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 - (TXT全文下载)

信,捉拿时伯济。大人若把这两人献出,即打收兵锣回去,按兵不动。若道半个不字,便要杀入城中,踏为平地.”大人道:“他口出大言,你看他气象如何?”传事的道:“看他不甚官套,毫无体统.”大人道:“可晓得他何处人马.”传事的道:“闻得他是没逃城来的人马.”大人道:“原来是些小人,不要与他计较,由他自退。我们且讲我们的话.”时运来道:“古人原说圣贤学问,只在义利两途。踏义则为君子,趋利则为小人,由一念之公私,分人品之邪正.”大人道:“这义利两字,还要看得分明。即行一善,无所为而为善,是义;有所为而为善,是利.”两人讲论如故。那小人怎知进退,日日在城边吵闹,大人不作小人之过,不和他一般见识终不睬他。大人真有大量,正是:不添心上焰,以作耳边风。
  原来钱士命自从杀了贾斯文,豪奴来报,家中有贼,他便急急赶回。进了孟门,眭炎、冯世禀道:“前夜有个窃贼,关在矮斋中,请将军发落.”这个贼原来就是刁贼,只因从前想他的金银钱,用了绵里针、软尖刀,将钱士命搀入鬼庙,钱士命将他捆起,丢在一边,他便扭断绳索,脱身逃去。他怀恨在胸,一心只要想偷他的金银钱。其夜刁贼手拿拆屋斧头,拆了他的壁脚,在壁洞中,一只脚进,一只脚出,探头探脑,见无动静,将身溜入妒斌房中,东捕西摸,摸至妒斌牀上,右手在枕边一探,竟摸着了一个金银钱,左手在被中一探,竟摸着妒斌。一时得了财色两字,心中大喜,不觉失声大笑。这个叫做贼莫笑,最易破败。恰被眭炎、冯世听得了笑声,拥进房中,一把拿住。捉个贼来连夜敲,关在矮斋中,报与钱士命知道,候他回来发落。那时眭炎、冯世送过钱士命走进矮斋,见了此贼,却认得就是刁展湾,便吩咐眭炎、冯世把软皮条捆了,吊在大树上,周围树叶遮身,教他做个叶里伴,隐而不露。那里晓得牛皮吊颈不是生理,原非活路,等到筋皮力尽,刁钻在用心机,终吊死在大树上。金银钱原不能偷得到手,反送了一条性命。正是: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都是命安排。
  钱士命只道刁钻诈死,待放下一看、果然他冰冷彻骨,毫无生气,就叫眭炎、冯世将他也丢在大塘路上。钱士命仍旧领兵要灭李信,捉拿时伯济。打听得他们都在大人国内安身,他便装枪上马,一径到大人国来,在真城外调兵遣将,耀武扬威,打动自吾作鼓,放起连珠三炮。大人原不睬他,怎奈钱士命日在城下吵闹,大人请了好好先生、谦谦君子向那小人劝道:“李信是天下少不得的,不可灭他。时伯济应该救济,如何反要拿他。他那里有什么金银钱?你要想金银钱,须往别处去,向有的人寻讨.”那钱士命那里肯听,扯起自汛将军旗号,坐了拂怕玉马,手执一枝拂担叉,高声大叫道:“别人敬重你大人,我钱将军偏不怕你什么大人。你窝藏李信,硬救时伯济,你快快把这两人献出,叫他送出金银钱来还我,尚容留你们一方性命,休使我将军动怒.”肆无忌惮,大言不惭。大人终不睬他。
  钱士命时时吵闹,口中无言不出,忽然牵动了一个“娘”字,传入大人耳内,大人便同了时运来、李信相助,从由方便门安步行至真城边来,往下一望,眼中并没有什么人马,明眼正视,毫不在意,看去宛如蚂蚁摆阵一般,隐隐一簇人马,也像有声有色,亦能知觉运动,语言不甚明亮。大人道:“此等小人原是罪不容死,我不惹他,他倒来惹我。我本不与他计较,他既如此生事妄行,我不免为天下除了此害.”遂轻轻举起脚来,向这人马挞了一下,那些人马尽为莛粉,一些也不见像人的式样。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大人挞死了小人国自汛将军,钱士命虽属可怜不足惜。但天地以好生为德,心中却有些不安,因问于李信,李信道:“这小人国形势低污,地土嚣薄,所生的人本未完全,不在天下人的数内。大人若能把这等小人灭尽,才算一桩畅事.”大人道:“天下有了小人,就是君子也有些做不得。若要天下尽为君子,必要除尽天下小人才好。我们回去,且慢慢的灭他便了。”遂一同回转家中,进了方便门,聚在堂中,讲论为人的道理,件件必须请教李信,不肯私心自用。正是:顺理行将去,凭天降福来。
