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荟记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史藏 - 志存记录
书籍内容:

玉堂荟记 明 杨士聪

  ●玉堂荟记提要

  玉堂荟记一卷,国朝杨士聪撰。士聪字朝彻,号凫岫,济宁人;前明崇祯辛未进士,官翰林院检讨。入国朝,官至谕德。是书成于崇祯癸未之十二月,距明之亡仅百余日。自序谓:古来正史所阙,或得之杂录漫记,以补其所不足,亦识其小者之意也。自余叨史局,不废记存,且积有年岁。壬午再入春明,感兴时事,乃取旧所编辑,更加撰次,不拘年月,惟有慨于中则书之,汇为一帙;凡十余年来世局、朝政、物态、人情,约略粗载于此。而戏笑不经之事,亦往往而在。今观其书,于当日周延儒、薛国观、温体仁、王应熊诸人门户倾轧之由、政刑颠倒之故,颇能道其委曲,多正史之所未及。然士聪为延儒门生,笔墨之间,颇为回护;而于黄道周、倪元璐皆有不满之意,至谓道周不坐宦官之房、不以通家名刺与宦官,皆为太过。其记张溥试诗,亦诋諆已甚:皆不免于恩怨之词。又孔有德之变乃新城王氏所激,毛霦平叛记言之最详;而以为由于诛袁崇焕失辽人之心,殊非实录。至于鄙谑秽语,皆备载之,尤为猥杂;又非归田录诸书偶记俳谐之例矣。是书自序称一帙,而书首题卷一字,则当有二卷;中间癸未九月经筵以下,旧本别为一页,与前不属,疑为下卷之首,传写佚其标题也。

  ●序

  春秋之作也,定、哀则微,岂非以身际两朝当世之故,有不敢尽言者乎!若夫数世而上,其人往矣、其事往矣,可惟吾所论列而无他顾忌,固也。然非耳闻而目见之也;或传之故老、或披诸载籍,使非身当其世者有所遗留,又安所得据以尽言也。故扬雄把三寸柔翰,遇有所得,归而以铅摘次之于椠,独方言一事然乎哉!我朝词林之设,名为史官,而每易一代,乃修实录。其簪笔螭头,仅存故事;于当世之故阙如也。官则设而职则废何欤!今上御极之初,命史官记注。迨后召对,渐用喜怒,恐不可以示后,而记注废矣。向者日讲六员,专司起居,一切诏谕传宣,月有其籍。近因一二执政间奉密谕,不欲闻之于外,而起居废矣。虽然,未尽废也,端木氏不云乎,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古来正史所阙,或得之杂录漫纪,以补其所不足,亦识其小者之意也。自余叨史局,不废记存,且积有年岁矣。壬午再入春明,感兴时事,甚惧此道之沦丧也,乃取旧所编辑,更加撰次,不拘年月,惟有慨于中则书之,汇为一帙;凡十余年来世局、朝政、物态、人情,约略粗载于此。而戏笑不经之事,亦往往而在,命曰荟记,明其杂乱无统,未足比于作者之林也。然摭实而不敢为诬,余亦窃自信焉。或歋歈余曰,此昧乎定、哀则微之义者也;余固所不辞矣。

  崇祯癸未嘉平之吉,菏水杨士聪题于鲁馆之问月楼。
  ●玉堂荟记卷上

  菏水杨士聪朝彻撰

  滥,泛也;江出岷山,其源可以滥觞,言水浅,仅可浮觞耳。见孔子家语,本言开端托始,非言末流。近日时文多误用为末流,或若酒醉潦倒者,然殊为可笑。戊寅冬,乃见之,票拟曰:驿递滥觞已极。夫驿递流弊诚有之,不合咎及开端。且云已极,何也?省中不可有伏猎侍郎,阁中岂可有滥觞学士乎!

