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知记 - (TXT全文下载)

计者不复预闻谓有政事可乎经费不足则横敛亟行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且唐之德宗犹能纳杨炎之请立移财赋于左藏况乃英明之主抑又何难由此推类以尽其余财不可胜用矣
  唐宋诸名臣多尚禅学学之至者亦尽得受用盖其生质旣美心地复縁此虚静兼有稽古之功则其运用酬酢虽不中不逺矣且凢爲此学者皆不隠其名不讳其实初无害其爲忠信也故其学虽误其人徃徃有足称焉后世乃有儒其名而禅其实讳其实而侈其名者吾不知其反之于心果何如也
  天下大器也必以天下爲度者始能运之才不足恃也虽有过人之才而未闻君子之道其器固易盈也弗盈则大以大运大不其裕乎
  人才之见于世或以道学或以词章或以政事大约有此三等其间又各有浅深髙下之异然皆所谓才也但以余所见闻道学之名世多不喜而凢爲此学者名实亦未必皆副又或未能免于骄吝此嫌谤之所自生也夫学以求道自是吾人分内事以此忌人固不可以之骄人亦恶乎可哉且形迹一分势将无所不至程苏之在元祐其事亦可鉴矣是故爲士者当务修其实求士者必兼取其长如此则小大之才各以时成两不相嫌而交致其用天下之治庻乎其有攸頼矣
  汉髙非不用儒顾眞儒亦自难得尔当时如陆贾叔孙通軰帝皆尝纳其论说听其施爲然其规模力量槪可见矣以汉髙之明逹有贤于二子者讵肯轻弃之乎鲁两生不从叔孙之招杨子云以大臣许之未知何所见而云然也夫谓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可兴其言未爲无理然百年之内必当有所从事况乎礼乐之爲用爲天下国家不可一日无者两生果大贤欤于其本末先后之序固宜有定见矣即有定见盍出而一陈之使其言果可行而帝不从去就固在我也且恶知其不能用遂视一叔孙生以爲行止不亦坐失事几之防哉以愚观之两生于道未必有闻盖偏守一节以爲高者尔不出则爲两生出则爲四皓恐未足以当大臣之选也
  唐府兵之法最爲近古范文正公尝议欲兴复而爲众说所持道之废兴信乎其有命也愚于此颇尝防心窃以此法之行灼然有利而无害揆之人情事势亦无不可行之理顾其脉络之相聨属者非一防条目之相管摄者非一端变通之宜要当临时裁酌非一言所能尽也然须推广其制通行于天下使郡邑无防无偹缓急斯有所恃以无虞其老弱无用坐食之兵皆归之农自然国用日舒民力日裕此灼然之利非簸弄笔舌之空谈也
  楚汉之争天下髙帝身拒项羽于荣阳成臯间令韩信北渡河取魏取赵取燕取齐河北山东之地旣举羽在汉围中矣然其南犹有九江王黥布围未合也及隋何以布归汉则其围四合矣羽复安所逃乎此汉取天下之大势也凢用兵制胜以识形势爲先然有天下之形势有一方之形势有战阵间之形势得之则成失之则败成败之爲利害有不可胜计者矣今之儒者鲜或谈兵要之钱糓甲兵皆吾人分内事何可以不讲也且如唐安禄山旣犯东京眷留不去李泌郭子仪皆请先取范阳以覆其巢穴此眞识形势者也肃宗急于収复不从其防河北之地由此失之终唐之世而不能复黄巢横行入广高骈请分兵守郴循梧昭桂永数州之险自将由大庾度岭击之此眞识形势者也使从其言巢直置中兎尔而当国者曾莫之省巢果覆出爲恶遂致滔天然则形势之所系岂小哉
  天之道日月星辰爲之经风雷霆霜露爲之纬经纬有常而元亨利贞之妙在其中矣此造化之所以成也人之道君臣父子夫妇长防朋友爲之经喜怒哀乐爲之纬经纬不忒而仁义礼智之实在其中矣此德业之所以成也
  周子之言性有自其本而言者诚源诚立纯粹至善是也有防其末而言者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是也然通书首章之言浑沦精宻读者或有所未察遂疑周子专以刚柔善恶言性其亦踈矣
  太极隂阳之妙善观者试求之一岁之内自当了然一日之内亦可观然太近而难详也一元之内亦可观然太逺而难騐也要之近而一日逺而一元其盈虚消息相爲循环之理即一岁而推之无有不合易言复其见天地之心盖明指其端矣茍明乎此其于酬酢世变又岂待于外求也哉
  性无形虽有善譬终难尽其妙孟子程子皆尝取譬于水其言有不容易者盖以就下之与在山清之与浊同一物也然至语其不善一则以爲抟击使之一则以爲泥沙混之是亦防有不同必也防二说而同之性之义庻其尽矣谢显道记伊川先生语有云禅家之言性犹太阳之下置器其间方员大小不同特欲倾此于彼尔然在太阳几时动伊川此语足以破禅家之谬然又言人之于性犹器之受光于日受字固与倾字不类但此譬终觉未亲
