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纪闻 - (TXT全文下载)
宫墙,殿阁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月破黄昏人断肠。”是日,金人又索尚乐、大晟府乐器、太常寺礼物戏仪,以追樽罍笾豆,至于奕棋博戏之具,无不征索,载而往者不可胜计。民情动摇,殊不安帖。俄顷,有诏云:“访闻旧城里外,诸巷居民,往往撰造语言,唱说事端,聚众以防护为名,于炉头打造刀器,切虑引惹生事,却致惊扰,深属不便,答付开封府疾速晓谕约束。”又晓谕诸色人并炉火之家,不得依前乱行打造,如违,收捉赴官,重行断遣。又榜,留守司奉圣旨,令多差人兵,搬挈大金所须仪物等,候搬发尽绝,车驾还宫。切虑军民疑惑,今出榜晓谕。
二十九日,官吏士庶俟驾于南薰门益众—封府追捕内夫人倡优,就教坊铨择,押赴军中者,自二十五日,不可胜计,至是尤甚。又征求戚里权贵女,使车载以往,轮辙几尽,搜求肩舆以乘之,赁轿之家,悉取无遗。凡被选出城者,皆号恸而去。又有亲戚送,共为泣别者。又押内官二十五人及百工伎艺等人悉赴军中,哀号之声,震动天地。是日,民情极惶惶,迫于冻馁,人有剖剥食人者—封府榜云:“街市尸首暴露,擅敢剥剔者,许人告首,赏钱五十贯。”
三十日,金人索八宝九鼎车辂等,及索将作监官吏、尚书省吏人、秘书省文籍、国子监印板、及阴阳传神待诏等并节次津遣。是日,解发内夫人并戚里女使犹未已。午刻,以车载数百,行近南薰门,时官吏亦俟驾于门内,而女使辈大呼斥骂曰:“尔等任朝廷大臣官吏,作坏国家至此,今日却令我辈塞金人意,尔等果何面目”诸公被骂,回首缄默而已。
二月初一日,解发女妓、津搬庶物不辍,白米二千石,豆粟如之,至是委官出粜,以济小民。又命拆毁高俅、杨戩私第。
初二日,金人索后妃服、琉璃玉器,再要杂工匠、伶人、医官、内官等各家属—封府追捕尤峻,节次解发,悉系以绳,交刃防护,如犯大逆,市井号呼不绝。又索司天台合天轮滴溜,俄顷有榜云:“奉驾前指挥,仰差人兵,津搬大金所须应干物色,俟尽绝日驾回。”
初三初四日,津搬器物解纳如前,并发家属,市井号呼,殆不堪闻。又退回车辇乘舆稍敝者令重新,太常、大晟、明堂司天监应干物悉搬遣,虽至重大者,亦并力扛舁而去。是日,传闻京城豪猾夤夜有劫人剖剥者,官司弹压自是益紧。监国出令,又增置米场数十所。迨晚,又榜云:“大金所须,津搬渐已了当,圣驾旦夕归,内仰士庶,体国通和之意。”
初五日,津搬解发者益众,有榜云:“内官蓝忻、医官周行降、乐官孟子书、经元帅下状,云各有金银在家窖埋,乞令本家掘取前来,因此元帅怒,再行根括,仰开封府散榜,内官医官之家,应有似此隐匿,仰再根括,径赴军前交纳。”
初六日,开封府榜云再括金银,又榜再括,马并要根括,限初七日尽数送军前交纳,亦以金银再索也。是日盛传驾回,迨晚寂无所闻,民间造撰语言不一,弹压官捕一人戮于市,无敢启齿者。
初七日,金人盖修东州门,莫测其意。传闻诸门昨夕多有金人下城讨掳,因与百姓战斗者。士庶方且忧疑,午后,有内家车子数十,各携被褥于车后,诣南薰门,星驰而去。黄门老卒从行皆有忧色,士庶皇惑,不知端倪。监国令旨云:“皇帝出郊,日久未还,太上道君领宫嫔出城,亲诣大金军前求驾回,仰士庶安业。”是夜民情极汹惧,各持兵器,巡警坊陌,官司弹压四出,至深夜亦不敢息,留守急召百官议事,不觉已上更矣。
