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渚纪闻 - (TXT全文下载)
。汉武帝时,西国王使至,献胶四两,尝于上林续弦者是也。而杜牧之诗有“天上凤凰难得髓,何人解合续弦胶”,恐髓字误。然髓亦安可为胶也。
○冬瓜堰诗误
《云溪友议》载酒徒朱冲嘲张祜云:“白在东都元已薨,鸾台凤阁少人登。冬瓜堰下逢张祜,牛矢滩边说我能。”以祜时为堰官也。按承吉以处士自高,诸侯府争相辟召,性狷介不容物,辄自劾去,岂肯屈就堰官之辱耶。《金华子杂说》云:“祜死,子虔望亦有诗名,尝求济于嘉兴裴弘庆,署之冬瓜堰官,虔望不服,宏庆曰:‘祜子守冬瓜已过分矣。’”此说似有理也。
○作文不惮屡改
自昔词人琢磨之苦,至有一字穷岁月,十年成一赋者。白乐天诗词,疑皆冲口而成,及见今人所藏遗稿,涂窜甚多。欧阳文忠公作文既毕,贴之墙壁,坐卧观之,改正尽善,方出以示人。尝于文忠公诸孙望之处,得东坡先生数诗稿,其《和欧叔弼诗》云“渊明为小邑”,继圈去“为”字,改作“求”字,又连涂“小邑”二字,作“县令”字,凡三改乃成今句。至“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初云“胡椒亦安用,乃贮八百斛”,若如初语,未免后人疵议。又知虽大手笔,不以一时笔快为定,而惮于屡改也。
○司马才仲遇苏小
司马才仲初在洛下,昼寝,梦一美姝牵帷而歌曰:“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才仲爱其词,因询曲名,云是《黄金缕》,且曰后日相见于钱塘江上。及才仲以东坡先生荐,应制举中等,遂为钱塘幕官,其廨舍后,唐苏小墓在焉。时秦少章为钱塘尉,为续其词后云:“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笼,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春渚。”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画水舆舣泊河塘,柁工遽见才仲携一丽人登舟,即前声喏,继而火起舟尾,狼忙走报,家已恸哭矣。
○刘景文梦代晋文公
东坡先生称刘景文博学能诗,凛凛有英气,如三国陈元龙之流。元五年,坡守钱塘,景文为东南将领,佐公开治西湖,日由万松岭以至新堤,坡在颖州《和景文诗》有:“万松岭上黄千叶,载酒年年踏松雪。刘郎去后谁复来,花下有人愁断绝”谓此。后坡荐景文,得隰州以殁。景文晚岁,常梦与晋文公神交,梦中酬唱甚多,家有编录。既至隰州,三日谒神祠,出东城所历之地及拜瞻神像,晓然梦中往还文公及每至所在也。一日梦文公云:“已受帝旨,得景文为代。”月余,景文得疾,郡人有宿郊外者,见郡守严卫而入文公祠中,凌晨趋府,公已属纩矣。
○赵德麟跋太白帖
“虽自九天分派,不与万李同林。步处雷惊电绕,空余翰墨窥寻。”此赵德麟跋所藏李太白醉草后,其实自谓也。
○暨氏女《野花》诗
建安暨氏女子,十岁能诗。人令赋《野花》诗,云:“多情樵牧频簪髻,无主蜂莺任宿房。”观者虽加惊赏,而知其后不保贞素。竟更数夫,流落而终。
○王子直误疵坡诗
《王子直诗话》云,东坡先生作《程筠归真亭》诗有“会看千字诔,木杪见龟趺”,龟趺是碑座,不应见于木杪,指以为病。初不知亭在山半,自下望碑,则龟趺正在木杪,岂真在木上耶。杜子美《北征》诗云:“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岂亦子美之仆,留挂木末,如猿猱耶?
