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续渖 - (TXT全文下载)

茶之习惯,将来至中国,不复思饮咖啡乎?事虽小,用意乃极深也。吾闻人言,德兵之戍青岛者,皆三月一代,受代后则令游历内地三月,始得回国,而至中国者,悉食中国食。故德国已有无数兵深悉中国情形,又习中国风俗,甚至起居饮食,皆可同于中国。试思此何为者欤?又闻日本在辽东之戍兵,退伍后即在当地营小生业,而新至之兵悉自国中携兵械来,代还之兵,其械悉留于辽东,而沿安奉线高大之房屋甚多,大率即以贮此等兵械。於乎!此又何为者欤?”丈卒于清亡之年,未尝睹及两次大战,然其因微知著,早悉德日谋我之深。德之于我,曩者曾见上海某报载一某国人之日记,于威廉二世之阴谋甚详,盖威廉二世之志固在囊括欧亚也。其于亚洲以黄祸为理由,实不过藉口于此,以号召欧美白种人耳。
  记又云:“今已许外人入籍矣,且定章程、印券据,为永远遵行之法。顾一方面则尚未许外人杂居也;然则偶有以内地为利者,群使入籍,而入我奥区,购我物业,夺我秘密,则如之何?”此亦知己知彼之谈。各国国籍法甚严,自有至意。而弱国又定能遽许外人杂居,往时,日本辟租界于杭州城北之拱宸桥,商务极淡,然日人居之不去,足以知其故。汪精卫居伪职,与日本订立协定,其中即有日人可以杂居内地之一款,达其目的矣。
  记又曰:“今有一事,至要至切而又至易,非若定官制、立责任内阁、颁新刑律、开国会之烦难也,是何也?则凡新简督抚及行政长官,不可使因简放要任,而增巨大之债务也。盖债务增,不特筹还有碍于事,且以负债之故,须分心于无益之地,而因债主之多,须位置其私人,则害于事大矣。此事惟政府能处分之,往者不可谏,来者其可追?”此说犭皮似无头公案,丈立言无难测如此者,为公何不举事为例?岂当时奕当国,以贿简吏,如李孟符《春冰室野乘》所记鲁伯阳等事乎?蔡乃煌之得苏松太道,固尤敫然在人耳目也。
  记又曰:“今者,忽有日本人所办亚细亚协会,震烁于吾之耳目。其地则自日本及中国及暹罗、越、韩,分会约十余处,云:‘谋商业之发达。’西报乃谓实日本之参谋部主其事,筹开办费五十万,会中人咸陆军中人。日本报虽辩之,或有谓见日本文原文者,此于吾国国势关系至深,不知吾政府闻之,亦思所以对付之否?我国国民闻之,亦有所憬然于中否?”此其揭发日本对我阴谋也。然而是时满清政府固瞢焉无知者,即当时人民亦未尝深切注意也。使丈在日本,其大声疾呼又当何如? 

