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思问录 - (TXT全文下载)

其所,遏恶之要也。循而持之,安而中节,耳顺、从欲不逾矩,自此驯致。
  己十九而非己也。天下善人恒少,不善人恒多;诐而淫,邪而遁,私欲私意,不出于颎而迭为日新。喜其新而惊为非常之美,惊喜移情而遂据为己之畛域;故曰“习与性成”。苟能求其好恶之实而不为物迁,虽不即复于礼,不远矣;故曰“为仁由己”。
  佛、老之言,能动刍荛而警之。然刍荛可询,而佛、老不可询,何也?“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但好为师,则无父无君,皆可不恤。刍荛无为师之心也。以刍荛视佛、老而夺其为师之说,可也;片辞有采于其为师之说,隐恶而扬善,不可也。隐恶扬善,则但得其为师之邪,而不知用其刍荛也。
  不出于颎,一间而已矣。舜与跖之分,利与善之间也。尽用其视听心思于利害,则颎;超于利害,则如日月之明离于重云之中,光明赫然,不可涯量。
  因得失而有利害;利害生而得失隐,昏也。不昧于利害之始,则动微而吉先见,奚利害之足忧?驰驱于生死之涂,孰为羿之彀中乎?
  待物感之不交而后欲不妄,待闻见之不杂而后意不私;难矣哉!故为二氏之学者,未有能守之终身者也。推而极之于其意之萌,未有能守之期月者也。
  以天下而试吾说,玩人丧德之大者也。尽其才以应天下,发己自尽,循物无违,奚技俩之可试哉?
  为因物无心之教者,亦以天下而试吾无心之技俩者也。无所不用其极之谓密。密者,圣人之藏,异端窃之以为诡秘。
  气者,理之依也;气盛则理达。天积其健盛之气,故秩叙条理,精密变化而日新。故天子之齐,日膳大牢,以充气而达诚也。天地之产,皆精微茂美之气所成;人取精以养生,莫非天也。气之所自盛,诚之所自凝,理之所自给;推其所自来,皆天地精微茂美之化。其酝酿变化,初不丧其至善之用。释氏斥之为鼓粥饭气,道家斥之为后天之阴;悍而愚矣。
  “先天而天弗违”,人道之功大矣哉!邵子乃反谓之后天。
  知见之所自生,非固有;非固有而自生者,日新之命也。原知见之自生,资于见闻;见闻之所得,因于天地之所昭著,与人心之所先得。人心之所先得,自圣人以至于夫妇,皆气化之良能也。能合古今人物为一体者,知见之所得,皆天理之来复,而非外至矣。故知见不可不立也,立其诚也。介然恃其初闻初见之知为良能,以知见为客感,所谓不出于颎者也,悲夫!
  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相师而道不同;无忌惮之小人,不相师而所行若合符节。道理一而分殊。不学不虑,因意欲而行,则下流同归也。谓东海西海此心此理之同者,吾知其所同矣。
  上天下地曰宇,往古来今曰宙。虽然,莫为之郛郭也。惟有郛郭者,则旁有质而中无实,谓之空洞可矣。宇宙其如是哉?宇宙者,积而成乎久大者也。二气絪缊,知能不舍,故成乎久大。二气絪缊而健顺章,诚也;知能不舍而变合禅,诚之者也。谓之空洞而以虚室触物之影为良知,可乎?
  不玩空而丧志,不玩物而骄德,信天地之生而敬之;言性道而能然者,鲜矣。
  病则喜寂,哀则喜愍。喜者,阳之舒;寂、愍者,阴之惨。阴胜而夺其阳,故所喜随之而移于阴;非病与哀,则小人而已矣。“帝出乎震”;“震来虩虩,笑言哑哑”;乐在其中矣。故曰“吾未见刚者”。喜流于阴柔,而以呴沫为仁,以空阒为静者,皆女子小人之道也。
  “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则老子所谓“当其无,有车器之用”也。君子之所贵者道也,以诚体物也,车器云乎哉!
