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荟记 - (TXT全文下载)
,其应给银者,概给制钱,未有不乐其便者也。杂钱自去,制钱独行,无所用禁,而钱法疏通矣。所谓因而利导之者也。
周、田二家,无日不兴作,人皆乐为周用,不乐为田用。田每伺工匠所在,驱之以归,闭寘工所,多者数月,其非工匠者,驱作杂工,筋力疲敝,乃放之。在内饭食不足,又不给值,或伺间而逃,乃得出也,由是怨声载道。
上于戚畹优厚,而不欲朝臣与之结交,相传中宫曾指陈芝台姓名曰:此吾府探花也。上曰:既是汝家翰林,莫想作得阁老。又项心煜与嘉定家结亲,用吴中风俗行礼,有彩花,制作奇巧,不数日传达宫中,上甚不悦,既而竟有降调之处。即此二事,上于戚畹严防如此,乃武陵专于内中取事,而坦然无疑何也?
陈启新自言随例谒嘉定伯,助以米数石云云。有驳之者曰:朝臣与戚畹原无相见之理,何例可随。上于是重申戒谕,亦不罪启新也。余门生周铨,初得第,嘉定长子名鉴者往拜之,欲认为同宗,铨以问余。余曰:令伯叔及昆仲,科第接踵,已是茂族,何借他人,若认为一族,后来只有损,更无益也,乃止。
刘可斅,初名可学,本济宁州吏目,莲妖之乱,为熊文灿巡捕,文灿好以诛杀立威,而信任可斅,冤枉颇多。可斅遂富,旋京改名纳监,遂至上林掌监,凡东人无不认同乡者,独不认余,以曾为吏目,必识之也。可斅结交既多,渐有营谋,乃至条陈吏部事宜,后因佛事施银千两,其疏簿达宫中,上以为疑,俾厂卫缉之,遂至提问,久而得释,岂佛力所佑耶。
吴金薄者,家巨富,天启中殿工,至透借金薄饰殿,节欠至二百万,累年不能给完。乙亥,内璠盗禁中珠宝,鬻于其家,后内珰处死,而吴以不知得免。但没入其珠宝而巳。后竟以他事破家,其房在崇文门内,为周嘉定所得,焕然一新矣。
祖母绿出滇南,以盆注水入,指顶大者,则盆水皆绿,舒白纸于案而寘其上,则案纸皆绿。故名祖母绿。癸酉春,东厂缉得,吏部打点,人祖母绿一块,准银七百两。上遣人送至阁中,诸先傅视,大如拳云。时杨翠屏在馆中,余问此物何用?杨云:有豆许大,含口中可数日不饥,是辟榖药也。未知然否?余州杨春茂,万历已卯解元,先期梦买得刘某家祖母绿,刘之祖名溥,景泰年解元也,寻为举首,乃悟所梦矣。
余州有解元七人,刘溥号敬庵,先生讲学著书,终身不仕。其子即进士刘概,与御史汤鼐同下诏狱者也。杨春茂中解元时,第二题为敬大臣则不眩,结中有「重臣不可无,权臣不可有」等语。至京欲疏论江陵,为父所劝沮;二人者,皆奇人也。杨寻卒,不竟其志。
缅铃者,淫秽之器,相传有细虫生草间,用金裹之,杨翠屏以为非也。彼处出鸨鸟,乃至淫之物。土人为窟,窖于野外,遇此鸟经过,裸妇人于窖外,此鸟必旋飞而下,妇人疾避窖中,鸟因遗精于地,取淬炼金,百层百淬,则成此物也。登州腽肭脐,亦以妇人试之,其法取寘斛底而实粟于上,裸妇人以坐之,则脐自粟下腾起,其不能腾起者,即伪物也。夫已死之脐,腾起为异,至鸟而飞就妇人,复有遗精,此理之难信者。气类相感,不妨有之也。
黔国在滇世守,宛然王者,土官畏之,其所挂征南将军印,每遇下行,不至全用,量事大小,或用一角,或用半印,夷人奉之,有如诏敕,凡有所指麾,此印一至,土官家则相顾失色。惟以应付出门为幸。近年以来,威令稍稍不行矣。