初八日黎明,留守司又集百官议事,俄顷,监国有榜云:“访闻小民,多持军器往来街市,仰各安业,如敢依前持兵器者,并决治,十五以下追父兄决。”又申谕:“上皇出郊,正为求驾回,仰居民安业,不得乱撰语言,诳惑众听。”是日,弹压官司百姓不畏之,虽弹压官司百出,百姓持军器者如故。已而南薰门有榜云:“崇天继统昭德定功敦仁体信修文偃武光圣皇帝初四日册立,初五日移寨,九日受贺,十日车驾还明兴。”士庶竞传相庆,且访问明兴之意,皆未谕。顷刻,传闻召奸民作出榜示,开封府已获捕根治矣。及晚,开封府有榜,再申谕上皇出郊,不得持兵仗事,仰居民安业,寅夜巡警,自保一方。其日诸王暨家属并佐军前。
初九日早,内前揭长榜,备坐金人节文及孙传等报应文字,民间始知废宗社欲立异姓。百姓相顾号恸陨越,士庶皆悔不令上皇东巡,主上迁都也。留守司令司壁都巡使范琼抚谕军民,感泣不已。其榜云:“元帅府近以宋王降表奏,今回降圣旨,先皇帝有大造于宋,而宋人悖德,故去岁有问罪之师。乃因嗣子,遣使军前,哀鸣祈请,遂许向新。既不改前迹,悖德愈甚,是至再讨,犹敢抗师,洎官兵力击,京城推破,方伸待罪之请。追寻载书,有违斯约,子孙不绍,社稷倾危,父子败盟,其实如一。今既伏罪,宜从旧约。宋之旧封,颇亦广阔,既为我有,理宜混一,但念出师止为吊伐,本非贪土,宜别择贤人,立为藩屏,以王兹土,其汴都人民听随主迁居。右所降圣旨在前,今请前宋宰执、文武百官、在京臣僚,一面共请上皇并后妃儿女及亲眷、王公、公主之属出京。仍集耆老、僧道、军民、百姓,遵依圣旨,共议荐举堪为人主者一人,不限名位尊卑,所贵道隆德茂。勋业耆旧素为众所推服,长于治民者,虽无众善,有一于此,亦合荐举,当依圣旨备礼册命。赵氏宗人不预此议。旧宋之百姓并宜从新其国,候得姓氏,随册建号,所都之地,临期共议。天会五年二月六日,右金吾卫上将军、都监右监军、皇子左副元帅骨卢你移皆勃极烈、右副元帅谱板勃极烈。都元帅在国。”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状:“今月六日亥时,准元帅府公文一道备到,大金圣旨,传闻播越,义当即死,世被本朝德泽,至深至厚,嗣君亲政才及期年,恭俭忧勤,无所不至,若遽蒙废绝,实非臣子所敢闻之。辄复忍死须臾,冒陈悲痛激切之辞,仰干台听,伏望垂天地再造之恩,毕始终保全之赐,传等誓当捐躯碎首图报,具书一下项:
──太上皇以上不敢有违令旨,见起发军前,同伸恳告之诚,乞垂矜悯。
──嗣君自即位以来,政修德备,并无亏失,惟是失信一事,上累谴诃。盖缘亲政之初,偶为谋臣所误,继已重行窜责。兼检会上皇,昨违大辽信誓,亦系童贯、李良嗣、王黼等妄起事端,并行处斩了当。以此显见嗣君悔悟前非,即无他心,伏望台慈特赐矜察。
──嗣君自在东宫,即有德誉著闻中外。及至即位,臣民归仰。今感戴保全恩德已厚,若蒙终惠,未加废绝,尚可以岁修臣子之仪,如抛降金银表段,虽目下未能敷足,将来下诸路取索,分岁贡纳,实为大金永远无穷之利。若一旦废弃,遂同匹夫,纵有报恩之心,何缘自致
──伏详来旨,令别选贤人,以王兹土,许汴京人民随主迁居,具见慈心,存恤备至。不惟臣民爱戴,罔有二心,兼据今中外,实未有堪选举者。若仓卒册立,四方必不服从,恐因此兵连祸结,卒无休息之期,非所以广元帅爱惜生灵之本意。
──今日之事,生之杀之,予之夺之,全在元帅。虽大金皇帝诏有废立之意,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阃外之事,元帅自可专行,如前项事理明白,欲望台慈特霁威怒,终始特与保全。
──汴京城内,两经根括,公私所有,各已罄竭,显见将来难以立国,乞赐俟班师之后,退守偏土,以备藩屏。如蒙大恩特许,嗣君已废复立,所有称呼位号一听指捴。君仲如前谨具,申呈皇子元帅、国相元帅、伏望特加矜恤,早赐允从,伏候台令。
