而失养民之权,专归于富人,其积非一世也。小民之无田者,假田于富人,得田而无以为耕。借资于富人,岁时有急,求于富人,其甚者,佣作奴婢,归于富人。游手末作,俳优技艺,传食于富人,而又上当官输,杂出无数。吏常有非时之责,无以应上命,常取具于富人。然则富人者,州县之本,上下之所赖也。富人为天子养小民,又供上用。虽厚取赢以自封殖,计其勤劳,亦略相当矣。乃其豪暴过甚,兼取无已者。吏当教戒之,不苛宰相,顾喜软美者乎?”九龄改容居。不宜豫置疾恶于其心,苟欲以立威取名也。夫人主既不能自养小民,而吏先已破坏富人为事,徒使其客主相怨,有不安之心,此非善为治者也。”此论甚得治体。按《周官》十二政,曰安富,曰恤贫,贫者恤,富者安,此圣人之政所以为平,故万物各得其所。
卫灵王死,夫人无子,傅妾有子。一日谓傅妾曰:“孺子养我甚谨,子奉祀而妾事我。吾闻主君之母,不妾事人。今我无子,于礼斥绌之人也,得留幸矣,又烦孺子,我甚惭。愿出居外,以时相见,甚便。”傅妾泣曰:“夫人欲使妾氏受三不祥耶?事君不终,一不祥也;夫人无子而婢妾有子,二不祥也;夫人欲出居外,使婢子反居内,三不祥也。妾闻忠臣事君无懈,孝子养亲患无日也。妾岂敢以少贵之故变妾之节哉?”退而谓其子曰:“吾闻君子奉上下之仪,修先古之礼,顺道也。今夫人难我,将欲居外,使我居内,逆道也。处逆而生,岂若守顺而死。”欲自杀,夫人闻之惧,许留终养。噫!若卫夫人者,可善处子母嫡庶之间者矣。夫子王则母后,礼也。礼无二后,则忌生矣。忌则不终,故秦尊华阳则废芊后,与其废也宁外,故曰善处子母嫡庶之间也。而傅妾则自以为罪,而要之以死,则尤难矣。亦夫人素所处者得其心也。不然,长信宫之行,恐自不免矣。
吾闻德清有女狱山,问之,曰:“有姚恢者,县之千秋乡人,东汉时为清州刺史,时与沈戎为婚姻。县东北有柯田,山水嘉甚,恢谋定居,其女泄之沈氏,为戎所夺。恢愤,赚女归宁,竟囚之苎溪之北山墟间,至死不悔。戒其后三世不得举女。”女狱山,即恢囚女处也。呜呼,异哉!田居,细事也。竟以是而灭天性之恩,世固有若人者。语云:“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其为狼,人情大可畏矣。”
昔景公成路寝之台,逢于何遭丧,请于晏子曰:“于何之母死,兆在寝台牖上,愿请合骨。”晏子曰:“嘻,难哉!为子复之不得,将若何?”曰:“小人将左手拥格,右手捆心,立饿枯稿而死,以告四方之士曰:‘于何不能葬其母者也。’”晏子见公,为于何请。景公作色曰:“古之及今,子亦尝闻有葬人主之宫者乎?”曰:“古之人,其宫室节,不侵民居,今夺人之居,广为台榭,使死者畜哀,生者畜忧,不如许之。”公曰诺。于何葬其母,涕氵夷而去。噫!景公晏子,俱盛德事也。难哉!于何又能誓死,得如所请,则尤难矣。余甚疑之。夫人主之宫,死者穴之,世宁有是理乎?但当卜地,官为之改葬,使得合焉。则民得偿地之便,而宫亦无入鬼之凶矣。晏子亦未之思耳。呜呼!若此者,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尝读《后汉书》,见李固既策罢知祸遣三子归。时燮年十三,姊文姬,为赵伯英妻,贤而有智。见二兄归,其知事本,泫然独悲。曰:“李氏灭矣。”密与二兄谋,豫藏匿燮,托言还京。有顷,难作,下郡收固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人古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在君矣。”成乃将燮乘江东下,入徐州界,令变名姓,为酒家佣,而成卖卜,各为异人,阴相往来。燮受从学,酒家异之,因以女妻燮,燮专精经学十余年,闻梁冀诛而灾青屡见,史官上言,宜有赦令,又当存录大臣冤死者子孙。于是大赦,并求固后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厚遣之,皆不受,遂还乡里追服。