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五胡指掌 - (TXT全文下载)

王景略为之辅耳。景略之才,不下管葛,而坚举国听之,间者必死,虽名君臣,实肝胆肺腑,故景略得以尽其材。而坚亦勤政爱民,仁恕恭俭。景略死而坚渐骄,伐晋之举,急於混一,说者咸谓鲜卑西羌未之早除。不知景略若在,苌等几上之肉,何能为哉!故景略之存亡则苻氏之兴衰也。彗扫东井,天意谴告,鱼羊食人,神语谆谆。若有所以仁爱之者,益坚生平未有过举,皇穹或不欲遽弃之乎。然五将出奔,自取夷灭,以谶兴而亦以谶亡,有求之而莫得其故者。至其先,蒲长五丈,五节如竹。世岂有五丈之蒲?彼五节者,偿非洪、健、生、坚、丕,五传而遂亡哉吁!亦神矣。

  ●卷下

  ○索虏拓跋氏

  拓跋氏,鲜卑别种,名索头。惠帝元康间,分为三部,一居上谷,一居代郡,一居定襄。居代郡者猗庐,并州刺史刘琨表封代公,徙楼烦、马邑等地,最强盛,尽并诸部。怀帝永嘉二年,将兵二十万击刘曜,曜中七创,伏尸数百里,因大猎寿阳山,陈阅皮肉,山为之赤。刘琨步入营门拜谢。代公乃称王,当欲立少子比延,为长子六修所弑。子普根灭六修自立,寻卒。子郁律立。郁律西取乌孙,东兼勿吉,雄於北方,为贺傉所弑。郁律子什翼犍在襁褓,其母王氏匿裤中,祝曰:“天苟存儿,则勿啼。”儿果不啼,得免。贺傉卒,纥罗立,寻出奔,郁律之子翳槐立。翳槐卒,弟什翼犍质於赵,国人欲立其弟孤。孤自诣邺迎犍,而愿以身代质。赵王虎义之,并遣归。犍立,雄勇有智略,能修猗庐之政,以代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政事清简,百姓安之。世子寔卒,寔妻,贺野干之女也,有遗腹子,犍名之曰涉珪,奔南部刘库仁。库仁子显欲杀之,珪奔贺兰部,依其舅贺讷。讷弟染干忌其得众心,发兵围之,圭母谓之曰:“汝欲於何置我,而杀吾子乎!”染干惭而去。

  太元元年,诸部大人共请於贺讷,以归即代王位。时犍久卒,代国无主故也。珪改国号魏,以长孙嵩、叔孙普洛、张衮、许谦、长孙道生等分掌国事。初臣於燕,后见燕主垂老,太子暗弱,遂与燕绝。大破柔然,徙其部众於云中。又破刘卫辰,辰走死,诸部悉降,获马三十馀万,牛羊四百馀万。

  晋太和二十年,燕伐魏,珪进军临河,与燕太子宝相拒。时垂已有疾,珪使人邀其使者,尽执之,宝等不闻起居。珪使所执使临河告曰:“若父已死,胡不早归。”宝等忧恐,士卒惊扰,珪已使略阳公遵将七万骑塞其南路。十月,燕人烧船夜遁,时河冰未合,故宝不设斥候。忽暴风,冰结,珪得济河,急追至参合陂。有黑气如堤,覆燕军。沙门支昙猛曰:“魏军将至之兆。”司徒德请为备,乃遣赵王麟帅骑备非常,麟亦不以为意。旦日,忽见魏军登山下临燕营,宝等大骇。珪纵击之,略阳公遵还兵,击其前,共擒杀五六万人,宝等单骑免。垂力疾,自将袭魏,克平城,过参合陂,见积尸如山,军士哭震山谷,大惭忿,呕血,由是发疾,至上谷,卒。

  秋八月,魏主击燕,步骑四十万南出马邑,别遣将袭幽州。九月,取并州。初建行台省,置刺史、太守、尚书郎以下官,悉用儒生为之。拔常山,获崔宏,以为黄门侍郎,与张衮对掌机要。获屈遵,命掌文诰。