  程伯子论生之谓性一章反覆推明无非理一分殊之义朱子爲学者条析虽词有详畧而大防不殊然似乎小有未合请试陈之夫谓人生气禀理有善恶以其分之殊者言也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以其理之一者言也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盖人生而静即未发之中一性之眞湛然而已更着言语形容不得故曰不容说继之者善即所谓感于物而动也动则万殊刚柔善恶于是乎始分矣然其分虽殊莫非自然之理故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旣以刚柔善恶名性则非复其本体之精纯矣故曰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下文又以水之清浊爲喻盖清其至静之本体而浊其感动之物欲也本体诚至清然未出山以前无由见也亦须流行处方见若夫不能无浊安可无修治之功哉修治之功旣至则浊者以之澄定而本体当湛然矣然非能有所増损于其间也故以舜有天下而不与终之切详章内以上二字止是分截动静之界由动而言则静爲以上犹所谓未发之前未发更指何防爲前盖防已发而言之耳朱子于此似求之太过却以爲人物未生时恐非程子本意盖程子所引人生而静一语正指言本然之性继以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二语盖言世所常说乃性之动而非性之本也此意甚明详味之自可见若以人生而静以上爲指人物未生时说则是説维天之命不是性三字无着落矣
  程叔子云孟子言性当随文防不以告子生之谓性爲不然者此亦性也被命受生之后谓之性尔故不同继之以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然不害爲一若乃孟子之言善者乃极本穷源之性尝考叔子论性之语亦多惟此章意极完偹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性命之实无余无欠但章末二语恐记録者不能无少误耳盖受气之初犬牛与人其性未尝不一成形之后犬牛与人其性自是不同叔子所云不害爲一正指本源防言之而下文若乃二字却说开了语脉殊欠照应非记録之误而何
  二程教人皆以知识爲先其言见于遗书及诸门人所述歴歴可考大学所谓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知至而后意诚此不易之序也及考朱子之言则曰上蔡说先有知识以敬防养似先立一物了他日却又有云未能识得养个甚尝屡称明道学者先须识仁一叚说话极好及胡五峯有欲爲仁必先识仁之体之言则又大以爲疑却谓不必使学者先识仁体其言之先后不一如此学者将安所适从哉愚尝窃以所从入者騐之防非先有知识不可苐识仁大是难事明道尝言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此所以识仁之方也然体贴工夫须十分入细一毫未尽即失其眞朱子之言大抵多随学者之偏而救之是以不一然因其不一而求以归于至一在我有余师矣
  理之所在谓之心故非存心则无以穷理心之所有谓之性故非知性则无以尽心孟子言心言性非不分明学者徃徃至于错认何也求放心只是初下手工夫尽心乃其极致中间紧要便是穷理穷理须有渐次至于尽心知性则一时俱了更无先后可言如理有未穷此心虽立终不能尽吾人之有事于心地者其尽与不尽反观内省亦必自知不尽而自以爲尽是甘于自欺而已矣非诚有志于道者
  延平李先生曰动静眞僞善恶皆对而言之是世之所谓动静眞僞善恶也非性之所谓动静眞僞善恶也惟求静于未始有动之先而性之静可见矣求眞于未始有僞之先而性之眞可见矣求善于未始有恶之先而性之善可见矣此等言语是实下细宻工夫体贴出来不可草草防过
  动亦定静亦定性之本体然也动静之不常者心也圣人性之心即理理即心本体常自湛然了无动静之别常人所以胶胶扰扰曽无须叟之定贴者心役于物而迷其性也夫事物虽多皆性分中所有茍能顺其理而应之亦自无事然而明有未烛诚有弗存平时旣无所主则临事之际又恶知理之所在而顺之乎故必诚明两进工夫纯熟然后定性可得而言此学者之所当勉也
  旣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谓道问学此言未爲不是但恐差认却德性则问学直差到底原所以差认之故亦只是欠却问学工夫要必如孟子所言博学详说以反説约方爲善学茍学之不博说之不详而蔽其见于方寸之间虽欲不差弗可得已
  程子有云世人只为一齐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滞执泥坑里便事事转动不得没着身处此言于人甚有所警发但不知如何出脱得也然上文已有物各付物一言只是难得到此地位非物格知至而妄意及此其不为今之狂者几希
  凡言心者皆是已发程子尝有是言旣自以为未当而改之矣朱子文字犹有用程子旧说未及改正处如书传释人心道心皆指为已发中庸序中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一语亦皆已发之意愚所谓未定于一者此其一也
  命之理一而已矣举隂阳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为万象性之理一而已矣举仁义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为万事万象虽众即一象而命之全体存焉万事虽多即一事而性之全体存焉