  ◎汪精卫《与张静江书》
  十五年三月廿五日,汪精卫《与张静江书》云:
  静江先生道鉴:先生来而弟去,不得一见,至深怅然。二三月来,弟屡患眩晕,初以为过劳则然,漫不经意,至本月十七、八、九等日,眩晕至不可支,始延医诊视,至廿二日始察出病源。然弟虽卧病,何必屏人不见?此情不为他人言之,不能不为先生言之也。弟本期与介石共事,至最后一息,然叹二十日之事观之,介石虽未至疑弟而已厌弟矣,疑不可共事,厌亦不可共事也。然弟不与介石共事,又将与何人共事乎?此弟所不为者也。故即使病愈,亦惟致力于学问,以所获心得供国人及同志参考,不复欲与闻政治军事矣。此信抵左右之日,即弟已离去广州。乞先生转告介石努力革命,勿以弟为念,此上。敬请大安。弟兆铭,十五年三月廿五日。
  按:此书关系廿年来大局至深,汪蒋之隙末凶终,以致国被侵略后,精卫犹演江宁之一幕,为万世所羞道,受历史之谴责。在精卫能忍而不能忍,而介石不能不分其责,观介石后来之于胡展堂、李任潮者,皆令人寒心。则精卫之铤而走险,甘心下流,亦自不可谓非有以驱之者也。三十四年八月廿九日,余访陈陶遗,谈次,余告陶遗,精卫有此书,陶遗因言:“廿九年,精卫至上海,亟欲访我,我因就之谈,问精卫:‘是否来唱双簧?,精卫即泣下。我又问:‘此采作为,有把握否?’精卫亦不能肯定。”余闻任致远云:“三十某年,精卫访满洲,期以两国元首礼相见,日人谓溥仪云:‘当以宋朝礼见。’精卫持不可,卒由日人为定礼,精卫入宫,互相握手。然及见,则溥仪上立,而赞者呼三鞠躬,精卫如赞,而溥仪不答,精卫礼毕,溥仪始与握手。精卫还寓,痛哭不已。及归抵北平,寓居仁堂,独与殷同密谈,侍者窃闻两人皆痛哭也。北平伪华北政府请精卫即居仁堂为群众演说,精卫不发语,久之,始谓:‘我在被清朝逮捕入狱后,有人问我中国何时能好?我谓在三十年后,我想今日在坐亦必如此问,我亦作如此答。’因带泣而说,频致愤言,又频拍桌也。座中青年多以泣应之。寻而日本军官十余人佩刀而入,精卫演说如故,日人亦无以止之。”然则精卫天良尚未尽泯乎?亦何足以免其罪也。其至日本亦以朝礼见裕仁,且望见其宫阙,即于车中立而致敬。尝语人以在车中俯仰不得为难受,是岂非甘为奴于日者乎? 

  ◎习惯失辞
  余同学友章厥生嵌,钱塘人,清故相章简之后。清末,科举垂废,厥生乃得乡举,后为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主任最久,以病归,忧郁而死,以其子参加中国共产党被拘囚也。厥生对客,无论客言如何,辄报以“是”、“是”,即客言甚谬者亦然。朋辈皆举以为笑资,学生亦背议之。往时宦习,末僚对长官语,不敢有违词,无不称“是”以对。一长官令其属某办事,不称意,厉声责之,某连声曰:“是、是。”,长官意以其当能有所自白,复与温语,某亦惟曰:“是、是。”长官乃盛怒,竟斥为“工八蛋”,某亦称“是、是”,长官不禁为之霁颜而笑。然厥生讷讷书生也,盖习成而已。又北京政府时,有财政次长某者,对人语,辄曰“好、好”。一日,有科长向其请假,曰:“家母死了。”某曰“好、好”科长为之啼笑不得。 

  ◎马将牌
  余儿时见杭州赌具,止有纸及竹制之三十二张牌。此具始自何时及何用意,忆前于某书曾见有考记,似涉及星宿数理之术,惜不能具其说矣。及九、十岁时,父执苏州俞先生赠余父马将牌一副,于是祖母喜抹之,有戚属来,并余父母凑成四人即合局,余旁观焉,遂悉其术,然童子不得入局也。一日,余父以客至,祖母乃令余代之,余到手即和三番。而余迄今无此嗜,且恶其费时误事,又牵连他人,意谓行政者必禁止焉。顷以宓逸群饭其师任心叔,徼余往配,归后就寝,暑热不能贴席,而邻家正作此赌,牌声滴笃,复有歌唱,益扰余睡,乃暗记云:“谁家滴笃斗牌声,十二三抬笑语盈。百搭愈多和愈易,电风扇下忽天明。留声机里唱皮黄,一样喧阗搅耳房。忽地飞机过一队,知输什伍到前方。”(时卅五年八月四日)马将起自宁波,闻包达三云,乃一张姓者所为,其用意不可知矣。此牌本止一百单八张,后增东、西、南、北(余最初所见似为公侯将相),又增龙、凤或中、发,至所谓白板者,乃备损失之用,然今亦以凑入,而得碰者为一番矣。后又加花,花又可复至无数,近年并有财神爷、猫食老鼠等,可谓花样杂出。而百搭出,则和益为易,盖可以代对子、嵌当、吊头、边张也。今乃百搭亦加至四张,则几乎可以倒地即和矣。其他种种花名,如门前清、门里清、一条龙、喜相逢等等,余不能具举,而皆可以增加番数,且其名日新月异。不意十三张牌竟能变化如此,当非作者始料所及,而赌品斯为下贱极矣。 

