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思问录 - (TXT全文下载)

以为《兑》、《巽》、《震》、《艮》。”亦此谓与!
  《河图》明列八卦之象,而无当于《洪范》;《洛书》顺布九畴之叙,说见尚书稗疏。而无肖于《易》。刘牧托陈抟之说而倒易之,其妄明甚。牧以书为图者,其意以谓《河图》先天之理,《洛书》后天之事;而玄家所云“东三南二还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正用《洛书》之象而以后天为嫌,因易之为《河图》以自旌其先天尔。狂愚不可瘳哉!
  历家之言,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转,为天所运,人见其左耳。天日左行一周,日日右行一度,月日右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五星之行,金、水最速,岁一小周;火次之,二岁而一周;木次之,十二岁而一周,故谓之岁星;土最迟,二十八岁而始一周。而儒家之说非之,谓历家之以右转起算,从其简而逆数之耳。日阳月阴,阴之行不宜逾阳,日、月、五行皆左旋也。天日一周而过一度,天行健也。日日行一周天,不及天一度。月日行三百五十二度十九分度之十六七十五秒,秒母百。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其说始于张子,而朱子韪之。夫七曜之行,或随天左行,见其不及;或迎天右转,见其所差;从下而窥之,未可辨也。张子据理而论,伸日以抑月,初无象之可据,唯阳健阴弱之理而已。乃理自天出,在天者即为理,非可执人之理以强使天从之也。理一而用不齐,阳刚宜速,阴柔宜缓,亦理之一端耳。而谓凡理之必然,以齐其不齐之用,又奚可哉?且以理而求日、月,则亦当以理而求五星。日、月随天而左,则五星亦左矣。今以右转言之,则莫疾于金、水,而莫迟于土。若以左旋言之,则是镇星日行一周而又过乎周天者二十八分度之二十七矣。谓天行健而过,土亦行健而过乎?是七曜之行,土最疾,木次之,火次之,金、水、日又次之,其劣于行者,唯月而已。金、水与日并驱,而火、木、土皆逾于日;此于日行最速、太阳健行之说,又何以解邪?日,夫也;月,妻也;妻让夫得矣。日、月,父母也;五星,子也;子疾行而先父,又岂理哉!阴之成形,凝重而不敏于行者,莫土若也。土最敏而月最钝,抑又何所取乎?故以理言天,未有不穷者也。姑无已,而以理言:日,火之精;月,水之精也。三峡之流,晨夕千里;燎原之火,弥日而不逾乎一舍。五行之序,水微而火著,土尤著者也。微者轻疾,著者重迟,土愈著而愈钝矣。抑水有质,火无质,日月非有情于行,固不自行,大气运之也。有质者易运,无质者难运;难易之分,疾徐因之。阳火喜纡,而阴水怒决;阴之不必迟钝于阳,明矣。然此姑就理言之,以折阳疾阴迟之论耳。若夫天之不可以理求,而在天者即为理,故五纬之疾迟,水、金、火、木、土以为序,不必与五行之序合。况木以十二岁一周,岁历一次,故谓之岁星。使其左旋,则亦一日一周天,无所取义于岁矣。以心取理,执理论天,不如师成宪之为得也。
  谓日行当敏,月行当钝;东西之度既尔,南北之道何独不然?乃日之发敛也,黄道一岁而一终,自冬至至于夏至,百八十二日六千二百一十二分半,始历四十七度八千六十分。《授时历》法。若月之发敛也,二十七日二千一百二十二分二十四秒,南出乎黄道之南,北出乎黄道之北者,五度十七分有奇;盖不及乎一岁者,十一日四千五百三十二分有奇而已。十三经天矣,其自最北以至最南,才十三日六千六十一分一十二秒,而已过乎太阳一百八十二日六千二百一十二分半所历之道;则是太阴南北行之疾于日者,十三倍三十六分八十七秒半。南北发敛,月疾于日,既无可疑;而独于东西之行,必屈为说,以伸日而抑月,抑为不知通矣!
