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五胡指掌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笔记
书籍内容:
晋五胡指掌 明 张大龄
○原叙
晋自刘元海起离石,典午为所囚系,琅琊窜南荒,羯继之,鲜卑继之,氐羌又继之,索虏乘势,遂有中原几二百载,与东晋、宋、齐、梁相始终。他如宇文氏、段氏、乞伏氏、赫连氏、沮渠氏、秃发氏、巴氏、凉氏、李氏、吕氏等,皆夷也。读史者如繁星争曜,往往不得要领。唐自肃、代而下,号令不行於河北,宿将悍帅,生杀自由,与晋诸胡无二。其倏起倏灭,亦大略相符。子窃为汇而纂之,使初学者一览犁然,兴废始末,焕焉在目。益芸窗中半岁之勤,而有是书也。为其展卷可镜,命曰指掌。西陵沈赞阳氏,其父司徒公聚书万卷,建楼贮之,以与四方学者共。故赞阳器业不群,得於尚友,犹欲遍搜密典,以补父籍。闻予二指掌,求观之。不数月,剞劂已告成矣。予谢曰:“君爱我,欲我不朽。我岂敢谓是书即能不朽,独其令稚子辈不苦难於浩汗,则亦窃幸有微益焉。”万历辛丑,长至眉山张大龄书於简端。
●卷上
○总论一
自汉魏以来,羌胡鲜卑降者,多处之塞内诸郡。其后因忿恨,数杀害长吏,渐为民患。晋武帝太康二年,侍御史郭钦上疏曰:“戎狄强犷,历古为患。魏初民少,西北诸郡皆为戎居,内及京兆、魏郡、弘农,往往有之。虽今服从,若数百年之后,有风尘之警,胡骑自平阳、上党,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尽为狄廷矣。宜及平吴之后谋臣猛将之略,渐徙内郡杂胡於边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万世长策也。”不听。
惠帝元康九年,太子洗马江统以为戎狄乱华,宜早绝其原,乃作《徙戎论》,其略曰:“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是以有道之君,待之有备,御之有常。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汉建武中,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余种於关中,居冯翊、河东、北地。魏武帝徙武都氐於秦川,以御蜀,盖权宜之计。今已受其敝矣。夫关中,帝王所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候隙乘便,辄为横逆。此必然之势也。宜及今兵威方盛,因其死亡流散,与关中人户为仇雠之际,徙诸羌,著先零、罕开、析支之地;徙诸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并州诸胡,建安中听其散居六郡,今为五部,户至数万。正始中,毋丘俭讨句骊,徙其馀种於荥阳,部户亦以千计,并皆骁勇便利。夫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於夷狄,能不为变!此等皆宜申谕发遣,还於本域,慰彼土思,惠此中国,於计为长也。”朝廷不能用。
夫天下之祸,每伏於所忽,惟智者能睹其未萌。郭钦、江统,翘然远览,晋之君臣,诚一听之,岂有五胡之祸哉!彼武帝功成而骄,谓裔夷癣疥,不足虑,故玩而不采。惠帝暗无识,吾无责已,乃杜元凯、张茂先诸君子,亦不闻奖拔二子论列,而为国家建久安长治之策。何也?岂天厌司马氏狙诈窃国,而刘渊、石勒辈已潜生於东北之郊乎!当其时,晋方全盛,刘元海父子何见赏於王武子之俦,上东门一啸,王夷甫骇於所闻而追之莫及者,岂尽无所为默定者在也。
○总论二