翠屏又言丽江军民府产金,每雨后山中寻得生金有大于豆者,所谓金生丽水者也。土官木姓,曾欲认黔国为一族,而黔国不许也。有店房在张家湾,其它处亦多有之,见人执礼甚恭,其它诸生皆利其所有,每赴试必以金为赠也。
滇中之地极高,每入京,谓之下京,计其地在数十仞之上,以渐而下也。会试例给邮符往返,至庚辰,下第一概不许用,流离不能复归,乃有缢死在天坛者,皆本兵杨嗣昌为之。自昔祖宗成法,其为计岂疏于嗣昌哉!节省几何,而失士子之心,兼失远人之心,非所谓得策也。
迟之莱大成巡按广西回京,具言荒僻之状,衙门公座桌裳皆用泥塑,而画饰之交易皆妇人,其丈夫乡居不常入城也。迟在彼苦瘴,每日服人参以胜之,差满约服二十余片,到京不多日而夜寝不复起,将敛,面色变青,人以为人参之咎。果其然欤!宜兴师每日服附子五钱,徐元扈相君每日服大黄五钱,皆是异事。一名医告余曰:二人此时不觉,后来须一总算帐。元扈寻卒于任,病不一二日,了无他异。宜兴师又不得以附子死也。呜呼!医言亦不验矣。
迟之莱为诸生时,至海上一寺,髣佛若生平曾经历者。盖此寺中僧也。后泊舟某处,梦至文昌帝君所言,官当至太仆寺少卿。觉而访之,其侧近数里,有文昌祠,径路一如梦中。云顷自广西差回将升,屡因欲避太仆,逡巡不果,未升而没,没后赠太仆少卿,竟不可逃,异哉!
吴澹人亦梦曾为松风寺僧,方水师作序曾述及之。后寓所失火被焚,三日而卒,亦僧茶毗之义也。宋九青在杞县,妻病甚危,其仆梦至马神仙庙有石碑上镌宋名为太仆寺少卿,其后俸满,避之如之莱,竟升大理寺少卿,历太常至刑部侍郎,则梦亦有时不验也。马神仙,在莱阳县,人甚崇重之。
梦有至奇者,陈井研之祖名某,巡按辽东御史也。家本寒素,未生时,里中富室夜梦有人送扁至其家者,署曰光禄第。其人有两子,皆诸生,以为科第可待也。未几两子俱死,诸孙零落,渐贫,鬻第于御史,会差辽东,卒于任,以勤劳王事,赠光禄少卿,去富翁作梦时已五十余年。后有司送扁其家,前梦始验,不知此事何急而预兆于五十余年之前。且所兆者,乃死后之赠官也。胡菊潭世安为余言如此。
掖县王万象,好言神怪,自言少时遘危症,梦云长公骑马持刀提人头来救,甚真。
次日即愈。又言曾在济南处馆,有一狐甚灵,主人病中思桃,时方十二月,计无从得,狐言不难,去一炊许时,即向空掷下二桃,连枝及叶,露尚未干。问从何得之,则云来处远甚。盖世间自有寒暑相反处也。又二年,狐凄怆向主人言取桃事发,不得留矣。自此遂寂然也。
神仙事,古来多传之,登州有王赤脚者,不知其名,但以赤脚为号,或见其方坐地上,忽在树杪,土人多言其术甚奇,■〈辶〈山上王下〉〉■〈辶〈山上王下〉〉出人意外。有从之学道者。即言不可。间指数岁童子曰:他却学得,尝出其阴以示人,则一如童子也。一日将死,遗言葬城门桥下,如言掘之,得石埤,镌赤脚王三字。因埋之,数日后,于他县有人见焉。其在衡府甚久,适邱宜城谈蔡蓬头事甚悉。其迹着世,多知者,此不具载。蔡蓬头、王赤脚,可作的对也。
宜兴师之再召,夫人吴氏卒踰十年,忽于梦中阻其出山。宜兴未然之。夫人云:既不信吾言,可同我暂至一处,宜兴不觉随去,见一老僧,颈系一索,夫人指示之际,悚然惊寤。自知不祥,乃是夕世兄亦有此梦。较着如此,而不能断割,以及于难。至济上,余造谒舟次,语余曰:自知再来,必至祸及,而不敢不来。呜呼!岂其然欤!