○泖茆字异
《松陵唱和诗》陆鲁望《赋吴中事》,云:“三茆凉波鱼动,五茸春草雉媒娇。”注称远祖士衢载“泖”从水,而此乃从草。五茸,吴王猎所;又有陆机茸,皆丰草所在。今观所谓三泖,皆漫水巨浸,春夏则荷蒲演迤,水风生凉,秋冬则葭苇,鱼屿相望,初无江湖凄凛之色。所谓冬暖夏凉者,正尽其美。或谓泖是水死绝处,故江左人目水之停不湍者为泖。不知笠泽何独从草,必有所据也。
○穿云裂石声
东坡先生《和岗字诗》云“一声吹裂翠崖岗”。家藏公墨本,诗后注云:“昔有善笛者,能为穿云裂石之声,别不用事也。”
○《月食》诗指董秦乃二人
玉川子《月食》诗“官爵奉董秦”,恐指董偃秦宫也。
○徐氏父子俊伟
东坡帅杭日,与徐全父坐双桧堂。公指二桧曰:“二疏辞汉去。”应声云:“大老入周来。”公为击节久之。之子端崇,字崇之,少时俊伟,落笔千字。有人得山谷道人《清江词》示之者,崇之曰:“山谷当今作者,所知渔父止此耶!”或请为赋,援笔立就,其末“鲁邦司寇陈义高,三闾大夫心徒劳。相逢一笑无言说,去宿芦花又明月”,识者奇之。政和间,余过御儿,访其隐居,坐定,为余曰:“数夕颇为飞蚊所扰,夜不能寐,因得一绝句云:‘空堂夜合势如云,沟壑宁思过去身。满腹经营尽膏血,那知通夕不眠人。’”时蔡京当国,方引用小人,布列要近,赋外横敛,以供花石之费,天下之民殆不聊生,而无敢形言者。崇之托以规讽云。
○关氏伯仲诗深妙
“钟声互起东西寺,灯火遥分远近村。”此余友关子东西湖夜归所作。非身到西湖,不知此语形容之妙也。关氏诗律,精深妍妙,世守家法。子东二兄子容、子开,皆称作者。“野艇归时蒲叶雨,缲车鸣处楝花风。江南旧日经行地,尽在于今醉梦中。”又“寺官官小未朝参,红日半竿春睡酣。为报邻鸡莫惊起,且容归梦到江南。”此子容诗也。世传以为东坡先生所作,非也。
○鸡人唱晓梦联诗
建安郭周孚未第时,梦人以诗一联示之,云:“鸡人唱晓沉潜际,汉殿传声仿佛间。”郭于梦中口占续之云:“自庆寒儒千载遇,梦魂先得觐天颜。”继于余中榜登甲科。初与同袍伏阙,以待唱第。忽闻间有连声长歌,了不成词调。不觉问其旁坐,有应之者曰:“此所谓鸡人唱晓也。”郭欣然悟前诗之先定。后恬于仕进,官至员郎,所至以清慎称之。
○梦读异诗
莫养正,崇宁初在都下,梦人持数诗相视。内一篇语皆剞劂不可解,既醒独忆两联云:“火轮方击毂,风剑已飞饣芒。诸天互魔扰,救护世尊忙。”不知何谓也。
○熙陵奖拔郭贽
先友郭照为京东宪日,尝为先生言,其曾大父中令公贽,初为布衣时,肄业京师皇建院。一日方与僧对弈,外传南衙大王至,以太宗龙潜日尝判开封府,故有南衙之称。忘收棋局,太宗从容问所与棋者,僧以郭对。太宗命召至,郭不敢隐,即前拜谒。太宗见郭进趋详雅,襟度朴远,属意再三。因询其行卷,适有诗轴在案间,即取以跪呈。首篇有《观草书》诗云:“高低草木芽争发,多少龙蛇眼未开。”太宗大加称赏,盖有合圣意者。即载以后乘归府第,命章圣出拜之。不阅月而太宗登极,遂以随龙恩命官。尔后眷遇益隆,不十数年位登公辅,盖与孟襄阳、贾长江不侔矣。
○颜几圣索酒友诗