  文湛持为讲官,为日不多,而能致主上之听。一日讲次,上方加足于膝,遇讲中有云:为人上者,可不敬哉!文郑重言之,上为悚然。下足肃容以听。使其久在讲筵,何事不可得之于上。此等讲书,方为有益。

  文之入阁,出自特简。乌程虽素与不合,弗能间也。乙亥册封差,旋升少詹,文既久次,又老惫不能乘马,屡托人以三品为请。乌程固靳之。指己坐曰:不久此处亦须他到,何论三品。文甚不乐,多称病注籍。七月召对,试票拟,文正在杜门,乃御札与试,七人而文在其中。七人者,陈子壮、蔡奕琛,俱乌程所荐,乃吏部具履历以进,竟不用陈、蔡,而用文也。

  文湛持性疏直,不类苏人,入阁后,余止再晤,每谈无所不及,凡票拟及上意,如何倾吐,惟恐不尽,故人情翕然。余独私语人曰:文决非久于位者,古人不对温室树者谓何?未几而乌程用许霞城事逐之矣。

  许霞城誉卿,家居已久,与之京堂,非过科道中,碌碌无奇,而取京堂者甚多,岂必尽胜许也。资俸兼论之说,特德州与乌程算定以难之者耳。难许即所以难文也。文自恃特简,于温无所依倚,但公事龃龉可也?甫入政府,岂宜树私,其与乌程论郑鄤者曰:晚生已叨冒至此,岂宜但复庶常,乌程对言,从容再议,会许忽欲转南,又欲转北,而德州疏上矣。文犹不察,而谬争之。盖事事在乌程笼络中,如何展脱得乎!

  何香山在阁中二年,乌程亦颇相安,至是并逐之。何与文辞朝之日,即温开籍见朝之日,阁吏为温投报单禀温云:来日二位辞朝,恐不便相见。温曰:不妨。至次早,行礼毕,何与文拜温,温亦还拜,一揖一茶之外,彼此不交一言,真所谓一鵰挟两兔者非耶!

  黎左严元宽,为浙中督学,乌程长子俨干之而不尽从,亦非能尽拒之也。黎实不能尽惬浙中人情,其为部科磨勘,非尽乌程意也。黎遂将俨书刻揭,与乌程作对,乃乌程自辨,俨为秀才、侃为童生,岂有秀才、童生而敢干督学者乎?不知秀才、童生乃官生公子也,其目中岂有督学?温之借口,未可以欺人也。

  乙亥六月大旱祈祷,乌程宿朝房,数日未归寓,次子侃与恶少年游狭斜,为言官所纠,事颇猥亵,宜自引咎,乃哓哓置辩。且云:侃不幸而为臣子,卫编修允文笑语余曰:乌程袭王荆石语误矣,彼时王缑山中解元,宜云不幸而为臣子,阻其上进之路。今云不幸而为臣子,无乃阻其花酒之兴也耶!今昔之相悬至此。

  乌程之结主知,亦非偶然。甲戌春,长山相君殁于戍所,同乡总宪张华东等相约于朝房,候乌程,求代题结勘合归里。乌程不肯曰:此事如何使得!众等各无辞而退。乌程入阁,即日俱揭,至次日,而准给勘合之旨下矣。

  王坤之疏及宜兴,乌程实阴使之,将以倾宜兴而为首辅也。自王东里召对后,坤又有一疏,二十余款,皆有事迹。上恐疏下又起争辨,乃留中不下。而陈金铉赞化之疏上矣。于是,即羲皇上人一语,穷究不已,以至宜兴罢去,实则用王坤之言也。陈为刑科都给事中,适范木渐淑泰疏言狱囚淹滞,有旨责刑科回奏,陈疏既上,传闻票拟降三级调外,陈遂疏纠宜兴,甫上而回奏旨下,并无降调之说,陈深悔之,已无及矣。初,王东里召对时,上语宜兴曰:卿昨辨王坤疏,日后录入史书,甚是好看。宜兴默然,无辞以对。或云:宜兴对曰:阁疏原不发抄,此可以支吾否乎?上意有在,直因事而发耳。每见宜兴,语相知曰:有我在不妨。此任事之言,亦召祸之言也。宜其及矣。