王巴县,宜兴师之同年,再召至京,未见朝而罢,或以为井研欲据首辅,故逐之去。井研即有此心,无此力也。宜兴师缇骑催取候旨,上无日不遣人往侦,相传约巴县于某处密语,又传以书约巴县先抵京而后继入,此往侦之言播于京师者也。上因宜兴迁延太久,甚怒,故宜兴不敢再稽,上遂于前二日杀吴昌时等,则宜兴之死、巴县之逐,决矣。巴县至良乡县上疏,票拟奖誉及延伫等语,俱为上所删涂,此岂井研意也。
京师凶宅■〈辶〈山上王下〉〉■〈辶〈山上王下〉〉而有,如杨大洪及崔呈秀,虽邪正不同,先后并住一宅,而相继破家。御史张聚秀寻卒于其内,人相戒不敢居。青州冯可宾独买居之,且开园起楼,以娱封翁。一日,冯邺仙元颷在朝,仆于班次,传者哄然,皆以为可宾,且争咎此宅,己而非也。然其封翁竟没于此宅。继之者亦以忧去。太仆寺街亦有一宅。素凶,何香山居其中七八年,其家中或见绯衣妇人,往来空室,香山不见也。香山去后,宋五河琮以考选僦居,未一月而毙。同馆吴慎旃移入,余以为言,吴云凡宅岂有不经人死者,何妨于事。未五日而吴病,病十三日而殁。余初住一宅,业师以序贡就选,暂馆余寓,仓猝病卒,余旋奉差出京,同年张师度入居之,病卒。最后孙凤毛亦卒于此宅。皆数人相继,事岂偶然。然则凶宅果有之也。
户部员外涂有祜,四川人,厨役为妻扑杀,埋宅中。后居者发得其尸,转相推究,于是有祜冠带闲住,妻追敕命也。袁忍西恺参宋之普,亦以鹤啄死尸为言,至烦御史按验,在涂与宋固非所以处下人。要之,此等非所以渎圣听也。至屠愚仙象美红叶一事,更属秽媟,以闺房不堪道之事而腾章奏、烦处分,何为也哉!
屠愚仙荐张凤翥为边才,召对文华殿,至日斜上始出,而凤翥自辰入,饮酒己成大醉,同召数人,见其语状潦倒,谓不可入。凤翥力争欲入,奋袖喧呼,至左阙门。守门中贵复加留阻,凤翥怒拳殴之,复操俚语呼曰:皇帝老官召我,何人敢阻。由是数人力遏之而止。然上已知矣。诸人对毕,上问张某何不至?对曰:适在郊外较射,射毕饮酒不敢入。上曰:想是酒醉发狂,不怿而罢,屠于次日疏引罪也。
熊文举在吏部亦着清名,一旦有过周谋事;周谋,韩城门生也,江西人,浙中知县,使人江西求熊封翁,遗书文举,升过为部属,以甲科得此,不为难事,乃又遣人于京,申明前事,因被缉获。其禀云:所商之题,乃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也。又云:与敝座师言之,指韩城也。韩城出揭委之文举。时文举典试未旋,矣(?)部鞫乃封翁应之,与文举无涉。于是封翁论戍,而文举一疏之后,恬然服官,余窃为文举不取也。
丙子五月,御史詹抑所尔选上辅臣以去明心疏,盖以嘉善相君发端而及近日时政,言甚切直,上怒,召对,辞色俱厉。詹应对无所屈。上执疏问:如何是苟且?詹曰:即如捐助一事,也是苟且。侃侃数千言,且云臣死不足惜,皇上幸而听臣言,固可为今日之用,即不听臣言,亦可留为后日之思。中珰在旁啧啧叹服,上益怒,阁臣申救良久,命锦衣系之朝房候旨。翌日旨出,着都察院议处而已。院议罚俸,但议语涉夸,遂并处主稿御史张三谟,而院乃以为民议矣。向令议语稍加诋摘,即罚俸无不允者。此中机括,颇亦易知,而当事者未悟,激成摈直之举,良可恨也。
仇维祯以侍郎出镇通州,到任后疏称通州内珰守御之能,御史今佥宪金光辰论之,谓其不思自树,巧借内援,于维祯责备极当,而上召对平台,怒甚曰:仇维祯方至通州,亦须让他展布,便尔借题沽名,会天大雨雷震,因而霁威光辰如故矣。
辛巳冬月,忽起大风,午门及左右掖门门关一时俱折,如截断者,亦可异也。余未在京,中书于允中言之。癸未既复内操,一日雷震,奉先殿毁其脊,上天仁爱,能无惕然于其间欤!