  无心而待用者,器而已矣。镜与衡,皆器也。“君子不器”,而谓圣人之心如镜空衡平,可乎?镜能显妍媸而不能藏往,衡能测轻重而随物以轻重;本无故也。明其如日乎,继明以照于四方也;平其如水平,维心亨行险而不失其信也。继,恒也;信,恒也。有恒者,圣功之藏也。
  “道远人则不仁”,张子。夫孰能远人以为道哉?杨、墨、佛、老,皆言人也;诞而之于言天,亦言人也,特不仁而已矣。人者,生也;生者,有也;有者,诚也。礼明而乐备,教修而性显,彻乎费隐而无不贯洽之谓仁。窃其未有之几,舍会通之典礼,以邀变合往来之几;斯之谓远人已耳!
  “谦亨,君子有终。”君子望道未见,而爱人不忍伤之,故能有终。小人欲取固与,柔逊卑屈以行其钩致之术,则始于谦恒者,终于行师;谦不终矣。谦者,仁之不容已,而或流于忍,故戒之。
  先难则愤,后获则乐;“地道无成”,顺之至也。获与否,无所不顺,其乐不改,则老将至而不衰。今之学者,姚江之徒。速期一悟之获;幸而获其所获,遂恣以佚乐。佚乐之流,报以卼臲惰归之戚;老未至而耄及之,其能免乎?
  诚则形,形乃著明;有成形于中,规模条理未有而有,然后可著见而明示于天下。故虽视不可见,听不可闻,而为物之体历然矣。当其形也,或谓之言语道断,犹之可也;谓之心行路绝,可乎?心行路绝则无形;无形者,不诚者也。不诚,非妄而何?
  “名之必可言”,言或有不可名者矣;“言之必可行”,行或有不容言者矣。能言乎名之所不得限,则修辞之诚尽矣;能行乎言之所不能至,则藏密之用备矣。至于行而无所不逮;行所不逮者,天也,非人之事也。天之事,行不逮而心喻之;心止矣。故尽心则知天。放其心于心行路绝者,舍心而下从乎意以迁流者也。志、神、气交竭其才,笃实以发光辉,谓之尽心。
  置水,而冀中国之长无水患,则势必不能,徒妄而已,所谓凿也。言性者舍固有之节文条理,凿一无善无恶之区,以为此心之归,讵不谓之凿乎?凿者必不能成;迨其狂决奰发,舍善而趋恶如崩,自然之势也。
  心浮乘于耳目而遗其本居,则从小体;心不舍其居而施光辉于耳目,则从大体。虽从大体,不遗小体,非犹从小体者之遗大体也。
  天不言,物不言,其相授受,以法象相示而已。形声者,物之法象也。圣人体天以为化,故欲无言。言者,人之大用也,绍天有力而异乎物者也。子贡求尽人道,故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竖指摇拂、目击道存者,吾不知之矣。
  子孙,体之传也;言行之迹,气之传也;心之陟降,理之传也。三者各有以传之,无戕贼污蚀之,全而归之者也。
  但为魂,则必变矣。魂日游而日有所变,乃欲拘其魂而使勿变,魏伯阳、张平叔之鄙也,其可得乎?魂之游变,非特死也。死者,游之终尔。故鬼神之事,吾之与之也多矣。灾祥险易,善恶通否,日生于天地之间者,我恒与之矣,唯居大位、志至道者为尤盛焉。
  “惠迪吉,从逆凶”之不差,居天下之广居者,如视诸掌,欲速见小者不能知尔。
  习气熹然充满于人间,皆吾思齐自省之大用,用大,则体非妄可知。勿以厌恶之心当之,则心洗而藏密矣。“三人行,必有我师”,非圣人灼知天地充塞无间之理,不云尔也。
  无妄,灾也。灾而无妄,孰为妄哉?故孟子言好色好货,于王何有。眚且不妄,而况灾乎?”诚者,天之道也”,无变而不正也,存乎诚之者尔。