  钱士命要想金银钱,来灭李信,捉拿时伯济,性命不顾,向大人国寻事,被大人轻轻挞死,他不知两个金银钱都在家里。
  一个子钱压死柳娘娘之后,自己藏好在库中;一个母钱被妻子妒斌偷去,私藏在房内。刁贼曾经摸过,心志昏馈,贪得无厌,直弄到马化挞杀,方才歇手。他也无甚别念,止不过为儿子钱百锡久远计。谁知他儿子钱百锡闻知父亲钱士命已死,心中大快,向库房中取了子钱,在妒斌房中偷了母钱,日日把两个金银钱在手中玩弄,无人拘束。钱百锡做其钱百锡的事,那眭炎、冯世如今是自然服事钱百锡了。正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不知钱百锡后来作为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 飞钱原作飞钱用 恶人自有恶人磨

  《西江月》:
  这答桑田沧海,那边沧海桑田。兴衰成败屡推迁,恍似驰风掣电。
  处世慈和最贵,居心忍耐为先。纸灯塔大耀坤干,往后何由照见。
  话说钱百锡前生却是个钻骨蛀虫变化,名为败家精。他嫌天小不够他游荡,到了天尽底头,竟要想拆起天来。有人劝他道:“你拆动了天,天若坍时,如之奈何?”他说:“有长的在那里撑住.”真不知天地为何物,所以天罚他现世初世为人,托生在小人国没逃城内,做了钱士命的儿子,同化僧、万笏做伴,日日玩弄两个金银钱。来往的人没甚称呼,只得叫他一声钱大老官。你道是怎样一个大老官:油头油脑,花嘴花脸。头戴戆冠,身穿俗套。缠嘴夹舌,体段宛同墨庸;贼皮塔脸,形像逼真化僧。
  着一双岂有此履,骑一匹没笼头马。东荡西驰,世事不分皂白;横冲直撞,路途那识高低。
  常骑了无笼头马,向弗着街前世寺内,同化僧在大排场海滩边游玩。他家中的款式,比钱士命在时究竟何如:梦生草堂中扁额不动,狒轴换了一顶獬轴,上联“大姆哈落落”如旧;下联“阿迷俚沮沮”字迹模糊,却有些看不出了。建几改为舍几,硬桌换其百桌,有主椅换了十把仿样称孤椅。天生井也填没了,矮斋也坍颓了。自室中有了漏洞,扁额亦如旧,炕牀拆去,摆下一张糟榻。壁上横被鸾画不改,上下对联换去。上联是“大话小结果”,下联是“东事西出头”。其余房屋渐渐走样,门前大树已倒,钱百锡看去倒觉豪畅,出入没有遮碍。正是:
  换来新气象,改去旧规模。
  那时,钱士命家中又是一番胜景了。一日,钱百锡骑了没笼头马,手中拿了两个金银钱,要向大排场去,才出门来,但见施利仁笑容满面,迎上前来道:“大老官,何往?”钱百锡道:“日与化僧在大排场顽耍,不甚畅怀。他说另有一个好去处,今日要同他去走走.”施利仁道:“小的此刻特来邀大老官去游玩一个所在.”钱百锡道:“有多少路?”施利仁道:“不远.”钱百锡道:“就此同行.”唤了眭炎、冯世追随。
  施利仁牵了马头引路,离独家村而去。路过一脉坞,来了墨用绳,跟着施利仁一同行走,一径到了势道上,只见冲天一座浮屠,施利仁道:“此座浮屠,乃古老上人所造。四面有门,每个门上有两个大字,四个门内有四般景致,我们回来赏玩。如今且先到山上去看看何如.”行不多几步,墨用绳抢前踏了一个水潭,跌落水中。施利仁立在干岸头上,诚恐踏湿脚,远远走开。钱百锡道:“墨用绳跌了,如何爬起?”施利仁、眭炎、冯世齐齐应道:“前头人吃跌,后头人防滑。且自由他.”墨用绳踅滩弗动,带水拖泥,不自觉其形秽,一心总要跟他们走,迤逦行来,早见一座高山,果然好个去处。但见:一团点缀,果是形容不出。无限丘壑,尽属意想不到;奇形怪状,真可惊魂动魄。千绪万端,实堪悦目赏心;诡道钩连,规模并皆丑态,斜径迎合,景致无非恶状。登临者日臻其境,肉麻当有趣;旁观者适逢其会,毛骨也悚然。
  这座山名为凑景山,钱百锡不识路径,瞎天盲地,被施利仁;眭炎、冯世引路,但觉眼前畅快,心中爽利。有时在赌场顽耍,有时在醉乡盘桓,不知昼夜,乐而忘返、信步来至欢喜墩上,登高而望,远远望见一个去处,更觉眼花镣乱,心荡神迷,认得有个化僧在那里打坐,钱百锡道:“你们看见化僧么?