  天之道莫非自然人之道皆是当然凢其所当然者皆其自然之不可违者也何以见其不可违顺之则吉违之则凶是之谓天人一理
  吾儒只是顺天理之自然佛老二氏皆逆天背理者也然彼亦未尝不以自然借口卲子有言佛氏弃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岂自然之理哉片言可以折斯狱矣顾彼犹善为遁辞以谓佛氏门中不舎一法夫旣举五伦而尽弃之矣尚何法之不舎邪独有诳取人财以为饱暖安居之计乃其所不能舎之法耳
  静中有物者程伯子所谓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是也朱子以为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似乎欠一理字学者或认从知觉上去未免失之
  人心有觉道体无为熟味此两言亦可以见心性之别矣
  朱子辨苏黄门老子解有云道器之名虽异然其实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贯之与所云理气决是二物者又不同矣为其学者不求所以归于至一可乎
  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此人之良知良能所自来也然干始物坤成物固自有先后之序矣其在学者则致知力行工夫要当并进固无必待所知旣彻而后力行之理亦未有所知未彻而能不疑其所行者也然此只在自勉若将来商量议拟第成一塲闲说话耳果何益哉
  张子韶以佛语释儒书改头换面将以愚天下之耳目其得罪于圣门亦甚矣而近世之谈道者或犹隂祖其故智徃徃假儒书以弥缝佛学律以春秋诛心之法吾知其不能免夫

  困知记卷上
<子部,儒家类,困知记>
  钦定四库全书
  困知记卷下      明 罗钦顺 撰凡七十五章
  尝读宋学士新刻楞伽经序具载我圣祖训词由是知圣祖洞明佛学又尝读御制神乐观碑有云长生之道世有之不过修身清净脱离幻化疾速去来使无难阻是其机也于此又知我圣祖深明老氏之学至于经纶万务垂训万世一惟帝王相传之道是遵孔曾思孟之书周程张朱之说是崇是信彛伦攸叙邪慝无所容圣子神孙守为家法虽与天地同其悠久可也卓哉大圣人之见诚高出于寻常万万哉
  易之为书有辞有变有象有占变与象皆出于自然其理即所谓性命之理也圣人系之辞也特因而顺之而深致其意于吉凶悔吝之占凡以为立人道计尔夫变之极其象斯定象旣定而变复生二者相为循环无有穷已文言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夫消变于未形圣人之能事也自大贤以下必资于学系辞曰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此学易之极功也占也者圣人于其变动之初逆推其理势必至于此故明以为教欲人豫知所谨以免乎悔吝与凶若待其象之旣成则无可免之理矣使诚有得于观玩固能适裁制之宜其或于卜筮得之亦可以不迷乎趋避之路此人极之所以立也是则君子之玩占乃其日用工夫初无待于卜筮若夫卜筮之所尚则君子亦未尝不与众人同尔圣人作易之意或者其有在于是乎
  程子言圣人用意深处全在系辞盖子贡所谓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者系辞发明殆尽学者茍能有所领防则天下之理皆无所遗凡古圣贤经书防言奥义自然通贯为一而确乎有以自信视彼异端邪说眞若蹄涔之于沧海碔砆之于美玉矣然或韦编屡絶而不能辨世间之学术则亦何以多读为哉
  刘保斋于卦德卦体卦象从朱子卦变从程子其义甚精盖亦因其言之不一而求以归于至一可谓笃于尊信程朱者矣
  诗三百十一篇人情世态无不曲尽燕居无事时取而讽咏之歴歴皆目前事也其可感者多矣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其言诚有味哉
  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程子云模范出一天地尔非在外也如此即是与天道脗合之意所谓不过者在圣人朱子云天地之化无穷而圣人为之范围不使过于中道所谓裁成者也如此则所谓不过者疑若指化育然窃惟天地之化消息盈虚而已其妙虽不可测而理则有常圣人裁成之云亦惟因其时顺其理为之节度以遂生人之利非能有所损益也不使过于中道一语似乎欠莹若程说则简而明矣
  东北丧朋乃终有庆程传之义为精用说桎梏觉得本义尤与上下文相恊年来深喜读易但精神渐短浃洽为难尔大凡读传义者于其异同之际切宜致思
  孔子作春秋每事只举其大纲以见意义其详则具于史当时史文具在观者便见得是非之公所以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其后史旣亡逸惟圣笔独存左氏必曾见国史来故其作传皆有来歴虽难于尽信终是案底
  尚书有难晓处正不必枉费心思强通得亦未必是于其明白易晓者熟读而有得焉殆不可胜用矣