姊弟相见,悲感旁人。既有戒燮曰:“先公正直,为汉忠臣,而遇朝廷倾乱。梁冀肆虐,吾令宗祀血食将绝,今弟幸而得济,岂非天耶?宜杜绝众人,勿妄往来。慎无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则连主上,祸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燮谨从其诲,后王成卒,燮以礼葬之,四节为位祠焉。晋辛宪英,辛田女也,适羊耽。宪英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司马宣王将诛爽,因爽出闭城门,司马鲁芝将爽府兵斩关出城赴爽,来呼敞俱去。敞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天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不得不尔。明皇帝崩,把太傅臂以后事付之,此言犹在朝士之耳。且曹爽与太傅,俱受寄托之任,而独专权势,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此举不过诛爽耳。”敞曰:“然则事就乎?”宪英曰:“得无殆就,爽才非太傅之偶也。”敞曰:“然则敞可以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敞遂出,宣王果诛爽。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逮钟会为镇西,宪英谓从子羊祐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祐曰:“季母勿多言。”其后会请子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见钟会之出,为吾国忧之,今日难至吾家。”固请国马文王不听。宪英语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问,可以济者,其惟仁恕乎?”竟以全。吾于史中见二女才智,有非丈夫所能及者,俱以知全其弟,全其子,可易得哉!因录以传,孰谓生女不关门户哉?
汝南周翁仲妇产一女,会屠者妻产一男,翁仲妻密以钱易屠者之男。后翁仲作北海相,使见鬼主簿周光与儿同祭先茔,主簿回,谓翁仲曰:“祭所但见屠儿,弊衣褴褛,持刀割肉,别有人带青绶,彷徨东厢不进,何也?”翁仲乃持剑问妻,妻具陈其事。翁仲曰:“凡有子者,欲承先祖,先祖不享,何用?”遂以车马送还屠家,往迎其女,此于《风俗通》,因知祭享诚不可妄。古云神不歆非类,信矣!近闻湖南一学士无子,阴构有娠者,取以为妾,遂生五男。今族人皆外之,不许入庙编牒。若然,是不但欺其先祖,实自欺耳。作此何益?
汝南王叔汉父子方,出游二十年不还,叔汉作尚书郎,人告子方死于汝南,即遣兄往迎丧。叔汉发哀,诏赙钱二十万。既而子方从苍梧回,叔汉诣阙乞纳赙钱,受虚妄罪诏将相大夫会议之。博士任敏议云:“凡人中寿七十,视父同侪亡,可制服也。子方任远,人指其处,不可验也,罪不可加焉。”诏许还钱复本官。此事世多有之。昔一仕人误传病故,铨曹遂作缺补注一官二人,因以一人他徒,铨曹遂遭浮议落职,良以远言易伪,不可不审。
今之仕人,率多拘忌。凡营造婚葬行来,必选日卜时,少有违碍,则以为不吉。坐客言笑,偶犯所讳,辄终身仇之。及见东汉顺帝时,廷尉吴雄自孤宦致位司徒,雄少时家贫丧母,营人所不封土者,择葬其中,丧事趣办,不问时日。医巫皆言当族灭,而雄不顾及。子诉,孙恭,三世廷尉,为法名家。初肃宗时司隶校尉下邳赵兴,亦不恤讳忌,每入官舍,辄更缮修馆宇,移穿改筑,故犯妖禁。而家人爵禄,益用丰识,官至颖川太守。子峻,太傅,以才器称。孙安世,鲁相,三叶皆为司隶,时称其盛。桓帝时汝南有陈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马,终不言死。目有所见,不食其肉,行路闻,便解驾留止。还舍触忌,则寄宿乡亭,年老方举孝廉。后坐女婿亡吏,太守邵夔怒而杀之。时人多谈为证,因录之以开世俗一禁云。