  这个去处想是仙界,化僧道痕高深,所以能得常在那里打坐。
  此去看来不远,我们也去走走.”施利仁道:“这个所在,名为温柔乡,青去虽在眼前,走去须要绕道而行,却有好些路程。
  大老官若要去,还要纳些工夫,费些脚步。幸有金银钱在身边,尚觉容易,我们且追随便了.”转弯抹角,曲曲折折,不知不觉,那来时所见的这座浮屠,却在面前。此刻顺便,不免大家瞻玩一番。抬头看见一座门上面写着:“蚣门”两个大字。施利仁道:“此座门内却是佛家弟子。闻得从前有多少修行人在内,如今都成正果上了天去,一个也没有留存的了.”转过去又有一门,见写着“鸦门”两字,施利仁道:“此座门内,是蓬莱仙岛,最好玩耍,你看门儿虽然堂堂开着,若手中没有金银钱,休想进去观望.”钱百锡道:“我金银钱常在手中,尽可进去.”钱百锡在前,施利仁、眭炎、冯世跟随,墨用绳落后。才跨进了此门,只见钱百锡手中这两个金银钱望空飞去,变做了一蓬青烟,缭绕空中,被风吹散,不知去向。各人连忙退出。墨用绳看不出烟头,茫然道:“那里来的这般气,是冷气呢,还是热气?”施利仁道:“你烟也不识,是气?”众人暗暗可惜这两个金银钱。钱百锡毫不在意,再转过去,又有一门,见写着“鳝门”两字,施利仁道:“此座门自来难开。若有人来开了,其中的鬼祟又是缠扰不休,故尔久远关闭.”再转过去,又有一门,见写着“雁门”两字。施利仁道:“此座门内,闻有妖魔精怪,所以多用顽石砌住.”原来这四座门内,乃是佛仙鬼怪。钱百锡不信,立在没笼头马上,扳去一块石头,望望里面,有何妖怪。施利仁看见,大吃一惊,说道:“完了,雁门穿了。待我替你来填好.”正说之间,只见雁门中雁气直冲,迎人欲倒。施利仁掇了这块顽石,立在马上,双手端端整整用尽平生之力,填足雁门。那晓得惊动了上面的乱石,一齐落下。那时施利仁仰面望着,刚打落了两边的面肩骨,踅得高,跌得重。顷刻跌死在雁门口。钱百锡吩咐眭炎、冯世将他尸首焚此,两人奉命,遂架起柴薪,登时烧动,烟雾若天。他两人喜热,立在近火,一时失足,也跌在火内,和他一样火烧死了。
  正是:
  见人富贵由他去,莫把心头似火烧。
  施利仁、眭炎、冯世已死,钱百锡独跟了一个墨用绳,访问温柔乡,来寻化僧。一路摇摇摆摆,逢人便问,不觉已到温柔乡里,但见那乡中:春山迭迭,并峙西东;秋水盈盈,分流左右。山头乌云幕幕,篱边玉笋纤纤。耀日樱桃一点,临风弱柳千条。红红白白,桃李争妍;娇娇滴滴,海棠献媚。
  你看那:连理枝并蒂莲,人人心爱;断肠花,想思子,个个情牵。精不过,金莲两瓣,雪藕双条。好个玉琢成的世界,粉捏就的乾坤。热烘烘果然温矣,软绵绵不亦柔乎。香气袭人,乍闻不觉心先醉;秀色可餐,一见那知魂已飞。