  安帝隆安元年三月,魏主围中山,宝出奔,魏主进攻。是日,往亡,太史黾崇以为言,魏主曰:“纣以甲子亡,武王不以甲子兴乎!”遂克中山,置行台,得王永之子宪,喜曰:“王景略之孙也。”宠任之。又置行台於邺,迁都平城,遣使循行郡国,正封域,标道里,平权衡,审度量,立官制,协音律。仪曹郎董谧制礼仪,三省郎王福定律令,太史令黾崇考天象,以尚书崔宏为总裁,尊远祖皆为皇帝,自谓轩辕之后,以土德王。分尚书为三十六曹,外署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人分主之,而以崔宏通署三十六曹事。珪问博士李先曰:“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遂大索遗书,送平城。晋安帝义熙五年,为子清河王绍所弑。绍母,贺太后之妹也,有殊色,魏主欲纳之。太后曰:“过美必有不善。”竟纳之而生绍,凶狠无赖。时魏主饵方士丹,火发左右,莫保朝夕。贺氏失宠,子绍遂行大逆。太子嗣诛绍,即位。珪雄勇严明,威行绝域,好贤纳谏,稽古右文,但残忍多杀,故及於祸。谥宣武,庙号太祖。嗣以长孙嵩、安同、奚斤、崔宏等八人共听政,时人谓之八公。常有事於东庙,外夷助祭者数百国。宋高祖武皇帝刘裕受晋禅,改元永初,定魏元明帝嗣之太常五年,史家分为南北朝,各纪元矣。

  北朝魏太常七年,元明帝饵寒食散,药发,又灾异屡见,崔浩请早建东宫,选贤公卿以为师傅,左右信臣以为宾友,入总万机,出抚戎政。遂立子焘为太子,使坐正殿,以长孙嵩、安同、奚斤为左辅,坐东厢,西面;以崔浩、穆观、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百官总己以听。

  太常八年,元明帝殂,庙号太宗。太子焘即位,以罗结为侍中,总三十六曹事。时结已一百七岁,精爽不衰,性忠悫,使兼长秋卿,典后宫。年一百一十乃听归政,有大事,遣骑访之,又十年乃卒。光禄大夫崔浩研精经术,练习制度,常自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貌纤妍洁,白如美妇人,独不喜佛法,颇修养性之术,荐嵩山道士寇谦之於魏主。

  神■〈鹿上加下〉元年,魏伐夏,取长安,执其主赫连昌以归。赫连定走平凉,称帝,又追灭之。二年,伐柔然,群臣多不欲嗾,太史张渊等言:“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崔浩曰:“月食宜修刑,且月行掩昴,法曰天子当大破旄头之国。柔然、高车,正旄头也。”公卿又虑南人伺隙,浩力辨南寇必不敢动,柔然可一举而灭。往复百言,魏主大悦。寇谦之私问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诸将顾虑不能深入,使不全举耳。”

  秋七月,魏主至漠南,舍辎重,帅轻骑袭击之。纥升不设备,遂西走,部落四散。命分车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斩其众,高车诸部前后二十馀万落,皆降获,戎马百馀万匹,畜产无算。循弱水至琢邪山而还。后闻柔然骇散,无复统理,以追兵不至,乃西遁。若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魏主始思浩言,以浩为抚军大将军,常幸其家,问以灾异,仓卒进疏食必为之立。尝每指示高车渠帅曰:“此人纤懦弱,不能弯弓持矛,然胸中所怀,乃过於甲兵。朕前后有功,皆此人教也。”

  四年,立子晃为太子。太延五年,以索敞为中书博士,教贵游子弟。敞严而善诱,成立者众。又命常爽置馆於温水之右,教授七百馀人,弟子事之如严君,由是儒风大振。命崔浩监秘书事,综理史职,以侍郎高允、张炜参典著作。