隋起居注王劭以古有钻燧改火之义,近代废绝,于是上表请变火。其略曰:“臣谨按周官四时变火,以救时疾。明火不数变,时疾心兴,圣人作法,岂徒然也?在晋时有以洛阳火度江者,代代事之,相续不灭,火色变青。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焚。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轴。今温酒及炙肉,用石炭柴火,竹火草火,麻ぼ火,气味各不同。以此推之,新火旧火,理应有异。伏愿远尊先圣,于五时取五木以变火,用功甚少,救益方大。纵使百姓习久,未能顿同。尚食内厨,及东宫诸主食厨,不可不依古法。吾味其言,以古人改火,其意义至深远也。然亦非难行之之事。后世偷惰,于细事不肯一为之,况望其他乎?”余谓不能行之天下,犹可行之一家。即毋论顺时救患,亦足以见师古之一端也。
隋牛弘尝从容问刘炫曰:“案周礼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减则不济,其故何也?”炫对曰:“古人委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恒虑覆治,锻炼若其不密,万里追证百年旧案。故谚曰‘老吏抱案死’。古今不同,若此之相悬也。事繁政敝,职此之由。”噫!此后世通弊也。今簿书委积,而磨勘之使,冠盖相接,自谓尽法,实徒滋奸,亦何益于政理?故省官不若省事,千载名言,何时得去掾吏,使我心目豁然,亦一快也。
隋辛彦之拜徐州刺史时,州牧多贡珍玩,唯彦之所贡并供祭之物,高祖善之。顾谓世臣曰:“人安可无学?彦之所贡,稽古之力也。”高祖以是为学力,尤为有见。
仪同三司左仆射刘臻无吏干,又性恍惚,取悦经史,终日覃思。至于世事,多所遗忘。有刘讷者,亦任仪同,俱为太子学上,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寻讷,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寻讷谓臻还家,答曰:“知。”于是引之而去。既扣门,臻尚未悟,谓至讷家,乃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惊曰:“汝亦来耶?”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盼久之乃悟,叱从者曰:“汝大无意,吾欲造刘讷耳。”尝闻莆学士陈公音终日诵读,脱略世故。一日往谒故人,不告从者所之,竟策骑而去。从者素知其性,乃周回街衢,复引入故舍。下马升座,曰:“此安得似我居?”其子因久候不入,出见之,曰:“渠亦请汝来耶?”乃告以故舍。曰:“我误耳。”与此大相类。乃知天下事未尝无对,可资一噱。除公尝考满,当造吏部,乃造户部,见征收钱粮,曰:“货赂公行,仕途安得清?”司官见而揖之,曰:“先生来此何为?”曰:“考满来耳。”曰:“此户部非吏部也。”乃复出。其可笑者多类此。
河东柳,隋帝甚重其学,尝引入内阁论事。每与嫔后对酒时,逢兴会,辄遣命之至,与同榻共席,恩若友朋,帝犹恨不能夜召。于是命匠刻木偶人,施机关,能坐起拜伏,以像。帝每在月下对酒,辄令宫人置之于座,与相酬酢而为欢笑。夫古今君臣相得者多,未有如此之甚者,其何术致此?观其与嫔后同榻共食,大低便佞为人主所狎耳。然亦大异事。