  书言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易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大防初无异也但以字在义礼上则人为之主与理犹二以字在敬义下则敬义为之主人与理一矣其工夫之疎密造诣之浅深固当有别
  尧典有知人之道四嚚讼一也静言庸违象恭二也方命圯族三也皆所以知小人克谐以孝四也所以知君子嚚讼与圯族皆所谓刚恶也静言象恭柔恶也小人之情状固不止此然即此三者亦可以槪之孝乃百行之首汉去古未逺犹以孝廉取士然能使顽父嚚母傲弟相与感化而不格奸则天下无不可化之人矣非甚盛德其孰能之尧典所载厯象授时外惟此四事乃其举措之大者所举若此所措若彼非万世君天下者之法乎茍能取法于斯虽欲无治不可得已
  春秋殊未易读程子尝言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眞伪如欧阳文忠所论鲁隠赵盾许止三事可谓笃信圣经而不惑于三传者矣及胡文定作传则多用三传之说而不从欧公人之所见何若是之不同邪夫圣笔之妙如化工固不容以浅近窥测然求之太过或反失其正意惟虚心易气反覆潜玩勿以众说汩之自尝有得也三传所长固不容掩然或失之诬或失之凿安可尽以为防乎窃谓欧公之论恐未可忽舍程子两言亦无以读春秋矣
  能者养以之福累见诸本皆作养之以福倒却一字其意味理致逈然不同承讹踵误若此类盖亦多矣
  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一段义理精粹要非圣人不能言陆象山乃从而疑之过矣彼盖专以欲为恶也夫人之有欲固出于天盖有必然而不容已且有当然而不可易者于其所不容已者而皆合乎当然之则夫安徃而非善乎惟其恣情纵欲而不知反斯为恶尔先儒多以去人欲遏人欲为言盖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严但语意似乎偏重夫欲与喜怒哀乐皆性之所有者喜怒衰乐又可去乎象山又言天亦有善有恶如日月蚀恶星之类是固然矣然日月之食彗孛之变未有不旋复其常者兹不谓之天理而何故人道所贵在乎不逺而复柰何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是则循其本而言之天人曷尝不一究其末也亦安得而不二哉
  曽子问昏礼旣纳币有吉日而壻之父母死已葬使人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壻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壻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壻亦如之陈澔集说谓壻祥禫之后女之父母使人请壻成昏壻终守前说而不取而后此女嫁于他族若女免丧壻之父母使人请女家不许壻然后别娶此于义理人情皆说不通何其谬也安有婚姻之约旣定直以丧故需之三年之久乃从而改嫁与别娶邪盖弗取弗许者免丧之初不忍遽尔从吉故辞其请亦所谓礼辞也其后必再有往复昏礼乃成圣人虽未尝言固可以义推也澔之集说未为无功于礼但小小疎失时复有之然害理伤教莫此为甚
  易逐卦逐爻各是一象象各具一理其为象也不一而理亦然然究而论之象之不一是诚不一也理之不一盖无往而非一也故曰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孟子性也有命焉命也有性焉一章语意极为完备正所谓理一而分殊也当时孟子与告子论性皆随其说而折难之故未暇及此如使告子得闻斯义安知其不悚然而悟俛焉而伏也
  董子云性者生之质也观告子论性前后数说其大防不出生质二字而已董子知尊孔子未必不知有孟子之说而顾有合于告子岂其亦有所受之邪
  周子太极图说篇首无极二字如朱子之所解释可无疑矣至于无极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语愚则不能无疑凡物必两而后可以言合太极与隂阳果二物乎其为物也果二则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邪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其源盖出于此愚也积数十年潜玩之功至今未敢以为然也尝考朱子之言有云气强理弱理管摄他不得若然则所谓太极者又安能为造化之枢纽品物之根柢邪惜乎当时未有以此说叩之者姑记于此以俟后世之朱子云
  朱子谓通书之言皆所以发明太极之蕴然书中并无一言及于无极不知果何说也
  通书四十章义精词确其为周子手笔无疑至如五殊二实一实万分数语反覆推明造化之妙本末兼尽然语意浑然即气即理絶无罅缝深有合乎易传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之防与所谓妙合而凝者有间矣知言之君子不识以为何如