  “形色,天性也”,故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毁则灭性以戕天矣。知之始有端,志之始有定,行之始有立。其植不厚,而以速成期之,则必为似忠似信似廉洁者所摇。仁依姑息,义依曲谨,礼依便僻,知依纤察。天性之善,皆能培栽而覆倾;如物之始蒙,勿但忧其稚弱,正恐欲速成而依非其类,则和风甘雨亦能为之伤,故曰“蒙以养正”。养之正者,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则能不依流俗之毁誉,异端之神变,以期速获而丧其先难,故曰“利御寇”。
  “默而成之”,乐也;“不言而信”,礼也。乐存乎德,礼存乎行;而乐以养德,礼以敦行,礼乐德行,相为终始。故君子之于礼乐,不以斯须去身。然则无体之则而言尚行,无乐之意而言养德者,其为异端可知已。
  知崇法大,天道必下济而光明。礼卑法地,或从王事,则知光大,与天絜矣。天一而人之言之者三:有自其与地相絪缊化成而言者,有自清晶以施光明于地而言者,有以空洞无质、与地殊绝而言者。与地殊绝而空洞无质,讵可以知法乎?法其与地絪缊成化者以为知,其不离乎礼固已。即其清晶以施光明于地者,亦必得地而光明始凝以显;不然,如置灯烛于辽廓之所,不特远无所丽,即咫尺之内,亦以散而昏。彼无所丽而言良知者,吾见其咫尺之内散而昏也。
  知者,知礼者也。礼者,履其知也。履其知而礼皆中节,知礼则精义入神,日进于高明而不穷。故天地交而泰,天地不交而否。是以为良知之说者,物我相拒,初终相反,心行相戾;否道也。
  “苟志于仁矣,无恶也。”物之感,己之欲,各归其所,则皆见其顺而不逾矩,奚恶之有?灼然见其无恶,则推之好勇、好货、好色而皆可善,无有所谓恶也。疑恶之所自生以疑性者,从恶而测之尔。志于仁而无恶,安有恶之所从生而别为一本哉!
  言性之善,言其无恶也。既无有恶,则粹然一善而已矣。
  有善者,性之体也;无恶者,性之用也。
  从善而视之,见性之无恶,则充实而不杂者显矣。从无恶而视之,则将见性之无善,而充实之体堕矣。故必志于仁,而后无恶;诚无恶也,皆善也。
  苟志于仁,则无恶;苟志于不仁,则无善;此言性者之疑也。乃志于仁者,反诸己而从其源也;志于不仁者,逐于物而从其流也。体验乃实知之。夫性之己而非物、源而非流也明矣,奚得谓性之无善哉!
  气质之偏,则善隐而不易发、微而不克昌者有之矣,未有杂恶于其中者也。何也?天下固无恶也,志于仁则知之。
  五行无相克之理;言克者,术家之肤见也,五行之神,不相悖害,木神仁,火神礼,土神信,金神义,水神知。充塞乎天地之间,人心其尤著者也。故太虚无虚,人心无无。
  得五行之和气,则能备美而力差弱;得五行之专气,则不能备美而力较健。伯夷、伊尹、柳下惠,不能备美而亦圣。五行各太极,虽专而犹相为备,故致曲而能有诚。气质之偏,奚足以为性病哉!
  “乘六龙以御天”,位易而龙不易也,乘之者不易也。“博学而详说之以反约”,则潜见跃飞,皆取诸源而给之,奚随时而无适守乎?此之不审,于是无本之学,托于乘时观化,以逃刑而邀利。其说中于人心,而末流不可问也。
  天德不可为首,无非首也;故“博学而详说之,以反说约”。“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不执一以贯万,乃可行乎变化,而龙德全也。
  统此一物,形而上则谓之道,形而下则谓之器,无非一阴一阳之和而成。尽器,则道在其中矣。
  圣人之所不知不能者,器也;夫妇之所与知与能者,道也。故尽器难矣;尽器,则道无不贯。尽道所以审器;知至于尽器,能至于践形,德盛矣哉!