  殿试分卷,在受卷官,其实中书掌房者,主张居多,读卷多人,每人分不及三十卷,若授意中书,以书字不工之卷,聚于一处,而以注意之卷入其中,不拘分到何人,自是第一。但得第一,则一、二、三名惟首辅之所寘,他人不敢问矣。然是科江西陈泰来因梦状元而改今名,如舒芬、刘国裳者,则又前定之数也。

  辛未馆选后,言宜兴者有曰:何地不生才,而鼎甲三人及会元、馆元,必出于苏、松、常、淮四府。以淮与江南并称四府,此何以服宜兴之心,乃不辨此而辨馆元曰:至于选馆首名,亦别无优异,未名亦别无差殊,安所得馆元与称之。夫馆元岂无,此可以服言者之心否耶!但馆元虽有,实无关系,从来亦无以此自标者。甲戌曾就义刻树牌,扁称馆元及第,则又咄咄怪事矣。

  辛未馆选,他未遑论,但以南直言之,额取三人,江南二人,江北一人,此成例也。江北已拟张一如矣,但以吴馆元、马张二人皆名士,不可去,遂夺一如,而并与之。此谓之无私可乎?张溥卷有涂注字;卷完时政府极为懊恨(?)翌日,竟以进呈,上既不驳,言者亦未之及,幸矣。

  乌程当宜兴在位,已自用事。宜兴不敢较。盖戊戌至癸丑十五年,前辈也,故辛未馆选,乌程亦得主持;北直吴慎旃,乌程祭酒时监元也。鄞县沈宪申,四明相君之侄孙;而四明即乌程房师也。又江右本拟朱徽,宜兴乡会门生也。丰城唐馆师卷在内阅在力荐罗小逊,宜兴以为年老,唐忿然曰:场中尚欲作会元,而今庶吉士反作不得,宜兴不得已,乃以与罗,其余他省,多有类此者。若非限数、限省,不知攘臂交口作何光景?

  郑方水馆师入阁偶票一疏,内有何况二字,误以为人名也。票云:何况着抚按提问,上驳改乃悟,由是有馆员须历推知之谕,轻变成法,大启营竞,此亦治乱之一大关也。方水师极其博学,历三十年词林,虽无他谋画,而居心平恕,未必非对症之药,乃以一时之误,为主上所轻,未几遂卒于任,良可惜也。

  方水师刻有诗集,每首自注律诗一首,注有十余行者,为绝句云:万历年间老庶常,光宗己未复登堂。盖己未、辛未两教习也。按己未乃万历四十七年,明年庚申神宗宾天,光宗即位,以明年辛酉为泰昌元年,九月又宾天,乃以八月为泰昌元年,岂己未属光宗乎?大都年迈不及详确处有之,大段亦无甚错,若韩城之滥觞,大贻嗤笑,而上殊未觉也。

  庶常常字,章奏中有改为恒者,颇因讳由之谬。天启年间,魏珰用事,因知县给由借题以处江西巡抚,遂一切改之。迨后又改举人朱由■〈木〈爂,焚代火〉〉为田■〈木〈爂,焚代火〉〉,此益府宗室也。宗室可改,是为蔑赐名矣。且宗室以由名者,何止数百,果尽改之,则高皇二十字何以设为?改由字已谬,而无识者,并及常字,果尔,则高瞻祁见佑厚载翊,何字不当讳?至高皇帝之元字,尤当讳也。何概不闻讳而独讳常由二字乎!戊寅讲筵,讲由也可使从政一节,讲官读由为咎繇之繇,上谕以不必,因传谕阁中,见在九庙,单讳下一字;其祧庙,惟二字相连乃讳,则炽基等字亦不讳也。此谕未经通颁,乃谬讳如故矣。我朝讳字原甚疏阔,英庙讳镇,而边镇之镇,三百年未尝改也。即武庙之照字书,本从火,未尝讳四点者,故自世庙至熹庙,百余年照字如故,而今乃追讳为照,甚无谓也。