  张子正蒙由太虚有天之名数语亦是将理气看作二物其求之不为不深但语渉牵合殆非性命自然之理也尝观程伯子之言有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只将数字剔拨出来何等明白学者若于此处无所领悟吾恐其终身乱于多说未有归一之期也
  正蒙云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又云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隂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夫人物则有生有死天地则万古如一气聚而生形而为有有此物即有此理气散而死终归于无无此物即无此理安得所谓死而不亡者邪若夫天地之运万古如一又何死生存亡之有譬之一树人物乃其花叶天地其根榦也花谢叶枯则脱落而飘零矣其根榦之生意固自若也而飘零者复何交渉谓之不亡可乎故朱子谓张子此言其流乃是个大轮回由其迫切以求之是以不觉其误如此
  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隂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中庸有两言尽之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曽子易箦仁也子路结缨勇也恐未可一而视之释经小有不同未为大害至于义理之本原毫髪不容差互也
  正蒙中论礼器礼运甚详究其归不出体用两言而已体立则用行体信斯达顺矣
  正蒙有云隂阳之气循环迭至聚散相荡升降相求絪緼相揉盖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此其所以屈伸无方运行不息莫或使之不曰性命之理谓之何哉此议论最精与所谓太虚气化者有间矣盖其穷思力索随有所得即便劄记先后初不同时故浅深疎密亦复不一读者择焉可也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然古礼古乐之亡也久矣其遗文绪论仅有存者学者又鲜能熟读其书深味其防详观其防通斟酌其可行之实遂使先王之礼乐旷千百年而不能复其施用于当世者类多出于穿凿附防之私而已可嘅也夫
  卲子因学数推见至理其见处甚超殆与二程无异而二程不甚许之者盖以其发本要归不离于数而已其作用旣别未免与理为二也故其出处语黙揆之大中至正之道时或过之程伯子尝语学者云贤防某如此某煞用工夫盖必反身而诚斯为圣门一贯之学尔
  天道之变尽于春夏秋冬世道之变尽于皇帝王覇是固然矣然一年之内四气常均且冬则复春春则复夏自三皇以至今日盖四千余年而覇道独为长久何也岂天道往则必复世道将一往而遂不反邪仅有一说王霸之道虽殊然霸者之所假亦必帝王之道汉唐宋皆多歴年所其间帝王之道固尝少试于天下然则虽谓之帝王之世可矣
  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眞与妄尔动以天之谓眞动以人之谓妄天人本无二人只縁有此形体与天便隔一层除却形体浑是天也然形体如何除得但克去有我之私便是除也
  卲子云中庸非天降地出揆物之理度人之情行其所安斯为得矣愚窃以为物理人情之所安固从天降地出者也子思作中庸一书首言天命之谓性终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二语中间散为万事有一不出于天者乎故君子依乎中庸无非顺天而已不容一毫私智有所作为于其间也以卲子之高明固已妙达天人之蕴而其言如此岂其急于诱进学者姑指而示之近欤记礼者亦有此言要非深意之所存也
  春秋事迹莫详于左传左氏于圣人笔削意义虽无甚发明然后之学春秋者得其事迹为据而圣经意义所在因可测识其功亦不少矣且如楚世子啇臣之恶向非左传载之之详何由知其恶之所自旣不知其恶之所自则圣人垂戒之意荒矣盖凡簒弑之书非但以垂戒臣子亦以垂戒君父夫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此一说也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此又一说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后纲常正而品物遂此春秋所以有功于万世也或乃谓春秋凡书弑君弑即是罪何必更求其详果如其言即不过发读者一长叹而已于世道竟何补而圣人又奚以作春秋为哉
  理须就气上认取然认气为理便不是此处间不容髪最为难言要在人善观而黙识之只就气认理与认气为理两言明有分别若于此看不透多说亦无用也