  钱百锡到了此乡,果然如登仙界,行至一条四折扶桥,上面搭就桂棚。钱百锡刚踏着桥面,桥板一忒,下有机械,棚上就落下一条软麻绳做成圈套,将百锡刚刚扣头颈缚住了。化僧连忙走来道:“此桥名为仙人变,你不识路径,原不可行走。
  踏在上面,落在圈套中,被人耍弄你的头颈了。要解此结,惟金银钱可救.”钱百锡还要扯个体面,不肯说出金银钱飞去,只说道:“金银钱却在家中,现在不曾带得出来.”化僧道:“只要大老官口许了,就可解救.”钱百锡道:“容易,容易,明日送来一看.”正说着,背后忽见转出一人来,道:“大老官,小的向日在将军手内借了一个金银钱,小的但知其一,不知其二。闻得府上有两个金银钱,大老官可肯一齐拿出来与我们看看.”钱百锡抬头一看,却认得就是下山路的这个万笏,便道:“使得.”万笏才将这圈套解了,钱百锡脱身,放了马步行。化僧带马,一同在温柔乡恣情畅叙。暮乐朝欢,常引到平屋之中洗澡。墨用绳虽然跟随,不敢向前同步,万笏常拉他到醉乡耽搁。钱百锡日与化僧、万笏作伴,骑了这牛头马,横冲直撞,终究不知路径,自道乖巧。看看走至一条尽头路,但觉水穷山尽,水落石出,路旁忽然闪出一人,蓦头打个栗爆,一记闷棍,打得钱百锡不知人事,人马尽滚倒在地。墨用绳双手将他扶起,再扶也扶不动。化僧上前,揪住此人。此人向地洞钻去,土遁走了。原来此人就是脱空祖师。向日在钻天打洞,学道修仙,只为偷天换日,见不得天尊面,逃避四方游荡,无从设法,今日遇了钱百锡,想起从前钱士命破了他的法术不得讨他金银钱一看。如今这个钱百锡,谅来可以打得他的闷棍,或可取他的金银钱到手。那知化僧在旁,又被他看破,反来拿住,只得钻头觅缝,向土遁逃去。心忙意乱,毫无主意,见缝就钻,无钻地空处,要紧出头,碰着了青石屎坑板,两边挤拢来,计穷力尽,被这亦硬亦滑的东西逼死了。正是:蜃楼纵巧须臾散,兔窟徒营转瞬空。
  化僧、万笏将钱百锡撮弄起来,搀得他豁上了马背,坐好在马上。化僧引道,墨用绳在后。他三人又往陷人坑去了。万笏别过三人,独自回下山路来,狭路相逢,遇一人掮着耜头劈头要来打他,万笏道:“我和你并不相识,如何平地要来打我?”那人道:“不打不成相识,打了你你自然认得我了.”万笏道:“小的实在不知尊姓大名.”那人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凭你怎样泼皮,我总要处置他。我从前为不在寺中,所以由你在山门口大骂。我久已要来寻你,今日相逢,不能饶你.”