阮裕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夫古人有车,惟恐人之不借。今人有车,惟恐人之借。古今人相远若此。要之,能以物公之于人,非有道者不能。昔孔子不借。盖于子夏以护其短,而子路之志愿,惟以车马衣裘与人共,在贤者且以为难,他可知矣。
许询、王循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挫折,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道林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耶岂是求理中之谈哉!”今人请学论事,各求理胜,往往词色俱厉,甚至作书互争,多至千百言,使者往返四三不止,亦是涵养未定。
戴安道从东出,谢安石往看之。谢本轻戴,相见但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甚妙。谢悠然知其量,此安道之所以为安道也。其视不对米价何如有道者,其度量语言自别。
王莽之子宇,非莽所为,身先被杀。褚渊之子贲,非渊失节,遂不复仕。人之无道,父子之间,亦不能容,况他人乎?士诚不可以世类论也。
《齐循吏传》载周洽历句容、曲阿、上虞、吴令,廉约无私,卒于都水使者,无以殡敛,吏人为买棺器。齐武帝尝非洽曰:“洽累历名邑,而居处不理,遂坐无宅死,令吏衣冠之。此故宜罪贬,无论袤恤。”乃敕不给赠赙。呜呼!此岂人君之言乎?今仕人亦复有是其说者,是亦仲长统之见也。
梅圣俞作《碧云》,其言专讦士人,而于范仲淹、文彦博、庞籍攻之尤力,且言多涉阴私,秽媟可笑。以圣俞乃为此,其终身坎轲,不得大用,得非天道与?孰云外史之言为可信哉!谗舌一鼓,千载受诬,奸人多以是害人,于百世之下可罪也已。
●卷四
林时隐博学多闻,深明象纬,聚书数千卷,皆自校仇。语子孙曰:“吾与汝曹获良产矣。”昔先正亦云:“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吾尝笑其言。夫积书所以尚友古人,自广闻见,岂徒遗子孙为功名计耶?若恃是为产,恐亦易徒。昔杜暹家藏书,皆自题跋尾,以戒子孙,曰:“损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皆不孝。”似亦过为著意。与李赞皇惜平泉花草,其意相同。噫!此岂一家能数百年物耶?吾每蓄书,辄祝之曰:“愿长有贤者披阅,不使虫鱼相侵,更得展用。即为得所,但惜书过甚,不轻批点。友朋相借,犹有吝心,亦是痴态未除。”
平继叔研综经籍,多所通究。安贫乐道,不营资产,衣食常不足,妻子不免饥寒。二子并不率父业,好酒自弃。继叔忿其世衰,植杖巡舍□□而哭,不为营事婚宦。亲知每以为言,继叔曰:“此辈会是衰顿,何烦劳我?”乃别构精庐,置经籍其中。一奴自给,妻子莫得而往。时有珍味,呼时老东安公刁雍等共饮敢之,家人无得尝焉。处不肖子,只得如此。昔丁晋公在光州,亲知皆会,至食不足,转运使表闻,有旨给京东房钱一万贯,为其子数月呼博而尽。临终前半月,已不食,但焚香危坐,默诵佛书,以沈香煎汤。时呷少许,临化之际,神识不乱,奄然而逝。此则为不肖子所苦矣。殊失料理,可为一概。
何敬叔在政清约,不通问遗尝。岁俭,夏节忽榜门受饷,共得米二千八百石,悉取以代贫人输租。有问余者曰:“此可为法乎?”笑曰:“此急救良方也。”
冯京知制诰日,韩琦为相,京数月不一见。琦谓其傲,以语富弼京妇翁也,使往见之。京曰:“公为宰相,而京不妄诣,乃所以重公也。岂傲哉?”昔王旦以张师德可惜,谓其三见宰相。以此观之,京此处高于师道,王公此处高于韩公,韩公犹责人往见,他可知矣。
