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界鬼域记 - (TXT全文下载)
静,并不闻一丝丝嗽声,很可诧怪。及入室,东西瞻顾,四五盏保险灯,炫耀眼帘,瞧到室西北隅,则簇拥娇花,巾帼中间杂几个须眉,教习二三人,学生多人,坐的坐,立的立,大家擎个两张小纸片,垂头注目,沉鱼咂嘴笑道:「鹦鹦雁雁,你们好背地里的兴高采烈也。」一女子回顾道:「沉鱼姊,你影戏也看得快乐呢?」沉鱼道:「奇极啊,雪雁妹,何以见知?」雪雁笑而不答,莺娘道:「咦,姊姊,你没瞧见徐先生么?」沉鱼道:「啊呀,我真是有眼无珠了。唉,徐先生,你瞒着咱们,先自至此么?」鹏飞方抖擞精神,连说「补......补。」
莺娘道:「别补成二十二呢。」鹏飞抬头道:「喔唷,妹子们,失照失照,来来来,二十四花神,恰好足数了。」沉鱼又望对面一瞧,笑道:「孔方两先生,难得也来和和调呢。」说着,复语莺娘道:「那位体掺教习孔子鲸先生,这位手工教习方士鲲先生,你都该欠欠身,作个揖儿,稍尽些弟子之礼啊。」雪雁道:「鱼姊儿你太费心了,此地又非礼堂,行出什么礼来呢。莺娘姊,别听他。」莺娘笑笑,便轻启香频,叫了两半句的「先......」孔方倒慌离坐次,着着实实并答声:「莺娘妹子,好莺娘妹。」莺娘瞧瞧孔子鲸带鬓胡子,似再世的祝枝山,方士鲲双足高低,像复生的铁拐李,奇形丑状,惹人憎嫌,并且孔和方都口掺宁波音,啊辣声声,愈加触耳朵管,比了那旁边的徐鹏飞,一口苏白,风流柔婉,翩然佳公子,顾影自怜,妍媸之判,恐还不止天渊咧。又瞧瞧那一排同学,单只雪雁、红鹦,却还秀色天餐,丰神潇洒,其次则涂脂抹粉,作怪作妖,非颀而瘦,即矮而胖。再有几个最爱打扮的刚刚是最劣最下,铃铜眼,尖锥鼻,芝麻面,丝瓜颈,高颧露齿,斑驳陆离,一副不雅驯气,满堆脸上,真使人见而害怕。看官们啊,大凡越难看女子,必然修容饰貌越勿肯搭桨,在他们的理想,总把望天生缺陷,能够以人力为补助,那知标致不标致,未可一毫强求。有杨太真的美,而脂粉转嫌污色,可见标致就勿须打扮,勿标致也打扮勿出,俗语说的好,装杀鹅头,终是鸭颈,一些也勿差呢。闲文休表。
且说莺娘一个个的打量转来,早存了府视一切的见解,自道能匹我者,只一沉鱼,鹦雁姿色中人,尚多未逮,余更自桧以下了。默想移时,益复心暇色豫,不觉忘形骸,道:「沉鱼姊,你我蒲柳姿,已冠冕这中郎别墅了(休憩室中,有旧额一,上题中郎别墅四大字),可想女界人才不易得也。」沉鱼未及答言,红鹦忽沉着脸嗤的一声道:「莺娘姊绝代佳人,将来要人无双谱咧。」沉鱼忙止住道:「哎,谁叫你们赌赛面庞呢?快来从从兴罢。」莺娘自知不合,也便无言。沉鱼径把纸牌校和了,插置木质小盒中(俗名曰船,因其形与船似),又迫促道:「大家拿呢。」莺娘道:「是名吐的温么(俗称圈的温,意不甚通,不如改吐的温为是。因吐的译温音,即英语二十一,此种纸牌,固以二十一为足色也)?」沉鱼道:「正是,妹子谅也擅长这个。」