明学士丘琼山论五胡曰:“刘渊,匈奴也,而居晋阳。石勒,羯也,而居上党。姚氏,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而居昌黎。种族日繁,其居处饮食,皆日趋於华。惟其骄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无时而可变也。”据丘氏之论如此,及予读史至苻坚斥姚苌曰:“五胡次序,无汝羌名。”乃知姚氏不在五胡之内,其拓跋氏乎?拓跋创国,与五胡并而据有华夏,历晋宋齐梁,故五胡之盛,未有如拓跋者也。彼姚氏者,当与段氏、宇文氏、赫连、秃发、沮渠等氏同类而并观,而丘文庄据时代先后为论耳。晋谶:石上众马之后,有牛继之。史氏遂书传疑之事,造帷簿,不根於琅邪,曰牛金之子。不知拓跋王业始於什翼犍,犍者,牛也。怀愍北行,翼犍已立,桓玄谋逆,魏帝中原。马后牛继,此为证矣。
○匈奴刘氏
刘渊,匈奴呼韩邪之后也,嗣左贤王。轻财好施,倾心接物,五部豪杰,幽冀名儒,多往归之。武帝太康十年,以为匈奴北部都尉。惠帝永熙元年,以为五部大都督,监军事。成都王颖使将兵拒王浚、司马腾。渊从祖宣谓其族人曰:“汉亡以来,我单于徒有虚号。今吾众犹不减二万,奈何敛手受役,奄过百年?左贤王英武超世,天不欲兴匈奴,必不虚生此人也。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复呼韩邪之业,此其时矣。”乃谋推渊为大单于,使呼延攸告之。渊即白颖,请还说五部以赴国难,二竖之首,可指日而悬也。颖悦。渊至左国,宣等上大单于之号。二旬之间,有众五万,都离石,复迁左国城,胡晋归之者愈众。自以汉氏之甥,舅亡甥继,又称汉王,以右贤王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后部人陈元达为黄门郎,子聪进大单于,族子曜为建武将军。聪骁勇绝人,博涉经史,善属文,弯弓三百斤,弱冠游京师,名士莫不与交。曜性残暴,渊欲杀之,其母跪请得免。及长,仪观魁伟,拓落高亮,与众不群。好读书,善属文,铁厚一寸,射而贯之。两眉白,目有赤光。聪极重之,以为汉世祖、魏武帝之流。怀帝永嘉元年,刘渊称帝,遣刘聪、石勒等寇太行,赵、卫、黎阳、壶关皆下之。
渊卒,太子和立,疑忌刘聪。安昌王盛曰:“陛下勿信谗,兄弟尚不可信,他人谁足信哉!”不听,遂攻聪,聪杀和自立。五年六月,呼延攸等兵入洛阳,杀太子诠,执怀帝,士民死者三万馀人,遂发掘诸陵,焚烧宫庙。曜纳羊后,迁帝及六玺於平阳,以帝为光禄大夫、平阿公。秋七月,刘曜陷长安,杀南阳王。六年春正月,汉主聪纳刘殷二女并四女孙於宫,皆以为贵嫔。三月,立刘娥为皇后,起■〈皇鸟〉仪殿,将杀谏者,娥上书得免。弑怀帝,有星殒於平阳,化为肉,长三十步,广二十七步,聪恶之。四月,秦王业即位於长安,是为愍帝。建兴四年,刘曜复陷长安,帝出降,中丞吉朗死之,汉封帝为怀安侯。琅邪王睿即帝位於建康,改元太兴。是年,愍帝遇弑。
聪荒於酒色,游宫常百日不出,事皆决於中常侍王沈等。立后六人,仪服如后者又八人,屡杀直臣陈元达等。是年卒,太子粲立。聪后年未二十者四人,粲俱烝之。靳准弑粲自立。冬十月,刘曜亦自立於赤壁。十二月,乔太讨准,杀之,而立准之子明。石勒讨明,明走曜。曜灭靳族,改国号赵。石勒亦称赵王,为后赵,始与曜贰。先是,曜世子胤,年十岁,长七尺五寸,多力善射,骁捷如风。靳准之乱,没於鲜卑别部郁鞠。郁鞠闻赵王立,礼而归之,曜悲喜。时已立羊后之子熙为太子矣,将易之而立胤。卜泰不可,胤亦进曰:“父之於子,当爱之如一。今黜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苟以臣颇堪驱策,岂不能辅熙以承圣业乎!”遂封胤永安王。