  初,魏主过长安佛寺,沙门饮从官酒,魏主命搜之,大获酿具及窟室妇女。浩因劝尽诛境内沙门,焚毁佛像,塔庙无复孑遗。浩自恃才略,专制朝权,高允曰:“崔君其不免乎。”魏主始命浩撰国史时,曰务从实录,著作令史闵湛、郄标佞谄於浩,请以所撰国记刻石,以彰直笔。允曰:“湛、标所营分寸,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亦无噍类矣。”浩竟从湛等,立石衢路,所书先世事甚详,北人无不忿恚,因共谮浩暴扬国恶。魏主大怒,收浩等於狱。时太子受经高允,为之营救,密令允异词。帝亲鞫允,允曰:“浩特总裁,至於著述,臣多於浩。”帝让太子,太子曰:“天威严重,高允小臣,迷乱失次耳。”帝再鞫允,又曰:“臣不敢虚,殿下哀臣,欲モ其生耳。”帝曰:“直哉,此人情所虽,而允能之临死不异词,信也;为臣不欺君,贞也。”特赦之。诣浩,惶惑不能对。允事事伸明,皆有条理,帝命允为诏诛浩,允不为。帝催切,允坚言罪不至死。帝怒,命武士执允,太子为之泣拜,乃解。帝曰:“微斯人,更有数千口死矣。”於是止诛浩等百二十人,夷五族。他日,太子曰:“吾欲为卿脱死,而卿终不从。帝怒不测,念之使人心悸。”允曰:“史为将来劝戒,使人主有所畏。至於书国家误失,乃为史之大体。臣实与浩共为之,死生荣辱,义当一体。蒙殿下再造之恩,违心苟免,非所愿也。”太子动容称赞。允谓人曰:“昔翟黑子受赃事发,吾劝之实首,黑子竟以欺罔而诛。我不奉东宫指导,恐负翟黑子故也。”后魏主亦悔诛浩。宣城公李孝伯谋议宠眷亚於浩,孝伯死,魏主曰:“李宣城可惜!”既而曰:“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

  真君十一年,宋文帝用徐湛之、王玄谟策,伐魏,围滑台,魏主自将救之。十一月至鲁郡,以大牢祠孔子,仆秦始皇峄山碑。十二月,引兵南下,破兖、豫、青、冀等六州,杀掠甚惨,所过赤地无馀,春燕巢於林木,后及宋平。时中常侍宗爱用事,谮太子晃,以忧卒。晃子洁,生四年矣,魏主爱之,常置左右,而追悼景穆太子特甚。宗爱惧诛,兴安元年二月弑帝,立南安王余,自为宰相。十月,又弑余。尚书源贺、陆丽迎於苑中,大呼曰:“宗爱弑君,皇孙已登天位矣。”众呼万岁,遂执爱,具五刑,夷三族。谥帝太武,庙号世祖。

  二年,立子弘为太子。高允好直谏,事有不便,屏人极论。魏主曰:“高允真忠臣,朕有过,未尝不面言。朕闻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乎!”允与游雅等同征,雅等为侯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至是超拜中书令。时魏百官无禄,允诸子樵采自给,陆丽言之,魏主亲至其家,惟草屋数间,厨中盐莱而已。魏主叹息,赐以粟帛,常呼为令公而不名。游雅常曰:“前史称卓子康、刘文饶之为人褊心者,或不之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为不诬耳。崔司徒每谓高生丰才博学,一代所推,但乏矫矫风节,余亦谓然。乃司徒得罪,诏旨临责,声嘶股栗,殆不能言。高于敷陈事理,词义清辨,人主为之动容,此非所谓矫矫乎。宗爱用事,威振四海,王公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此非所谓风节乎。夫人固不易知,此乃管仲所以致恸於鲍叔也。”

  帝承世祖威严之后,怀辑中外,民心复安,以和平五年殂,谥文成,庙号高宗。太子弘即位,年十二,丞相乙浑谋反伏诛,冯太后称制,引高允等参决大政。允建议各郡立学,置博士生员。

  皇兴元年,魏主亲政,勤於为治,赏罚严明,拔清节,黜贪污,於是郡守始有以廉洁著名者。三年,立子宏为太子,延兴元年遂传位於宏,自称太上皇。时宏生五年,而显祖好黄老浮屠,有遗世之志,始欲禅位叔父子推,君臣不可,乃传位太子。太子虽幼,有至性,魏主病痈,亲吮之。及是,悲不自胜。魏主问其故,曰:“代亲之感内切於心。”上皇乃建鹿野浮屠於苑中,与禅僧居之。时冯太后恣淫,为人发其阴事,乃密鸩弑上皇,复称制,自以失行,常夷灭大臣。高允以老告归,寻以安车征拜镇军大将军、中书监,固辞,不许,太和十一年,卒。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馀年,未尝有谴,虽处贵重,情同寒素,执书吟览,昼夜不去手,诲人恂恂不倦,笃亲念故,倾家赈施,卒年九十八,赠司空,谥曰文。始颁禄於百官,诏均田,改中书学为国子学。十四年,冯太后殂,魏主行三年丧,群臣谏,皆不从。修尧、舜、禹、周公、孔子之祀,养老於明堂。二十年,改姓元氏,初定族姓,范阳卢、清河崔、荥阳郑、太原王、赵郡李为首,咸纳其女充后宫,初纳者皆为妾媵,代北则穆、陆、贺、刘、楼、王、嵇、尉八姓,勋著当代,位极人臣,一同五姓。立子恪为太子。后冯氏以淫废处后宫。太和二十三年,自行御齐,还至谷塘原,疾甚,谓司徒勰曰:“吾病殆必不起,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寄,唯在於汝。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犹受顾托,况汝亲贤,可不勉之。”勰泣辞,魏主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清规懋德,松竹为心,吾百年后,其听辞蝉冕,遂其冲挹之性。”又谓勰曰:“后宫久乖阴德,吾死可赐自尽,葬以后礼。”遂死。

