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缃素杂记 - (TXT全文下载)

书可信邪?

  一麾
  《笔谈》云:“今人守郡谓之‘建麾’,盖用颜延年诗‘一麾乃出守’,此误也。延年谓一麾者,乃指麾之麾,如武王‘右秉白旄以麾’之麾,非旌麾之麾也。延年以《阮始平诗》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者,山涛荐咸为吏部郎,三上,武帝不用,后为荀勖一挤,遂出始平,故有此句。延年被摈,以此自托耳。自杜牧为《登乐游原》诗云:‘拟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始谬用一麾,自此遂为故事。”凡此以上,皆存中之语。以余意测之,杜樊川之意则善矣,而谓之拟把,则尤谬也。盖自作太守,而谓之一麾,于理无碍,但不可以此言赠人作太守耳。宋景文公诗云:“使麾得请印垂腰。”又云:“一封通奏领州麾。”又云:“乞得一麾行。”又云:“竟获一麾行。”是真得延年之意,未尝谬用也。

 
卷八

  搂罗
  《酉阳杂俎》云:“俗云搂罗,因天宝中,进士有东西堋,各有声势,稍窘者多会于酒搂食毕罗,故有此语。予读梁元帝《风人辞》云:‘城头网雀,搂罗人首。’则知搂罗之言,起已多时。”一云:“城头网张雀,搂罗会人著。”又苏鄂《演义》云:“搂罗,干了之称也。俗云骡之大者曰搂骡,骡罗声相近,非也。又云娄敬、甘罗,亦非也。盖搂者,揽也;罗者,绾也。言人善当荷干办了事者,遂谓之搂罗。搂字从手,旁作娄。《尔雅》云:娄,聚也。”此说近之。然《南史·顾欢传》云:“蹲夷之仪,娄罗之辨。”又《谈苑》载朱贞白诗云“太娄罗”,乃止用娄罗字。又《五代史·刘铢传》云:“诸君可谓偻儸儿矣。”乃加人焉。

  阿奴
  《晋书·周顗传》云:“顗弟嵩,尝因酒瞋目谓顗曰:‘君才不及弟,何乃横得重名!’以所然蜡烛投之。顗神色无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又案《络秀传》云:“尝冬至置酒,络秀举觞谓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无所,不谓尔等并贵,列吾目前,吾复何忧。’嵩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毋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观《世说》所载,正与此同。注云:“阿奴,周谟也。”然则投烛之事,当云“阿嵩火攻,固出下策耳”,其称阿奴,盖史误也。顗、嵩俱为王敦所杀,谟终丹阳尹。

  摸索
  《刘梦得嘉话》云:“许敬宗性轻傲,见人多忘。或谓之不聪,敬宗曰:‘卿自难记,若遇何、刘、沈、谢,暗中摸索著,亦可识之。’”而东坡《杂记》又云:“徐陵多忘,每不识人,人以此咎之。陵曰:‘公自难识,若曹、刘、沈、谢辈,暗中摸索亦合认得。’”斯二说大同小异。然徐陵南朝人,不知东坡得之于何书?或云:非东坡议论。案《梁书》:何逊、刘孝绰,并见重于世,世谓之何、刘。又沈约、谢朓,亦有诗名。朓从月不从目,故字玄晖。故世祖论云:“多而能者沈约,少而能者谢朓、何逊。”杜少陵《醉歌》曰:“何刘沈谢力未工。”皆用何、刘、沈、谢,而《杂记》乃以敬宗为徐陵,何、刘为曹、刘,错杂如此,益知非东坡之说。

  酝藉
  《汉书·薛广德传》云:“温雅有酝藉。”颜师古注云:“酝,言如酝釀也;藉,言有所荐藉也。”又云:“宽博有余也。酝,于问切,藉,才夜切,或用蕴字。”而苏鹗《演义》云:“蕴藉者,人雅度之称也。蕴者,蓄也。藉者,籍也,籍者,积也。言蓄美积德之谓。”乃引《陆贾传》云:“‘声名籍甚’,谓积累声名之多也;或曰:声名籍甚,谓狼籍甚盛也。”苏鹗解狼籍者,物杂乱之貌。狼,谓豺狼也;籍者,藉也,言狼起卧游戏,多藉其草,而草皆杂乱,遂成狼藉之名。藉为籍者,遂其语顺也。

  台乌
  《汉书·朱博传》云:“御史府史舍百余区,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树,常有野乌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乌。乌去不来者数月,长老异之。”及观《颜氏家训》,乃云:“《汉书》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而文士误作乌鸢用之。”余案《白氏六帖》与李济翁《资暇集》,其余简编所载,及人所引用,皆以为乌鸢,而独《家训》以为不然,何哉?余所未喻。