  远镜质测之法,月最居下,金、水次之,日次之,火次之,木次之,土最居上。盖凡行者,必有所凭;凭实则速,凭虚则迟。气渐高,则渐益清微,而凭之以行者,亦渐无力。故近下者行速,高则渐缓。月之二十七日三十一刻新法大略。而一周,土星之二十九年一百五日有奇亦新法大略。而一周,实有其理,而为右转亡疑已。西洋历家既能测知七曜远近之实,而又窃张子左旋之说,以相杂立论。盖西夷之可取者,唯远近测法一术,其他则皆剽袭中国之绪余,而无通理之可守也。
  古之建侯者,有定土疆,而无定爵。宋,公也,秦,伯也;而微仲、秦仲以字称,是二君之爵视大夫耳。齐,侯也,而丁公称公;当周制初定之时,应无僭谥,则尝进爵而公矣。《春秋》进退诸侯,用周道尔,非若《纲目》“莽大夫”之为创笔也。
  其君从苟简而用夷礼,其国之俗未改,则狄其君,不狄其国;故滕、杞称子而国不以号举。其政教风俗化于夷而君不降礼,则狄其国,不狄其君;故秦不贬其伯而以号举。吴、楚、越两用之,尽乎夷之辞,以其礼坏而俗恶也。
  《未济》,男之终也;《归妹》,女之穷也。缘此二卦,中四用爻,皆失其位;而《末济》初阴而上阳,《归妹》初阳而上阴。上者,终穷之位也;离乎初则不能生,至乎上则无所往矣。《周易》以《末济》终,京房所传卦变以《归妹》终;盖取诸此。乃以循环之理言之:阳终而复之以阳,化之所以不息;阴穷而复之以阳,则阴之绝已旷矣。故《未济》可以再起《乾》,而《归妹》不能。此《周易》之所以非京房之得与也。
  京房八宫六十四卦,整齐对待,一倍分明。邵子所传《先天方图》,蔡九峰《九九数图》皆然。要之,天地间无有如此整齐者,唯人为所作,则有然耳。圜而可规,方而可矩,皆人为之巧,自然生物,未有如此者也。《易》曰:“周流六虚,不可为典要。”可典可要,则形穷于视,声穷于听,即不能体物而不遗矣。唯圣人而后能穷神以知化。
  唯《易》兼十数,而参差用之:太极,一也。奇偶,二也。三画而小成,三也。揲以四,四也。大衍之数五十,五也。六位,六也。其用四十有九,七也。八卦,八也。《乾》、《坤》之策三百六十,九也。十虽不用,而一即十也。不倚于一数而无不用,斯以范围天地而不过。《太玄》用三,《皇极经世》用四,《潜虚》用五,《洪范》皇极用九;固不可谓三、四、五、九非天地之数,然用其一,废其余,致之也固而太过,废之也旷而不及,宜其乍合而多爽也。
  《皇极经世》之旨,尽于朱子“破作两片”之语,谓天下无不相对待者耳。乃阴阳之与刚柔,太之与少,岂相对待者乎?阴阳,气也;刚柔,质也。有是气则成是质,有是质则具是气;其可析乎?析之则质为死形,而气为游气矣。少即太之稚也,太即少之老也;将一人之生,老、少称为二人乎?自稚至老,渐移而无分画之涯际,将以何一日焉为少之终而老之始乎?故两片四片之说,猜量比拟,非自然之理也。
  《乾》、《坤》之策三百六十,当期之数,去气盈朔虚不入数中,亦言其大概耳。当者,仿佛之辞也,犹云万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非必物之数恰如此而无余欠也。既然,则数非一定,固不可奉为一定之母以相乘相积矣。《经世》数十二之,又三十之,但据一年之月、一月之日以为之母。月之有闰,日之有气盈朔虚,俱割弃之。其母不真,则其积之所差必甚。自四千三百二十以放于《坤》数之至赜,其所差者以十万计。是市侩家收七去三之术也,而以限天地积微成章之化,其足凭乎?