钱塘颜几字几圣,俊伟不羁,性复嗜酒,无日不饮。东坡先生临郡日,适当秋试,几于场中潜代一豪子刘生者,遂魁送。举子致讼,下几吏,久不得饮,密以一诗付狱吏送外间酒友云:“龟不灵兮祸有胎,刀从林甫笑中来。忧惶囚系二十日,辜负醺酣三百杯。病鹤虽甘低羽翼,罪龙尤欲望风雷。诸豪俱是知心友,谁遣尊向北开。”吏以呈坡,坡因缓其狱,至会赦得免。后数年,一日醉卧西湖寺中,起题壁间云:“白日尊中短,青山枕上高。”不数日而终。
○米元章遭遇
米元章为书学博士,一日上幸后苑,春物韶美,仪卫严整,遽召芾至,出乌丝栏一轴,宣语曰:“知卿能大书,为朕竟此轴。”芾拜舞讫,即绾袖氐笔,伸卷,神韵可观,大书二十言以进曰:“目眩九光开,云蒸步起雷。不知天近远,亲见玉皇来。”上大喜,锡赉甚渥。又一日,上与蔡京论书艮岳,复召芾至,令书一大屏,顾左右宣取笔研,而上指御案间端研,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研跪请曰:“此研经赐臣芾濡染,不堪复以进御,取进止。”上大笑,因以赐之。芾蹈舞以谢,即抱负趋出,馀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上顾蔡京曰:“颠名不虚得也。”京奏曰:“芾人品诚高,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者也。”
○何张遗句南金录
仲兄{艹},字子荐,儿时尝过僧居,赋《藏筠轩》诗云“不使翠分旁牖去,却缘清甚畏人知”,逾冠而卒。与友人张图南伯鹏者,俱寓居余杭,又姻家也。伯鹏亦不幸早世。伯鹏尝与余分韵赋诗,继有一诗,督余所作云“坐中病竞分明久,驴上敲推兀未裁”,用事精稳,如老作者。惜乎造物者,不少假之年,以观其所止也。余尝集二人遗句,名之曰《南金录》,且为之跋云“方二人为童子时,已有星心月胁中语,惊动老成,逮其知学,复观其所以因材自励期于至远者,亦若王良、造父秣骥而问途,是心岂在夫较萦策之妙于蚁封之间而已哉,不幸短命,百不一施,所可表见于后,独此编耳。”览者不以为过言。
○李媛步伍亭诗
兄子硕送客余杭步伍亭,就观壁后,得淡墨书字数行。仿佛可辨,笔迹遒媚,如出女手云:“夜台夜复夜,东山东复东。当时九龙月,今日白杨风。”後题云李媛书。详味诗句,似非世人所作。亭后荒阒,有数十冢,疑冢间鬼凭附而书,不然,好事者为鬼语耳。
○渔父诗答范希文
关子东云,范希文尝于江上见一渔父,意其隐者也。问姓名不对,留诗一绝而去。独记其两句云:“十年江上无人问,两手今朝一度叉。”
○王林梅诗相类
王舒公尝赋《梅花》诗云:“须袅黄金危欲坠,蒂团红蜡巧能妆。”与林和靖所赋一联极相似。林云:“蕊讶粉绡裁太碎,蒂凝红蜡缀初干。”或谓移林上句,合王下句,似为全胜。
○苏黄秦书各有僻
东坡先生、山谷道人、秦太虚七丈每为人乞书,酒酣笔倦,坡则多作枯木拳石,以塞人意;山谷则书禅句;秦七丈则书鬼诗。余家收山谷所书禅句几三十余首,有云:“牵驴饮江水,鼻吹波浪起。岸上蹄踏蹄,水中嘴对嘴。”与“自是钓鱼船上客,偶除须鬓着袈裟。佛祖位中留不住,夜来依旧宿芦花。”此二诗人间计有数十百纸矣。“百花桥下木兰舟,破月冲烟任意流。金玉满堂何所恋,争如年少去来休。”又“溘尔一气散,去托万鬼邻。四大不自保,况复满堂亲。膏血汗厚土,化作丘中尘。空床横白骨,奄忽千岁人。”秦七丈屡书此二诗,余所藏大字小字各有二本。
○骂胥诗对
