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醒杂志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史藏 - 志存记录
书籍内容:

《独醒杂志》 [宋]曾敏行
● 序

古者有亡书,无亡言。南人之言,孔子取之。夏谚之言,晏子诵焉。而孔子非南人,晏子非夏人也。南北异地,夏周殊时,而其言犹传,未必垂之策书也,口传焉而已矣。故秦人之火能及漆简,而不能及伏生之口。然则言与书孰坚乎哉?虽然,言则怪矣,而言者有在亡也,言者亡则言亦有时而不坚也。书又可废乎。书存则人诵,人诵则言存,言存则书可亡而不亡矣,书与言其交相存者欤。 庐陵浮云居士曾达臣,少刻意于问学,慨然有志于当世,非素隐者也。尝与当世之士商略古今文章,前代之豪杰,知光武不任功臣,而知其有大事得论谏。知武侯终身无成,而知司马仲达实非其对。知邓禹之师无敌,而知其短于驭众。知孙权之兵不勤远略,而知其度力之所能。若夫以兵车为活城,以纸鸢为本于兵器,谈者初笑之,中折之,卒服之。古之人固有生不用于时,而没则有传于后,夫岂必皆以功名之卓著哉!一行之淑,一言之臧,而传者多矣,其不传者亦不少也,岂有司之者欤?抑有幸不幸欤?抑其后世之传不传,亦如当时之用不用,皆出于适然欤?是未可知也。若达臣之志而不用世,是可叹也。既不用世,岂遂不传世欤?达臣既没,吾得其书,所谓《独醒杂志》十卷。于其子三聘,盖人物之淑慝,议论之予夺,事功之成败,其载之无谀笔也。下至谑浪之语,细琐之汇,可喜可笑可骇可悲咸在焉。是皆近世贤士大夫之言,或州里故 老之所传也,盖有予之所见闻者矣,亦有予之所不知者矣。以予所见闻者无不信,知予之所不知者无不信也。后之览者,岂无取于此书乎?

郭熙乙巳十月十七日诚斋野客杨万里序。

●卷一

蔡端明事母至孝,尝步行遇一妪,貌甚龙钟,问其年,曰百单二矣。端明再拜,曰:“愿吾母之寿如妪。”后果符其言。(蔡襄)

包孝肃公尹京,人莫敢犯者。一日,闾巷火作。救焚方急,有无赖子,相约乘变调公。亟走,声喏于前曰:“取水于甜水巷耶?于苦水巷耶?”公勿省,亟命斩之。由是人益畏服。(包拯)

向文简公为庐陵倅时,人未有知者。安城士人彭仲元,能以星历知人祸福,文简召问之,仲元曰:“通判不必他问,不出十年位至公相。”文简自庐陵罢官,阅数年即大拜。仲元之术不吝于告人,吉凶寿夭不差毫发,时人即之者如市,后官于京师而卒,惜其术无传焉。

皇祐元年,何正臣与毛君卿俱以七岁应童子科。君卿之慧差不及正臣,时皇嗣后未生,上见二人年甚幼而颖悟过人,特爱之,留居禁中数日。正臣能作大字,宫人有以裙带求书者,正臣书曰:“《关雎》,后妃之德也。”上尝以梨一颗令二人分食之,君卿逡巡不应,上怪问其故。对曰:“父母在上,不敢分离。”上大喜,以为皆能知其大义。翌日,御便殿,俱赐童子出身。正臣字君表,新淦洲上人,后仕至宝文阁待制。君卿字公弼,吉水龙城人,终于朝散大夫。

刘丞相名景宏,南唐时为吉州牙将,刺史彭玕以吉州叛,攻陷郡县,杀略吏民,协景宏以从。景宏度势不敌,乃佯许之,随之往来,故吉之城邑独不被残毁。玕既败,景宏以兵归南唐,遂家吉之永新县。尝谓人曰:“我伪从彭玕之协,可活万人。吾虽不偶于时,后必有兴者。”因号所居后山曰后隆。景宏既没,越三世而生丞相沆。沆之子孙皆荣显,至今世禄不绝。(刘沆)