  ◎须之故事
  李任潮、陈真如、马寅初、谭平山、王却尘约饭于任潮家,使年六十以上者并坐,因各以须为谭资,然黄任之无须也。任之为言:其友某蓄须则复剃之,尝询其妻:“某有须与无须孰美?”其妻曰:“无须时觉其无须为美,有须时觉其有须为美。”余谓某之妻可以当外交主任矣。然使再问以复剃须如何?必曰:“剃须后仍觉无须为美矣”举座为噱。余因忆笔记载宋蔡襄一日侍朝,襄有美髯,仁宗问襄:“卿须长若是,睡时安于衾外耶衾内耶?”襄谢不知。归之夜,以仁宗旨,安须于衾内不能睡,又安于外亦不能睡,如是一夜为之不宁,此颇可与为类。翌日,又集任潮家,任之因与马寅初并坐,而余又与寅初连席,任之嘲余二人云:“昔余原籍(川沙)有姓名为马<马马>[b271]者,人不能呼其名。”余曰:“此人熟读礼经者,盖古投壶一马从二马,又庆多马也。”座中亦大笑。然举座亦无能举<马马>[b271]二字之音者,余知[b271]音如彪,而亦不识[b271]字。戏谓当读如冯,俗呼姓冯者为马二先生也。归检《玉篇》:“徒鹿切,音独,马走也。” 

  ◎陶公匮陶成章之死
  陶公匮者,吾浙陶七彪先生所手制也。先生名在宽,绍兴人。光复会领袖成章之叔祖,以书法自雄,作八分颇醇雅,由诸生官至道员,清末归田,寓于杭州忠清巷,一老妪应门,不与宦场酬酢。余时教授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居相近,时过先生谈,因观其手制陶公匮,匮方营造尺尺二三寸,以木为之,凡格屉若干,行旅所需笔、墨、纸、砚、杯、盘、碗、箸、茶具、烛台皆安置井井,其下一大屉则折一凳内之。盖可以柜为桌而支其凳,作书饮食皆可无所求矣。其妙则不用一钉而精巧可爱。其游欧洲时,意大利王爱之,即以为赠。后又制一柜,大略等,内床于中,床亦张弛巧妙,配柜适如行脚僧之一担,天才也。辛亥冬,成章被刺,先生自沪取其柩归杭州,适与余同寓清泰第二旅馆,余以成章被刺事为问,先生涕曰:“焕卿(成章字)薄都督而不为也。”盖是时,有陈英士与成章争浙督之说也。成章之被刺于上海法租界之广慈医院,余时为《大共和报》主笔,由屈映光知之,映光初亦隶光复会也。即赴院视之,乃为捕房之侦者认为嫌疑人,虽示以名帖,犹被留五六小时,至午后四时,偕至捕房一询而后得还。成章之死,章太炎谓蒋介石实刺之(见《论衡》或《国华杂志》)。然余闻诸介石乡人曾与介石共作北里游之某,谓成章死之前夕,歇于福州路之四海升平楼,介石来,持银饼二百元,怀手枪一具,某即以指蘸茶书三点水旁于桌示介石,介石摇首,某又蘸水书耳旁,介石颔之。盖水旁谓汤寿潜,时寿潜任浙督也。耳旁则成章也。次晨而成章以被暗杀告矣,然下手者王某也。
  陈叔通师丈云:“清末,余在北京,陶焕卿忽来相访,自言来京有所图,询以何为,曰:‘有两事:一为徐锡麟、龚宝铨等捐官,一为开一妓馆。’盖为革命计也。余告以捐官自可办,妓馆如何开得?吾辈楚楚者,一着手即为人侦知矣,焕卿因息此图。” 