福唐张道人,多与人言偈,语人祸福,如徐神公言《法华》,既过无不神验者,然亦时有戏剧警动小人者。郡有胥魁,其性刚悍,素为郡人所恶。偶以年劳出职,既府谢而出,跃马还家,道逢道人,冲突而过,既内不自安,下马挽张,且求偈言。张于茶肆取纸大书与之曰:“畜生骑畜生,两个不相争。坐者只管坐,行者只管行。”胥览之大惭而退。余儿时尝闻魏处士隐居陕府,有孔目官姓王者,好为恶诗,尝至东郊举示魏,及言其精于属对,魏甚苦之而不能却也。一日忽有数客访魏,而王至云:“某夜得一联,似极难对,能对者当输一饭。”会众请其句,云:“笼床不是笼床,蚊厨乃是笼床。”方窃自称奇,而魏即应声曰:“我有对矣,可以‘孔目不是孔目,驴纣乃是孔目。’”一座称快。王即拂袖而出,终身不至草堂也。盖小人亻替妄不可堪忍,虽大修行人与大雅君子,箭前在机上,不得不发也。
○陆规七岁题诗
陆农师左丞之父少师公规,生七岁不能言。一日忽书壁间云:“昔年曾住海三山,日月宫中数往还。无事引他天女笑,谪来为吏向人间。”自此能言语,后登进士第,官至卿监,寿八十而终。
○辨月中影
王荆公言,月中仿佛有物,乃山河影也。至东坡先生亦有“正如大圆镜,写此山河影。妄言桂兔蟆,俗说皆可屏”之句。以二先生穷理尽性,固当无可议者,然尚有未尽解处。今以半镜悬照物像,则全而见之,月未满,则中之物像,亦只半见,何也?
○兔有雄雌
东坡先生云,中秋月明,则是秋必多兔。野人或言兔无雄者,望月而孕。信斯言,则《木兰诗》云:“雌兔眼迷离,雄兔脚扑握”,何也?先生《径山诗》有“暖足惟扑握”,若雄兔在月,则径山正公又非得而暖足也。
○诗句七十二取义
《玉台诗》:“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孟东野《和蔷薇歌》“仙机札札飞凤凰,花开七十有二行”,不知皆用七十二,取何义也。
○花色与香异
“酒成碧后方堪饮,花到白来元自香。”此赵丈德麟赋《玉簪花》诗也。历数花品,白而香者十花八九也,至于菊,则花白者辄无香。花之黄者十亦八九无香,至于菊,则黄者乃始有香。是亦所禀之异,未易以理推者也。
○后山评诗人
《后山诗评》云:“诗欲其好,则不能好。王介甫以工,苏子瞻以新,黄鲁直以奇,独子美之诗,奇常工易新陈无不好者。”至荆公之论,则云:“杜诗固奇,就其中择之,好句亦自有数。”岂后山以体制论,而荆公以言句求之耶。
●卷八杂书琴事(墨说附)
○辨《广陵散》
《广陵散》传称嵇中散受之神人。至唐韩皋又从而为之说,云:康制此曲,缓其商弦,与宫同音,臣夺君之义,知司马氏有篡魏之心。王陵、丘俭诸人,继为扬州都督,咸谋兴复,俱为晋宣父子所杀。扬州故广陵地,康避世祸,托之鬼神,以俟知音者云。皋诚赏音者,然初不详考。汉魏时扬州刺史治寿春,广陵自属徐州,至隋唐乃为扬州耳。又刘潜《琴议》称杜夔妙于《广陵散》,嵇中散就其子猛,求得此声。按夔在汉为雅乐郎,魏武平荆州,得夔喜甚,因令论制乐事,在夔已妙此曲,则慢商之声,似不因广陵兴复之举不成而制曲明矣。政和五年二月十五日,乌戍小隐,听照旷道人弹此曲,音节殊妙,有以感动坐人者,或疑前后所传之异,因以所闻,并记坐人所举琴事,参而书之。
○六琴说