杨文公大年,美须髯。一日早朝罢,至都堂,丁晋公时在政府,戏谓之曰:“内翰拜时须扫地。”公应声曰:“相公坐处幕漫天。”晋公知其讥已,而喜其敏捷,大称赏之。天禧末,寇公诸人皆贬远方,文公实预谋,而晋公爱其才,终不忍害也。

蔡元长尝论荐毛友龙,召对,上问曰:“龙者,君之象,卿何得而友之?”友龙不能对,遂不称旨。退,语元长。元长曰:“是不难对,何不曰‘尧舜在上,臣愿与夔龙为友’?”他日再荐之,复召对,上问大晟乐。友龙曰:“讹。”上不谕其何谓也。已而元长入见,上以问答语之,对曰:“江南人唤和为讹,友龙谓大晟乐主和尔。”上颔之,友龙乃得美除。(蔡京)

刘丞相沆冲之守陈州时,尝梦登谯楼,抱鼓而寝。既觉,家人告曰:“夜漏不闻四鼓,何也?”明日,丞相问故,更吏对曰:“夜将四鼓,有蜈蚣长三尺许,旋辟鼓上,惴恐莫敢近,遂不报四更。”丞相因悟昨梦,乃不之责。此与欧阳公闻榆荚香而悟身为瞿鸽者何异。(刘沆)

刘伟明弇,少以才学自负,擢高第,中词科,意气自得,下视同辈。绍圣初,因游一禅刹,时东坡谪岭南,道庐陵,亦来游,因相遇,互问爵里姓氏。伟明遽对曰:“庐陵刘弇。” 盖伟明初不知其为东坡。自谓名不下人,欲以折服之也。乃复问东坡所从来。公徐应曰:“罪人苏轼。”伟明始大惊,逡巡致敬曰:“不意乃见所畏。”东坡亦嘉其才气,相与剧谈而去。

江南呼蜜为蜂糖,盖避杨行密名也。行密在时,能以恩信结人,身死之日,国人皆为之流涕。予里中有僧寺曰南华,藏杨、李二氏税贴,今尚无恙。予观行密时所征产钱,较之李氏轻数倍。故老相传云,煜在位时纵侈无度,故增赋至是。欧阳谓行密为盗亦有道,岂非以其宽厚爱人乎。(李煜)

祖宗时,堂吏官止朝请郎。蔡元长为相,多更改祖宗制度,恐其议已,遂许至中奉大夫。宣和间,朝奉大夫以上至中奉大夫者凡五十余人,虽有诏汰之而不能复旧,至今遂为定制。(蔡京)

王冀公,新喻人,微时往观社求祭肉。众问尔为谁,曰:“我,秀才也。”众曰:“何所能?”曰:“能诗。”时无纸笔,即取炭画猪皮上,曰“龙带晚烟归洞府,雁拖秋色入衡阳”。后之人谓此句有宰相气象。(王钦若)

汪圣锡幼年与群儿聚学,有谒其师,因问能属对者,师指圣锡,客因举对云:“马蹄踏破青青草。”圣锡应对曰:“龙爪拏开淡淡云。”客大惊曰:“此子有魁天下之志。”圣锡年未冠,果廷试第一。

李仁甫《通鉴长编?仁宗皇帝纪》景祐二年三月丁巳,赐故镇东军节推毛洵家帛五十匹,米五十斛。洵,吉州人,进士及第,又中书判拔萃科。其父国子博士应佺,与其母卒于窦州。洵徒跣护丧归里中,负土成坟,毁瘠而卒。特恤之,即予同里毛子仁父子也。应佺与洵墓铭,皆余襄公靖所撰。应佺字子真,罢窦州回,尚历虔、筠、太平三州通判,以明道二年三月丁丑终于当涂官署。其配高氏寿春县君,终于池阳之舟次。次子溥,以毁卒。故余公铭之有曰:哀殒庭兰,悲摧舞鸾。洵与兄渐奉丧归葬于华原,结庐墓所,凡二十一月,毁瘠如初丧之仪,舆疾归家,数日而卒。以孝行闻,诏赐粟帛以旌显之。则子真非卒于窦州。意者仁甫未尝考余公墓铭耳。