  鸲鹆
  《字说》鸲从勾,鹆从欲,解云:“鸲鹆多欲,尾而足勾焉。”余少时读《字说》而不解其义,后因看段成式《酉阳杂俎》,云鸲鹆交时,以足相勾促鸣,如鼓翼相斗状,往往堕地,人或就将掩之,取其勾足为魅药。今观鸲鹆群集木上,其间或有双堕地者,以是验成式之言果不妄,而舒王于百家小说之书,无所不取也。唐耜注《字说》,但云鸟名,引《考工记》曰“鸜鹆不逾济”而已,其它无义,盖唐公亦未见段成式之说。

  鞦千
  许慎《说文后序》徐注云:案词人高无际作《秋千赋》序云:秋千,汉武帝后庭之戏也。本云千秋,祝寿之词也,语讹转为秋千,后人不知本意,乃旁始加革为秋千字。案秋千非皮革所为,又非车马之用,不合从革。又《古今艺术》曰:“秋千,北方戎戏,以习轻趫。”又《开元遗事》云:天宝宫中至寒食节,皆戏秋千,令宫嫔辈以为燕乐,帝呼为半仙之戏,都下士民因而呼之。

  扬州
  唐李济翁尝谓扬州者,以其土俗轻扬,故名其州,今作杨柳之杨,谬也。又沈存中《笔谈》云:“予奉使,至古契丹界,见大蓟树如车盖,中国无此大者。其地名蓟,恐其因此也。如杨州宜杨,荆州宜荆之类。”余案古本《尚书》,及《太史公记》、班固《汉书》所载“淮海惟扬州”,并无作杨字者,乃知济翁所论为得经意,而存中之说谬矣。

 
卷九

  马岁
  司马温公《考异》云:“张万岁掌国马,《唐统纪》云:万岁三代典群牧,恩信行陇右,故陇右人谓马岁为齿,为张氏讳也。”案《公羊传》晋献公谓荀息曰:“吾马之齿亦已长矣。”然则谓马岁为马齿,有自来矣,岂为张氏讳哉!

  格五
  汉吾丘寿王以善格五召待诏,注云:“格五,簺也。”《说文》曰:“行棋相塞谓之簺。”鲍宏《簺经》曰“簺有四采,塞白乘五”是也。乘五,至五即格不得行,故云格五。簺,先代反。又世俗有蹙融之戏,谓以奕局取一道,人各行五棋,即所谓格五也。唐《资暇集》谓:“融宜作戎,此戏生于黄帝蹙鞠,意在军戎也,殊非圆融之义。”又引庾元威著著《座右方》,所言蹙戎者,即今之蹙融也。其说甚佳,然谓生于黄帝蹙鞠,则又误矣。案《汉书·枚皋传》云:“蹵鞠刻镂。”又《霍去病传》云:“尚穿域躢鞠。”颜师古注云:“鞠以韦为之,中实以毛,蹵躢为戏乐也。”则蹙鞠非蹙融明矣。案《西京杂记》云:“汉成帝好蹙鞠。群臣以蹙鞠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作弹棋以献。”又唐薛嵩好蹙鞠,刘钢劝止之曰:“为乐甚众,何必乘危邀顷刻之欢。”皆谓蹙鞠为劳动,则明知非蹙戎也。今人又以蹙鞠为击鞠,盖蹵、击一也。沈存中乃以击鞠为击木毬子,故谓与蹵鞠异,反以为传写之误,非也。故《唐书》所载,但云击毬,不谓之鞠,其义甚明。

  饧粥
  《刘梦得嘉话》云:“为诗用僻字,须有来处。宋考功诗云:‘马上逢寒食,春来不见饧。’徐盈切。尝疑此字。因读《毛诗》郑笺,说吹箫处云:‘即今卖饧人家物。’《六经》唯此注中有饧字。后辈业诗,即须有据,不可学常人率焉而道也。”又本朝宋子京《寒食》诗云:“草色引开盘马路,箫声吹暖卖饧天。”其亦用郑笺“吹箫卖饧”之义,然词致骚雅,胜考功远矣。余常考《嘉话》所载“春来不见饧”,云是宋考功诗,比因阅沈云卿《咏欢州不作寒食》诗,云:“岭外无寒食,春来不见饧。洛阳新甲子,何日是清明?花柳争朝发,轩车满路迎。帝乡遥可念,肠断报亲情。”是时沈谪欢州,故有是诗,但未见宋全篇耳。考其词意,似是云卿之诗,盖沈、宋俱仕武后朝,故所传容有讹谬,所未详也。李义山诗云:“粥香饧白杏花天,省对流莺坐绮筵。”又宋子京《途中清明》诗云:“漠漠轻花著早桐,客瓯饧粥对禺中。”寒食清明,多用饧粥事。