  万笏看来势头不好,万种哀求,乞饶狗命,要跪就跪,要拜就拜,要踅就踅,诺诺连声,不敢一言回答。那人道:“你为了钱百锡,倒同我们化憎相识,留你在世,诚恐别人受害,饶你不得.”就把耜头猛打一下,头破血出,万笏休矣。这掮耜头的,原来就是前世寺内的魇僧。他打死万笏之后,无日无天,撞穿了天门,遇着杜天王鬼,死在乌盆天里。杜天王又不知死于何人之手。正是:强人自有强人收,逢着强人不敢强。
  那化僧引了钱百锡、墨用绳,到了陷人坑。一进平屋,各人在内洗澡,墨用绳胆怯力薄,略探了一探,慌忙溜出。钱百锡也非久惯,畅情即止。化僧自以为老练,依恋不休,极情尽致,迁筋斗,竖蜻蜒,兴波逐浪,覆雨翻云,无所不至,悠悠忽忽,不知不觉沉溺不起了。钱百锡、墨用绳在外候久,不见出来,同去一看,但见化僧垂头丧气,口吐白涎,直挺挺死在平屋之中。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钱百锡同墨用绳只得缩身退步回家。家中许久未归,但见墙坍壁倒,内外通连,金银钱飞去,甚嫌无事。墨用绳道:“三年不经匠,屋里走了样。何不起座空中楼阁,壮观壮观何如?”钱百锡听了欣然,墨用绳去后,即唤了拆了匠来家商议。正是:
  买眼药到石灰店,生病人与鬼商量。
  不知空中楼阁造来成与不成,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六回 半世经营无只字祸因恶积 一家欢乐得双钱福缘善庆

  《西江月》:
  作恶遭逢决恶,循良际遇必良。从来天道自昭彰,报应疾如影响。
  为善自然得福,贪财立见垂张。世人若要子孙昌,切勿以钱为尚。
  话说钱百锡听了墨用绳的言语,要起空中搂阁,同拆了匠商议了一番。办几根湿木梢,几根阴架绡子,起造楼阁。但见:囫囵木头,未经铲削。衖堂里难拽,毫无寸尺;板门上打折,如钉入木。作梁个作梁,作柱个作柱。
  斧头吃凿子,凿子吃木头。想要一边打墙,两边好看,为何砖儿能厚,瓦儿能薄。用几根出头椽子,必须要借沟出水。打几个急水里桩头,砌几垛螺蛳壳打墙。
  墨线弹弗准,倒会牵钻眼。石脚摆不定,弗是老把作。
  压火砖头无一块,吹木屑的很有人。
  费尽心机造成了一座空中楼阁,外貌倒像花描,其实却是弄险。此等规模,岂能耐久。
  一日,钱百锡又要摆桌子,邀几个酒肉弟兄,男女混杂,一家齐集楼中,欢呼畅饮,不提防那楼阁晃了几晃,唿喇一声,转瞬坍了,楼阁中人尽皆合死。当日钱士命为了金银钱,害死了多少人,到今无几时,一家化为乌有。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墨用绳闻得坍了空中楼阁,走来一看,只见一堆坍屋,不晓得其中合了多少人。见有一堵墙壁,尚未坍完,扳开了一块砖头,要望望里面,那知倒压着自己的脚,墙壁又倒在身上,也做了一个压壁鬼了。正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没逃城内那些有名的小人,尽皆去世。那无名小人正还不计其数,大约总是一流人物。即如能医、说嘴郎中、烂好人等,虽属无关轻重,终不离乎小人风气。大人久已深恶痛疾,必要殄灭小人。将厚土填高,使世上永远不出小人,真是探本穷源之大作用。那时大人遂携了时运来的手,同至小人国,遣人遍处填高,小人灭迹。到了独家村,但觉荒凉一派,满地瓦砾,仅存梦生草堂扁额一个,又经朽烂不见字迹,只剩有“堂”字的字脚一画,略动一动,连这字脚也尽行不见了。时运来触目心惊,喟然一叹,遂口占一阙《黄莺儿》道:有数本难逃,劝人生,安分高。欺心自有天知道。
  强的莫骄,弱的莫焦,到头善恶终须报。放眼瞧,行凶霸道,那个好收稍。
  大人道:“你要晓得,此等小人各有其名.”时运来道:“愿闻.”大人道:“钱士命丧心病狂,名为自道人。施利仁欺贫重富,名为势利人。眭炎、冯世吮痈舐痔,名为勒脱人。
  刁钻奸狡巨滑,名为奸险人。贾斯文装腔做势,名为腼腆人。
  万笏枉生癞死,名为垃圾人。墨用绳死猫活贼,名为欺心人。
  邛诡人贫志短,名为命穷人。邛百草人穷性富,名为魇倒人。
  脱空祖师到手为财,名为浑帐人。化僧穷奢极欲,名为无徒人。
  钱百锡挥金如土,名为懵懂人。皆不知金银钱的大道,各执一见,随境遇以移性情,这是钱用人的人,不是人用钱的人。就是那妇人女子,也尽皆不知大体。妇德、妇容、妇言、妇工、一些不晓,多是见短识薄,心高气傲,贪吃懒做,爱好轻狂,重赀财,忘廉耻,、性悍戾,心嫉妒,无所不至。只为地土嚣薄,故生此等之人.”