  昊天上帝,人主所尊敬,但从来无高抬之例,即祖宗等字,不过与皇上并抬,今上谓与祖宗并列,意有未安,令章奏遇祖宗字,各加高一字,诚哉尊祖敬宗之意。至天与上帝,至尊无名,安用高抬,意欲尊之,而反下同于人类,适所以亵之也。

  孝纯皇后,上生母也。崩时,在神庙年间,未尝传写御容。辛巳,忽传上意,于新乐侯家求子侄似孝纯者一人,据以传写,乃以新乐侯弟某貌为酷肖,遂写成大轴,由大明门迎入,此何礼也。无论男女,年岁之殊,未必尽与相符,即甚似矣,果可认为真否。上意又嫌于独厚生母,又别为先帝御容,及令博平侯家亦求一人似孝元皇后者,一并传写迎入。夫孝纯御容,偶得于新乐之子弟,既已奇矣;乃孝元亦依仿为之,岂俔天之姿,定有一亲属宛肖,以待夫后来之传写乎?不知先帝御容,又以何人为的据也。此等典礼,决当谏止,而竟无一人言者。

  进御容之日,上出甚早,百官多未到者,时德州已入阁矣,亦未到,乃上揭参班役及裁缝。参班役,以其赴寓迟也;参裁缝,以其缀系不坚,临期而落也。此等举动,书之史册,可发大噱。大臣凡事当自引咎,不可诿罪于人,况诿之下役乎,虽微事,可以卜相业。

  德州掌铨,凡德州人,不令来选,来选者辄得劣地归。德知府杨本针,操守治行俱无议,大计忽以浮躁处河南,山东人俱不知所从来,久之乃知一乡绅,府佐有一揭在德州处,止以本针为同乡,不得不处。夫官评不凭抚按,而凭劣绅之仇揭,冢宰之执法安在也?即以同乡示公,讵足述乎!

  德州内附乌程,步趋不爽,于同乡中独厚宋鸣梧父子,迹其所为,又未尝不纵不徇也。夫内植党援,而无关轻重之人,苛求以示公,此辈心事,真不可令人见也。

  张瑶号悔湄,开封府推官,才品亦卓然,第负气不屑为人下。辛未考选,至京例见同乡诸贵时,高硁斋为佥宪,宋氏父子在垣中,其门役有所需索,亦事理之常。张自负吾同乡也,不惟不与,作怒詈之。高与宋俱不悦,及考选之日,以宋九青玫为吏科,而黜张为同知,其实两人治行不甚相远,一旦抑扬太过,不平之鸣,所自来矣。岂独张之过哉!高、宋诸人与有责焉。

  张指宋为倩人代书,往日神庙中多有此事,盖官评久定,借考试以结局,其倩人代书,皆骄贵之态,非不能书而假手于人也。宋或有此事,亦未可知,张上疏后,宋自辨寸心不死,两腕犹存云云。上竟令覆试,与前卷无异,或云宋之原卷,非已书者,已潜易之矣。宋覆试疏,得旨如故,张由是降河州判官。孔有德陷登州,张被杀,赠太仆寺少卿。

  张疏论鸣梧云,青琐非世及之官,既以私其子,又以私其犹子。宋辨云:年家兄弟相呼,乃仕途之常,而必加人以不可受之名,余窥鸣梧刺书。宗伯,玫刺书宗侄,俱不着姓,似非年家通套。

  二宋在垣中,虽称兄弟,后各遇艰;在京同时者不多日,之普本以馆资在前,丙子以父艰回至,戊寅服未阕而玫转都垣,之普闻之不乐,遂成嫌隙。后入京,玫转大理少卿,之普历都垣,仅升仆少,益不乐。玫旋升太常,之普即升副宪,以傲之。玫未几升刑部侍郎,之普乃升户部侍郎,以班更在上傲之,互相争长。余壬午入京,二人俱处分去,识者告余,谓其稚气。