莺娘道:「平生所喜。」说着便从衣囊中摸出汇丰纸币,压了一张,笑道:「姊姊,以纸对纸,可好么?」沉鱼道:「好。」就逐个逐个的挨准次序,各人抽取两页,莺娘暗暗地举起观看,早是起劲不了,喜的合不拢嘴来,因哈哈大笑道:「倍了又倍,倍了又倍,有谁及得我啊。」沉鱼道:「妹子,别夸口,我总不弱你的。」莺娘道:「给你看,管叫瞠目咋舌咧。」沉鱼道:「等他们补完结了,且慢泄漏。」雪雁道:「不补,不补。」沉鱼道:「谁要补么?」众人又道:「不补,不补。」沉鱼道:「如此发表了。」莺娘先郑而重之,宣示大众道:「黑鸡心同了大轮船,怕是全地球上,再没有盖我的招咧。」众人瞧了,都道:「巧啊,巧啊。」沉鱼愤然道:「我自谓好牌儿,谁知仅及阿莺四分之一。」
孔子鲸拍案道:「有这等事,可也是八倍头么?」沉鱼道:「哼哼哼,历算七倍九分九咧。」子鲸怒道:「你们纸背上有标识的,不算账,不算账。」沉鱼冷笑道:「咱们拉一百块底的麻雀也不愿意作些弊儿,去抬抬人家的轿子,何况只区区输赢,更不在话下,值不得用甚标识咧,孔先生你极光毕现了。」雪雁道:「沉鱼姊,弟子之礼,口血未干呢。」沉鱼道:「这叫当仁不让于师。」孔子鲸一听,早气得发昏,暗恨他七十三世的老祖宗,孔老夫子,为甚喷故种蛆,说这句当仁不让,我今被沉鱼引经据典,话得没口可开,老祖宗的作法,竟自毙其子孙,老糊涂,老糊涂,后世做先生的,受你不浅不深的累呢。莫怪多数新学家,情愿去崇拜天爷,脱离孔教的范围了。思恨了片响,再把几张大名件的纸牌,向灯下细认,却都无瑕可指,凿凿是新购来的,倒懊悔方才太觉无理取闹,因强颜自解道:「沉鱼妹子,别使性呢,我替你搂搂呀。」要知沉鱼为何回答,请看下回便知。
第五回 驳告白主席宣理由 代签名先生显本领
却说孔子鲸瞧瞧纸牌上并没破绽,倒有些不好意思,便老着脸儿,假痴假呆的道了声「搂搂」,沉鱼不禁暗好笑起来,也就答道:「孔先生你认了过便罢,否则定要赶你出局呢。」徐鹏飞喝赞道:「好爽快,好爽快。子翁啊,你别再做曲辫子了。」
沉鱼道:「徐先生,闲话少讲,挨你做头咧。」徐鹏飞道:「算数。」自此他们一辈子师生,周聚休憩室,兴浓浓的玩了终夜。输的输,赢的赢,得意的得意,失意的失意。莺娘手气也好,财运也高,累累小皮夹,钞票洋钱,几无位置处。沉鱼也小有利市,喜溢眉梢,最苦的便是一孔一方,金钱主义,本要让他最着意,当场极天极地,总打算极得着些微的,料勿到一双倒运手,早为财神菩萨所厌弃,仅阅四小时间,把三个月苦心得来的薪水,弄得精光打滑一文不留,直到东方大白了,孔子鲸知败中取胜,希望已绝,未免顿足大恸,径把身上空空如也的搭膊解了下来,连声长叹,手簌簌乱颤不停。方士鲲虽较觉镇静些,然损失了命根子的钱,也急得颜色灰败,身子早木了半边。两两相对,正所谓愁人说给愁人道了。徐鹏飞瞧见他们那付神情,煞是可怜,因劝慰孔方道:「子翁,你们别疯疯傻傻,焦急出病来呢。等来宵重整旗鼓,恢复种种已失的利益,也易为反掌的。」子鲸道:「事已至此,只好生姜汤自暖肚子。」话毕,一哄而散。
莺娘、沉鱼自然欢喜不尽的归向寝所去了,当夜无话,到明朝来,早上十点锺,沉鱼香梦正浓,全校学生却多半惊得慌慌张张,雪雁姑娘和着红鹦啊、秃鸾啊、素蝶啊,一群儿姊姊妹妹拥到沉鱼卧室外,把室门撼了几撼,原旧动多勿动,雪雁忙起小拳头,咯咯咯敲了百来下,沉鱼困梦头里,方迷迷的说着一倍两倍、红方黑方一场吐的温大梦,渐渐被敲门声惊唤醒了,便诧问道:「那个妖娆娘,来缠扰欠翁清梦么?」雪雁隔门答道:「亏你不忧不急,还自卖弄嘴唇皮,想占人家的便宜呢。」