  高祖性至孝,独行三年丧,待诸弟始终无间,爱民好士,制礼定乐,卓有太平之风。彭城王勰力辞相位,魏主强留之,常凄然叹息,然清正俭素,门无私竭。北海王详密谮勰大得人情,乃诏勰以王归第,而魏主左右幸臣茹皓、赵修、高肇等始用事,魏政寝衰矣。永平元年,魏主因夜宴,鸩杀彭城王勰,高肇谮之也。行路士女,皆为流涕。二年,子诩生。魏故事,子为太子,母赐死。胡充华有娠,同列劝去之,充华不可,私誓曰:“若幸而生子,身死不恨。”果生诩。延昌元年,立为太子,自是子立不复杀母。

  四年,高宗殂,诩立,高肇伏诛,尊胡充华为太后,称制。后以其妹尚书元乂妻为女侍中。后聪悟,能文章,政事皆手笔自决。时征西将军张彝之子仲瑀上疏裁抑武人,羽林虎贲士聚尚书省下诟骂,索仲瑀等,以瓦石击省门,又至彝第,曳彝捶辱,焚其第。彝仅有馀息,再宿而死,远近震骇。高欢时在京师,见之,还河朔,倾赀结客,曰:“魏政乱矣,财物可常守乎!”胡后尝逼淫清河王怿,使怿专政,元乂与宦官刘腾等谋诛怿,幽胡后於宫,隔绝进奉。刘腾死,禁防稍疏,诏解元乂兵柄。太后复临朝,发刘腾棺,散其骨,赐乂死,以郑俨、徐纥、李神轨为中书舍人,皆得幸於后者也。时嬖幸用事,盗贼蜂起,封疆日蹙,太后自以所为不谨,母子之间嫌疑日深。而秀容川酋长尔朱荣兵最强,官至车骑将军、六州大都督,刘贵、段荣、尉景、蔡■〈亻隽〉、高欢、慕容绍宗皆从之。欢遂劝荣举兵清朝,魏主亦密召之。太后乃鸩弑孝明帝,立临洮王世子钊,生四年矣。荣与并州元天穆立彭城武宣王之子子攸,拥铁骑十万,长驱至洛。徐纥、郑俨亡走,太后落发出家。荣执后,并幼主沉於河阴,引丞相高阳王雍而下二千馀人皆戮之,欲谋篡位,不觉形神恍忽,乃称天柱大将军,岁庚戌,与元天穆皆伏诛。尔朱世隆、尔朱兆闻荣死,以六镇反,立长广王晔,而弑子攸于晋阳,是为孝庄帝。是年,复废晔,立广陵王恭,杀司空杨津、太保椿,夷其族。高欢立元朗,自为丞相,讨尔朱氏,灭之,废其主恭,又废朗,而立平阳王修,遂弑故主晔及朗、恭三帝。岁甲寅,适南朝梁武帝中大通六年也。

  魏主修为高欢所逼,奔长安,依宇文泰。欢立清河世子善见,是为东魏孝静帝。西魏主修复与宇文泰有隙,泰鸩弑之,是为孝武帝,而立南阳王宝炬。宝炬卒,谥孝文帝。子钦立,钦废,弟廓立,是为孝恭帝。以丙子岁禅于周公宇文觉,称西魏者二十二年而亡。孝静帝以庚午岁禅於齐王高洋,称东魏者十七年而亡。