  京房卦气之说立,而后之言理数者一因之。邵子《先天圆图》,蔡九峰《九九圆图》,皆此术耳;扬雄《太玄》亦但如之。以卦气治历,且粗疏而不审,况欲推之物理乎?《参同契》亦用卦气,而精于其术者,且有活子时、活冬至之说,明乎以历配合之不亲也。何诸先生之墨守之也?邵子据“数往者顺,知来者逆”之说以为卦序,乃自其圆图观之,自《复》起午中至《坤》为子半,皆左旋顺行,未尝有所谓逆也。九峰分八十一为八节,每节得十,而冬至独得十一,亦与《太玄》赘立《踦》《赢》二赞,均皆无可奈何而姑为安顿也。
  宋熙宁中有郑夬者,著书谈《易》变曰:“《坤》一变生《复》,得一阳;二变生《临》,得二阳;三变生《泰》,得四阳;四变生《大壮》,得八阳;五变生《夬》,得十六阳;六变生《归妹》,此当云生《渐》,传写之误。得三十二阳。《乾》一变生《姤》,得一阴;二变生《遁》,得二阴;三变生《否》,得四阴;四变生《观》,得八阴;五变生《剥》,得十六阴;六变生《归妹》,得三十二阴。同时有秦玠者,附会艳称之,谓其泄天地之藏,为鬼神所谴。成、弘中,桑通判悦矜传以为神秘。皆所谓一隅窥天者耳。其云二、四、八、十六、三十二者,谓其所成之卦也。一阳卦即《复》也,一阴卦即《姤》也,得者谓其既得也。二阳卦,《复》、《师》也。二阴卦,《姤》、《同人》也。四阳卦,《复》、《师》、《临》、《升》也。四阴卦,《姤》、《同人》、《遁》、《无妄》也。以次上变,上下推移,则三十二卦各成,而备乎六十四矣。其说亦卦气之流耳,何所尽于天地之藏,而玠与悦乃为之大言不惭至是邪?三十二卦阴,三十二卦阳,又即邵子“一破两片”之旨;乃玠又云“西都邵雍所不能知”,不亦诬乎!夬又曰:“《乾》、《坤》,大父母也;《复》、《姤》,小父母也。”则邵子亦尝言之矣。父母而有二,是二本矣。以《复》、《姤》为小父母者,自其交构而言之,玄家最下之说也。且以一阳施于阴中谓之父,似矣;一阴入阳中谓之母,其于施受、翕辟、多寡之义,岂不悖哉!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天施地生,父母之道,皆于《复》见之。一阳,父也;五阴,母也。《姤》者杀之始,何足以为万物之母哉?故《姤》之《彖》曰“勿用取女”,初六曰“羸豕孚踯躅”,其不足以当母仪明矣。
  水生木,一生三也;则老子一生二之说不行矣。木生火,三生二也;则老子二生三之说不行矣。火生土,二生五也;土生金,五生四也;则邵子二生四之说不行矣。金生水,四生一也;则邵子四生八之说不行矣。天地之化,迭相损益以上下其生,律吕肖之,而微有变通,要非自聚而散以之于多而不可卷,自散向聚以之于少而不可舒也。
  五行生克之说,但言其气之变通,性之互成耳,非生者果如父母,克者果如仇敌也。克,能也,制也;效能于彼,制而成之。术家以克者为官,所克者为妻,尚不失此旨。医家泥于其说,遂将谓脾强则妨肾,肾强则妨心,心强则妨肺,肺强则妨肝,肝强则妨脾;岂人之府藏日构怨于胸中,得势以骄,而即相凌夺乎?悬坐以必争之势,而泻彼以补此,其不为元气之贼也几何哉!