又孙传等伏睹皇帝诏书,别择贤人,立为藩屏,许令士庶随主迁居。以此具见皇帝恩被生灵之意,恩德甚厚,但传等切见国主自即位以来,恭俭著闻,若欲选择贤人,必无出其右者。兼本国自太祖皇帝以来,累世并无失德,惟太上皇帝听信奸臣,及国主年幼,新即位以来,为大臣所误,以致违盟失信,上干国典。敢望国相元帅、皇太子元帅察传等前状,许其自新,降号称藩,复主社稷,容其退避,以责后效。再念赵氏祖宗德泽,在民未泯,或未允前恳,亦望特赐哀悯,许于国王子弟中,择一贤者主之。不欲立上皇子孙,则乞于神宗二子中择选建立,使长得北面,永为藩屏。非惟不灭赵氏之族,亦使一国生灵蒙被恩泽,永有依归,传等不胜激切之至。”
“元帅府据孙枢密等状,切谓朝廷所以废赵氏者,岂徒然哉以其不守信誓,不务听命,罪之极也。非天命改卜,岂有如是之甚哉皇帝独以宽仁释其罪责,别立贤人而已,可谓吊民伐罪之大义矣。今圣谕丁宁而辄言赵氏,虽不忘赵氏,其违命之罪,亦已深矣,今后不得更有如此。天会五年二月七日。”
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军民、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状:
“右传等准元帅府再遣翰林学士吴开前来,指挥选立贤人事。切以本国前日将相,多是上皇时用事误国之人,自嗣君即位以来,所任宰相亦以罪罢。其他臣僚类皆碌碌无闻,若举于草莽山泽之间,亦非德望素着,人心必不归向,孰肯推戴兼赵氏德泽在人至厚,若别立他姓,又恐立生变乱,非所以称皇帝及元帅爱惜生灵之意。不若自元帅府特选立赵氏一人,不惟恩德有归,城中及外方安帖。或天命改卜,历数有归,即非本国臣民所敢预闻,乞元帅府自行推择贤人,永为藩屏。传等不胜痛切陨越皇惧之至,谨具状申皇子元帅、国相元帅,伏候台令。”
“元帅府看详孙传等状,申前日将相多是罪废之人,其余臣僚碌碌无闻,若举于草泽之中,孰肯推戴者夫运数既衰,必有继兴者。若言败亡之世,必无可继,则三王之后迄至于今,安有君臣之道,人伦之序何不详道理之深也再请恭依圣旨,早举堪为人君者一人,当依已降札子施行。如或必欲元帅府推择,缘今在军多系北地汉儿,若举北人,则与混一无异,违所降圣旨。若欲推择南人,其见在军前南官,亦枢密之所共知也,未审果有堪举者否若果有堪举者,请示姓名,亦与依允。惟不许何、李若水预此。如或京内及外俱难自举,仍请官各叙衔名,连署具依元帅府推戴状中。天会五年二月八日。”
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军民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状:
“传等今月八日准元帅府札子,再请恭依已降指挥,早举堪为人主者一人,如或在京及外,俱难自举,仍请诸官各具名衔,连署速具。依元帅府所推戴状申者,传等切详本国,赵氏德泽深厚,在人日久,累于前状历告。今来违盟失信既止,是上皇与前主及子支属,若不干预,尚冀台造更赐详择,庶得中外帖服,不致生事。若不容传等苦请,必欲选择异姓,自京及外,委无其人,兼难自举,乞自元帅府选择,敢不一听台命传等无任痛哀皇惧陨越之至,谨具状申闻,伏候台令。”
是日,士庶读榜,悉无生意。意谓宗庙至此,性命不保,还家聚首,相与待死。日已半,中路无人行,夜皆持兵器巡警,无虑千万人,巡行达旦,官司弹压者亦然。