天圣八年,应书判拔萃科者凡八人。仁宗皇帝御崇政殿试之,中选者六人,余襄公,尹师鲁,毛子仁,李敦裕,其二则失其姓名。问题十通,一问:戊不学孙吴,丁诘之,曰顾方略如何尔。二问:丙为令长,无治声,丁言其非百里才。壬曰君子不器,岂以小大为异哉。三问:私有甲弩,乃首云止槊一张,重轻不同,若为科处。四问:丁出见癸缧系于路,解左骖赎之,归不谢而入,癸请绝。五问:甲与乙隔水将战,有司请逮其未半济而击之,甲曰不可。及阵,甲大败,或让之,甲不服。六问:应受复除而不给,不应受而给者,及其小徭役者,各当何罪?七问:乙用牛衅钟,牵引过堂下,甲见其觳觫,以羊易之。或谓之曰:见牛不见羊。八问:官物有印封,不请所由官司,而主典擅开者,合当何罪?九问:庚请复乡饮酒之礼,辛曰古礼不相沿袭。庚曰澄源则流清。十问:死罪囚,家无周亲,上请,敕许充侍。若逢恩赦,合免死否?时襄公除将作监丞,知海阳县,师鲁武胜军掌书记,知河阳县,子仁镇东军推官,知宣城县,敦裕大理寺丞,知华亭县,皆以民事试之也。

毛子仁博学能文,年十九登进士,二十六中书判拔萃,时誉翕然。陈恭公,余襄公,杜祁公,王伯中,胥安道,李献臣,王总之十二人,各为诗以饯其归。杜公诗有曰:“判就十题彰敏妙,学穷千古见兼该。”其推重如此。子仁孝于其亲,初为抚州司法,以亲养在远乞罢。后知宣城县,丁父忧,哀毁成疾。前死之夕,梦一绛袍童子持玉函,中有丹书,谓子仁曰:“帝命召妆,使掌文籍。”觉而异之,次日疾甚,自谓必不能起。援笔为赞曰:“生为幻人,死为天真,改幻从真,无根无尘。”书毕而逝。

故事,进士第一人,初命官以将作监丞,迁著作郎,次迁右正言。熙宁中,许冲元将以磨勘当迁,王荆公为相,欲抑甲科三名前恩例拟令转太常博士,太常博士与右正言同为一等,然祖宗分别流品,以太常博士为有出身人迁转,非以待第一人也。荆公方下笔作太守,时堂吏以手约笔,具陈祖宗之制,荆公乃改“太”字右笔作“口”字,冲元遂迁右正言。(许将,字冲元)

李氏建国,国中无马,岁与刘鋹市易。太祖既下岭南,市易遂罢,马益艰得。惟每岁入贡,得赐马百余匹耳。朝廷未悉其有无也。王师南伐,煜遣兵出战,骑兵才三百,至瓜州,尽为曹彬之裨将所获。验其马,尚有印文,然后知其为朝廷所赐也。(李煜)

王荆公《诗经义》成书,神宗令以进呈,阅其序篇未毕,谓荆公曰:“卿谓朕比德文王,朕不敢当也。”公曰:“陛下进德不倦,从谏弗咈,于文王何愧?”上曰:“诗称陟降庭止之类,岂朕所能?”公曰:“人皆可以为尧舜,陛下何自谦如此?”上摇首曰:“不若改之。”

庐山圆通寺在马耳峰下,江左之名刹也。南唐时赐田千顷,其从数百众,养之极其丰厚。王师渡江,寺僧相率为前锋以抗。未几,金陵城陷,其众乃遁去。使李煜爱民如僧,则其民亦皆知报国矣。

马正惠公尝珍其所藏戴嵩《斗牛图》,暇日展曝于厅前,有输 租氓见而窃笑,公疑之,问其故。对曰:“农非知画,乃识真牛。方其斗时,夹尾于髀间,虽壮夫膂力不能出之。此图皆举其尾,似不类矣。”公为之叹服。