  任者泰,沂州人,鸣梧之儿女姻家。辛未为余同年,而其人老矣,又太长厚,第后在东城一锦衣家,踰年来选,复馆其家,余语以宜过西城寓,选有地方,便于缙绅接见。任竟因循不果,后选得雄县令,谒之普,用拜帖,又不跪,之普大不然之。到任未久,嗾巡盐御史劾之,降调复升,令屯留,卒于任。余时奉差,及旋京,问之普何不为令亲地。之普云,甚以为媿。当日曾言之主者,主者云吾劾疏须一甲科,若别有一甲科相易,乃可舍之,因向余嚬蹙云,却教小弟何处寻此甲科。余知其交辞,微笑而去。

  丁丑九月,车驾阅城,总督京营成国朱纯臣及协理陆完学,以营兵屯札宣武门外,上临视,大加称奖,于西南城楼召二人,各赐以酒三杯,杯用金碗,便以碗赐之。至是而培城议决。培城者,以南城太薄,培如内城,殊不思南面有城,尚嫌其薄,东西北三面无城,何以不论,真无益于胜败之算也。

  初出阅城,余知必且培城,盖前此议之久矣。培城未已,又浚大隍于五里之外,坏百姓冢墓以千万计,工竟未成而止,又以外城无羊马墙,诸内纯认助筑此计,砖万万,力不能办,乃以土筑之,涂以石灰,墙既濒隍,霖雨时作,不旋踵而圮,归隍中矣。王者守在四夷,况三百年来之京师,金汤巩固,岂待后人之增加耶?

  戊寅四月、六月、八月,皆有火药之变,而四月为甚。石板平起空中,人家酱瓿或移寘屋脊,而酱不倾,骑驴过者,人驴俱在空中,驴腹肠溃破而人徐堕地无恙,似有物凭之者也。八月,正值太学丁祭,陈井研为祭酒,黎明祭毕,飞砖及陈之肩而未伤,三次余皆在寓所,有声自远而至,地如簸扬,由门窗殷殷而过,说者谓火药,至精则能自焚,年来碾作极细,寘少许于掌中,焚尽而肤不伤,精之至也。是时,内操方盛,无岁不变,而戊寅为甚,迨后辛巳罢内操年余,而火变亦绝,得非以类而相召欤!

  四月之变,火药飞至西山,其下如雨,须臾地上厚寸余也。监督主事刘某飞石伤足甚重,是日约御史宋学朱同往,偶有他故未往,得免。余见宋贺曰:年兄必有殊福,宋寻出按山东,明年正月二日济南城陷死焉。死生信有地也。

  遵化知县秦世英,己未进士,忽调蓬莱,盖以遵化经己巳之警,不为善地,登州僻处一隅,可自固也。未几,孔有德发难,吴桥旋破登州,世英死焉。朱之裔,京师人,为青州道佥事;戊寅冬,有进表;差以青州空虚,移家寄济南。城破之后,母妻妹皆死于井,而青州故无恙也。之裔后改名之凭,以此见祸福之来,非人所得而趋避矣。

  中贵有玉犀带而无金银花素之制,其玉犀亦非品级所宜得也。祖制极于四品,安有玉犀?但因贵幸而赏之,虽玉犀非玉犀也。累朝相沿,已为定制。今上辛巳创为定品,乃自花金以至光银等带皆有之。又为定补服,斗牛飞鱼而下,以各色异兽分品,或云御制有歌,未之闻也。是真以为官矣。每朝时,牵马一人,系光金带;马杌一人,系光银带;余谓宁可滥用玉犀,未可滥用金银。此预政之渐,识者惧焉。

  自宜兴师再入,上不信中官,禁朝官与中官往来。曩日两阙及承天门、端门憩足之地,皆不得入。于体甚正。其实结交近侍,不在此也。此等中官,有何可结,终年往还,居停不过一餐;馈送不过一金,彼密通奥援,在不见不闻之中,有以千百计者,孰从而致诘乎?