明帝大宁三年,后赵石生攻赵河南,尽取司、豫、徐、兖之地。成帝咸和三年,复攻蒲阪。曜自将击破之,枕尸二百里,襄国大震。冬十二月,勒召徐光,谋击曜,皆言曜锋不可当,光独赞行。遂命石堪等会荥阳,石虎进拔石门,勒自统步骑,进自大堨,谓徐光曰:“曜盛兵成皋关,上策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此成擒耳。”至成皋,见赵无守兵。大喜曰:“天也!”卷甲而进,曜方与嬖臣饮博,不信勒至。闻亲来色变,遂撤金墉之围,阵於洛西。勒帅步骑四万入洛阳城门,躬擐甲胄夹击之。曜素嗜酒,将战,饮数斗,醉坠马,为堪所执,杀之。太子熙奔上邽,勒遂取长安。四年,石虎拔上邽,杀太子熙等王公以下三千馀人,刘氏亡。
玄羽逸史曰:“自古夷狄为中国患者有矣,未闻入而帝中国也者,有之,自刘渊始。当晋全盛时,渊以壮年游京师,与诸名士遨游成均,持论上下,固彬彬隽爽才也,不过谓由余、金日禅之俦耳。焉知窃伏辇毂,睥睨宫阙,私心曰:‘此可取而代乎。’世儒睹郭钦、江统之说不行,深为司马氏惜,不知此曹渐染华夏之风者,百来年其文雅博洽既与中国士大夫埒,而骁悍魁桀,拔山贯铁之勇,非华人可得而仿佛也。即使驱之去而未必即去,既去而未必不来。我知其害,必不止侵镐方,犯泾阳,围白登,入甘泉,如周汉之事而遂已也。况中国先乱,而彼有所以乘其隙哉!然渊每闻诸将屠杀之惨,则深戒谕之,用贤纳谏,恭俭勤劳,卓有中国君人之度。聪以荒淫,承之一传,而归於曜。曜以沈湎,继之数岁,而歼於勒。彼二子少固雄毅,乃晚节如是,岂真胡虏之运乎!死而五种,虽所自取,不可谓无默宰也已。
○羯石氏
石勒,羯虏也,世居上党之武乡,有胆力,善骑射。并州大饥,东瀛公腾执诸胡,於山东卖充军实。勒亦被掠卖,为茌平人师欢奴,欢奇其状貌而免之。幼尝随人负贩京师,登上东门,长啸。王衍闻而异之,曰:“此胡雏非常人也。”遣骑追之,逸去。惠帝末,诸王相攻,海内大扰。勒与汲桑结为盗,桑命勒以石为姓,公师藩叛寇赵魏,桑、勒往从之。兖州刺史苟晞击斩藩、桑等,逃还,更聚众,以勒为前锋,所向辄克。进攻邺,杀新蔡王腾,大掠而去。苟晞击桑,走死,勒降於汉。至常山,众十馀万,集衣冠人物,别为君子营。中丘人张宾,好读书,阔达有大志,常自比子房。见勒,喜曰:“吾历观诸将,无如此胡将军者,可共成大事。”乃提剑大呼军门请见,勒亦未之奇也。后数以策干勒,皆如所言,由是奇之,呼为右侯而不名。又用刁膺为股肱,夔安、孔苌、支雄、桃豹、逯明为爪牙。
永嘉五年,太尉衍送太傅越丧还葬,勒帅轻骑追之,及於苦县,晋兵大败,纵轻骑射之,无一脱者。执衍,问以晋故。衍具陈祸败之由,云计不在己,且言少无宦情。又劝勒称尊,勒曰:“君少壮登朝,名著四海,身居重位,何得言无宦情耶!破坏天下,非子而谁!”命引出,众人畏死,多自陈述,独襄阳王范神色俨然,顾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复纷纭。”勒谓孔苌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此辈人,当可存乎?”苌不可。勒曰:“虽然,要不可加以锋刃。”於是俱排墙杀之,剖越棺,焚其尸,曰:“乱天下者,此人也。”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死,晋兵死者十馀万人,裴妃亦为人掠卖。又陷蒙城,执苟晞及豫章王端。锁晞颈,以为左司马。
冬十月,勒诱杀汉大将军王弥。初,勒与母相失,并州牧刘琨得之,及其从子虎遣使送还勒,因以书招怀。勒厚谢刘琨而书以绝之。虎年十七,残忍无度,勒白母除之。母曰:“快牛为犊,多破车,长便不然。汝小忍之。”及长,勇冠三军,每屠城,鲜有遗类,指授攻讨,所向无前。勒更宠任之。六年,引兵据襄国,用张宾之谋也。王浚等攻襄国,大败而还。石虎攻陷邺郡,据之。时王浚兵犹强,谋称尊。勒欲袭之,张宾劝勒卑辞於浚,又劝勒奉表,言欲以三月中旬诣幽州奉上尊号。浚益骄怠,不复设备。勒纂严将袭浚而未发,张宾曰:“岂非畏刘琨及鲜卑、乌桓为后患乎?”曰:“然。”宾曰:“三方智勇,无及将军者,必不敢动。吾轻车往返,不出二旬,待彼谋议出师,我已还矣。今宜修笺於琨,纳质请和。琨必喜我之服,而快浚之亡,岂暇袭我!