谢民师名举廉,新淦人,博学工词章,远近从之者尝数百人。民师于其家置讲席,每日登座讲书一通。既毕,诸生各以所疑来问,民师随问应答,未尝少倦。日办时果两盘,讲罢,诸生啜茶食果而退。东坡自岭南归,民师袖书及旧作遮谒,东坡览之,大见称赏。谓民师曰:“子之文,正如上等紫磨黄金,须还子十七贯五百。”遂留语终日。民师著述极多,今其族摘坡语名曰《上金集》者,盖其一也。尝有稿本数册,在其婿陈良器处,予省从良器学,屡获观焉。

王文康公晦叔,性严毅,见僚属未尝解颜。知河南日,梅圣俞时为县主簿,一日袖所为诗文呈公。公览毕,次日对坐客谓圣俞曰:“子之诗有晋宋遗风,自杜子美没后二百余年不见此作。”由是礼貌有加,不以寻常待圣俞矣。(王曙,字晦叔,谥文康)

元祐初,后山在京师,闻徐仲车之孝行,遂致书以通殷勤,托其门人江季共端礼持以往。季共见仲车言曰:“友人陈师道好贤乐善,介然不群于流俗,闻先生之风,因愿纳交于下执。有书,托端礼以致于左右。”公欣然发缄,读已,谓季共曰:“陈君真贤者,某虽未之见,子谓不群于流俗,今读其书辞,敢以为信。然某年来未尝以诗文入京,故不能为谢,子其为我谢之。”季共以告,后山曰:“仲车之介,当于古人中求。他日扫门,未晚也。”闻者两贤之。(徐积,字仲车)

今之风筝,古之纸鸢也,创始于韩淮阴。方是时,陈豨反于代,高祖自将征之,淮阴与豨约从中应,作纸鸢以为期,谋败身戮。而纸鸢之制,今为儿戏。使木罂渡军,沙囊壅水,皆如纸鸢之无成,则何以助汉王成业也。(韩信)

新淦县道士何得一者,常人也。徽宗尝梦有道士曰何得一者来见,遂以姓名及状貌图像求之。守令以其姓名之同,遂以闻,上大喜,即令送至阙下。既召见,山野龌龊,不能应对,甚不称上意。时方集道流于宝录宫作醮,因命得一预焉。建醮毕,授丹林郎遣归。初,得一之有是命也,守令意其形于帝梦,必有所得,因问其有何技能。得一以为昔浴于江中,得杖子状如龙,又尝噀水于壁间,成罨画山水,守亦信之,具以表闻。后人诘其故,杖乃木根,初无他异。而噀水成画者,因醉后呕吐成沥耳。至今人传以为笑。

徽宗初建宝录宫设醮,车驾尝临幸。迄事之夕,道士以章疏俯伏奏之,逾时不起,其徒与旁观者皆怪而不敢近。又久之,方起。上宣问其故,对曰:“臣章疏未上时,偶值奎宿星官入奏,故少候其退。”上曰:“奎宿何神?”对曰:“主文章之星,今乃本朝从臣苏轼为之。”上默然。

●卷二

绍兴甲戌,省试别院,以“中和节”为诗题。举人上请,主司 答云:“元宵已过,寒食未来。”盖谓此二月节也。然按后汉《周举传》,太原郡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在其七月,咸言神灵不乐举火,由是士民每中冬辄皆寒食,莫敢烟爨。老少不堪,间或寒死,故因谓寒食为禁烟节。举既为刺史,作吊书以解民之惑。则所谓寒食者,果何与于清明耶?今人以清明前三日为寒食,不知又何据也。

刘丞相沆为士人时,携一仆赴礼部。夜卧,忽惊起哭,丞相怪问,仆曰:“不祥殊甚,不敢言。”再三诘之,曰:“梦主君为人斫去头。”丞相曰:“此乃吉证,斫去头,留得项,我当为第二人。”果于王拱辰榜第二人赐第。”(刘沆)

坡、谷同游凤池寺。坡公举对云:“张丞相之佳篇,昔曾三到。”山谷即答云:“柳屯田之妙句,那更重来。”时称名对。张丞相诗云:“八十老翁无品秩,昔曾三到凤池来。”坡公盖取此也。