陈启新既用,上亦悔之,只是不肯认错,其后姜卿墅采上互纠之疏,下部看议。部议有刀笔等语。上不悦,谕辅臣曰:只是处分可矣。管他甚么刀笔。意犹未脱然也。部议在外抚按提问,本欲困之以法,以快人心,乃使乘问脱逃,路皓月不得辞其责矣。启新曾清理顺天府钱粮,将科场供给裁削太过,主考犹可交吾,房考至无炊爨,其考官房中一切借办,榜出天尚未明,而府役率行户百余索取,喧哗满前,何其无大体也。国家惜费,亦不宜惜及于此。在启新固所不知,乃启新被参提问,已经数月,而尚仍其陋,则顺天府官亦去启新不远矣。
国初止有廪生,后乃加增广附学,故试录于某府州县学下廪则止书一生字,余则加增广附学于生字上,此旧例也。河南周藩宗学创开科,第误书宗学学生,多一学字,丁丑一榜,乃于增广附学之上,俱落学字,径接府州县,有是理乎?是时孔句容为副考,填写纸条,不甚留意,填榜儒士,不谙旧规,遂误至此。榜后言之,句容且曰:须经重刊,乃便进呈。句容曰然。因言留都,遇丁祭,惟国子监举行,上江两县,统于府学,如京师;故敝乡嘲京城诸生曰:应天府学不祭(济)。上江两县无学,正此类也。相与一笑而罢。句容事多不知与礼部言否,阅月进呈,竟仍其故,至壬午,余一切正之。
往年试录,有试中书舍人,竟书其衔而不用乡贯。世庙时录可按也。近日孙凤、毛姜,金允,皆中书出身,仍书某学某生而已,往时教官无不书衔,故拆卷时有一教官,则房考为之失色。今书衔者仅十之一二,其为教官与否,无从而知矣。辛未浙江王佐,甲戌南直吴钟峦,俱以中州教官中乡试,至会试仍入北卷中式,无或问者,此又何也。
自甲戌颜茂犹五经特准殿试,丁丑有五经四卷,止中揭重熙时,令各书本经四义于四经之前,揭为书经,则场中明知其为揭矣。此甚不可也。其余三卷皆差,经旨不必言,揭卷在书一房,其房师将以为首,而总裁不肯也。曰正为五经不可抡魁,此何言也。失明旨列茂犹于正榜之前,即元且居后矣。乃不可抡魁乎!文章公器,闻以五经增价,不闻以五经受累也。壬午场中,止有二卷。各卷誊毕始入,罗小逊曰:既是两卷,止可中得一卷。余曰不然。且看文字,如或不佳,一卷亦不可迁就。如佳,虽有十卷,也须中他。小逊曰:然既而两卷皆佳,但五经序不列便分房,因书各房于小纸,与小逊各拈其一。此时一名二名俱定,三名以二场贴出,中书黄耳鼎房中卷也。黄方俸满,考选小逊,欲以次卷升补。余甚不惬意。至四名礼记卷,又甚佳,不可易。余惟期拈得书经、春秋,则以五经卷为魁,以专经卷为第六名,庶破丁丑总裁之谬,不意拈得诗二房及礼记房,则不得不以为第二卷矣。岂数为之欤。或者不知以为踵丁丑旧例而实非也。犹幸小逊俯听余言,开五经两卷之例。明年两卷皆捷,复有五经一卷,名赵天骥者,在山西以五经中式,至是亦在中列,填榜之际,井研及通州曰:五经只好二卷,如何又是一卷,遂以本房易经填注,是不敢于破例而散于欺也。请问二公,壬午之前,何处有两卷之例。岂中堂担当,反不如两宫坊耶!井研不足道,通州是如何遭际,上以格外用之,而不能破格以事上,小事如此,大事如何去得。