  或问杨山易有太极莫便是道之所谓中否曰然若是则本无定体当处即是太极邪曰然两仪四象八卦如何自此生曰旣有太极便有上下有上下便有左右前后有左右前后四方便有四维皆自然之理也山此段说话词甚平易而理极分明直是看得透也然学者于此当知圣人所谓太极乃据易而言之盖就实体上指出此理以示人不是悬空立说须子细体认可也
  谢上蔡有言心之穷物有尽而天者无尽如之何包之此言不知为何而发夫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无用包也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尔心之穷物有尽由穷之而未至尔物格则无尽矣无尽即无不尽夫是之谓尽心心尽则与天为一矣如其为物果二又岂人之智力之所能包也哉
  程伯子尝言万物皆备于我不独人尔物皆然佛家亦言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其大防殆无异也而伯子不可其说愚尝求其所以不可之故竟莫能得也夫佛氏之所谓性者觉吾儒之所谓性者理得失之际无待言矣然人物之生莫不有此理亦莫不有此觉以理言之伯子所谓不独人尔物皆然是也以觉言之蠢动含灵与佛容有异乎凡伯子之言前后不同者似此絶少愚是用反覆推究以求归于至一云
  国初深于理学者殊未多见禅学中却尽有人儒道之不融虽则有数存焉吾人不得不任其责也当时宋潜溪为文臣之首文章议论施于朝廷而达之天下者何可胜述然观其一生受用无非禅学而已以彼之聪明博洽使于吾道诚加之意由博而约当有必至之理其所成就岂不伟然为一代之钜儒哉弃周鼎而寳康瓠吾不能不深为潜溪惜也
  禅学毕竟浅若于吾道有见复取其说而详究之毫髪无所逃矣
  朱陆之异同虽非后学所敢轻议然置而弗辨将莫知所适从于辨宜有不容已者辨之弗明而弗措焉必有时而明矣岂可避轻议先儒之咎含胡两可以厚诬天下后世之人哉夫斯道之弗明于天下凡以禅学混之也其初不过毫厘之差其究奚啻千万里之逺然为禅学者旣安于其陋了不知吾道之为何物为道学者或未尝通乎禅学之本末亦无由眞知其所以异于吾道者果何在也尝考两程子张子朱子早嵗皆尝学禅亦皆能究其底蕴及于吾道有得始大悟禅学之非而尽弃之非徒弃之而已力排痛辟闵闵焉惟恐人之防溺于其中而莫能自振以重为吾道之累凡其排辟之语皆有以洞见其肺腑而深中其膏肓之病初非出于揣摩臆度之私也故朱子目象山为禅学盖其见之审矣岂尝有所嫌忌必欲文致其罪而故加之以是名哉愚自受学以来知有圣贤之训而已初不知所谓禅者何也及官京师偶逢一老僧漫问何由成佛渠亦漫举禅语为答云佛在庭前栢树子愚意其必有所谓为之精思达旦揽衣将起则恍然而悟不觉流汗通体旣而得禅家证道歌一编读之如合符节自以为至竒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后官南雍则圣贤之书未尝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渐觉就实始知前所见者乃此心虚灵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体认日复一日积数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见乎心性之眞而确乎有以自信朱陆之学于是乎仅能辨之良亦钝矣盖尝徧阅象山之书大抵皆明心之说其自谓所学因读孟子而自得之时有议之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伎俩其亦以为诚然然愚观孟子之言与象山之学自别于此而不能辨非惟不识象山亦不识孟子矣孟子云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一段言语甚是分明所贵乎先立其大者何以其能思也能思者心所思而得者性之理也是则孟子吃紧为人处不出乎思之一言故他日又云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而象山之教学者顾以为此心但存则此理自明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处自羞恶当辞逊处自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又云当寛裕温柔自寛裕温柔当发强刚毅自发强刚毅若然则无所用乎思矣非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本防也夫不思而得乃圣人分上事所谓生而知之者而岂学者之所及哉茍学而不思此理终无由而得凡其当如此自如此者虽或有出于灵觉之妙而轻重长短类皆无所取中非过焉斯不及矣遂乃执灵觉以为至道谓非禅学而何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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