初十日黎明,监国揭榜云:“仰百官父老午时各诣南薰门,沥血恳告大金元帅,求驾回。”自寅迨午,官吏士庶集于南薰门者,莫知其数,孙传、张叔夜责状于门吏,其状云:
“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军民、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孙传等前已累具状,元帅推慈悯恤赵氏,存全社稷,许国主归国,降号称藩,永戴大国。或就立监国嗣子,以从人望,或选立赵氏近属,使本国生灵有主,中外安帖,以全大国吊民伐罪之意。传等今日在南薰门拜泣俟命,下情不胜哀痛恳告皇惧陨越之至,谨具申元帅府,伏候台令。”
又状:
“传等除已与百官父老具状申元帅府,尚有不尽意,不敢自隐,今更忍死泣血,上干台听。伏以前主皇帝违犯盟约,既已屈服,服而舍之,存亡继绝,惟在元帅。则有监国皇太子自旧主出郊以来,镇抚军民,上下安帖,或立之以从人望。若不容传等伸臣子之情,则望早赐矜恤。念赵氏祖宗,并无失德,内外亲贤,皆可择立。若必择立异姓,天下之人必不服从,四方英雄必致云扰,生灵涂炭,卒未得安。传等自揣此言罪在不赦,但念有宋自祖宗以来,德泽在民,于今九世,天下之人,匹夫匹妇未忍忘之。又况传等世食君禄,方主辱臣死之时,上为宗社,下为生灵,苟有可言,不敢逃死,伏候台令。传等无任哀痛恳切皇惧陨越之至,谨具申元帅府。”
迨晚,金人回文:“元帅府勘会朝廷所以灭宋,盖赵氏之罪深也。况诏旨务在恤民,今来坚执迷惑,累有祈请,复立赵氏,太祖推戴自立尚可,若今依圣旨,别择贤者立之,孰曰不可兼早来有文字,惟贵道德,不限名位高卑,本欲利民,今百官僧道耆老军民既乞行府选择,行府及在京官僚未识可否,但欲在京目下为首管勾者,必是可举。所以行府欲立本官,请在京文武官僚等照会此意,若推目下在京为首管勾者,可以早立其本官名衔状申,亦可即依已去文字,须得共荐一人,限不过十一日,赵氏支属限不过今日发出城,如或此度不见荐举,及不见发遣,必当重有施行,悔之无及,仍不得有违。天会五年二月十日。”
士庶传闻回语,相与号泣。入夜,上自军中批御札,付开封府尹徐秉哲:二月内于元帅府拜受金国皇帝诏书,以违变盟,誓别立异姓,仍依圣旨,专俟后妃、太子、诸王、公主以次内族出京,俾令团聚。自惟失信,固当如此,犹恐旧地别立贤人,其余百姓为累非细。”今因元帅府差人赍文字入议,附此,无拘旧分,妄为祸福,速招连累。”士庶闻之,益更恸哭。
十一日黎明,上自军前批付徐秉哲云:“我以失信为金人所废,公可弹压京师,无使喧挠,反为我累。”太上皇亦批御札云:“尚赖元帅宽仁,使父子团聚,速令太子出来。”是日,范琼领兵往来内前,宣谕百姓:“赵氏已失国,军前见议立异姓,今晚皇后太子尽出,不许邀阻。”先是初八日,越王燕王出门,百姓拦截,谓我国无主,不令出。官司捕为首者一人戮于市,方定。至是乃预戒约。嗟乎!闾阎下贱亦知有恋主之心,岂垂绅正笏者乃甘心卖主乎此尤可以摧心泣血也。是晚,皇后、太子、公主并出南薰门,百姓哭于道上,太学生哭送于门,太子传令致别,哀号震天。皇后太子一车中,士庶旁观,心骨糜溃。
十二日,孙传、张叔夜赴军前,金人移文城中,令百官、耆老、军民共议立张邦昌治国事,并不得引用赵氏—封府、御史台纠集百官于秘书省议,文臣承务郎、武臣承节郎以上赴议。顷刻,至者无虑数千人,置历给札,各具名衔,及情愿推戴邦昌为主异议军前,范琼领兵把秘书省门,开封府、御史台公吏疾声奋呼,勒令速书名衔。士大夫相顾号恸,声闻远迩,但亦无敢慨然立异姓者,惟御史中丞论列谓邦昌无状,不能尽人臣之大节,以释四国之难,不足以代赵氏,乞押赴军前面谕。其余百官所议,其略云:
“奉大金皇帝圣旨,二元帅台令,令立少宰张邦昌为主,某等亡国之臣,荒迷不知所措,不敢推戴,欲立贤人,亦敢自军前指挥。”
十三日,御史中丞秦桧及百官所议状缴申军前,金人移文取亲王帝姬及南班家属甚峻,京师官吏一听而已。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日,开封府津遣王公帝姬及宗室等节次出门,哀号之声达于远近。先取官吏百工伎艺家属,至是亦有发遣者,内前至南薰门,贵贱老幼号呼不绝者百余日。又追取宫嫔以下一千五百人,亲王二十五人,帝姬驸马四十九人,市井聚观,莫不愤怒,无一人敢谁何者。
十八日,金人移文,索太学博通经术者三十人,如法以礼敦聘前来,师资之礼,不敢不厚。学中应募者三十人,大抵多闽人及两河人,官司各给三百千以治装。三十人忻然应聘,士论鄙之。是日,取御史中丞秦桧赴军前。
十九日,金人移文,索禅学通经僧行数十人,开封府集诸禅长老及首座西堂禅僧等应募,每院不下十余人,解赴军前,后多有退归者,所留仅二十人,传闻待遇颇厚,诸寨轮斋衬施无虚日。是日,又索应刊经板,官司购求,即时解赴。
二十日,解太学应聘之士三十人赴军前,官司备肩舆使之去。已而金人再移文,令根括金银。先是乐官、医官、内官陈状军前,乞取家中窖藏金银,开封府经令掘取解者,如是者凡二十余人,缘在先去军前者,笼中皆有金银。二酋由是震怒,斥责根括官吏,以谓向以为绝无,各有结罪文状,今乃如是耶故再行根括。官吏移交督责,至紧而至峻,官司不敢复拒。已而揭榜晓谕,委四壁官根括如初,民情皇皇,殆无生意。是日宗室宫嫔赴军中者犹未绝,呼号之声所不忍闻。
二十一日,金人移文,令议迁徙事,御史台经集百官于都堂聚议,后竟不闻所议果如何。是日,督责金银尤峻,后妃帝姬首饰之类及宫人钗钏之属,金使自入内中,亲手尽皆抽去。官司犹惧其未能多集,乃于四壁置场数十处,堆垛官钱以收买,金每两三十二千,银每两二千五百,多有赴场卖者。犹以为未也,又揭榜,许以金一两博米一石四斗,银一两博米一斗。是时民方艰食,虽有金银无所用,往往乐于博易,官司收所买金,日不下千万两,并节次解赴军中。
二十二日,金人移文,宗室南班官等项二十五日解发尽绝,并不得听落一人。官司承命一切禀听,寻委开封府,使臣小火下辈,散行搜索,狭街僻巷,无不周遍,小人无知观望,辄于市井大声号呼,云不得隐藏赵氏,如有收藏者,火急放出,庶免连累。如是所至号呼,官司从之而不问,此又可扼腕而泣血也。
二十三日,宗室南班官等赴军中络绎于道,又载宫嫔出门者凡数千车,督责金银尤为紧峻,又有军前告禁中金场及镇库金块者,取索前去。
二十四日,金人移文,指名取太学录黄丰、杨愿二人试选每占高等者,似疑为三十人所使,复托疾为申,竟得免。
二十五日,金人移文,督责金银极为峻切,官司惊惧,莫知所措。迨晚,四壁提举根括金银官四人,催促根括金银,已而,将四壁提举根括金银官四人押赴军前,二酋震怒拂膺,大声斥责,命执四人于监军处敲杀之。提举官即尚书梅执礼,侍郎程振、陈知质,给事中安俊也。既杀,复令签级军中,以令于众,尸首弃南薰门下。时监军者正处南薰门故也。又命执催促金银官黎确等四人,并台谏官各鞭背五十放还。是晚,大风拔木,百姓既闻杀侍从捶台谏,上下怖惧,疑启变乱之端定在朝暮,持兵巡警如初。
二十六日,开封府、御史台催科金银,无所不至,自九品以上折为九等,均定金银表段数目,各差人逐坊陌家至户到,列为三等摊认,金银表段亦随等均定,上下催督,急如星火,一城骚动,不堪其苦。而自废主以来,金人之使日夕入城,径造宫阙,如诣私家,折花饮酒,自相娱乐。至是辄乘醉插花满头,联钅麀而睥睨行道旁,若无人观者,恨不碎其首而食其肉也。