说着,门外众口喧哗,似军中吶喊一般,沉鱼急推起被囊道:「雁妹子,有那样大不了事啊?」雪雁道:「别多问,你速开呢。」沉鱼道:「敢是邻近火警么?」雪雁道:「真火虽然没有,假火却烧到屁股头了。」沉鱼道:「休寻开心呢。」雪雁道:「孙子来寻你开心。」沉鱼道:「来了来了。」便穿好衣,落下床帐,将内外衣衫的钮扣先钮牢了,然后拖了双簇崭全新的缎子鞋儿,方嘻咯一响,除下门闩,鹦雁齐入室来,惊颜未定,沉鱼道:「究竟何事啊?小娘子家便只般的吓不起么?」雪雁口吶吶道:「昨夕顷已发觉,校长绝早驾临,竟把咱们自由幸福剥夺得干干净净,姊姊你想可恐不可恐呢?」沉鱼道:「这倒奇怪,咱们的秘密,校长怎生知觉?」雪雁道:「自有人儿通信的。」沉鱼道:「可不是北党里的那一个快嘴丫头前去通个信么?」雪雁道:「我起初也疑是北党,如今调查确实,才晓得反对咱们的乃是监学李老婆,便那校长出名的告白条儿也是他一人手笔咧。」沉鱼听了监学老婆五字,便暗自沉吟,思想我昨夜跑过临学室,心忒忒的万分谨慎,别是他已瞧见么?随又问道:「雁妹子,他告白上怎样写法呢?」雪雁道:「记不全咧,总而言之都似规若讽,注重在男女的防范。」沉鱼道:「喔唷唷,可恶可恶,那告白现在何处啊?」雪雁道:「便贴在大讲堂,姊姊看了,怕就愤火中炽,随即要撕灭了他才快心咧。」
沉鱼道:「撕他也无益,不过瞧明白了,方能对病发药,会议个抵制校长的法儿。」说着一条化龙鱼带领着鹦儿、雁儿、鸾儿、蝶儿,许多鸟部中的闺门健将,飞步往大讲堂,气汹汹先作起风潮的预备,红鹦道:「沉鱼姊,黑字红圈的告白,你见得么?」雪雁道:「哼哼哼,竟是张六言韵示了,亏他不自羞,小小校长却仿效那地方官吏,对于民体制么?」红鹦道:「哈哈哈,果然果然,劳动李监学倒极意经营,一句句还押他韵咧。」
沉鱼道:「妹子们,且慢批评,替我响些儿读一遍看。」雪雁道:「阿鹦,这差儿你当了罢。」红鹦道:「遵命。」说着,径提起了尖绝俏绝的喉咙,面壁念道:
男女授受不亲,师生更关名分。
李下瓜田可畏,旁人横肆讥评。
毋谓朝夕相见,彷佛姊妹弟昆。
嫌疑究须引避,休得浪说感情。
毕竟阃内阃外,均当有礼有文。
此后除了上课,交接另订章程。
不论何时何地,勿容团聚谈心。
种种樗薄玩具,付之一炬也应。
研究各科学问,方是正当竞争。
凡属在校诸君,祈各努力爱名。
幸恕愚言狂直,谛听谛听谛听。校长特白
念完了,沉鱼怒从心起,玉容变色,大声道:「校长期侮咱们,至于此极。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辈自主权,被这混账告白划攫殆尽了。宁可罢学,决不甘节受制的。」雪雁道:「据姊姊高见,将复为何?」沉鱼奋然道:「咱们只死力抵抗,起个大大的风潮,才叫他知我手段呢。」话未毕,忽见莺娘头发蓬松,急迫万状,踏进大讲堂的门来,沉鱼道:「啊呀呀,莺娘妹子,我方才忘却叫你,你这时才升帐么?」莺娘道:「倘非陆老妈子,还没知那校长突来个消息咧。啊姊姊,你们老清大早,怎么就闹起来呢?」沉鱼道:「妹子,你倒逍遥自在,说这些没要紧的话么?」莺娘道:「可是校长来堂,有什么意外的变报啊?」沉鱼道:「你知道了,别假问信罢。」莺娘道:「哎,我只粗得端倪呀,请问这变报的发生,到底怎样利害呢?」沉鱼道:「很利害,很利害。」便把上项事情一是一二是二的缕述他听,莺娘详悉了那番话剧与告白内容,也自痛恨李监学无端饶舌,归咎金校长太不用情,顿然杏脸桃腮,满现了忧惶态度,便愁对沉鱼姊:「姊姊,倘必实行这告白,岂非死手缚脚,后患不堪设想呢。」沉鱼道:「别慌别慌,我胸中早有成竹了。」说着,又顾而他之道:「雪雁妹子,你快取铃儿摇起来,咱们要开谈话会,集议对付方略咧。」雪雁应声道:「是。」