  正在谈论,路旁闪出一人,接口道:“大人可晓得,土薄所生的人,形体都未完全,比人各少一件.”时运来道:“看去宛像个人,并未见他少了一件.”那人道:“少在里面,不在外貌,故人皆不见.”大人道:“他们所少的是什么?请道其详.”那人道:“那钱士命是没有天良的,这个人:肚饥不消三碗饭,困来弗消一忽眠;铜钱眼内迁筋斗,一代新鲜一代黯.”
  那施利仁是没有面肩骨的,这个人见了:大佛磕磕拜,狗眼看人低。
  世间无难事,只怕老面皮。
  那眭炎、冯世两人是没有面皮的,他们说道:为人在世乌嘈嘈,只要身上暖热肚里饱;怕嗜面皮老,愿呼大卵脬。
  那刁钻是没有本心的,这个人:满面笑呵呵,心内毒蛇窠;口甜心里苦,面和心不和。
  那贾斯文是没有肩架的,这个人:硬装乔,鬼做刁,抬身价,口为高,见行家,难厮招,强撑持,舌也跷,做尽了,虚圈套,耳通红,脚难跑。
  那万笏是没有灵性的,这个人:蛙鑙高叫出身低,伸出头来惹是非;贪嘴不留穷性命,草鞋头上一堆泥。
  那墨用绳是没有肝胆的,这个人:人心不可测,莫信直中术;一嘴弗明亮,两眼墨焠黑。
  那邛诡是没有肚肠的,这个人:逆风点火自烧身,莫道无人却有神;一两黄金四两福,横财不富命穷人。
  那邛百草是没有窍的,这个人:有的掉,没有傲。
  他马莫骑,他财莫要。
  羊肉弗吃得,惹了一身骚。
  那脱空祖师是没有脑子的,这个人不晓得:吃不穷,着不穷,思算弗通一世穷。
  搭着黄牛就是马,外头霍献里头空。
  那化僧是没有筋骨的,这个人:朝晨种树夜乘凉,莫管他家瓦上霜。
  辛苦赚钱快活用,小人得志便颠狂。
  那钱百锡是没有目朵子的,这个人果然:爱赌身贫无怨命,贪花死也甘心;门前大树好遮阴,有福不可享尽。
  此等人,人身尚未变完全,原不可有于人世,亏得大人鼎力填高,使他地土丰厚,自此小人不出了。小人不出,自然君子道长矣.”大人道:“仙长何人?乞道姓名.”那人道:“他是何人我是谁,并无姓名.”时运来恍然猛省道:“原来就是燧人,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燧人道:“指引你到小人国去,并非恶意,不过要你见见此等人,可以惩创逸志。既复遇见大人,即可感发善心,要使你得性情之正而已。我去也.”转瞬不见。时运来道:“原来这等人各有欠缺,所以比人有异.”
  大人道:“燧人已去,小人已经殄灭,土风已厚,从此天下无没逃城矣。心事已了,我们且归故土.”时运来遂同大人回国。
  在正行道路行走,步至情理中,抬头忽见一股光明正气冲来,内中现出一个金甲神祗,就是才出门时梦中所见的这位神道,手持一对金银钱说道:“时运来,今日你的名儿不比从前,这是你的子母金银钱,快些收去.”