  “—阴一阳之谓道”,不可云二也。自其合则一;自其分则多寡随乎时位,繁赜细密而不可破,抆抆而不穷,天下之数不足以纪之,参差裒益,莫知其畛。乃见一阴一阳之云,遂判然分而为二,随而倍之,瓜分缕析,谓皆有成数之不易,将无执与!
  “继之者,善也”;善则随多寡损益以皆适矣。“成之者,性也”;性则挥然一体,而无形埒之分矣。
  以数言理,但不于吉凶成败死生言之,则得。以数言吉凶、成败、死生,喻义乎?喻利乎?吾不知之也。
  “成章而后达”;成章者,不杂也,不黯也。“言顾行,行顾言”,则不杂;“较然易知而易从”,则不黯。异端者,始末倏忽,自救其弊以无恒,人莫能执其首尾;行所不可逮,而姑为之言说,终身而不得成其章,奚望达乎?
  德成而骄,非其德矣;道广而同,非其道矣。“泰而不骄,和而不同”,君子之守也。“惟精惟一,允执其中”,至矣;而申之以“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酌行四代之礼乐,盛矣;而申之以“放郑声,远佞人”。圣人洗心退藏而与民同患;邪说佞人,移易心志,凡民之公患也,圣人不敢不以为患。若厐然自大,谓道无不容,三教百家,可合而为一冶,亦无忌惮矣哉!
  谓井田、封建、肉刑之不可行者,不知道也;谓其必可行者,不知德也。勇于德则道凝,勇于道则道为天下病矣。德之不勇,褐宽博且将惴焉,况天下之大乎?
  “所欲与聚,所恶勿施”;然匹夫匹妇,欲速见小,习气之所流,类于公好公恶而非其实,正于君子而裁成之。非王者起,必世而仁,习气所扇,天下贸贸然胥欲而胥恶之,如暴潦之横集,不待具归壑而与俱泛滥;迷复之凶,其可长乎?是故有公理,无公欲;公欲者,习气之妄也。不择于此,则胡广、谯周、冯道,亦顺—时之人情,将有谓其因时顺民如李贽者矣;酷矣哉!
  性者,善之藏;才者,善之用。用皆因体而得,而用不足以尽体;故才有或穷,而诚无不察。于才之穷,不废其诚,则性尽矣。“多闻阙疑,多见阙殆”;“有马者,借人乘之”;借犹请也,谓有马而自不能御,则请善御者为调习,不强所个能以侥幸。玩“之”字可见。皆不诎诚以就才也。充其类,则知尽性者之不穷于诚矣。
  “不屑之教诲,是亦教诲之”;教诲之道有在。不屑者,默而成之,卷而怀之,以保天地之正,使人心尚知有其不知而不逮,亦扶世教之一道也。释氏不择知愚、贤不肖,而皆指使之见性,故道贱;而托之者之恶,不可纪极;而况姚枢、许衡之自为枉辱哉!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自尽之道也。“不可与言而不言”,卫道之正也。“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必且曲道以徇之,何以回天而俟后乎!