实时传唤管铃丁大夫,取了个斗大的巨铃,那知这铃倒的确老市货,足有十二三斤的沉重,雪雁才接了在手,他又娇又细的玉臂,几乎断将下来,要想忍着痛,勉力的摇动他,不料铃儿未动,他的身体却动了几动,如随风杨柳一般,沉鱼笑道:「阿雁,你好一只天生饭桶啊。」旁边莺娘、素蝶瞧那雪雁支持不下,连忙走上来帮助一臂,用尽三人雷廷万钧之力,才应酬响得三数响,沉鱼道:「算了算了,开会咧。」红鹦道:「慢着,会场上个规例,先要推定职员,然后可以提议事件呢。」沉鱼道:「鹦妹子,瞧你不出,倒比我还老练咧,众姊妹从速推举,别挨延了。」众依言,便公推沉鱼为临时会长,红鹦为临时书记,雪雁为演说员,莺娘为纠仪员,其余干事评议招待各员,可无须用得,概归简洁,才推举停当,后面孔方徐三位教习来了,沉鱼道:「哈哈哈,徐先生和孔先生、方先生来做咱们的监察员、赞成员罢。」徐鹏飞道:「妹子吩咐,敢不惟命。」
沉鱼道:「徐先生,咱们认你为监察,孔方两先生只好屈居赞成这列了。」孔子鲸双手乱摇道:「死也不赞成的,你们若干名犯,自不量力想和校长对垒么?」沉鱼蛾眉直竖道:「校长有多大呢?」孔子鲸道:「谁说不大,咱们这女学堂,譬如一个英国校长好比统属全英的女皇帝,你们就希小希小蝼蚁不如的小百姓了,便我候补衍圣孔子鲸也只退处于葛雷(英国外务部大臣)大奴隶的地位,予夺生杀,事事听命女王,何况你们小百姓,怎好抛弃俯首帖耳的奴隶天职啊。」沉鱼道:「哼哼哼,别说你比他做皇帝,他就真做那摄政亲生王,咱们也不受他虐待的。你曾听见安徽铜官山、河南福公司国民抵抗政府,也复不足为奇,有句古话叫做有理不怕太太公,你道是不是?」说着,孔子鲸舌燥口噤,汗流浃背,一味呆对沉鱼,休想能驳诘他一句,逾了四五分钟,沉鱼又嘲弄子鲸道:「孔先生你怕赞成么?」子鲸厉色严声道:「小娘子,别发狂了,不服校长命令,轻者记过开除,重者罚金治罪,老实和你说,这取祸之道,还是以不做为妙。」沉鱼道:「你别想恫吓咱们,替校长作说客了。阿方先生你是赞成的。」方士鲲道:「喔唷唷,我叫声你老亲娘子,休与我混缠罢。」此刻士鲲眼眶中似含有几分儿宿泪,子鲸也面铁青青,可悲可怕,依然昨宵输极发昏的景象。沉鱼瞧了,便笑说道:「也不消你老人家赞成的,去罢去罢。」看官们,可知他们不赞成的缘故么?这也不言而喻的,无非为保守饭碗头起见,怕赞成了被校长知悉,立下逐客令,逼他卷铺盖滚蛋,一月五十金,更无别处可以骗得咧。因此决决裂裂,回绝沉鱼,也叫不得不然呢。话休絮烦。
且说会场上职员,已举得大致楚楚,先由演说员雪雁说明了开会事由,次则会长沉鱼登台宣布道:「唉,诸姊妹,咱们做学生的应该死守着自由的新主义,发挥着平等的新理想,方算铁铮铮个女界大好老,为今校长翻转脸皮,严加限制,直叫咱们做个鲜鲜活死人,真正岂有此理,抵制风潮,其何能免!