  证金克木,以刃之伐木;则水渍火焚,不当坏木矣。证木克土,以草树之根蚀土;则凡孽息其中者,皆伤彼者乎?土致养于草树,犹乳子也;子乳子母,岂刑母邪?证土克水,以上之堙水则不流;是鲧得顺五行之性,而何云“汩乱”?土壅水,水必决;土劣子水明矣。证水克火,以水之熄火;乃火亦熯水矣,非水之定胜也。且火入水中而成汤,彼此相函而固不相害也。证火克金,以冶中之销铄;曾不知火炀金流,流已而固无损,固不似土埋水渍之能蚀金也。凡为彼说,皆成戏论,非穷物理者之所当信,故曰:克,能也;致能于彼而互相成也。天地之化,其消其息,不可以形迹之增损成毁测之。有息之而乃以消之者,有消之而乃以息之者,无有故常而藏用密。是故化无恩怨,而天地不忧,奈何其以攻取之情测之!
  水之为体最微,而其为利害最大,要其所为利者,即其所为害也。愚尝谓不贪水之利,则不受水之害;以黄河漕者,进寇于庭而资其刃以割鸡也。吾乡大司马刘舜咨先生所著《河议》,言之娓娓矣。乃天子都燕,则漕必资河。以要言之,燕固不可为天子之都;无粟而悬命于远漕,又因之以益河患,岂仁且知者之所择处哉!
  以都燕为天子自守边,尤其悖者。独不闻孤注之说乎?西周扼西陲而北狄日逼,东迁以后,委之秦而有余。弥与之近,则觊觎之心弥剧,艳而忮也。艳忮动于寇心,而孤注之势又成,不亦危乎!天子所恃以威四夷者,太上以道,其次以略,未闻恃一身两臂之力也。徒然率六军而望哺于万里,以导河而为兖、徐忧,自非金源、蒙古之习处苦寒,何为恋此哉?
  “郊以事天,社以事地”,礼有明文;古无伉地于天而郊之之礼。天之德德,地之德养;德以立性,养以适情。故人皆养于地,而不敢伉之以同于天,贵德而贱养,崇性而替情也。人同性也,物各养也,故无可分之天而有可分之地。天主气,浑沦一气而无疆埒。地主形,居其壤,食其毛,其地之人,即其人之地矣。是以惟天子统天下而后祀天。若夫地,则天子社之,诸侯社之,大夫以至庶人各有置社,无不可祀也。无不可祀,而天子又奚郊邪?天子、诸侯自立社,又为民立社。自立社者,无异子民之自社也。为民立社,天于止社其畿内而不及侯国,诸侯社其国中而不及境外;分土之义也,性统万物而养各有方也。地主形,形有广狭而祀因之,形有崇卑大小而秩因之;故五岳四渎,秩隆于社。今乃创立皇地柢至尊之秩,而岳渎从祀;则不知所谓地祗者何也,岂概九州而统此一祗乎?山泽异形,燥湿异形,坟埴异形,垆黎异形,草谷异产,人物异质,则其神亦异矣,而强括之以一;是为皇地之名者,诬亦甚矣!《周礼》夏至合乐方泽之说,肄习社稷山川祀事之乐耳,非谓祀也。后世不察于性情德养之差,形气分合之理,阴阳崇卑之别,伉北郊以拟天,下伐上,臣干君,乱自此而生。乃纷纷议分议合,不愈傎也乎!