丁丑闱中,罗小逊以梦故,焚香拜落卷,信手抽得一卷甚佳,乃破中有镜字者,忘其名。余未尝有梦,而按阅落卷,不遗余力,仅得一卷,亦无他异。但首篇承上节恶字来,从恶说到好,又从好说到恶,不作两平。其先为同事萧历室誉涂窜满卷,遂命人洗净加以圈点。且批云:会场大矣,何可少此一种,荐之句容。是日,句容晨起,似梦非梦,若有人扼其臂者,既而此卷适至,遂收之,即乌程闵度卷也。余诗有云:吾道良堪据,鬼谋非所尊。盖谓此也。
壬午有诸城丁某者,以三百金得监元,复营关节,故评事李森先以拟题挂议,丁见事迹颇露,不敢入场而去。余与小逊因而加慎则有之,迨后榜出,江西有二人,而山东并无一人。时入试者六十有余,并副榜亦无之。事出偶然,东人遂谓余有心避嫌,不知闱中安知其为东人而汰去之。若拆卷之时,众目共注,已定之卷,谁得以意改移。夫但保自己名位,而排挤桑梓,此谢德州升之所为也。余虽不肯,万万不至如此。
胡麒生行人俸满,业已出缺候考,乃复入丙子北闱。中书陈龙正阅戴记,借其拟题一帙,榜出所中有胡维孚者,物议腾沸。龙正为醒迷记一通,后维孚为部科,磨勘四义刻布,于本题无涉。龙正乃自陈有醒迷记,旋得旨进呈发抄故,维孚革褫,麒生降处,即副考闪中畏亦降赞善,而龙正无恙。此事殊不可晓。胡特泛然拟题耳,出题在龙正,阅文在龙正,而乃嫁娲他人,何为者也。且其醒迷记,不过因物议之及,更加诋毁,不受其馈杯耳。有何发奸之功而超然事外,故浙人亦有不能平者。
此科解元马之骊文,较癸酉殊胜,乃有一二下第诸生,吹索字句,投揭于陈启新,遂至疏闻。于是,主考黄东崖上疏自明云:吏科无衡文之责,启新非能文之人,上涂吏科句意,可知也。部议竟以核字不雅,罚至四科,无论一字不足以累全文,即专论一字,有何大戾而至是也。启新不足责,仪制案呈,逢迎启新者,推其用心,何所不至。自庚午姚现闻希孟以中武生被处,北闱遂为畏途。盖辇毂之下,议论易生、风波易起也。
癸酉张费县序及先期托疾杜门,因以方遂安为主考,是科独无议为希选也。壬午余以赴京之迟,为宜兴师所不喜,甘心宁入北闱,或诘余曰:业已迟矣,何不再迟半月,明年便入会闱。余曰:是则罪之大者,噫!亦良苦矣。
刘泽芳,可斅之子,年虽幼而文字尽可中式,乃部中不肖司官,以伊巨富,垂涎而不得,则磨勘其卷,以为奇货,谓其首篇套用敦厚以崇礼旧文,几于全录;次二篇亦然。不知北场文字有用本题旧文数行,彼此相同,仍在中列者。况别题文字,焉能禁其套用。且亦何必禁也。一二司官,更加狠戾,稍欲伸说,其间便执巨富为辞,相与目笑之,反似受其贿赂,代为出脱者。此等闷气,大不可耐。
子罕言命理乎,抑数也;子平五星之说,余自幼不甚信,以其年用建寅而日用建子也。以十一、十二月为去年,而以子时、丑时为今日,即果有此理,果有此数,而舛错如此,何能奇中。京师有王太和者,江西人,人共以为神验。一日,与傅海峰、钟秀访之,方布道袍,屏去仆从,托言候选之官,推算良久,一毫不似,余与傅相视而笑。壬午枚卜,曾以柄用许,宋九青又言六月二十二日当召对。是日果召对,乃下狱,非柄用也。太和自此逃去,不知所之。