《尔雅》大琴谓之离,二十七弦。舜弹五弦之琴而天下治。尧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蔡邕益之为九。汉高祖入咸阳宫,得铜琴十三弦,铭之曰:之乐。马明生仙游,见神女于玉几上弹一弦琴,而五音具奏。此六琴虽损益,各有意义,而世所共传者七弦也。余于是知法出乎尧者,虽亘千古而无弊,非智巧所能变易也。
○古琴品饰
秦汉之间所制琴品,多饰以犀玉金彩,故有瑶琴绿绮之号。《西京杂纪》赵后有琴名凤凰,皆用金隐起为龙凤古贤列女之像。嵇叔夜《琴赋》所谓“错以犀象,藉以翠绿,爰有龙凤之像,古人之形”是也。
○古声遗制
余谓古声之存于器者,唯琴音中时有一二。不患其器之朴拙,使人援弦促轸,想见太古自然之妙,然后为胜。近世百器惟新,惟琴器略无华饰,以最古蛇腹纹为奇。至有缝张池坼,而声不散者,亦不加完,独此有三代遗制云。
○叔夜有道之士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言其哀心未忘也。夫哀戚之心存于中,则弦手犁然而不谐,此理之必然者。余观嵇中散被谮就刑,冤痛甚矣。而叔夜乃更神色夷旷,援琴终曲,重叹《广陵》之不传,此真所谓有道之士,不以死生婴怀者。若彼中无所养,则赴市之时,神魄荒扰,呼天请命之不暇,岂能愉心和气,雍容奏技,如在豫暇时耶!惜哉,史氏不能逆彼心寄,表示后人,谓其拳拳于一曲,失士多矣。
○明皇好恶
唐明皇雅好羯鼓,尝令待诏鼓琴,未终曲而遣之,急令呼宁王取羯鼓来,为我解秽。噫,羯鼓,夷乐也。琴,治世之音也。以治世之音为秽,而欲以荒夷洼淫之奏除之,何明皇耽惑错乱如此之甚。正如弃张曲江忠鲠先见之言,而狎宠禄山侧媚悦己之奉。天宝之祸,国祚再造者,实出幸也矣。
○蔡嵇《琴赋》
蔡中郎《琴赋》云:“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覆,抑按藏摧。”嵇叔夜亦云:“徘徊顾慕,拥郁抑按,盘桓毓养,从容秘玩。”人知藏摧毓养四字之妙,虽试手调弦,已胜常人十年上用。
○击琴
宋柳恽尝赋诗未就,以笔捶琴,客有以箸和之,恽惊其哀韵,乃制为雅音。后传击琴,盖自恽始。近世不复传此,正恐失古人搏拊之意,流入筝筑耳。
○有道之器
褚彦回常聚袁粲舍,初秋凉夕,风月甚美,彦回援琴,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王或、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彦回风流和韵,施之燕间,故是佳士。若当艰危之际,以一家物与一家,亦痛其须髯如棘,无丈夫意气耳。
○闻弦赏音
萧思话领右卫军,尝从宋武登钟山北岭,中道有盘石清泉,宋武使于石上弹琴,因赐以银钟酒。谓之曰:“赏卿有松石间高意。”余谓促轸动操,超然有高山远水之思者,故不乏人。而闻弦赏音最为难遇,此伯牙所以绝弦于钟期之死也。
○琴趣
鸣弦转轸,要先有钩深致远之怀,不规规于弦手之间,期较工拙,便为造微入妙。如孙登弹琴,颓然自得,风神超迈,若游六合之外者。桓大司马谢祖仁于北牖下弹琵琶,自有天际意,此为得之。
○焦尾
《搜神记》载吴人有以枯桐为爨者,蔡伯喈闻其爆声,知其为良桐,请于主人,削之为琴,果有殊声,而烧痕不尽,因名之焦尾。后人遂效之,如林宗折巾、飞燕唾花,皆以丑为妍也。