  ◎夏震武
  夏灵峰先生震武,字伯定,号涤庵,浙江富阳县里山人。以进士官工部主事,治理学,宗程朱,而实私淑晦庵。母殁,葬杭州西湖之灵峰,遂又号灵峰。先生庐墓三年,巡抚尝使致劳,睹芒鞋竹簦者不知即先生也,不为礼,先生因亦不语以姓名。知仁和、钱塘两县事者,以时候起居,夏孝子之名,遂播于人口。服阕,赴曹,及甲午之役,劾李鸿章误国,不报,遂归田。至清末,则廷琛为京师大学堂监督,聘为教员,先生以师道自居,朔望谒拜孔子,必先监督。某年,先生年假还里,过杭州,寓望仙桥堍旅馆,使招余往,率然问曰:“群看汤蛰先为何如人?”蛰先,汤先生寿潜字也。时蛰丈方办沪杭甬铁路,有盛名。余知先生言必有谓,不敢遽对。先生曰:“蛰先,伪君子也。”余唯唯而已。辛亥后,先生里居不复出。余往候之,先生束发冠儒冠,衣深衣,俨然如对古人。余宿其宅,内外不闻语声。先生有弟则剪发矣。设米店于江边,弟司其业。然闻里山人云:买卖斗升出入不同,未知何如?余荷先生青目,昔时庋藏其所遗书牍,经渐当付阙如矣。 

  ◎蔡元培逸事
  蔡孑民先生元培,初字鹤卿,吾浙山阴人也,为同里李莼客慈铭之弟子。少时,事叔父至恭,叔父嗜鸦片膏。一夜,叔父于烟榻上忽忽睡去,先生不敢离去,叔父觉,见先生犹侍立焉,乃促之出。先生以翰林起家,不供职。清光绪二十五六年间,先生居杭州,议办师范学堂,被阻而止。元室物故,乃娶于江西黄氏。结婚之日,一去俗仪,仅设孔子位而谒礼焉。元室子无忌,时六七岁,是日特为制清制一品衣冠而服之。时,平阳宋平子先生及余师瑞安陈介石先生皆有名于时,先生请平子演说,平子教新夫人以后母之道,皆创闻也。光绪廿九、三十年间,先生在上海,办爱国女子学校,又治《警钟报》,为革命之倡导。隆冬之日,余往访,先生仅服薄棉袍,长才蔽膝,受寒,流涕不绝,盖居窘,报以私资支持之者也。其入翰林也,试者得其卷大喜,评其文盛称之,而于其书法则曰:“牛鬼蛇神。” 

  ◎黑车子
  余少时闻故老言:“清朝王公食俸衣租,然其体制隆崇,媵妾广众,包衣奴婢率以百十数,进奉馈遗,岁费亦巨,子弟纨绔,复不知节,用事者匿报侵蚀,所入不给。于是有所谓黑车子者,令太监为导,物色初至京师欲冶游者,伪伴游览,以黑薄帷车,昏黄之际,载入府中,由旁门入,纵令妻妾,与之交嬉,来者不知其为何许,破橐恣欢,知其富有者,则俾留连数日,忽然报称爷至,匿之暗室,讲价而出,所费倾装。相传龚定之于太清春,亦乘黑车以入,第定乃被太清春园遇赏识而后进,不由太监致之耳。太清春者,醇邸四美之一,南人也。” 