  自代王猗庐建国於晋元康初,凡百年而珪入中原,称大魏皇帝。自魏太祖珪至孝庄帝,凡九主百四十年而魏分东西。分东西者又几二十年馀,而拓跋氏始亡。

  玄羽逸史曰:拓跋氏以代北索头小丑,据蕞尔之地,魏晋之初,寥寥部落,仅如鼠噍穴中耳。乃猗庐一奋,值晋室陵迟,刘越石表授代公,遂有精锐二十馀万。方曜虏盛时,而大破其兵,使曜中七创,几至擒获,尸横伊洛之野,血赭寿阳之山,可不谓雄乎!勤王之功,此为第一,所以开二百馀年之基也。什翼犍裤中馀喘,能修猗庐之业,代用以强。时东渡奄奄,而犍雄代北,无乃牛代马之谶乎。太祖珪窜伏流离,濒死不死,是天之所兴也者。殄灭大燕,尽有中原,规模措置,何逊於两汉哉。太宗守文,足为令主,而太武雄才大略,威服四夷。高宗承之以宽,显祖镇之以静,至於高祖,则彬彬乎有太平之风矣。夫子立母死,此虽胡法,而亦弗陵钩弋之故智也。胡充华何物女子,乃独不畏死,而求生男,男立而竟不死,岂非天乎。魏之社稷,卒靡於斯人手矣,惜哉!魏自猗庐来,俱残忍好杀,凡十六七传,而其主遇弑者十二,沉河者一。尔朱入洛,戮元宗过半。东西既分之后,在齐者尽灭於文宣,在周者卒殄於天元,盖天道好还不爽已。

  ○羌姚氏

  姚氏,羌也,居南安赤亭。怀帝永嘉六年,姚弋仲东徙榆眉,戎夏襁负随之者数万户,遂降於赵主曜,封平襄公。成帝咸和三年,后赵中山公虎灭其主之族而代之。时弋仲与蒲洪俱降后赵,为六夷左都督、奋武将军。虎自立,弋仲称疾不贺,累召乃至,正色谓虎曰:“弋仲尝谓太王命世英雄,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耶?”虎虽不平,然察其诚直,亦不之罪。永和元年,以为冠军大将军。赵谪戍梁犊反,所向奔溃,长驱至长安,众已十万。赵将尽锐攻之,大败,虎惧,命弋仲与蒲洪等讨之。弋仲将精兵八千,至邺求见,虎责让之,因策马南驰,不辞而出,击斩犊,封平西郡公。

  虎死,养子冉闵灭石氏,国号魏,石祗称帝於襄国,闵攻之,急求救於燕及弋仲。弋仲遣子襄救之,诫襄曰:“冉闵弃仁背义,若不枭擒,必不复见我也。尔才十倍於闵,慎毋纵之。”襄与燕大破冉闵,斩获十馀万。闵单骑走还邺,弋仲怒其不擒闵,杖襄一百。赵将刘显弑祗,弋仲曰:“我受石氏厚遇,当为复仇。石氏无种矣,我何归。”遂遣使来降,诏以为车骑大将军,子襄为平北将军。时穆帝太和八年也。

  二月,弋仲卒,诏襄屯谯城。襄单骑见谢尚於寿春,尚幅巾待之,欢若平生。襄博学善谈论,名重江东。时殷浩北伐,襄以燕秦方强,未可辄动,乃广兴屯田,训厉将士。浩忌之,遣客行刺,客反以情告襄,浩又阴令将军魏憬袭之。襄斩憬,并其众,而遣参军权翼使於浩。浩曰:“身与平北共为王臣,平北举动自专,甚失辅车之理。”翼曰:“平北英姿绝世,拥兵数万,而远归晋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辅贤明故也。今将军信谗,隙端在此而不在彼矣。”浩曰:“平北生杀自由,又掠吾马,隙岂在我!”翼曰:“奸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杀之何害。闻将图平北,故取马以自卫耳。”浩笑曰:“何至於是。”浩遂帅众七万伐秦,以襄为前锋。襄伏甲袭之,浩奔谯城,襄济淮,屯盱眙。诏桓温讨之,襄败於伊水,匿精锐水北林中,遣使言曰:“承亲帅王师,襄奉身归命,愿敕三军小却,当伏拜路左。”温曰:“我自开复中原,展敬山陵,无豫君事。欲来便来,何须使人。”襄拒水战,败,奔北山。襄勇而爱人,虽屡战屡挫,民知襄所在,扶老携幼,驰而赴之,温追不及。弘农杨亮在襄所相失,奔温。温问襄之为人,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勇过之。”升平六年,襄欲图关中,进屯杏城,秦民归之者数万,遂据黄落。秦遣广平王黄眉、东海王坚、将军邓羌等御之,羌曰:“襄恃勇可激而擒也。”遂以三千骑压其垒门,襄怒出战,羌佯败,襄追至三原,羌回骑击之,斩襄,弟苌降。