  储胥
  扬雄《甘泉赋》云:“近则洪崖、旁皇、储胥、努阹。”又《长杨赋》云:“木雍枪累,以为储胥。”吕延济云:“枪累,作木枪相累为栅也。”苏林注云:“木拥栅其外,又以竹枪累为外储也。”颜师古云:“储,峙也。胥,须也。以木拥枪及累绳连结以为储胥,言有储蓄以待所须也。”汉武帝作储胥馆。故李义山诗云:“风云长为护储胥。”宋子京《伤孟昭图》云:“密疏叩储胥。”又《侍宴》云:“秋色遍储胥。”又《思归老》云:“至今三籍在储胥。”又《答朱彭州》云:“九番官树老储胥。”又《续春词》云:“苍龙驱暖入储胥。”盖储胥,犹言皇居也,不必云有储蓄以待所胥也。故张平子《西京赋》云:“既新作于迎风,加露寒与储胥。”又沈约《应教诗》云:“南瞻储胥观,西望昆明池。”又《南史·武帝诸子传》檄云:“偃师南望,无复储胥露寒;河阳北临,或有穹庐毡帐。”《西京赋》注云:“武帝先作迎风馆,后加露寒、储胥二馆。”

  名谶
  《归田录》云:“宋郑公庠初名郊,字伯庠,与其弟祁,自布衣时名动天下,号为二宋。其为知制诰,仁宗骤加奖眷,便欲大用。有忌其先进者谮之,谓其‘姓符国号,名应郊天’。又曰:‘郊音交,交者,替代之名也,宋交,其言不祥。’仁宗遽命改之。公怏怏不获己,乃改为庠,字公序。公后更践二府二十余年,以司空致仕,兼享福寿而终,而谮者竟不见用以卒,可以为小人之戒也。”又《西清诗话》云:“宋元宪公始拜内相,同列谮其姓宋而郊名非便,公奉诏更名庠,意殊怏怏不满。会用新名移书叶道卿,乃呼同年,叶戏答公曰:‘清臣宋郊榜第六中选,遍阅小录,无宋庠者,不知何许人?’公因寄一绝自解云:‘纸尾勤勤问姓名,禁林依旧玷华缨。莫惊书录题臣向,只是当时刘更生。’”又杨文公《谈苑》云:“太平兴国四年,北戎寇边,车驾幸大名府。方渡河,有人持手版邀乘舆,前驱斥之,号呼道旁,自言献封事。太宗令接取视之,乃临河主簿宋捷,上甚喜,即以为将作监。”此乃以姓名盗爵禄者也。此与元宪公姓同而事异,良可嗤笑。

  江为
  《江南野录》载江为者,宋世淹之后,先祖仕于建阳,因家焉。世习儒素,少游庐山白鹿洞,师事处士陈贶,酷好诗句,居二十余年,有风雅清丽之态。所载此而已。余观《南史·淹传》,字文通,济阳考城人,宋少帝时黜为建安吴兴令,终于梁天监中左卫将军,子蔿嗣。又案《吴均传》云:“先是有济阳江洪,工属文,为建阳令,坐事死。”案江洪齐时为太学生,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时,王僧孺与太学生虞义、丘国宾、萧文琰、丘令楷、江洪、刘孝孙,以善辞藻游焉。而僧孺与高平徐夤俱为学林。则洪仕于齐、梁间明矣。淹与洪其系皆出于济阳考城,而又俱仕于齐、梁间,淹尝为建安令,其后它迁,洪为建阳令,而死于建阳,则江为之系,实出于洪益明矣。而《野录》云宋世淹之后,又云先祖仕于建阳,因家焉,彼乃不敢别白言之,盖未尝见《吴均传》所载江洪之事,乃妄臆度而为之说也。

  房乔
  沈存中尝谓:“予家有阎博陵画唐秦府十八学士,各有《真赞》,名字与史所载不同。或以字为名,或书名而不书字者。”其论甚美。然谓“房真龄字乔年,旧史乃云房乔字真龄”。既而云:“《唐书》成于后人之手,所传容有讹谬。”甚非也。末云:“以旧史考之,魏郑公对太宗曰:‘目如悬铃者佳。’则真龄果名,非字也。”何其谬欤?盖所谓悬铃者,乃铃铎之铃,而真龄乃年龄之龄,唯其为年龄之龄,故字以乔年,此理甚明。而存中乃不之省,何也?然房梁公名字,大抵不同。《真赞》云房真龄字乔,皆未详也。又《韩愈集》中有《王弘中神道碑》云:“讳弘中,字某。”案《实录》、《新》《旧传》皆名仲舒,字弘中,愈又作《燕喜亭记》,称为王弘中,然则弘中必字也,碑文误耳,政与房乔名字一同。