曾布以翰林院学士权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职,知饶州。舍人许将当制,颇多斥词。制下,将往见曾曰:“始得词头,深欲缴纳,又思衅隙如此,不过同贬耳,于公无益。其中语言,颇经改易,公他日当自知。”曾曰:“公不闻宋子京事乎?昔晏元献当国,子京为翰林学士,晏爱宋才雅,税一第于近处居之。遇中秋,晏公启宴召宋,出妓饮酒,达旦方罢。翌日罢相,朱当草词,极诋斥。方子京挥毫之际,昨夕余酲尚在,观者亦骇。盖此事由来久,何足校耶?”许亦怃然而去。余尝闻谏垣中一人与一部卿甚厚,偶以事相忤,已具奏论列,犹饮其家,倾倒而去,少选而言章上矣。明日又复往,顾曰偶议论不合,故相辨证,非伤之也。古今人情反覆多同,可慨也已。
周墀节度郑滑,表韦澳在幕府,会墀入相,私语澳曰:“卿何以教我?”澳曰:“愿公无权。”墀愕然。澳曰:“爵赏刑罚,人主之柄,公无以喜怒行之,俾庶官各举其职,则公敛衽庙堂,天下治矣。乌用权?”墀叹曰:“吾先居此,得无愧乎?”呜呼!此真可以为万世法。诚使为相者,以人才进退之权付之天官,兵马之权付之司马,钱谷之权付之司徒,刑罚之权付之司寇,而吾一一责其成功。如不得人,则亟请易之,天下何忧不治?后世以公家之权,济私家之用,政事日非,率皆由此。虽然,权亦自能累人。昔王安石在侍从时,每言唐太宗令谏官随宰相入阁,最切于治道,所当举行。及入政府,孙莘老李公择请举行之。安石不可,曰:“是又益两参政。”何与前言异也?此惟恐太阿之柄,持之不专,其志难行。宁能免于用权,故卒以专偾事。
范蜀公镇,至和中,尝论中书主兵,枢密主民,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益无兵穷,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今户部司钱谷,兵部司军马,连岁虏骑日骄,边塞多事,议者兴言筑墙增堡,募兵纷纷不已。户部转输,多出额外数百万,度支不继,率请裁抑。二部题请,常令廷臣会议不决,与此何异?尝见户部王柳滨在部时,每抗沮兵部所议。未几,转兵部职方,户部诸郎相庆曰:“柳滨去,知钱粮诎乏,不致妄与矣。”已而所用日增,且言某藏可动,某储可支,户卿夏松泉衔之,竟表免削职。一人之身,旬月异官;一人之心,旬月异趋。此无他,地分不同耳。以是知会计不可不详且豫也。
秘书监姜皎得罪,张嘉贞附会权幸,请加诏杖。俄而皎死,后广州都督裴先下狱。帝问法当如何,嘉贞复援皎例。时张说进曰:“臣闻刑不上大夫,以其近于君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向者姜皎官是三品,亦有微功,若其有犯,应死即杀,应流即流,不宜庭辱,以卒伍待。况律有八议,勋贵在焉。皎事既不可追,先岂容复滥?”上然其言。嘉贞退谓说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者,时来即为,岂能长据?若贵臣尽当可仗,但恐吾等行当及之。此言非为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嘉贞有惭色。由此观之,殿陛鞭扑,至宋始弛耳。所以养成士习,正直满朝,大都士不惮削职,亦不避远窜。但恶辱体受刑,死于杖下,当国者往往藉是以箝谏官之口,顿忘国体,恐亦自不免也。
王佛大临荆州,甚得民和。桓南郡时在江陵,既为本国,且奕叶故旧,常以才雄驾物,王每裁抑之。南郡尝诣王,通人未出,南郡乘舆径入,王对南郡鞭门干,南郡怒去,王亦不留。,夫对客鞭人,长者不为,而乘舆径入,亦非所以事邦大夫礼也。士者往往恃故旧,望人以格外相容,不惟难行,抑且自损。
张安道与欧阳文忠,素不相能。安道守成都日,文忠为翰林,苏明允父子,自眉州走成都,将求知于安道。安道曰:“吾何足为重?”乃为作书办装,使人送至京师,谒文忠。文忠得明允父子所著书,亦不以安道所荐为嫌,大喜曰:“后来文章当在此。”即极力推挽,天下高此两人。夫爱才公心,人皆以引用为私。近见杨费诸公,人之所用,己必斥之。未几,己之所用,人亦斥之。往往才智之士,遭相臣一盼者,动摈弃终身,更不追论公私,以为进退,良可叹惜,视前辈风流远矣。