  黄石斋朝参,不坐中官房间,有用帖处,不用通家字,自持甚严。余不尽然之。窃谓坐亦无妨,通家字亦无妨也。人贵自立耳。此等处,有何干涉。尝见一中官,安坐时,再三称不敢,又云通家侍生不敢,令人失笑。谓此辈足与较乎?何其不广也。余自壬午再入,遂禁往来,亦省却许多周旋,恨石斋不在此,不知如何快惬。

  丙子变将出,以张元佐为侍郎,抚治昌平,三日尚未行。同时所遣提督天寿中珰即日北行。上谓阁臣曰:内臣即日已行,而朝臣三日尚未动身,何怪朕之用内臣耶?阁臣默然。此年,昌平城陷,乃内臣强巡关御史王肇坤开门纳假兵而起内应者。阁臣何不举以为辞,岂其詟于天威,而未敢耶!

  张彝宪之总理户、工二部,所司不过稽核,非有出纳之寄也。且初时尚坐部堂,迨自立署,绝不至部,朝觐各官即有钱粮相关,遣吏投册可矣。乃相率而诣之,行见部礼。至于考选各官,以功名所系,趋之尤急,拜伏堂下,了不知耻。异日翱翔言路,责其风节,不亦难乎?况欲取馆员于此中,为异日辅弼之用,如何使得!

  中堂体统,不为不尊,即吏部尚书至阁相见,必候门吏跪禀,称某官见,然后得入。中堂出阁,至花台相揖,立语而退,无入阁就坐之礼。至于总兵及两司会敕,俱报门行跪礼。王弇州云,两司于中堂无跪礼,岂未之亲见耶?夫阁体隆重。乃尔,何事不可为,乃居其位者,动以本朝不设宰相为言,及至恣睢行私,则又莫敢谁何?是居事权之实,而隐其名也。彼遇事推诿及窃弄威福者,亦复何怪!

  掌房中书,其势不得不通内府,阁中诸事,皆与文书房相关,一刻不通,则内外悬隔,政多龃龉。然以济事则可,以行私则不可。是亦存乎其人耳。其人果端,即以此辈通之,不害其为公忠,如峻其界限,概示屏绝,一事也不能作。

  翰林讲读而下至阁外,报门而入,中庭而揖,俨然属礼,旧例管诰敕,则官虽讲读,而下不报门,先入揖毕,过东各官方报门入揖,然诰敕止六员,率先尽宫坊,不能及讲读而下。己卯,衙门人少,王炳藜、邵韩芹、城四维俱以史官管诰敕,不知果如仪否?但史官执属礼未为过也。新中堂谢恩,尚未到任,与史官何与,乃相率诣精微科揖,此一事甚无谓,所当改正者也。

  宫坊入阁内平揖送出,自尚书以下皆同。但送出相让有过屏不过屏之异,然出阁时,中堂让尚书先行,侍郎不让。盖从来中堂皆尚书衔,故不让侍郎耳。今以侍郎入阁者尽多,而不让侍郎可乎?旧例六品宫坊,列衔在讲读后,自万历己卯,改列于前。盖中堂以宫坊非属,自以意改之非旧制也。

  旧制衙门自学士而下,俱有其官,讲读学士五品,光学士五品,而作四品;张江陵、王太仓俱以庶子升学士,即升正詹侍郎,不历少詹也。壬戌诸公三年尚转讲读,乙丑以后,并讲读不转,止以久次得为宫坊。至辛未,乃并赞善而无之。衙门官自学士而下,止为兼官,并不正授,其故何也?

  古学士有朱衣吏双引单引之制,今代无之。惟讲读以上,例用红鞍笼,司业讲读单,引赞善以上。双引,是亦古学士遗制也。

  锦衣官属太滥,至千有余人。其旗尉效有年劳者,皆得补官,层累而上;而最冒滥者,为东厂理刑,夤缘径熟,即一赤棍,不数年,位至极品。如乔可用者,是已其例,不由南北二司者,虽官都督,不得称堂上官。即北司较南司为重。然惟富者得之。其选可知。如可用,亦由司转,而称堂上官者也。为吴昌时居停,以此革职提问。余谓此带刀宿卫之选,宜稍郑重之,非世荫勋戚,不得推堂上官。其出身旗尉者,虽有年劳,止许带俸,庶几其少瘳乎!