  言毕,忽然不见,但觉两个金银钱已在手中,正眼细看,一个就是落在水中的子钱,一个就是父亲时行善所说的母钱,正是天生的一对,拿来收好,也无过还我故物,不甚惊异,从前失时不悲,今日得时不乐,坦然心地,仍与大人同行,不无略动思乡之念,不免面露愁容。大人早探其意,向时运来道:“时先生,人之相处,聚久必散,你我虽相契深厚,终无不散之理,以后不必形交,只可神交。先生离乡已久,我早已安排大船,送你渡海回家。你意下如何?”时运来道:“彼此洒脱,无庸依恋,又承济渡,谨遵台命.”大人遂邀同好好先生、谦谦君子来至海滩,共登大船,相送而去。但见海滩上起了一只海亭,来时踏着这块瓦片,却翻身盖在海亭上,行至海中,却见这条保佑的困龙在云端飞舞,正在升天。正是:瓦片也有翻身日,困龙也有上天时。
  海中却无波浪,来往船只,尽是平稳而行,没有一只使顺风的,看看来至彼岸,正是中华地界,海岸上的人见了异样大船,尽皆惊骇,个个称扬,人人羡慕。时运来毫不在意,藏好金银钱,告辞了大人登岸。大人道:“时先生,”此刻我们虽然分手,你我神交,与天地休.”时运来道:“小生身回故土,一心不离大人左右。岂敢有忘正行道路.”大人道:“你我相交,原不在于形迹。你稳步回家,我去也.”大船早已开行,一径回大人国去了。时运来此时望旧路而回,气色态度,端的大不相同,回想名称时伯济时,宛如隔世。正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时运来归了两个金银钱,回至家中,拜见了父母,相见了兄嫂、妻子,但觉父母欢欣,兄嫂妻子和乐,一家老少安好如故,骨肉仍旧团圆,天伦永远叙乐,便口占一绝道:翻身跳出是非门,今日方知天子尊。
  一念不忘天地德,寸心常感祖先恩。
  时行善道:“你去游学多时,所历何地,所遇何人,金银钱子母可得团圆.”时运来遂将一对金银钱奉上父亲,把出门后在海滩失去金银钱,如何落水,燧人相救,如何入了小人国,遇着钱士命,如何遭挞,见了施利仁、眭炎、冯世如何奚落,邛百草借钱不遂,如何挑唆万笏,如何含血喷人,贾斯文如何拖人下水,刁钻如何冷笑,一脉坞中有墨用绳,前世寺内有化僧,脱空祖师的法术,邛诡的被杀,钱百锡的行事,后来得济摸奶河,大人殄灭小人国,自始至终,细细说了一遍。时行善道:“原来世上却有这等的人,人性本善也。只要能复其初,过而能改,则复于无过。钱士命若得疏财仗义,倒可做个仁人。
  施利仁若是居心平等,却是一个能人。眭炎、冯世若是心存羞恶,还是一个庸人。刁钻若是公行正道,也是一个解人。贾斯文只要忠厚率真,便是正人。万笏只要安分守己,便是直人。
  墨用绳只要居易俟命,便是好人。邛诡苦守清贫,倒是高人。
  邛百草勤心劳力,无过苦人。脱空祖师帐清理直,实是明人。
  化僧清心寡欲,尚是个趣人。钱百锡量入为出,岂不是个福人。
  可惜,这等人投错了胞胎,生在小人国内,所以各执偏见,尽为金银钱所累,不明金银钱大体,幸得大人将他风土转移,可保将来世上不生此等人矣。然此等人,正可为世上人说法。试将此等人一一遍告世上:那钱士命有财而谋财,不肯用财,一味的重财,世上的重财人听着:
  《如梦令》:
  钱果如泉水滚,不息川流转运。造物忌人兜,一泄如注必尽。毋吝,毋吝,乐善好施最稳。
  那施利仁、眭炎、冯世,只为爱财贪财,所以趋财。世上
  的趋财人听着:
  其二:
  冷暖心肠宜屏,何必豪华堪敬。贫乃士之常,人品在乎德行。心正,心正,富贵穷通平等。
  那刁钻、万笏、贾斯文、邛诡、墨用绳,只为无财而想财傲财,所以求用。世上的求财人听着:
  其三:
  心仁而行高品,大道生财亦顺。勉强想银钱,终究毫无所进。安分,安分,君子固穷务本。
  那脱空祖师、化僧、邛百草、钱百锡,有财而无财,无财为有财,以他人之财为自己财,所以轻财。世上的轻财人听着:
  其四:
  本号财源如水,今古流通不滞。天物莫轻看,消长盈虚随你。休费,休费,泼水欲收难矣。
  天下有金银钱,乃天下之物,天下人得之,天下人失之。待之务须轻重他,须要在恰好处,所谓不偏之谓中也。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分页阅读:上一页 1 2 3 4 5 6
声明:如果您在浏览本馆古籍时遇到问题,或发现本站文章存在版权、稿酬或其它问题,请通过电子邮件“lfglib@qq.com”或客服微信“lfgorg”联系我们,本馆将第一时间回复您、协助您解决问题。本馆所有内容为本站原创发布,任何个人或组织在未征得本馆同意前,禁止复制、盗用、采集、发布本馆内容到任何网站、社群及各类媒体平台。因古籍保存年代久远或受当时印刷技术限制而可能导致的虫蛀、水渍、墨迹脱落等问题,请您谅解。祝您学习和阅览愉快。 数研咨询 书云 研报之家 AI应用导航 研报之家
流芳阁 » 常言道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