蔡子度自豫章征为吏部尚书,傅季友时与徐羡之共管朝政,蔡因傅隆以问季友。若选事悉以见付不论,不然,不能拜也。季友以语羡之,羡之曰:“黄门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厝怀。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蔡曰:“我不能为徐干木署纸尾也。”遂不拜。夫审而后入。既不忤人,亦不失己,真可为法。
学者要有伟量渊衷,使人不能窥其涯矣。方为人道之器,常见士夫群聚,少负寸长,急于自见,往往以声色示人,令其望而知辨,皆不能善藏故耳。昔徐羡之自布衣以局度超居廊庙,朝野推服,谓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尝与谢晦、傅亮宴聚,晦、亮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魏阳元为钟毓后将军长史,毓每与参佐射,阳元尝为筹画。后遇朋人不足,以阳元满数,毓初不知其善射,阳元既容范间雅,兼发无不中,举莫能敌。毓谢而叹曰:“吾之不尽卿才,有如此射矣。夫使人知之不尽者,必其藏之有余。若一见而知底里,浅也甚矣。”
李光颜初任都统,韩弘恶光颜忠力,乃饰名姝,教歌舞,遣使以遗光颜曰:“公以君暴露于外,恭进侍者,慰君征行之勤。”光颜大会将校,引使者以待姝至,秀曼都雅,一军惊视。光颜曰:“战士皆弃妻子,蹈白刃,奈何以女色为乐?为我谢公。”因呜咽泣下,将卒数万皆感激。呜呼!感人原不在多,仅仅数言,已足以夺韩弘之魄,而收军士之心,卒致敛手削地,皆由于此。大抵奸雄巧于伺人,多以声色货利,少不自持,卒为所窥。有识者自能察识。所谓上将伐谋,殆多类此。
庾哀尝与诸兄过邑人陈准,诸兄友之,皆拜其母,哀独不拜。准弟徽曰:“子何以不拜吾亲?”哀曰:“夫拜人之亲者,将自同于人之子。其义至重,哀敢轻之乎?”遂不拜。昔侯霜欲与王仲回交友,仲回被征,霸遣子昱候于道,昱迎拜车下,仲回下答之。昱曰:“家公欲与君纳交,何为见拜?”仲回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许也。”夫不轻拜人之亲,与不轻受人子之拜,可见古人交道最谨。彼岂轻为然诺,有匪人之吝者耶?
纪僧真得幸于齐世祖,容表有士风,尝请于世祖曰:“臣出自本县武吏,逢圣时阶荣至此。为儿婚,得荀昭光女,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上曰:“此由江谢沦,我不得措意,可诣之。”僧真承旨诣,登榻坐定,顾命左右曰:“移吾床远客。”僧真丧气而退,以告世祖。世祖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呜呼!世祖安得有此人君之言?以天子不能与人一士大夫。然后为天子,后世官阶多从中赐,以致纷纷陈乞,朝政浊乱,皆由官职不重故耳。惜哉惜哉!昔优人李可及,擢为威卫将军,曹确曰:“太宗著令,文武官六百四十三,谓房乔曰:‘朕设此待天下之贤人士,工商杂流,正当厚给以财,不可假以官也。今而位将军,不可。’此谓至论,愚尝谓工匠杂流,官当止于文思院,但因功以品禄,若以卿寺之衔与之,终非所以别九流也。”
司马温公言,昔与王介甫同为郡牧判官,包孝肃为使,时号清严。一日牡丹盛开,包公置酒赏之,公举酒相劝,某素不喜酒,亦强饮。介甫终席不饮,包公不能强也,以此知其不屈。昔王丞相导,同大将军敦,饮于石季伦崇家。崇出妓劝酒,不饮则杀之。导素不能饮,是日沽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