我沉鱼以菲村弱质,谬充主席,决当合群策群力,以求达战胜校长之目的。谨就愚见所及,把种种对付校长,驳拒告白,一切特别理由,略陈于众姊妹之前:
一、对付校长,理由有三:
(甲)方今预备立宪时代,政府里头,尚俯就宪政范围,把数千年来专制的习惯,斩草除根,慨给人民以自由权利,上下阶级,一扫而空,况咱们不钗不弁的女生,为世界最高贵之人物,岂肯转受一介校长,强权压制,对付的理由,此其一。
(乙)咱们入学以来,自由福也享受惯的,顷被李监学谮言挑唆,便无声无臭,一个独立国,渝入印度、波兰、高丽之域,后此压力魔障,一层深一层,咱们就没日子过了。而且外间的报界、学界,反要议论咱们,一辈子富有奴性,倘或平心下气的忍受了,不但实际工多所困难,即名誉工也蒙其影响,对付的理由,此其二。
(丙)咱们顽弄吐的,多半趁着夜里工夫,于日间正课,并没一毫妨碍,校长监学,论理也无权过问,哇。今监学怂慂校长,校长偏听监学,侵权越限,朋比为奸,干涉咱们的秘密,越觉得是恃势欺人,违背学部定章,此更不可不力谋对付的。
二、驳拒告白,也有三种理由:
(子)授受不亲的谬说,向为咱们新学家所死不承认的,且现在通商万国,新政颁行,中外合为一家,满汉无分彼此,异种异族,尚然要竭力调和,何况居同校舍同桌。咱们种同族,自我祖轩辕黄帝看来,本是个姊妹弟昆,四万万同胞,这话好煞有至理,难道校长竟不曾解得么?可驳拒的理由,此其一。
(丑)学堂禁品,舍吸食鸦片外,别无他事,至于樗蒲偶戏,大雅风流,自今学务中尊无二斗的人员,如某侍郎、某提学,一个麻雀名家,一个牌九圣手,沉浸浓郁,提倡赌风,何独禁制咱们呢!况且咱们所玩的是外国行过来无上文明的新花样,叶纸角儿上,也有几个亚剌伯的数目字,既可开发心思,又能于算术长些见识,再歇几年,怕这吐的温便要列入科学专门了,校长大胡涂,却想付之一炬,可驳拒的理由,此其二。
(寅)师生一堂相处,和父子家人无异,感情越深,学生的进化也越速,程度也越高,若如其说(指休得浪说感情一语),是名为防闲男女,实则引起咱们的恶感情,要咱们先生学生意见冲突,像湖北法政学堂学员,不上东洋教习的课,才算好么?这更不通不通大不通了,可驳拒的理由,此其三。
具此数理由,方显得咱们对于校长理直气壮,再不容轻易放过的了。虽然如此,这会子风潮,其主动力却发端于监学,须先结果了他,刚算得杀胜会咧。咳,众姊妹,你们试想想看,那监学的长舌妇,得着风便扯蓬,挑拨弄火,直脚要置咱们于死地呢。我猜测他的意中,也不过挟有些些小势头,一来靠着校长和他为议结姊妹,监学一席自分可与天同休,二来靠着他丈夫李某领袖市场,出入衙署,报捐个四晶黄堂,钻营得一张照会,以官界的走狗做商界的蛀虫,时常脚靴手版,借商董名义,上上沪道辕门,在上海地面居然薄有势力,故此城社狐鼠,一发肆无忌惮,,以铜臭熏天之叫来夫人,却来蹂躏咱们铁血填胸的女中奇汉,倘没两只鼻子管,岂不活活的被他气死呢。
所以推原祸始,校长倒罪从末减,监学实绝对冤家,咱们对付方针,也须公公道道,侧重监学一边的。」话至此,众皆拍手道妙,沉鱼又接续说道:「众姊妹啊,我今想得三个条款在此,若诸位都以为然,便好公举代表员和校长开直接谈判。」说着,随后把条款当场宣示,众又一齐举手,以表认可的意思。沉鱼道:「既承诸位认可,必然要签了个名,才作得数咧。若不然,万一交涉失败,恐就你我退诿,不能以一个人当此重咎呢。」莺娘道:「哎,姊姊为何作此不吉想啊。」雪雁道:「莺娘姊,你懂得甚么来,鱼姊儿这话,虑得极是,姊妹们大家来签名罢。」