兵贵神速,勿后时也。”勒曰:“吾所未了,右侯已了之。”遂以火宵行达易水。督护孙纬驰白浚,浚将勒兵拒之,而为游统所绐。浚曰:“石公来奉戴我耳。”设飨以待勒。晨至蓟,叱开门,犹疑有伏。先驱牛羊数千头,声言上礼,实欲塞诸街巷。勒升其厅事,执浚於前,数之曰:“公位冠元台,手握强兵,坐观本朝倾覆,曾不救援,乃欲自称尊乎!”即送襄国,斩之。中郎荀绰不屈,勒待以客礼。斩朱硕枣嵩之乱政,戮游统之不忠,籍没相佐亲戚,家赀皆巨万。惟裴宪、荀绰止有书十馀箱,盐米十斛。勒曰:“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以为中郎参军。勒以刘翰镇幽州。勒还,翰归段匹磾,匹磾遂据蓟城。
时刘曜篡汉,改国号赵。勒亦自称赵王。祖士雅进屯雍丘,恩威大著,自河以南,多叛勒归士雅,练兵积谷,有取河南之志。勒患之,乃下幽州,为士雅修祖父墓,通书求互市。士雅不报书,而许互市,收利十倍。士雅将士降赵,勒斩其首,曰:“叛臣逃吏,将军之恶,犹吾恶也。”自是士雅不纳降人,边境休息。泰兴四年,石虎拔幽州,杀段匹磾。永昌元年,张宾卒,勒哭之恸,每与群臣谋议不合,思宾则流涕弥日。与刘曜岁相攻战,咸和三年,曜自将击破勒兵,襄国大震。勒亲帅兵救之,入洛阳,杀刘曜,追曜太子熙於上邽,又杀之,汉地尽入於勒。即赵天王位,子弘为太子,虎等进爵为王,子弘为大单于。虎以不得大单于,望曰:“吾身当矢石,成大赵之业,使黄吻婢儿为大单于。上晏驾,不足复留种矣!”
咸和五年,勒称皇帝。一日大飨群臣,谓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对曰:“陛下神武,谋略过於汉高。”勒笑曰:“人岂不知,卿言太过。朕若遇高祖,当北面事之,与韩、彭比肩。若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勒虽不学,好使诸生读书而听之,时以意论古今得失,闻者悦服。其聪明英特,盖性成也。太子弘好属文,敬儒素,勒谓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大雅,太子小字)。”光曰:“汉祖以马上得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太子直胜残去杀之主也,但中山雄暴多诈,宜渐夺其权。”程遐亦以为言,勒皆不听。他日,徐光又曰:“今国家无事,陛下若不怡,何也?”勒曰:“晋蜀未平,恐后世不以我为正统。”光曰:“陛下包括二都,平荡八州,帝王之统,不在陛下,当复在谁?且陛下不忧心腹而忧四肢乎,中山资性不仁,父子复据权位,而鞅鞅不平,东宫侍宴,有轻皇太子色。臣窃忧之。”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书事,而虎之门可张雀罗矣。虎愈不平。
咸和八年七月,勒卒,太子弘立,虎收程遐、徐光於狱,召其子邃将兵入宿卫。遐、光被杀,夜以勒丧潜瘗山谷,乃备仪卫虚葬於高平原。虎弑刘后,次年弑弘,自立。太子邃谋反,诛,立子宣为太子,蒲洪、姚弋仲皆归之。
冉氏子闵,骁勇善战,多策略,虎养以为子,爱比诸孙。虎为慕容恪所败,斩三万馀级,诸军皆溃,惟闵独全。穆帝永和元年,发诸州四十馀万人治未央、洛阳宫,造猎车千乘,置女官二十四等,取民女三万馀人充之。光禄大夫逯明切谏被杀,财帛山积,犹发前代陵墓,掠其金宝。沙门胡进言於虎曰:“胡运将终,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之。”乃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筑华林苑,燃烛夜作,死者数万。得苍麟十六,白鹿七,以驾芝盖,命太子宣祈福於山川。宣乘大辂,建天子旌旗,戎卒十六万,出金明门。虎升凌云观望之,曰:“我家父子如此,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为乐耳。”秦公韬有宠於虎,虎欲立以为太子,犹豫未决,宣谋杀韬。待虎临丧,因行大事。韬死,虎惊气绝,方苏欲出临,司空李农止之。事觉,虎囚宣,杀之邺北,穷极惨酷,火焚弃灰,杀其妻子九人。宣幼子才数岁,虎素爱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大臣不可。儿挽虎衣大叫,至於绝带。虎因发病。