  继父之服,不知其义所自出。继父者,从乎母而亲者尔。从母而亲者,莫亲于外祖父母,其服之也,小功而已。而同居继父之服期,何独私子母之后夫哉?即其为营寝庙,修祭祀,亦朋友通财之等。营寝庙,修祭祀,其财力为之也。古者母之服期,母之后夫亦期焉,从服者视所从而无杀;殆以伉诸尊父而尊继母之礼与?则亦禽狄之道矣。孰立继父之名,因制继父之服?父其可继乎哉?同母异父之兄弟姊妹,视从兄弟而小功,亦野人之道也。母之后夫,同母异父之兄弟姊妹,以朋友皆在他邦之服服之,袒免焉可矣。
  从服,因所从者为之服,不以己之昵而服之,则亦不以己之嫌而已之。兄弟一体之亲,从乎兄弟,而为兄弟之妻服,庸不可乎?若以嫂叔不通问为疑,乃嫌疑之际,君臣男女一也。未仕者从父而为父之君服,不以不为臣不见之义为疑而已之。盖所从者,义之重者也;嫌疑,义之轻者也。其生也,不为臣不见,嫂叔不通问,厚君臣男女之别。其没也,从乎父与兄弟而服之,以笃尊亲之谊,亦并行而不悖矣。男子从乎兄弟而服兄弟之妻,妇人从乎夫而服夫之兄弟。今礼有善于古者,此类是已。
  明堂之说,制度纷纭,大抵出于汉;新垣平、公玉带之徒,神其说而附益之尔。《戴记,明堂位》不言十二室、五室之制,而有应门之文;则亦天子之庙堂耳。故孟子曰:“明堂者,王者之堂也。”《孝经》称“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所谓配上帝者,谓以天子之礼祀之,成其配天之业也。后世增大飧,而以人道事天;又分天与帝为二,傅以谶纬之诬说,荒怪甚矣。《月令》为青阳、明堂、总章、玄堂之名,随月居之以听政,琐屑烦冗,拟天而失其伦。不知吕不韦传于何一曲儒,以启后世纷纭之喙,乃欲创一曲房斜户之屋,几令匠石无所施其结构。宋诸先生议复古多矣,而不及明堂,诚以其不典而徒烦也。
  《月令》位土于季夏,惟不达于相克者相成之义,疑火金之不相见而介绍之以土,且以四时无置土之位,弗获已而以季夏当之尔。其云律中黄钟之宫,既不可使有十三律,则虽立宫之名,犹是黄钟也。将令林钟不能全应一月,于义尤为卤莽。其说既不足以立,历家又从而易之,割每季之十八日以为土王,尤虚立疆畛而无实。五行之运,不息于两间,岂有分时乘权之理?必欲以其温凉晴雨之大较而言之,则《素问》六气之序,以六十日当一气,为风寒燥湿阳火阴火之别,考之气应,实有可征,贤于每行七十二日之说远矣。且天地之化,以不齐而妙,亦以不齐而均。时自四也,行自五也,恶用截鹤补凫以必出于一辙哉!《易》称元亨利贞配木火金土,而水不与,贞,七德,非水德。详《周易外传》。则四序之应,虽遗一土,亦何嫌乎?天地非一印板,万化从此刷出,拘墟者自不知耳。
  水之制火,不如土之不争而速。《素问》二火之说,以言化理尤密。龙雷之火,附水而生,得水益烈,遇土则蔑不伏也。土与金虽相抱以居,而块然其不相孽乳,燥湿之别久矣。《素问》以湿言土,以燥言金,皆其实也。金既燥,与水杳不相亲,奚水之生乎?两间之金几何,而水无穷,水岂待金而生邪?五行同受命于大化。《河图》五位浑成,显出一大冶气象,现成五位具足,不相资抑不相害。故谈五行者,必欲以四时之序序之。与其言生也,不如其言传也;与其言克也,不如其言配也。
  《月令》及汉历,先惊蛰而后雨水;汉以后历,先雨水而后惊蛰。盖古人察有恒之动于其微,著可见之动于其常也。正月蛰虫振于地中,察微者知之,待著而后喻者不知也。正月或雨雪,或雨水,虽或雨水而非其常;二月则以雨水为常。惊变者不待其变之定而纪之,不验者多矣。护蛰虫之生,当于其微,而后生理得苏。效天时之和润以起田功,当待其常,而后人牛不困。后人之不古若,而精意泯矣。