刘幼孙重庆,户部侍郎,生平有好古之癖,日用之物,无一犹人者。凡古异之物,价无贵贱,以必得为主。没后欠债二三千金,皆费于所好者也。余尝饭其家,所用食器,灿然黄色,皆宣庙坛器也。不岁余,皆散于京师。傅海峰得其一鼎,价一百二十金,其买时盖三百余金,其它物皆称是也。
徐佥宪矿,携一元章石卷,凡百余种,五色胥备,其石各有所似,而不似石者,颇多奇状历落,目所未睹。
京师有二古像,其一栴檀佛立像,在鹫峰寺,有古记其质深碧似金似石,间有似木处,乃西国填王当释迦佛在时所造,自龟兹入中国,历二千余年,像莫古于此者。其一大士像,在稽山会馆,尉迟敬德所造也。栴檀像万历年间覆之以金,殊为可惜矣。
又有贯休罗汉,在城南一寺,十六轴古绢,为香烟所侵,黑色,持向日中,仅辨髣佛,阅数轴,往往目眩,无能一日尽阅十六轴者,亦奇物也。
殿试之次日,词林诣兵科一饭,观唐人十八学士图,相传为故事。癸未,余得观焉。吴道子画也。皆立像,上署衔名,无他景物点缀,末有沉括跋,及问所从来,则正统年间山西一监生条陈兵事兼进此卷。疏既下,并此卷俱付兵科,遂留至今。时沉苍屿允培为都科,复出调马铜牌。盖铜符也,字皆反凹,其正文隆起者,藏番人处,大篆云:皇帝圣旨,下为二行云:合当差发,不信者死,外以红皮为套,冒之旁有细字,曰撤刺哈必,番人名号也。当时以调番马当在茶马之前矣。嗟乎!国初威命如此,览之徒增慨叹耳。
太仆寺石刻画马有二,一史道硕,一赵孟俯。皆王凤洲世贞官太仆时所摹勒也。赵画马,人所共知。史五代时,人画马,视赵为奇,筋骨鬃鬣,更加崚嶒,借此以久其传,实为厚幸矣。
内阁宣圣像,亦吴道子画。余尝入视其像,冕旒端坐,亦无景物,大都如世俗所画神像者,龛外有帷,帷中然灯,绢色又古,但见其依稀耳,下有范铜像,兼四配像,则宣庙所赐也。
内阁设先圣像,而阁臣两列坐焉,中施长案相对,治文书俨如先圣临之者,制固善矣。若文华门东直房不过暂憩之处,亦有小像,则余所未解也。余尝教习内书堂,堂西向,约十余间,其南一室,奉先圣,其北一室,亦奉先圣。于南则拜,于北则揖,不知何所取义。夫设圣像,于教习内竖之堂,已非所宜,况相去咫尺而设二处,不亦渎乎?所当议撤也。
凡入内书堂,其司礼掌印,俱投侍生帖,盖国家设词林,衙门虽冷,体貌则崇。自史官已然,彼亦不以为异也。论者乃称张江陵投晚生帖于冯保,得非不悦江陵之人,造为此说,以诬江陵者乎!然近日张淄川以首辅之命,不出传闻,其求曹化淳,实有此事。淄川原非词林出身,未必无此苟且之事。但取戊辰会试录观之,内外帘官,凡给事中、御史,无不因魏珰带卿衔及都御史衔者,独词林如故。盖词林之体,原自无可营竞,虽诏躁者,不能改其常也。祖宗以此储公辅,意深远矣。