  秦丞相王猛临终时劝秦王曰:“鲜卑、西羌,我之仇雠,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不能用。”太元七年,秦王坚谋伐晋,权翼、石越、阳平公融皆以为不可,不听。融又泣言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且臣之所忧,不止於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太子独与弱卒留守京师,臣惧变生肘腋。”又不听。八月,大举伐晋,朝臣皆以为不可,独姚苌与冠军垂力劝之行,遂以苌为龙骧将军,督梁、益诸军,谓之曰:“昔朕以龙骧建业,未尝轻以授人。卿其勉之!”窦冲曰:“王者无戏言,此不祥之兆也。”坚默然。秦果大败於淮南,慕容泓兵起,坚遣钜鹿公睿讨之,以窦冲为长史,姚苌为司马。泓闻秦兵至,惧,帅众将奔关东。睿粗猛轻敌,欲驰兵邀之,苌曰:“鲜卑思归,故起而为乱,宜鸣鼓摄之,将奔溃不暇,急则必致死於我矣。”睿不从,反为所杀。苌遣长史诣坚谢罪,坚怒杀之,苌惧,走渭北马苑。於是天水尹纬、尹详,南安庞演等纠煽羌豪五万馀家,拥苌为主,自称秦王,旬日得众十万。坚自将击之,苌屡败。军中无井,坚命塞安公谷,苌兵多渴死。会天大雨,苌营中水三尺,营外寸馀而已。坚曰:“天亦佑贼乎!”太元十年,秦王坚奔五将山,苌围之,执坚以归,幽之刖室,求传国玺。坚叱之曰:“五胡次序,无汝羌名,玺已送晋、不可得也。”苌复遣右司马尹纬说坚,坚问纬:“在朕朝何官?”曰:“尚书令史。”坚叹曰:“卿王景略之俦,而朕不知,宜其亡也。”坚数骂苌求死,苌遣人缢之,太子弘、中山公诜、张夫人皆死。

  十一年,苌称皇帝。时苻丕闻变,即位,竟为其下冯该所弑。而苻登则坚之疏属也,亦称帝於南安,与苌相拒。苌获其后毛氏,色美而勇,善骑射,秦兵入,犹弯弓跨马,杀七百馀人,以众寡不敌,被执。苌欲纳之,骂苌而死。苌置酒高会,诸将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贼至今,陛下将牢太过耳。”苌笑曰:“吾不如亡兄者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将十万众,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收罗英俊,三也;董帅大众,人尽死力,四也。朕所以能建功立业者,正望算略中有片长耳。”十七年,苌寝疾,杀诸将有威名者。登闻苌病,秣马厉兵,进逼安定。苌小瘳,自出御之,登骇而还。长夜引兵蹑其后,旦而候骑告曰:“贼营已空矣,不知所向。”登惊曰:“彼何人,去来不令我觉,谓其将死,忽然复至,吾与此羌同世,何其危哉!”

  太元十八年,苌卒,太子兴秘不发丧,帅兵击登,杀之,即位。兴勤於政事,延纳善言,杜瑾等以论事得显拔,姜龛等以儒学见尊礼,古成诜等以文章参机密,秦国亦治。又以龟兹沙门鸠摩罗什为国师,奉之如神。罗什翻译经论,大营塔寺,由是州郡化之,奉佛者十室而九。兴宠广平公弼,弼结纳朝士,收采名誉,以倾东宫,国人恶之。时荧惑不见八十馀日,魏主召名儒议荧惑所诣,崔浩曰:“春秋记神降於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今荧惑之亡,在庚午辛未二日之间,庚午主秦,辛为西夷,荧惑其入秦乎!”后果出东井。姚弼、姚愔作乱,伏诛。秦王兴卒,太子泓立。次年,为晋义熙十二年,太尉裕纂严伐秦。八月发建康,十月檀道济克洛阳,王镇恶大破姚绍、沈田子,入武关,太尉裕率诸军入长安,秦主泓出降,姚氏亡。

  ○秦地僭国(赫连、乞伏二氏附)

  初,匈奴刘渊族子刘卫宸,拥众漠北,魏主珪击杀之,少子勃勃奔薛干部。薛干送於没奕干,没奕干以女妻之,乃臣於姚氏。勃勃魁岸,美风仪,性辨慧,兴一见而奇之,与论大事,宠遇逾於勋旧。兴弟邕曰:“勃勃不可近也。”兴不听,果叛。据朔方,自以大禹之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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