  ◎三菱公司
  清末,奕以亲王位军机首席,政以贿成。其子贝子农商部尚书载振,尤揽势。朱家宝(似应为段芝贵——编者)以进妓杨翠喜于载振,得黑龙江巡抚,事尤著于耳目。时有御史江春霖、赵炳麟、□□□(偶忘其姓名,其名末字亦为林音,其官或非御史。编者按:应为赵启霖。弹劾载振者即启霖。《屯庐所闻录》之“光宣朝政”、《世载堂杂忆》之“奔走权门扮演丑剧”及《十叶野闻》均有记述),皆不避权贵,封奏弹劾。人戏目为“三菱公司”。三菱公司者,日本之商业会社之名也。 

  ◎王福广沈尹默书优劣
  上海有《活报》者,谓:“王福广篆隶等描花,沈尹默富商撑腰脊。”又谓:“福广书平铺直叙,一无足觇,尹默书王字底子尚不算差,但其笔趣则缺然,不足名大家。”此论尚非过为诋毁,特尹默不可与福广并论。尹默书工夫不差,相当知笔法,惟以深于临摹,入而不出,故灵变不足,然无匠气,究非今日其他书家可望其肩背也。近时如慈溪钱太希,永嘉马公愚书皆有王字底子,但一望而为匠人书,皆无笔法可得也。后人作王字,皆失之俗,失之薄,俗者多矣,薄者如董香光、王梦楼皆是也。然薄犹可医,俗不可治也。此四人者,福广余父执,余尝观其作篆书楹帖,亦不空肘腕,是真描花也。尹默年必展览其书一次,收入巨万,谓之“富商撑腰”亦不诬。 

  ◎章一山
  章一山先生┪者,吾浙宁海人,出德清俞曲园先生之门。清末以学者称,时台州有王子庄、喻子韶长霖、杨定甫晨、王子裳咏霓、王枚伯舟瑶,皆负乡望。有著述,先生与靳骖焉,余于诸公间,定甫先生有书札往还而未之见,枚伯先生则余主讲两广师范馆时,先生方为监督,而一山先生于四年遏之上海,先生以遗老自处,时犹辫发垂垂然也。先生以宁海向无翰林,必欲得之以为荣宠,且县学有奖资,宗祠有学田,可恃为终老之养也。先生为军机大臣善化瞿鸿礻几提督浙学时所取优贡,成进士后,谒善化求为援,善化曰:“若必欲得翰林,尚须习馆体字,使入格,否则无能为力。”盖时习所重也,因令告殿。告殿,谓殿试时谒假以待后科也。先生不得不如命。至光绪三十年甲辰科补殿试,善化仍在军机,为置三甲,得翰林检讨,以告殿假者例不入二甲也。先生不善诗,陈伯严先生三立,诗坛祭酒也,尝谓浙江有四个不能诗之翰林,先生与吴纟同斋士鉴共(其)二也。 