  高阳
  《太史公记》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时沛公方洗,谓使者曰:“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按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又《世说》载季伦每临习郁池,未尝不大醉,常曰:“醉我高阳池也。”襄阳小儿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迳造高阳池。”刘义庆云:“高阳池在襄阳。”案《史记》及《汉书》食其本传,称食其陈留高阳人也。又云沛公略地陈留郊,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谒,则高阳在陈留明矣。又案《晋书》载简镇襄阳,时诸习有佳园池,简每出游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然则襄阳习池谓之高阳池者,盖取郦生高阳酒徒之义也。

 

卷十

  和松
  《晋·庾敳传》云:敳有重名,为缙绅所推,而颇聚敛积实,谈者讥之。都官从事温峤,尝劾奏敳,敳更器峤曰:“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多节,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温峤传》曰:“峤为都官从事,散骑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颇聚敛,峤举奏之,京都振肃。”盖是时温峤为都官从事,敳为散骑常侍,二人同在朝廷,是敳之所器者温峤,非和峤明矣。及观《和峤传》,又云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礧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世说》亦云,子嵩目和峤云云,何其谬欤?良由修史者杂出于诸儒,而非一人之笔,故其谬戾如此。今之学者,至有云和氏之松千丈,益谬矣。

  颜介
  《北史》载颜之推,齐文宣时为黄门侍郎,齐亡,入周。大象末,为御史上士。隋开皇中,太子召为文学,深见礼重,寻以疾终。而《唐书》又曰:“自高齐入周,终隋黄门郎”,与《北史》所载不同。《北史》云之推在齐有二子:长曰思鲁,次曰敏楚,盖示不忘本也。而《唐书》云:“师古父思鲁以儒学显,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参军事。”又云:“师古叔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撰《汉书决疑》,师古多资取其义。”又与《北史》不同。《南史》载颜协二子:之仪、之推,并早知名,则之仪为长,推为次,明矣。而《北史》载之推字介,弟之仪字升,则以之推为兄,之仪为弟,其不同又如此,何耶?

  贵学
  《颜氏家训》云:“夫读书之人,自羲、农以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其说信然。余案《晋书》虞啸父仕孝武帝为侍中,尝侍饮宴,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何耶?”啸父家近海,谓帝有所求,对曰:“天时尚温,鰶鱼虾鲊未可致,寻当有所尚献。”帝大笑。唐苏良嗣,高宗时为荆州刺史。有河东寺,本萧察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又王元宝富而无学识,尝会宾客,明日亲友谓之曰:“昨日必多佳论。”元宝曰:“但费锦缠头耳。”良可嗤笑。

  刊诏
  《晋书·刘邈传》云:时孝武帝觞乐之后,多赐侍臣文辞,诏义有不雅者,邈辄焚毁之,其它侍臣被诏或宣扬之,故诵者以此多邈。又《徐邈传》云:“帝宴集酣乐之后,好为手诏诗章,以赐侍臣,或文辞率尔,所言秽杂,邈辄应时收敛,还省刊削,皆使可观,经帝重览,然后出之。是时侍臣被诏者,或宣扬之,故时议以此多邈。”

  梦笔
  《梁·江淹传》云:“淹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便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又纪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镂管授之云:“我以此笔犹可用,择其善者。”其文因此遒进。又唐李峤为儿时,梦人遗双笔,自是有文辞,十五通《五经》,薛元超称之。自梁至唐梦笔者凡三人。今世为文辞者,多以江氏为梦笔之裔,然淹梦人取笔,殆非佳语,不知纪氏、李氏亦自可称梦笔之裔,尤为佳也。然《蒙求》注引《典略》云:“江淹少梦人授以五色笔,因而有文章。”此一事,又不载于本传,何耶?