永和五年称皇帝,大赦,而东宫谪戍不在赦例。梁犊因众作乱,攻拔下辨,掠民斧,施一丈长柯,攻战若神,所向崩溃。长驱至长安,众已十万,遂东趋洛阳。李农等统步骑十万讨之,大败。虎惧,以燕王斌同蒲洪、姚弋仲讨之。弋仲将精锐八千至邺,求见虎。虎病,未之见,引入赐食。弋仲怒曰:“主上召我来击贼,当面受方略,我岂为食来耶!且上不见我,我何以知其存亡。”虎力疾见之,弋仲让虎曰:“儿死愁耶,何为而病!儿幼时不择善人教,使至於为逆。既诛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儿幼,若不愈,天下必乱。当先忧此,勿忧贼。犊等困穷思归,相聚为盗,老羌为汝一举了之。”弋仲峭直,人无贵贱皆敬之,虎亦不之责,赐以铠马。弋仲曰:“汝看老羌能破贼否?”乃被铠跨马於庭中,策马南驰,不辞而去。遂与斌等击斩犊。
夏四月,虎卒,以彭城王遵、燕王斌、张豺等受遗,立太子世。豺等以太后令杀斌逐遵,而石闵等讨贼归,遇彭城王遵於路,说之长驱入京师,斩豺,废太子世,杀刘后而自立。遵许事成之后,舍其子而立闵为太子。至是立子衍,闵乃杀遵及衍,而立义阳王鉴,又杀胡羯二十万人,并杀鉴自立,国号魏,复姓冉氏。又杀赵王虎三十六孙,尽灭石氏。石祗据襄国称帝,冉闵围之。燕王俊与姚弋仲子襄救祗,大败,冉闵几获之,而祗竟为其将刘显所弑,石氏亡。永和八年,燕慕容恪击冉闵,杀之,尽取赵地。
玄羽逸史曰:石世龙贫贱羯胡,辱在厮养,当其殍丐负贩,羁旅京邑,顾瞻宫阙,凄然长啸,偿亦有刘、项纵观祖龙之志乎,何王夷甫骇耳而怵心也?九州之地,几有其八,岂曰偶然。顾其人恢廓倜傥,外屈身於祖生,内降心於右侯,而至於责王衍,数王浚,其言侃侃有烈丈夫之风,五胡中俱无此规模矣。一传而歼於虎,是胡运之当然,岂人谋哉!虎也穷凶极暴,天假手於冉氏子,至使羯种二十万人,同饱乌鸢。呜呼!惨矣。然当勒追越柩於苦县时,十万晋兵无一脱者,冉闵竟足以报之。古之建国者,深仁厚泽,累数十世,犹力守臣节,不得已而后取,盖杀一不辜而有天下,所不为,此三代所以长久也。司马氏手刃其主,夺之寡妇之怀,安得不生此凶残以鱼肉之耶!假令宁馨之计得行,杀一勒,生一勒,况徐光辈乃欲阴翦中山以安石氏,不亦愚乎?然而早见预防,不失为人臣子之道矣。
○鲜卑慕容氏
慕容氏,鲜卑人也,世居辽西。自涉归进拜大单于,遵循中国雅俗,自云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故以为氏。晋武帝太康十年,慕容廆来归,以为鲜卑都督。尝以士服谒东夷校尉何龛,龛严兵以见,廆改戎服,曰:“主人不以礼待客,客何为哉!”龛闻之,惭。廆娶段国女,生子皝、仁、昭。以其臣慕舆句掌府库,句勤恪廉静,心计默识,不案簿书。以慕舆河典刑狱,河明敏精审,狱讼清简,东夷诸国归之者甚众。少子翰言曰:“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尊天子以从民望,成大业。今连津诸部,寇暴边塞,请数其罪而讨之,一举并吞,则忠著本朝,利归我国,霸王之基也。”廆笑曰:“孺子能及此乎!”遂以翰为前锋,尽并二部,以裴凝、杨耽为谋主,游邃、封羡、封抽、裴开为股肱,宋该、皇甫岌、岌弟真及封奕等典枢机。