  天无度,人以太阳一日所行之舍为之度。天无次,人以月建之域为之次。非天所有,名因人立;名非天造,必从其实。十有二次,因乎十有二建而得名,日运刻移,东西循环,固无一定之方也。大寒为建丑之中气,故以夏正十有二月为星纪之月,而丑因从为星纪之次。斗柄所指,在地之北东隅,丑方也。丑所以为星纪者,一日之辰,随天左移所加之方,而为十二时正方也。东正卯,西正酉,上正午,下正子,八方随之以序,则因卯酉而立之名也。故卯酉为有定之方,而为十二次之纪。建丑之月,古历日在子,其时日方正午,加于子宿,未加亥,申加戌,酉正加酉,卯正加卯,在天卯酉之位,与在日卯酉之时相值而中;方卯而卯中,方酉而酉中,故曰星纪。此古历“冬至日在斗,大寒日在虚”之所推也。自岁差之法明,尧时冬至日在虚,周、汉以后冬至日在斗,而今日在箕三度矣。治历者不为之通变之术,仍循汉、唐之法,以危十二度起,至女二度,为玄枵之次,其辰子;女二度起,至斗二度,为星纪之次,其辰丑;斗二度起,至尾三度,为析木之次,其辰寅。余九次因此。则是大寒之气,日在牛三度而加丑;在天之丑,值日之午,酉加戌,卯加辰,不得谓之为星纪矣。方是月也,斗柄指丑,而人之以十二次分之者,乃在子,不亦忒乎!用今之历,纪今之星,揆今之日,因今之时,谓一日十二时。定今之次,自当即今冬至日在箕三度至牵牛四度为丑,牵牛三度至危六度为子,危七度至东壁三度为亥。余九次准此。岁差则从之而差,所不可差者,斗柄所建之方而已。循是而推之,则冬至日仍在丑,雨水日仍在亥,建丑之月,卯仍卯中,酉仍酉中;名从实起,次随建转,即今以顺古,非变古而立今;其尚允乎!
  古之为历者,皆以月平分二十九日五十三刻有奇为一朔,恒一大一小相间,而月行有迟疾,未之审焉。故日月之食,恒不当乎朔望。毂梁子未朔、既朔、正朔之说,由此而立,而汉儒遂杂以灾祥之说,用相爚乱。至祖冲之谂知其疏,乃以平分大略之朔为经朔,而随月之迟疾出入于经朔之内外为定朔;非徒为密以示察也,以非此则不足以审日月交食之贞也。西洋夷乃欲以此法求日,而制二十四气之长短,则徒为繁密而无益矣。其说大略以日行距地远近不等,迟疾亦异,自春分至秋分,其行盈,自秋分至春分,其行缩而节以漏准,故冬一节不及十五日者,十五刻有奇,夏一节过于十五日者,七十二刻有奇。乃以之测日月之食,则疏于郭守敬之法而恒差。若以纪节之气至与否,则春夏秋冬、温暑凉寒,万物之生长收藏,皆以日之晨昏为主,不在漏刻之长短也。故曰:日者,天之心也。则自今日日出以至于明日日出为一日,阖辟明晦之几,定于斯焉。若一昼一夜之内,或长一刻,或短一刻,铢累而较之,将以何为平?日之有昼夜,犹人之有生死,世之有鼎革也。纪世者以一君为一世,一姓为一代,足矣。倘令割周之长,补秦之短,欲使均齐而无盈缩之差,岂不徒为紊乱乎?西夷以巧密夸长,大率类此,盖亦三年而为棘端之猴也。
  雾之所至,土气至之。雷电之所至,金气至之。云雨之所至,木气至之。七曜之所至,水火之气至之。经星以上,苍苍而无穷极者,五行之气所不至也。因此知凡气皆地气也,出乎地上则谓之天气。一升一降,皆天地之间以絪缊者耳。《月令》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从地气之升,而若见天气之降,实非此晶晶苍苍之中,有气下施以交于地也。经星以上之天,既无所施降于下,则附地之天,亦无自体之气以与五行之气互相含吐而推荡,明矣。天主量,地主实;天主理,地主气;天主澄,地主和。故张子以清虚一大言天,亦明乎其非气也。