外篇

  绘太极图,无已而绘一圆圈尔,非有匡郭也。如绘珠之与绘环无以异,实则珠环悬殊矣。珠无中边之别,太极虽虚而理气充凝,亦无内外虚实之异。从来说者,竟作圆圈,围二殊五行于中;悖矣。此理气遇方则方,遇圆则圆,或大或小,絪缊变化,初无定质;无已而以圆写之者,取其不滞而已。王充谓从远观火,但见其圆;亦此理也。
  太极第二图,东有《坎》,西有《离》,颇与玄家毕月乌、房日兔、龙吞虎髓、虎吸龙精之说相类,所谓“互藏其宅”也,世传周子得之于陈图南,愚意陈所传者此一图,而上下四图,则周子以其心得者益之,非陈所及也。
  守之于前而视其面,在吾之左者,彼之右也;彼自有定方,与吾相反。太极图位阴静于吾之右,彼之左也;阳动于吾之左,彼之右也。初不得其解,以实求之,图有五重,从上而下。今以此图首北趾南,顺而悬之,从下窥之,则阳东阴西,其位不易矣。
  “动极而静,静极复动”;所谓“动极”、“静极”者,言动静乎此太极也。如以极至言之,则两间之化,人事之几,往来吉凶,生杀善败,固有极其至而后反者,而岂皆极其至而后反哉?《周易》六十四卦,三十六体,或错或综,疾相往复,方动即静,方静旋动,静即含动,动不舍静;善体天地之化者,未有不如此者也。待动之极而后静,待静之极而后动,其极也唯恐不甚,其反也厚集而怒报之;则天地之情,前之不恤其过,后之褊迫以取偿,两间日构而未有宁矣。此殆夫以细人之衷测道者与!
  治乱循环,一阴阳动静之几也。今云乱极而治,犹可言也;借曰治极而乱,其可乎?乱若生于治极,则尧、舜、禹之相承,治已极矣,胡弗即报以永嘉、靖康之祸乎?方乱而治人生,治法未亡,乃治;方治而乱人生,治法弛,乃乱。阴阳动静,固莫不然。阳含静德,故方动而静;阴储动能,故方静而动。故曰“动静无端”。待其极至而后大反,则有端矣。
  邵子“雷从何方起”之问,窃疑非邵子之言也。雷从于百里内外耳。假令此土闻雷从震方起,更在其东者,即闻从兑方起矣。有一定之方可测哉?
  筮以归奇志奇偶,简便法尔。《易》曰“归奇于扐以象闰”;历之有闰,通法而非成法,归奇亦通法也。归奇之有十三、十七、二十一、二十五,胥于法象蔑当也,必过揲乎!过揲之三十六,九也;三十二,八也;二十八,七也;二十四,六也。七、八、九、六,上生下生,四象备矣。舍此而以归奇纪数,吾不知也。老阴之归奇二十五,为数最多;老阳之归奇十三,为数最少。岂阴乐施而有余,阳吝与而不足乎?至以四为奇,九为偶,尤非待审求而后知其不然也。
  纯乾,老阳之象也;六位各—,以天道参之,以地道两之,每画之数六,六其六,三十六也。纯坤,老阴之象也;六位各--,以阳爻拟之,三分而中缺其一,左右各得二为四,六其四,二十四也。阳之—为一,为三,阴--二阳,更加中一为三,为六;阴之--为三之二,为六之四。阳实有余,阴虚不足;象数皆然。故纪筮之奇偶,必以过揲为正。
  黄钟之律九九八十一,自古传之,未有易也。闽中李文利者,窃《吕览》不经之说,为三寸九分之言,而近人亟称之,惑矣。夫所谓吹律者,非取律筩而吹之也;以律为长短、厚薄、大小之则,准以作箫管笙竽而吹之也。且非徒吹之也,金、石、土、革、木搏拊戛击之音,形模之厚薄长短、轻重大小,丝之多寡,一准乎律;言吹者,统词耳。文利之愚,以谓筩长则声清,筩短则声浊,黄钟以宏大为诸律君,故其筩必短;乃长者大称之,短者小称之。长大浊,短小清,较然易知;彼惛而不察耳。今俗有所谓管子、刺八、琐拿、画角,长短清浊具在,文利虽喙长三尺,其能辨此哉?