汉博士选三科,高为尚书郎,次为刺史,其不通政事者以久次补诸侯太博,此制最合人情。予尝欲依仿汉制,以处今之特奏名进士。盖特奏第五等人,皆以为诸州助教,士人晚境至此,亦疲矣。然犹或至于纳敕不愿受者,辞其名而冀其禄也。

夫市井、巫医、祝卜、技艺之流,孰不以助教自名,士人役役 于科目而与之无别,宜其不乐闻也。予谓不若因补为本贯州县学职,以名次次第授之,自上而下,由州而邑,三岁而易,新故相代,盖以州县学职言之,则其名正,予之以三年之禄,则其礼优。况今居是职者,往往多后生新进,躐取而强处之,人多不服,倘举以授旧人,亦得尚齿之义。

范忠宣公寓居永州东山寺时,诸孙尚幼。一日戏狎,言语少拂寺僧之意,僧大怒,叱骂不已。公坐于堂上,僧诵言过之,语颇侵公,公不之顾。家人闻之,或以告,公亦不应。翌日,僧悔悟大惭,遂诣公致谢,公慰藉之,待之如初,若未尝闻也。(范纯仁,范仲淹子)

宣和中,太白见,甚高。尚书刘公才邵时在中秘,见而叹曰:“是兵象也,国家其有外患乎?”因与僚友同观,忧形颜色。未几,敌犯畿甸。后周芑秀实来倅庐陵,赠诗云:刘郎校书天禄阁,太白下观光昭灼。心知汉祀厄中天,夜半瞻星涕零落。尚书字美中。

王荆公在相位,子妇之亲萧氏子至京师,因谒公,公约之饭。翌日,萧氏子盛服而往,意谓公必盛馔。日过午,觉饥甚而不敢去,又久之,方命坐,果蔬皆不具,其人已心怪之。酒三行,初供胡饼两枚,次供彘脔数四,顷即供饭,旁置菜羹而已。萧氏子颇骄纵,不复下箸,惟啖胡饼中间少许,留其四旁。公顾取自食之,其人愧甚而退。人言公在相位,自奉类不过如此。(王安石)

两府例得坟院,欧阳公既参大政,以素恶释氏,久而不请。韩公为言之,乃请泷冈之道观。又以崇公之讳,因奏改为西阳宫,今隶吉之永丰。后公罢政,出守青社,自为阡表,刻碑以归。江行过采石,舟裂碑沉,舟人曰:“神如有知,石将出。”有顷,石果见,遂得以归,立于其宫。绍兴乙卯宫焚,不余一瓦,碑亭独无恙,信有神物护持云。

毛文捷,字长卿,吉水人,淳化三年进士及第。王冀公与之为同年生,雅相友善。文捷豪放不羁,冀公素奇之。景德中,知舒州望江县,冀公时知枢密院,荐知名士四十二人,文捷在其中,独以韬略许之。真宗召至阙下,亲御便殿,试以平西夏方略。文捷对极详明,上大喜,除秘书省校书郎。其制词云:毛文捷,通经典礼,廷对方谋,兹谓硕材,可宜旌劝。

夏英公帅江西日,时豫章大疫,公命医制药分给居民。医请曰:“药虽付之,恐亦虚设。”公曰:“何故?”医曰:“江西之俗,尚鬼信巫,每有疾病,未尝亲药饵也。”公曰:“如此则居死于非命者多矣,不可以不禁止。”遂下令捕为巫者杖之,其著闻者黥隶他州。一岁,部内共治一千九百余家。江西自此淫巫遂息。(夏竦)

范忠宣公谪永州,年七十余矣。每朔望日,必陈列其家所藏四朝宸翰,及宣赐器皿于堂上,率其子孙罗拜其下。拜毕,缄藏如初。然后长幼相拜,啜茶而退。自始至及北归,未尝或辍。先君官零陵时,与公之去相望才二十余年。士人多有识公者,具言如此。