○雷琴四田八日
东坡先生《书琴事》云:“家有雷琴,破之,中有八日合之语,不晓其何谓也。”先生非不解者,表出之,以令后人思之耳。盖古雷字从四田,四田折之,是为八日也。
○烟香自有龙麝气
西洛王迪,隐君子也。其墨法止用远烟鹿胶二物,铣泽出陈赡之右。文潞公尝从迪求墨,久之,持烟一奁见公,且请以指按烟,指起烟亦随起,曰:“此烟之最轻远者。”乃抄烟以汤瀹起揖公对啜,云当自有龙麝气,真烟香也。凡墨入龙麝,皆夺烟香,而引蒸湿,反为墨病,俗子不知也。
○陈赡传异人胶法
陈赡,真定人。初造墨遇异人传和胶法,因就山中古松取煤,其用胶虽不及常和、沈,而置之湿润,初不蒸,则此其妙处也。又受异人之教,每斤止售半千,价虽廉而利常赢余。余尝以万钱就赡取墨,适非造墨时,因返金,而以断裂不完者二十笏为寄。曰:“此因胶紧所致,非深于墨,不敢为献也。”试之,果出常制之右。余宝而用之。并就真定公库,转置得百笏,自谓终身享之不尽。胡马南渡,一扫无余。继访好事所藏,盖一二见也。缘赡在宣和间,已自贵重,斤直五万,比其身在,盖百倍矣。赡死,婿董仲渊因其法而加胶,墨尤坚致。恨其即死,流传不多也。董后有张顺,亦赡婿,而所制不及渊,亦失赡法云。
○潘谷墨仙揣囊知墨
潘谷卖墨都下。元初,余为童子,侍先君居武学直舍中。谷尝至负墨箧而酣咏自若,每笏止取百钱,或就而乞,探箧取断碎者与之,不吝也。其用胶不过五两之制,亦遇湿不败。后传谷醉饮郊外,经日不归,家人求之,坐于枯井而死。体皆柔软,疑其解化也。东坡先生尝赠之诗,有“一朝入海寻李白,空看人间画墨仙”之句,盖言其为墨隐也。山谷道人云:“潘生一日过余,取所藏墨示之,谷隔锦囊揣之曰:‘此李承宴软剂,今不易得。’又揣一曰:‘此谷二十年造者,今精力不及,无此墨也。’取视,果然。”其小握子墨,医者云,可入药用,亦藉其真气之力也。
○漆烟对胶
沈,嘉禾人。初因贩缯往来黄山,有教之为墨者,以意用胶,一出便有声称。后又出意取古松煤,杂用脂漆滓,烧之,得烟极精黑,名为漆烟。每云韦仲将法,止用五两之胶,至李氏渡江,始用对胶,而秘不传,为可恨。一日与张处厚于居彦实家造墨,而出灰池失早,墨皆断裂。彦实以所用墨料精佳,惜不忍弃,遂蒸浸以出故胶,再以新胶和之,墨成,其坚如玉石。因悟对胶法,每视烟料而煎胶,胶成和煤,无一滴多寡也。故其《墨铭》云,“沈对胶,十年如石,一点如漆”者,此最佳者也。余识之盖二十年矣。其为人有信义,前后为余制墨计数百笏。庚子寇乱,余避地嘉禾,复与连墙而居,日为余言胶法,并观其手制,虽得其大概,至微妙处,虽其子宴亦不能传也。年七十余终,宴先卒,其法遂绝。有持张孜墨较漆烟而胜者,曰:“此非敌也。”乃取中光减胶一丸,与孜墨并,而孜墨反出其下远甚。余叩之,曰:廷对胶,于百年外方见胜妙。盖虽精烟,胶多则色为胶所蔽逮,年远胶力渐退,而墨色始见耳。若孜墨急于目前之售,故用胶不多,而烟墨不昧,若岁久胶尽,则脱然无光,如土炭耳。孜墨用宜西北,若入二浙,一过梅润则败矣。滕令嘏监嘉禾酒时,延致甚厚,令尽其艺。既成即小丸磨试,而忽失所在。后二年浚池得之,其坚致如故。令嘏庄敏公之子,所蓄古墨至多,而有鉴裁。因谓曰:“幸多自爱,虽二李复生,亦不能远过也。”
○洙泗之珍
东鲁陈相作方圭样,铭之曰:“洙泗之珍。”佳墨也。