怀愍北去,元帝在江左。廆与刘琨歃血同盟,翼戴晋室,遣长史王济诣建康劝进,以为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大兴二年,攻破高句丽段氏、宇文诸部,俘其众,取辽东,皆翰之功也。遣裴凝来献捷,帝欲留凝,凝曰:“臣少蒙国恩,出入省闼,若得复奉辇毂,诚为至幸。但旧京沦没,山陵穿毁,名臣宿将,莫能雪耻,独龙骧竭忠王室,故使臣万里归诚。今臣不反,必谓朝廷以其僻陋而弃之,孤其向义之心,令懈於讨贼。此臣之所甚惜也。”帝遣使同凝进廆车骑将军、平州牧、辽东公,立子皝为世子。廆作东观,使皝与诸生同受业。
咸和四年,廆卒,子皝嗣。九年,进镇东大将军。咸康二年,自称燕王,畏赵之强,仍称藩於虎。取段氏之地,遣刘翔来献捷,且求大将军、燕王章玺。朝议谓大将军不处边,异姓不封王。翔力辨,诸葛恢等难之。翔曰:“嫠妇犹知惜宗国之陨。今晋室阽危,君等位侔元凯,曾无忧国之心。慕容镇军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四海所以未一,良由君辈耳!”皝更上表罪朝臣,乃许之。公卿饯翔於郊,翔举觞曰:“昔少康以一旅灭有穷,句践凭会稽而雪仇耻。蔓草犹宜早除,况寇敌乎。今石虎、李寿,志相吞噬,王师纵未能澄清北方,且当从事巴蜀。一旦石虎先入,东南可寒心矣。”众服其论。
翰为皝所忌,奔段氏,闻皝悔寤,复归燕,皝竟杀之。永和元年,有二龙见於燕,宛转游戏,名所见之山曰和龙城,始不用晋年号。四年,皝卒,世子■〈亻隽〉立,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图赵。七年,恪取赵中山,号令严明,秋毫不犯。八年四月,与魏主冉闵遇於魏昌之廉台,闵兵三十万,自乘千里马,左操双刃矛,右执钩戟,以击燕军。燕人夹击,大破之。闵冲中军,阵厚不动,溃围,走马忽毙,为燕兵所执,送龙城,斩之。遂取邺。十月,■〈亻隽〉称皇帝。恪荐慕容垂有命世之才,■〈亻隽〉命之守常山,而以恪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王评上庸王,霸吴王。霸即垂也,皝之少子,皝奇其才而名曰霸,期以霸王之业,意将立之,群臣谏而止。遂为■〈亻隽〉所恶,以其尝坠马折齿,更名曰,寻以应谶文,又名曰垂。十一年,恪攻段氏,定齐地。升平四年,■〈亻隽〉寝疾,谓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胜残致治之主也,臣安敢干正统。”■〈亻隽〉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耶!”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重,岂不能辅少主乎!”■〈亻隽〉喜曰:“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以阳鹜慕舆根及恪辅政,乃卒。太子暐立,年十一。根忌恪,谋乱,恪诛之。
时主少国疑,诛夷狼籍,内外忷惧,恪举止自若,镇之以静,虚心待士,量才授任,人情大安。
朝廷闻■〈亻隽〉卒,谓中原可图,桓温曰:“慕容恪尚在,忧方大耳。”哀帝兴宁三年,恪与垂取洛阳,沈劲死之,略地至崤、渑,关中大震。秦主坚亦自将屯陕,以备不虞。恪谓僚属曰:“吾前入广固不能济辟闾蔚,今定洛阳,使沈劲为戮,虽皆非本情,实有愧於四海。”太和元年,恪有疾,燕主问以后事,恪曰:“吴王垂文武兼资,管萧之亚,若任以政,国家可安。”言终而卒。
秦王闻恪死,阴欲图燕,密遣郭辨从匈奴使者入邺。辨微以语舐皇甫真,真正色斥之。辨归,言燕政无纲,惟皇甫真不可欺,丞相评以下如发蒙耳。坚曰:“六州之众,岂得无一智士。”太和二年,大司马温伐燕,郄超请举众直趋邺都为上策,次则顿兵河济,控引漕运。温不从,引至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