  不于地气之外别有天气,则玄家所云先天气者无实矣。既生以后,玄之所谓后天也;则固凡为其气者,皆水、火、金、木、土、谷之气矣。实但谷气,一曰胃气。未生以前胞胎之气,其先天者乎;然亦父母所资六府之气也,在己与其在父母者,则何择焉?无已,将以六府之气在吾形以内酝酿而成为后天之气,五行之气自行于天地之间以生化万物、未经夫人身之酝酿者为先天乎?然以实推之,彼五行之气自行而生化者,水成寒,火成炅,木成风,金成燥,土成湿,皆不可使丝毫漏入于人之形中者也。鱼在水中,水入腹则死;人在气中,气入腹则病。人腹之空,且为人害,况荣卫魂魄之实者乎?故以知所云先天气者无实也。栖心淡泊,神不妄动,则酝酿清微而其行不迫,以此养生,庶乎可矣。不审而谓此气之自天而来,在五行之先,亦诞也已。
  邵子之言先天,亦倚气以言天耳。气,有质者也,有质则有未有质者。《淮南子》云“有夫未始有无者”,所谓先天者此也。乃天固不可以质求,而并未有气,则强欲先之,将谁先乎?张子云“清虚一大”,立诚之辞也,无有先于清虚一大者也。玄家谓“顺之则生人生物”者,谓由魄聚气,由气立魂,由魂生神,由神动意,意动而阴阳之感通,则人物以生矣;“逆之则成佛成仙”者,谓以意驭神,以神充魂,以魂袭气,以气环魄,为主于身中,而神常不死也。呜呼!彼之所为秘而不宣者,吾数言尽之矣。乃其说,则告子已为之嚆矢。告子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亦心使气、气不生心之说。夫既不待我,而孟子折之详矣。天地之化,以其气生我;我之生,以魄凝气,而生其魂神,意始发焉。若幸天地之生我而有意,乃窃之以背天而自用,虽善盗天地以自养,生也有涯,而恶亦大矣。故曰:“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释氏之所谓六识者,虑也;七识者,志也;八识者,量也;前五识者,小体之官也。呜呼!小体,人禽共者也;虑者,犹禽之所得分者也。人之所以异于禽者,唯志而已矣。不守其志,不充其量,则人何以异于禽哉?而诬之以名曰“染识”,率兽食人,罪奚辞乎!释道生曰:“敲空作响,击木无声。”此亦何足为名理,而矜言之也?天下莫大之声,无逾于雷霆,乃岂非敲空作响乎?木之有声者,其中空也。即不空者,击空向木,木止空不行,反触而鸣也。举木按木,虽竭贲、获之力,声亦不生,则击木固无声矣。释氏之论,大抵如此,愚者初未置心于其际,乍闻而惊之尔。如《楞严》所称“耳闻梅而涎从口出”之类,亦复成何义旨?有血性者当不屑言,亦不屑辨也。
  三代之政,简于赋而详于役,非重用其财而轻用其力也。赋,专制于君者也,制一定,虽墨吏附会科文以取之,不能十溢其三四也。役则先事集而后事息,随时损益,固难画一;听吏之上下,而不能悉听于君上,不为之不可;溢之数,尽取君与吏所必需于民者而备征之,则吏可以遽不请命而唯意为调发,虽重法以绳吏,而彼固有辞。是故先王不避繁重之名,使民逐事以效功,则一国之常变巨细,皆有期会之必赴,而抑早取其追摄不逮、冗促不相待之数,宽为额而豫其期,吏得裕于所事而弗能藉口于烦速。其庀具供给之日,不移此以就彼,吏抑无从那移而施其巧。且役与赋,必判然分而为二;征财虽径,征力虽迂,而必不敛其值以雇于公。民即劳而事有绪,吏不能以意欲增损之,而劳亦有节矣。知此,则创为一条鞭之法者,概役而赋之,其法苟简而病民于无穷,非知治体者之所尚矣。一条鞭立,而民不知役,吏乃以谓民之未有役而可役;数十年以后,赋徒增而役更起,是欲径省其一役而两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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