若洞箫之长而清,则狭故也。使黄钟之长三寸九分,则围亦三寸九分,径一寸三分,狭于诸律,清细必甚。况乎律筩者,无有旁窍,顽重不舒,固不成响,亦何从而测其清浊哉?且使黄钟之竹三寸九分,则黄钟之丝亦三十九丝,金石之制俱必极乎短小轻薄,革属腔棬必小;音之幺细,不问而知矣。乃黄钟者,统众声以为君者。小不可以统大,薄不可以统厚,短不可以统长;一定之理也。今欲以极乎小薄短轻者人众乐而君长之,其为余律所夺,且不可以自宣,而奚以统之邪?故应钟之律,极乎短者也,以之为宫,则必用黄钟变宫之半,而不敢还用黄钟;畏其逼也。使其为三寸九分,则诸律可以役之而不忧其逼,何云诸律之不敢役乎?且天下之数,减也有涯,而增也无涯。减而不已,则视不成形,听不成声,人未有用之者矣。故立乎长大重厚以制不逾之节,渐减之,则可;至于不可减而止。如使立于短小轻薄以为之制而渐增之,则愈增无已;而形愈著,声愈宣,复奚从而限之乎?故古之圣人,极乎长大厚重之数,至黄钟而止;为之不可增,以止其淫也。由是而递减之,至应钟之变宫四寸六分七毫四丝三忽一初四秒而止;又或用其半,至无射之二寸四分四厘二毫四丝而止。下此则金薄而裂,竹短而喑,丝弱而脆,革小而不受桴;虽有欲更减者,无得而减也。藉令由三寸九分以渐而增之,虽至于无穷之长大厚重,而不可复止矣。《乐记》曰,乐主乎盈,盈而反。黄钟,盈也;其损而为十一律,反也。舍圣经而徇《吕览》,一曲之言,亦恶足与论是非哉!
  太极图,以象著天地之化也。《易》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以数纪天地之化也。可言,皆化也。天地之体,象无不备,数无有量,不可拟议者;天一非独,九亦非众,地二非寡,十亦非赜。先儒言《洪范》五行之序,谓水最微,土最著;尚测度之言耳。聚则谓之少,散则谓之多。一,最聚者也;十,最散者也。气至聚而水生,次聚而火生,水金又次之。土,最散者也,是以块然钝处,而无锐往旁行坚津之用;数极其散,而化亦渐向于情归矣。九聚,则一也;十聚,则二也。天地之数,聚散而已矣,其实均也。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作者,用也。五味成于五行之发用,非五行之固有此味也。执水火木金土而求味,金何尝辛?土何尝甘?木兼五味,岂仅酸乎?稼之穑之,土所作也;若夫稼穑,则木也。以木之甘言土,言其致用者可知已。区区以海水成盐、煮焦成苦征之,亦致远恐泥之说;况云两木相摩则齿酸,金伤肌则辛痛。求味于舌而不得,求之耳闻,又求之肤肉,不亦诞乎!
  天地之德不易,而天地之化日新。今日之风雷,非昨日之风雷,是以知今日之日月,非昨日之日月也。风同气,雷同声,月同魄,日同明;一也。抑以知今日之官骸,非昨日之官骸。视听同喻,触觉同知耳;皆以其德之不易者,类聚而化相符也。其屈而消,即鬼也;伸而息,则神也。神则生,鬼则死。消之也速而息不给于相继,则夭而死。守其故物而不能日新,虽其未消,亦槁而死。不能待其消之已尽而已死,则未消者槁。故曰“日新之谓盛德”,岂特庄生藏舟之说为然哉!
  已消者,皆鬼也;且息者,皆神也。然则自吾有生以至今日,其为鬼于天壤也多矣。已消者已鬼矣,且息者固神也;则吾今日未有明日之吾而能有明日之吾者,不远矣。以化言之,亦与父母未生以前一而已矣。盈天地之间,絪缊化醇,皆吾本来面目也。其几,气也;其神,理也。释氏交臂失之而冥搜索之,愚矣哉!