  甘罗
  《史记》:“甘罗者,甘茂孙也。茂既死,甘罗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后因说赵有功,始皇封为上卿,未尝为秦相也。世之人见其事秦相吕不韦,因相传以为甘罗十二为秦相,大误也。唐《资暇集》又谓相秦者是罗祖名茂。以《史记》考之,又不然。茂得罪于秦王,亡秦入齐,又使于楚,楚王欲置相于秦,范蜎以为不可,故秦卒相向寿,而茂竟不得复入秦,卒于魏。以此观之,则茂亦未尝相秦也。杜牧之《偶题》云:“甘罗昔作秦丞相”,其亦不考其实而误为之说也。

  金根
  《刘公嘉话》云:“昌黎生,名父之子,虽教有义方,而性颇暗庸。劣尝为集贤校理,史传中有说金根处,皆臆断之曰:‘岂其误欤?必金银车也。’悉改根字为银字,至除拾遗,果为谏院不受。”又《大唐新语》云:张由古素无学术,历官台省。尝于众中叹班固文章不入《文选》,或谓之曰:“《两都赋》、《燕山铭》、《典引》等,并作《文选》中,何云无?”由古曰:“此并班孟坚文章,何关班固事?”闻者莫不绝倒。

  杕杜杕音第

  《旧唐书》载明皇时宰相李林甫,自无学术,仅能秉笔,有才名于时者,尤忌之。林甫典选部时,选人严迥判语“杕杜”二字,林甫不识,谓吏部侍郎韦陟曰:“此谓杖杜何也?”陟俛首不敢言。又太常少卿姜度妻诞子,林甫手书庆之曰:“闻有弄麞之庆。”客视之掩口。故东坡云:“甚欲去为汤饼客,唯愁错写弄麞书。”盖用此也。惜乎《新》史不载其事。

补辑

  一、五夜
  《汉官仪》:黄门持五夜之法,谓甲、乙、丙、丁、戊也。故宋子京《夜绪》诗云:“宵开甲乙迟。”按《颜氏家训》云:“或问一夜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谓之五鼓,亦谓之五更,皆以五为节。《西都赋》亦云:‘重以虎威章沟,严更之署’,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至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也。”又《嘉话》云:韦绚问于刘公曰:“五夜者,甲、乙、丙、丁、戊更相送之,今唯言乙夜、子夜,何也?”予尝笑[常叹]其言之失。按《汉·天文志》:“六月戊戌甲夜,客星居左右角间。”“正月戊午乙夜,月蚀荧惑。”崔豹《古今注》云:“建武八年三月庚子,月星不见,丙夜乃解。”又蔡质《汉仪》曰:“卫士甲乙彻相传,甲夜毕,传乙夜,相传尽五更。”《晋·天文志》:“怀帝永嘉五年三月丙夜月蚀既,丁月[夜]又蚀既。”《夏统传》云:“甲夜之初撞钟击鼓。”又,《宋·诸王传》云:“前一日甲夜,太史奏东方有急兵。”《梁·本纪》中大通五年正月丙夜,南郊所忽闻异香。又云:“帝然烛测鬼[光]常至戊[五]夜。”岂止言乙夜而已哉!韦绚独不见汉、晋诸史,何耶?其曰子夜,益谬也。盖晋时有子夜者,善歌,故李义山云:“婴[莺]能歌《子夜》。”又云:“心酸《子夜歌》。”沈文季歌《子夜》半[来]。又太白有《子夜歌行》。韦绚乃以子夜为五夜之数,又何耶?或有谓之午夜者,谓半夜时如日之午也。故李长吉《七夕诗》云:“罗帏午夜愁。”杜少陵所谓“五夜漏声催晓箭”者,正谓午[五]夜耳。(《说郛》商务本卷九《缃素杂记》。[ ]内为他本或他书异文,不注,下同)

  二、十围
  苏鹗《演义》云:“前史称腰带十围者甚众。近者《北史》又云:‘庾信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围者环绕之义,古制以围三径一,即一围者三尺也。岂长八尺之人,而系三十尺之腰带乎!甚非其理。此围盖取两手大指头指相合为一围,即今俗谓之搦是也。大凡中形之人,腰不过六尺七尺,今一小围是一尺,则身八尺腰带一丈,得其宜矣。”又,沈存中《笔谈》云:“《武侯庙柏诗》:‘霜姿[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予谓存中[予谓存中性机警]善九章算术,独于此为误,何也?四十围若以古制论之,当有百二十尺[古制以围三径一,四十围即百二十尺],围有百二十尺,即径四十尺矣,安得云七尺也。若以人两手大指头指相合为一围,则一围是一小尺,即径一丈三尺三寸,又安得云七尺也。武侯庙柏,当以古制为定,则径四十尺,其长二千尺又宜矣,岂得以太细长讥之乎?老杜号为诗史,何肯妄为云云也。存中又云:“防风氏身广九亩,长三丈。”又云:“姬室亩广六尺,九亩乃五丈四尺,如此防风之身,乃一饼啖耳。”此又误也。案《禹戮防风氏赋》云:“广可一亩,长乃三丈。”盖古者亩广六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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