国初,江西亦用铁钱。尝见玉笥山玉梁观所藏经卷,尾有题字云:太平兴国三年太岁戊寅,新淦县扬名乡胡某,使铁钱一百二十贯足陌,写经六十卷。玉梁观后改为承天宫。

徽宗尝内宴,顾问梁师成曰:“先王乐以天下,忧以天下。今西北既宾服,天下幸无事,朕因得游宴耳。”师成对曰:“臣闻圣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上问蔡京曰:“师成之言如何?”京曰:“乐不可极尔。”上喜曰:“京之言是也。”

寇莱公谪居道州,初至,不谙风土,欲得楼居以御岚瘴之气,而力不能举。一日,与客言之,客曰:“此易事。”乃以语郡人,于是争为出力营建,不日落成。及公薨,道之人绘公像祠于楼上,至今奉事唯谨。(寇准)

吕丞相大防微仲,罢相,以大观文出知颖昌府。制有曰:“改元而后,与政历九年之间。有国以来,首相踵三人之久。”盖自国初至元祐,为首相者,居位多止七八年耳。

大观四年五月,彗星出于奎娄之间。又自三月不雨至五月,上颇焦劳。台官吴执中等屡上章言蔡京罪恶,上亦浸薄京之所为,遂降授太子少保致仕。给事中何昌言奏言:“大臣被降责,须有章疏。及所得圣语文字,俱合过门下省。今京降官罢相,乃止有麻制。又录黄各一道,并无事因。乞依自来体例,备今来行遣过门下省,作定本关报,庶使四方明知京之罪状。”上从之,遂以章疏付外。何给事,字忠孺。

国朝自章圣,始命致仕者给半俸,然非得旨者不与,遵唐制也。唐人致仕,非有敕不给俸。今致仕者例给其半,与旧制异矣。

仁宗皇帝尝闲步禁中,闻庑外有哗者,稍逼听之,乃二卫士。甲曰:“人生富贵在命有无。”乙曰:“不然,今日为宰相,明日有贬削为匹夫者。今日为富家,明日有官藉而没之者。其权正在官家耳。”因相与诘难,未服,故争辨不已。帝因密识其人。一日,出金奁,封缄甚密,特呼乙送往内东门。行将达,忽心腹痛作,不堪忍,惧愆其期,偶与甲遇,令代捧以先。门司启奁,乃得御批云:“去人给事有劳,可保明补官。”乙随至,则辨曰:“已得旨送奁,及门疾作,令甲代之尔。”门司覆奏,帝命与持至者,甲遂补官。

唐子西《内前行》,为张天觉作也。天觉自中书侍郎除右仆射,蔡京以少保致仕,四海欢呼,善类增气。时彗星见而遽没,旱甚而雨,人皆以为天觉拜相感召所致。上大喜,书“商霖”二字以赐之,且谓之曰:“高宗得传说,以为用汝作霜雨。今朕相卿,非是之谓耶?”故子西之诗具言之,其诗云:内前车马拨不开,文德殿下听麻回。紫微侍郎拜右相,中使押赴文昌台。旄头昨夜光照牖,是夕收芒如秃帚。明日化为甘雨来,官家唤作调元手。周公礼乐未要作,致身姚宋也不恶。乡来两公当国年,民间斗米三四钱。

张楚僭伪,遣快行亲事往庐州省视其家,经由淮南。向公子諲伯恭时为发运使,因拘囚之,验其文券,见南京副总管尝资给其人甚厚,伯恭遂檄使勤王,有“不可污张巡,许远之地”等语。后达上听,深嘉伯恭之慷慨忠节也。

蔡绦约之,好学知趋向。为徽猷阁待制时,作《西清诗话》一编,多载元祐诸公诗词。未几,臣寮论列,以为绦所撰私文,专以苏轼、黄庭坚为本,有误天下学术。遂落职勒停。

祖宗官制,同是一官,而迁转凡数等。自将作监主簿至秘书监,其迁秩各视其品。若卿列馆职,则为一等。出身人,则为一等。荫补人,则为一等。杂流,则为一等。所以甄别流品,为至严密也。自谏议大夫至吏部尚书,其迁除则为一等。盖两制,两省官,皆极天下之选,论思献纳,号为侍从,故不复分等级。然其超等而迁,则惟宰相执政而已。