  其化也速,则消之速;其化也迟,则以时消者亦以时息也。故仓公谓洞下之药为火齐。五行之化,唯火为速。大黄、芩、连、栀、檗之类,皆火齐也,能疾引入水谷之滋、膏液之泽而化之;方书谓其性寒者,非也。火挟火以速去,则府藏之间,有余者清以适,不足者枵以寒,遂因而谓之寒。可谓其用寒,不可谓其性寒也。呜呼!不知性者之不以用为性,鲜矣。天地之命人物也,有性有材有用;或顺而致,或逆而成,或曲而就。牛之任耕,马之任乘,材也。地黄、巴戟天之补,栀、檗、芩、连之泻,用也。牛不以不任耕、马不以不任乘而失其心理之安。地黄、巴戟天之黑而润,受之于水;栀、檗、芩、连之赤而燥,受之于火。乃胥谓其性固然,岂知性者哉!
  药食不终留于人之府藏,化迟则益,化速则损。火郁而有余者不消,则需损耳。损者,非徒其自化之速不能致养,抑引所与为类者而俱速。故栀、檗以其火引火而速去,半夏、南星以其滑液引入之液而速去。谓栀、檗凉,半夏、南星燥者,犹墨吏贫人之国,而谓墨吏贫也。
  《内经》云:“寒之中人,巨阳先受之。”方术之士不知其说,谓膀胱之为府也薄,寒易人焉。夫纩絮之厚以御服之者之寒,岂自御乎?膀胱中虚,将谁御乎?府藏之位,肺最居上,膀胱最下。肺捷通于咽,膀胱捷通于阴窍。凉自上入,肺先受之;寒自下生,膀胱先受之。故感凉而鼽咳必中于手太阴,感寒而炅热必中于足太阳。《姤》之二所以为“包有鱼”,《夬》之五所以为“苋陆夬夬”也。故力未足以闲邪者,莫如远邪。
  《易》言“先音霰。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以圣人之德业而言,非谓天之有先后也。天纯一而无间,不因物之已生未生而有殊,何先后之有哉?先天后天之说,始于玄家;以天地生物之气为先天,以水火土谷之滋所生之气为后天,故有“后天气接先天气”之说。此区区养生之琐论尔,其说亦时窃《易》之卦象附会之。而邵子于《易》亦循之,而有先后天之辨,虽与魏、徐、吕、张诸黄冠之言气者不同,而以天地之自然为先天,事物之流行为后天,则抑暗用其说矣。夫伏羲画卦,即为筮用,吉凶大业,皆由此出;文王亦循而用之尔。岂伏羲无所与于人谋,而文王略天道而不之体乎?邵子之学,详于言自然之运数,而略人事之调燮;其末流之弊,遂为术士射覆之资。要其源,则“先天”二字启之也。胡文定曰:“伏羲氏,后天者也。”一语可以破千秋之妄矣。
  《河图》出,圣人则之以画八卦。则者,则其象也。上下,《乾》、《坤》也。一、五、七,《乾》也。六、十、二,《坤》也。《乾》尽乎极南而不至乎极北,《坤》生乎极北而不底乎极南;《乾》皆上而《坤》皆下也。故曰“天地定位”,上下奠也。左、右,《坎》、《离》也。八、三、十,《坎》也,位乎右不至乎左。九、四、五,《离》也,位乎左不至乎右。中五与十互相函焉,以止而不相逾,故曰"水火不相射”。一、三、二,《兑》也。二、四、一,《艮》也。一、二互用,参三、四而成《艮》、《兑》,故曰"山泽通气”。《兑》生乎二,故位南东。《艮》成乎二,故位南西。《艮》、《兑》在中,少者处内也,而数极乎少,少则少也。九、六、八,《震》也。八、七、九,《巽》也。八、九互用,参六、七而《震》、《巽》成。《震》自西而北而东,《巽》自东而南而西,有相追逐之象焉,故曰“雷风相薄”。《震》成乎八,故位东北。《巽》成乎九,故位西南。《震》、《巽》在外,长者处外也,而数极乎多,多则长也。朱子曰:“析四方之合以为《乾》、《坤》、《坎》、《离》,补四隅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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