于是群女学生都跟了雪雁,哄到书记员桌边,瞧那红鹦尚自笔不停挥,把沉鱼的要求条款,分作三项逐句书写出来,写毕了,各人将自己姓名,签在纸尾,莺娘、沉鱼只索请红鹦做捉刀人,代签了,签名讫,沉鱼点点人数,却希落落的仅二十有零,便惊讶道:「怎么只有此数啊!」红鹦道:「北党里七尊星宿,尽没到来,无怪就见得少咧。」沉鱼道:「事事要分南北,这盘账却不放他分南北的。」红鹦道:「何故呢?」沉鱼道:「待看此一番,乌龟爬户槛,不倚杖着全体的势力,那能够压倒校长!鹦妹子,烦你在北党自习所,强迫得他们签一签名,也是桩大大的功劳呢。」红鹦道:「这却不消强迫得,就替他画一画,也没甚关碍的。」徐鹏飞在旁笑道:「对啊对啊,大概会场上议事,只要多数允认,余可作为默许的了。」沉鱼道:「好好,徐先生,请你老法家代那竹林七贤(指北党七女生)草草不恭的写一笔罢。」
鹏飞道:「我也要题个名儿么?」沉鱼道:「呸,叫你做抢替呀。」
鹏飞道:「使得使得。」便向书记员取枝笔儿,咀一咀笔头,蘸些儿天然墨,把王一鹃、沈三凤等七个芳名,逐一写完结了,沉鱼道:「喔唷唷,毕竟先生大笔,红鹦妹子,你未免退避三舍咧。」红鹦道:「自然呢,青出于蓝本也罕有的。」沉鱼道:「姊妹们,为今没事了,好举起代表来,赶紧去和校长交涉咧。」红鹦道:「举啊举啊。」雪雁道:「代表重任,当得一正一副才合格呢。」沉鱼道:「索性举了一正两副,使他三人成众,借此可胆壮一点子。」雪雁道:「很好。」要知举定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起风潮校长暗惊心 辞职任学监决退志
却说沉鱼等议举代表,从多多益善的主义,定为一正两副,沉鱼遍观诸姊妹,物色人才,暗想代表资格,以俐齿伶牙,不畏强御为第一,我家莺娘妹子口才也勿弱,胆子也勿小,好算他最靠得住呢。次之则喜鸾姊姊、素蝶妹妹也算会说会话的,不过性子暴躁些,叫他做莺妹子的副手,他的程度,谅也够得到咧。想妥当了,便商同了红鹦、雪雁,推定正代表员于莺娘,副代表员朱喜鸾、秦素蝶,一时众论翕然,都佩服沉鱼所举得人,万稳万当,不至于做沪杭甬代表,无面见江南父老了。那知正代表莺娘,偏又坚不肯就,再四推辞,徐鹏飞从旁力劝道:「莺贤妹,别学那浙路汤总理,苦苦辞职呢。众望所属,理应勉力担任的。」莺娘畏羞害臊,惧遭校长呵斥,鹏飞尽管儿劝他,他终斩钉截铁,头也摇得落,沉鱼冷笑道:「哼哼哼,你真个嘴硬骨头酥了,竟这样的怕见校长么?」莺娘强辩道:「那个怕他,我只因既做纠仪员,就不该一身两役,再做代表的,对你不起,另举罢。」沉鱼瞧着雪雁道:「使你能言舌辨的演说员,兼了这代表衔名可好?」雪雁慨然道:「为公益事,也没法的,算我勿色头,只好权代了阿莺咧。」沉鱼道:「好爽快女丈夫,可敬可敬。」说着径把要求各条款的签名书,给了雪雁,雪雁袖而藏之,实时挈同鸾蝶,直望校长办事室来。校长金燕姊已得信许久了,当开会摇铃个辰光,那会拍马屁的孔子鲸,拖了宜兄宜弟的方士鲲,一溜烟跑入校长室,汗零气促,恍惚偷了石人石马个形状,停了会儿,才一段大正经,诉明那大讲堂上,早闹得落花流水,不亦乐乎。燕姊究系一女流,怎当得偌大风潮,一闻此信,自然心寒胆裂,手足无措,要想走三十六着的第一着,尤恐以校长避惧学生,面子上大过不去。
这时孔子鲸和方士鲲,升炕而坐,自道知风报信,例得优赏,满拟校长金燕姊,总要感谢他几声,奖誉他几句,不料燕姊不发一话,好端端的樱唇朱颜,却渐渐儿泛作青紫色,子鲸瞧了,想道:这不是好光景啊,我只几天方在倒运路里,别为好反成隙,动不动气坏了校长,岂非我一人之过呢?便鬼鬼祟祟的对着方士鲲歪歪嘴,眨眨眼睛,竟立起身来,不辞校长而去。燕姊也不再去留住他,只呆呆的虑这风潮怎能平静,没奈何只得硬硬头皮,坐在办事室,听他们来如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