湖湘官道,穷日之力仅能尽两驿。父老相传,以为寇莱公为丁、曹所诬蔑,谪为道州司马,欲以忧困杀之,阴令于衡湘间,十里则去一堠,以为五里,故道里之长如是。公既居道,一日宴客,忽报中人传敕来,且有持剑前行者,坐客皆失色,公不为动。中人既至,公谓曰:“愿先见敕。”中人出敕示,乃贬雷州司户。因就郡僚假绿绶拜命,终宴而罢。

江西自国初以来,士人未有以状元及第者。绍圣四年,何忠孺昌言始以对策居第一,里人传以为盛事。故谢民师有诗寄忠孺云:“万里一时开骥足,百年今始破天荒。”盖记时人之语也。

东坡还至庾岭上,少憩村店。有一老翁出问从者曰:“官为谁?”曰:“苏尚书。”翁曰:“是苏子瞻欤?”曰:“是也。”乃前揖坡曰:“我闻人害公者百端,今日北归,是天佑善人也。”东坡笑而谢之,因题一诗于壁间云:“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夹道手亲栽。问翁大庾岭头往,曾见南迁几个回。”

徐公师川尝言东坡长短句有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白乐天诗云:“柳桥晴有絮,沙路润无泥。”净润两字,当有能辩之者。

刘公仲偃自河东河北宣抚使召归,除京城四壁守御使。与时相议不合,镌官落职奉祠。京城既失守,敌欲得公,用事者诒公以割地遣诣敌营。敌得公喜甚,即馆于僧寺,遣人为言国相知公名,将欲大用。公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可!”国相盖谓粘罕,公守真定时,敌人攻城不能下。再入寇而公已去,真定遂陷,故以此知公也。车驾既北狩,敌复遣人谓公曰:“请以家属北去,取富贵,无徒死。”公仰天大呼曰:“有是乎?”召其指使陈灌谓曰:“国破主迁,乃欲用我,我宁死耳!”即手书片纸付灌持归报其子,以衣绦自缢死。粘罕闻而叹曰:“是忠臣也。”令葬之。公薨八十日,其子始克具棺敛,颜色如生,人以为忠节之气所致云。朝廷褒其死节,谥忠显,又赐碑额为“旌忠褒节”之碑。公名韐,建安人。

元祐初,山谷与东坡,钱穆父同游京师宝梵寺。饭罢,山谷作草书数纸,东坡甚称赏之。穆父从旁观曰:“鲁直之字近于俗。”山谷曰:“何故?”穆父曰:“无他,但未见怀素真迹尔。”山谷心颇疑之,自后不肯为人作草书。绍圣中,谪居涪陵,始见怀素自叙于石扬休家,因借之以归,摹临累日,几度寝食,自此顿悟草法,下笔飞动,与元祐已前所书大异。始信穆父之言为不诬,而穆父死已久矣。故山谷尝自谓得草法于涪陵,恨穆父不及见也。

米元章有嗜古书画之癖,每见他人所藏,临写逼真。尝与蔡攸在舟中共观王衍字,元章即卷轴入怀,起欲赴水。攸惊问何为,元章曰:“生平所蓄未尝有此,故宁死耳。”攸不得已,遂以赠之。

豫章晷漏,乃曾南仲所造。南仲自少年通天文之学,宣和初登进士第,授南昌县尉。时龙图孙公为帅,深加爱重。南仲因请更定晷漏,帅大喜,命南仲召匠制之。遂范金为壶,刻木为箭,壶后置四盆一斛,壶之水资于盆,盆之水资于斛,其注水则为铜虬张口而吐之。箭之旁为二木偶,左者昼司刻,夜司点,其前设铁板,每一刻一点,则击板以告。右者昼司辰,夜司更,其前设铜钲,每一辰一更,则鸣钲以告。又为二木图,其一用木,荐之以测日景。其一用水,转之以法天运。制器甚精,为法甚密,皆前所未有。南仲夜观乾象,每预言其迁移躔次。尝言有某星某夜当过某分,时穷冬盛寒,仰卧床上,彻其屋瓦以观之。偶睡著霜下,遂为寒气所侵而死。其学惜无传焉。独晷漏之制,其子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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