○二李胶法
柴,国初时人。得二李胶法,出潘张之上。其作玉梭样,铭曰“柴东瑶”者,士大夫得之,盖金玉比也。
○都下墨工
崇宁已来,都下墨工,如张孜、陈昱、关、弟、郭遇明,皆有声称,而精于样制。
○买烟印号
黄山张处厚、高景修皆起灶作煤,制墨为世业。其用远烟鱼胶所制,佳者不减沈、常和,沈、汪通辈,或不自入山,亦多即就二人买烟,令渠用胶,止各用印号耳。
○软剂出光墨
九华朱觐,亦善用胶作软剂出光墨。庄敏滕公作郡日,令其子制铭曰:爱山堂造者最佳,子聪不逮其父。
○紫霄峰墨
大室常和,其墨精致,与其人,已见东坡先生所书,极善用胶。余尝就和得数饼,铭曰“紫霄峰造”者,岁久,磨处真可截纸。子遇不为五百年后名,而减胶售俗。如江南徐熙作落墨花,而子崇嗣取悦俗眼,而作没骨花,败其家法也。
○南海松煤
近世士人游戏翰墨,因其资地高韵,创意出奇,如晋韦仲将宋张永所制者,故自不少。然不皆手制,加减指授善工而为之耳。如东坡先生在儋耳,令潘衡所造,铭曰“海南松煤,东坡法墨”者是也。其法或云每笏用金花烟脂数饼,故墨色艳发,胜用丹砂也。
○苏浩然断金碎玉
支离居士苏浩然所制,皆作松纹皴皮,而坚致如玉石。余与其孙之南字仲容游,其家所藏,不过数笏。而余于李汉臣丈得半笏,持视仲容,云:“真家宝也。”神庙朝,高丽人入贡,奏乞浩然墨,诏取其家。浩然止以十笏进呈,其自珍秘盖如此。世人有获其寸许者,如断金碎玉,争相夸玩云。大观间,刘无言取其制铭,令沈作数百丸,以遗好事及当朝贵人,故今人所藏,未必皆出浩然手制。作此墨,亦非近世之墨工可及,实可乱真也。
○寄寂堂墨如犀璧
晁季一生无它嗜,独见墨丸,喜动眉宇。其所制铭曰“晁季一寄寂轩造者”,不减潘、陈。贺方回、张秉道、康为章,皆能精究和胶之法,其制皆如犀璧也。
○精烟义墨
余尝于章序臣家,见一墨背列李承宴、李惟益、张谷、潘谷四人名氏。序臣云是王量提学所制。患无佳墨,取四家断碎者,再和胶成之。自谓胜绝,此其见遗者。因谓序臣曰:“此亦好奇之过也。余闻之制墨之妙,正在和胶。今之造佳墨者,非不择精烟,而不能佳绝者,胶法谬也。如不善为文,而取五经之语,以己意合而成章,望其高古,终不能佳也。”序臣又曰:“东坡先生亦尝欲为雪堂义墨,何也?”余曰:“东坡盖欲与众共之,而患其高下不一耳。非所谓集众美以为善也。”
○唐高宗镇库墨
近于内省任道源家,见数种古墨,皆生平未见,多出御府所赐。其家高者有唐高宗时镇库墨一笏,重二斤许,质坚如玉石,铭曰“永徽二年镇库墨”,而不著墨工名氏。
○十三家墨
余为儿时,于彭门寇钧国家见其先世所藏李廷下至潘谷十三家墨。断残璧,粲然满目。其廷小挺,岁久不见胶彩,而书于纸间视之,其黑皆非余墨所及。东坡先生临郡日,取试之,为书杜诗十三篇,各于篇下书墨工姓名,因第其品次云。
○墨工制名多蹈袭
墨工制名,多相蹈袭。其偶然耶,亦好事者冀其精艺,追配前人,故以重名之也。南唐李廷,子承宴;今有沈,子宴;又有关。国初,张遇后有常遇,和之子;又有潘遇,谷之子。黟川布衣张谷,所制得李氏法,而世不多有;同时有潘谷;又永嘉叶谷作油烟,与潭州胡景纯相上下,而胶法不及。陈赡之后,又有梅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