杜毅斋三策册封琉球,海中月夜,如在水晶琉璃中,遇雨尤奇。水自空中直下,与海水相接,浑而为一。雨中有赤、黄、绿、黑等龙,随水上下,鳞爪攫拏毫发皆见。仅七日至琉球。回时中路舵折,一日一夜在回溜中,行不知远近,舟人自分不全,黎明忽见远山,谛视之,福州山也,不炊许时,已抵岸矣。
福州海中,有彭湖岛,相去三千里,晴日髣佛可见,有参将领兵驻其中。自福州顺风而往,不半日至也。又有东岛者,视彭湖为近,内惟产鹿,千百为群,岛人捕得,取其肠胃,连粪食之,以为至美。其全体则鬻之福州人,今所鬻鹿脯鹿筋,皆东岛物也。
应劭风俗通,记稀姓十余人,皆为太守,或以为非实,然不必非实也。南部新书,言唐大中以来,礼部放榜,岁取二三姓氏稀僻者,谓之榜花,余考洪武以来,登第稀姓,四年辛亥则有智审(元氏人)、尔朱钦(富平人)。永乐十三年则有巴镛(江西都昌人),宣德五年则有萨琦。正统十三年则有越坚。景泰五年则有上泰(江夏人,上字与尚异)、茂彪(襄阳人)、聊让(兰州人)。天顺元年则有上志(朝邑人,与泰又异省),七年则有宣茂(公安人,殿试改为陕。崇祯年,公安有陕嗣宗)。成化二年则有乙暄(海州人)、沃■〈羒,页代分〉(定海人)。五年则有勒玺(曹县人)。八年则有闾钲(泾州人)、兰玉(赵州人)。十一年则有仰升(无为州人)、滑浩(太医院人)。十四年则有才宽(迁安人)、钮清(会稽人)、茆钦(卢龙人)。二十年则有税新(四川南溪人)。二十三年则有仵绅(蒲圻人)、戈福(代州人)。宏治六年则有蔚春(合肥人)、院宾(顺天人,院字与苑异)、闾洁(泾州人)、仰儒(余杭人,与升又异省)。九年则有汝泰(吴江人)。十二年则有牧相(余杭人)。十五年则有訾绶(朔州人)。正德元年则有尧弼(内江人)。三年则有银镜(忻州人)。六年则有顿锐(涿州人)。九年则有底蕴(考城人)及宦(交河人)。十二年则有仵踰(蒲所人)。十五年则有俎琚(磁州人)、眭纮(武进人,眭音须)、初杲(潜山人)。嘉靖二年则有阿其鳞(代州人)。五年则有拱廷臣(桂林人)。八年则有眭煜(丹阳人,与纮异县)、郏鼎(太仓人)。十一年则有承林(德州人)。十七年则有汝齐贤(吴江人)、顺境(武昌人)、步允迁(蓟州人)、卿文瑞(公安人)、蒿宾(膝县人)。二十年则有钮纬(会稽人)、戈中和(南充人,与福异省)。二十九年则有操守经(浮梁人)。三十二年则有钞介(彰德人)。三十五年则有操时贤(浮梁人)。庆隆二年则有咸怀良(莱阳人)。五年则有由礼门(杞县人)、令狐氏,唐宰相族也。当时以门族单少,有相认者,即收之,甚至姓胡人,亦冒称令狐。或嘲以诗曰:自从元老登庸后,天下诸胡尽带令。万历中有进士令狐泌,近日有新城令令狐永辉,不知其为宰相之后否。以上四十余姓,皆从会试录得之,非传疑也。又益都有郇姓,本毛诗郇伯劳之之郇,乃音环,不音旬。郯城有榚(音卓)姓,亦巨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