二十七日,督责金银表段大抵尤甚于前,李若水兄及从吏辈在军中,颇能道军中事,云金人初废上时,萧庆持诏宣读罢,径迫上脱袍。是时,何 等悉在上侧,惊惧莫知所措,独若水抱持上,呼天痛哭,为金人所囚,累令金官高尚书诱若水以高爵,若水略不之顾。至初八日,又呼若水,若水抗论云:“皇帝非失信,以祖宗积累之艰难,三世方得河东,陵寝在焉,大河在焉,而不敢轻与金人,惟义所在而已。且如二元帅自去岁城陷之后,再立主上,永事大国,歃血未干,又复违背。又如金银所须之外,种种需索无厌,贪人土地,取人妇女玉帛,而覆我宗社,害我生灵,是巨贼耳。吊民伐罪,岂如是乎”二酋大怒,令拽下殿,于青城东华门外敲杀之。临死,骂声不绝于口。自金人强暴,倾危王室,士大夫能以身死社稷之难者,才闻若水一人而已,万世之下,宜其不能掩其忠也。
二十八二十九日,解发金银表段又如昔时,先不要绸布等,至是悉要,搬担不绝于道。传闻城外表段堆积如山,有腐烂者,而竭府库,困民力,可胜道哉!
三十日,上以文字达二酋,欲饮食衣服,其文送开封府,始令搬御前服用等出城,士庶闻之,无不痛哭。
三月初一日,金人告报军中,欲遣张邦昌入城。御史台检准故例,宰相入城,合迓于门。径行晓谕文武百官,于未时前悉诣南薰门,迓少宰张邦昌。如期而集者凡数千人,士庶往观者千万人。范琼任长源诸统制官,领兵分列左右,自州桥及门下,森布如织。申刻,邦昌入门,金人送者及门而反。邦昌之入也,径诣尚书省,百官敦请即位,犹豫未敢。先是,军前指捴,如不肯即位,及城中不愿推戴者,先戮大臣,而后纵兵洗城,官吏至是乃不敢不敦请,邦昌与庶官相见,恸哭尽哀。
初二初三初四初五日,金人节次移文,督立邦昌,文武百官庶民每日并诣尚书省,敦请再三,邦昌退避而未敢。
初六日,金人督立邦昌甚峻,及议定初七日择时即位。是日,统制官宣赞、舍人吴革睹事势至此,起兵谋反,正班直散祗候凡三营,并杀血属以应事。未启,为人所告,范琼自部兵格杀五十余人,其余悉溃,革父子与为首者并斩于大梁门外。嗟乎!革诚有志,奈何事未成而身遇害可悲也哉!
初七日辰时,张邦昌即皇帝位。是日,金人使使命五十余人,乘骑数百从之持册文,邦昌自尚书省恸哭上马,至阙庭又恸哭,及幕次更帝服,少顷,北面再拜谢恩。金使跪进册命国玺,再拜谢。金人退,文武百官引导入宣德门,服赭袍,张红盖,御文德殿受贺。
初八初九初十十一日,连日宴金使于禁中。
十二日,金使移文,索金银表段又峻,且云:“金银表段所须十分,未及一分,仰开封府在京坊巷见在人户等数配,限三日纳足,如不服之人,全家押赴军前。”先是,金人索在京户口数目,开封府报以七百万户,军人询李若水,亦以此对。金人无厌之欲,见京城户口之众,至是乃令将坊巷人户等数配,意欲于此百万户中尽行数配,所得不可胜计也—封府奉行,莫敢论辨,乃以见在人户,随高下配之,欲敷原数,虽细民亦不下金三十锭,银一百锭,表里五百匹。家至户到,分到成数,揭榜门首,督责于日下送纳。小民自知所配太甚,复事出于众,且相戏谑云:“假使变甑釜为金银,化屋宇为表段,亦岂能如是敷纳。”但金人自以为必得而准望,督责者继踵不绝也。
十三日,金人督责金银表段益峻,官司征催,莫敢少怠。又散榜,逐坊巷其户口单名及所摊认数,委本厢地分分头催督,急如星火,小民应之而不问,官司亦无如之何。
十四日,邦昌遣使军中乞免,其书云:
“比以冒膺缛礼,愿展谢悰,虽沥贡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