  锦衣惟世庙最重,至神庙末年,北司生草无一系诏狱者。至天启年间,又太重矣。今上锦衣,虽无大恣睢,而诏狱接踵,虽欲轻之而不可得也。

  戚畹皆于堂上列衔,而不与卫事,亦不至卫,到任勋卫亦然。惟皇太子侍卫,乃用戚臣,何不斟酌此意,掌印办事,间及勋戚,惟其人之可用与否,无俾例拘。盖神庙时亦尝用成国之弟矣。不犹愈于市棍乎!

  锦衣治岳,虽与刑部不同,然亦伺上意旨所在,而加轻重也。如王世成鞫问巴县家人,竟至忤旨,非持正也。上一面温慰勉留,一面严鞫家人,安知上意所在。至熊鱼山开元下诏狱,狱中具款累累,锦衣匿不以闻,则以相君之宠未衰也。严刑之下,蒙蔽反甚于刑部,徒使怨归于上耳。

  章格非正宸,参巴县下刑部,次日王炳藜偶晤巴县云:成就老先生作文潞公矣。巴县艴然不悦曰:这个皇上如何作得,潞公退而具疏,满纸不平之气,无一字申救。夫潞公所事,非庸主也。以上为过于仁宗乎?以上为不及仁宗乎?诿过于君以泄私忿,甚非大臣之体。

  已县在阁中二年,纠者甚多,而不能动摇。至凤阳失事,纠者益多,以杨昆岑为巴县座师也。杨之死,比失陷城堡律,亦未确。其实受巴县之累,而巴县佐政如故。是年冬,陵工肇兴,阁中随例捐助,范木渐署工科,乃出疏驳正,言陵寝失事,实由昆岑。昆岑撤防,原因巴县。使巴县不拟此旨,何至失事?在他人可捐助,在巴县不宜捐助也。巴县素称利口,到此亦失所措,乃上揭引咎,而上亦遂允其去。范曾以王维章事参巴县,至是踰年也。

  杨昆岑名一鹏,为蜀中司李时,曾遇一异僧,至甲戌为淮抚,已经二十余年,忽遣人送书,则四绝句也,皆归隐之意,未几祸及,杨死数日,主稿郎中纪克家在署白昼见杨,入遂仆地,舁归,未三日而卒。其精爽可畏如此。于忠肃不至是也。纪引盗陵树律,虽无共盗之情云云,宜乎杨之见形也。

  皇陵失事,地方官当任其咎,然抚按官非专责,岂得与内珰同罪!窃谓此案以内珰杨泽当失陷城堡律,而抚按量从递减,庶得其平。乃言者以事属重大,将借此以去二辅,遂哓哓于温之亲(指吴振缨)、王之座师,各加力攻。此意何能揜主上之知?宜乎杨辟、吴戍,而二辅仍如故也。

  乙亥春,成德为滋阳令,庶子倪鸿宝、元璐上制实制虚疏,与少宰张捷争辨。又皇陵失事,言者纷纷。二月余过滋阳,成示余刻成章疏,并问通政司上疏事宜,实有建言之意。其后偶处府厅,一二积役,任事太过,府厅忌之,遂言于巡按御史禹好善而劾之。又恐不坐贪酷或拏他不倒,故造列多款,然而在任清操,不可泯也。成既被提入京,欲伸前志,每为范木渐所阻,迨范以艰去,而成遂奏揭纷出,小题大作矣。

  成事上亦疑之,遣人至滋阳访之,百姓言屈者十人而九,已有昭雪之意,而成在狱中,构讦不已,又遣母各处投揭,至随乌程之舆,诟詈至朝门;乌程具揭,上乃命于长安门杖之六十。由是不待追赃,而以发戍结局,盖乌程亦畏之也。

  己巳之变,自嘉靖庚戌而后,仅再见焉。但士马物力仍足相当,袁督师初至一战,人心始定。迨后钤制诸将,不为无见,而袁为人疏直,于大珰少所结好,毁言日至,竟罹极刑。厥后满桂总督一战而败,安见钤制诸将为非宜哉!乃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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