  ◎讽刺联词
  《公园闲话》,张纟同伯举汪精卫伪府时有为偶语云:“近卫汪精卫,你自卫,我自卫,兄鲁弟卫。陈群李士群,来一群,去一群,狗党狐群。”又一联云:“孟光轧姘头,梁鸿志短。宋江吃败仗,吴用威消。”梁鸿志,吴用威亦伪府大员也。皆词虽滑稽,义严斧钺。
◎潘复杀邵飘萍林白水
  九、十年间,潘馨庵复为财政次长,摄部事。余为北京专门以上学校教职员会联合会代表,以学校经费事访之于财政部。馨庵衣不合襟,履不掩踝,出而相见,与余特致殷勤,谓于《国粹学报》时有雅谊,余茫然,敷衍之而已。顷于《学报》第四年第三十八期中见馨庵写《题学报第三周年祝典兼呈秋枚晦闻诸君子》,乃恍然。潘故山东富室,闻国务总理靳云鹏乃其乳母之子,后投军致高位。翼卿(云鹏字)既贵,馨庵亦因缘起家,然闻其清末曾举乡试也。后附张宗昌。十五年,段祺瑞下野,冯玉祥军亦离北京,而张宗昌入,即杀《京报》社长邵飘萍,馨庵实唆之。飘萍尝于其报端诋讦馨庵,故报怨也。盖宗昌入京后,佩孚、作霖亦旋至,俄而作霖以大元帅秉政矣。飘萍吾浙金华人,肄业浙江高等学堂。辛亥,杭辛斋办《汉民日报》于杭州,飘萍任编辑焉。后入北京治《京报》,出入权贵之门,刺探消息,以是《京报》不胫而走。飘萍有黄远庸之风,笔墨犀利,而更泼辣,往往讦人阴私,故贾怨。吴佩孚自武汉入北京,朝权在掌握,下令讨伐张作霖,《京报》大赞之。既而冯玉祥回师废曹锟,黄郛以内阁摄政,《京报》立转其笔锋,时人惊其神速。此亦其致死之因也。先飘萍被杀者为《社会日报》之林白水,白水者,少泉拆其“泉”字而为号也。白水福建人,清末,落拓至杭州,后游日本。建国后,至北京,办《社会日报》,初尚能言,袁世凯月与银三千元收之。白水服食以奢,尝坦然语人曰:“吾为金人矣。”以月入三千元缄其口也。至是,复萌故态,其笔亦刻利,因遭害。 
  ◎袁巽初词
  袁巽初,名思永,湖南人,故清两广总督袁树勋之子,曾从吾浙汤蛰先丈寿潜学。少年,即以道员官吾浙,清末,任督练公所总参议。蒋介石之赴日留学,曾受其试,称弟子焉。十八年,余解教育部政务次长职归杭州,余樾园亦自北平来,遂有东皋雅集之会,巽初与之。顷读其《木兰花慢?登豁蒙楼远眺》词云:
  一层楼更上,趁薄醉,倚危阑。望险堑龙蟠,雄关虎踞,大好江山。神州陆沉,岂忍待,凭谁横海挽危澜。记否六朝金粉,南都此地偏安。朱轮翠盖自班班,几辈济时艰。把纸上经纶,刀头策略,冷眼偷看。浮云尚笼暗影,在乱鸦残柳夕阳间。剩取秋光可爱,栾花红照愁颜。
  (自注:鸡鸣寺山麓,有栾木数株,秋深作花,红艳可爱,为他处所无。)
  此词讥蒋介石也,有宋人气息,在辛稼轩、王圣与间。 

  ◎谶语
  谶语起于战国,至秦时,有“明年祖龙死”之记,汉成、哀时始盛。光武以“刘秀为天子”应谶,遂崇信之,至以违谶为大逆。其实此巫家之所传,上古神话之演变也。巫家变而为道教,东汉初有《太平清领书》,颇见引于李贤《后汉书》注,今在《道藏》,为道教本质之经典。至以老庄入藏,则牵引附会以为重,而今通传诸经典,又模仿释教为之,后起之作矣。唐有李淳风《推背图》,明有刘基《烧饼歌》,亦未可据。如《烧饼歌》,余据《金陵琐记》证出铁冠道人,冒鹤亭广生《小三吾亭随笔》据顾起元之《客坐赘语》,亦如是云。《随笔》又记“七字妖言”一则,谓:“道光中民间竞传七字,谓合国朝七圣纪年之数,曰:‘木、立、斗、非、共、世、极。’‘木’字文为十八,属世祖。‘立’字文为六一,属圣祖。‘斗’字文为三,属世宗。‘非’字文为两三十,属高宗。‘共’字文为廿六,而六字缺一,属仁宗。‘世’字文为卅一,属宣宗。其时宣宗未崩,解者谓是卅一年,及庚戌正月升遐,乃悟其义。盖谓在位三十年而一年则属后人也。然求极字之解,终不可得。庚申八月,英人犯都城,銮舆东狩,明年七月驾崩。好事者以离合推之,乃十年八月了口外又一年也。当时闻者纷纷传说,惊为神异。”余谓事固神怪;然文宗以后,尚有同、光、宣三朝,何以竟不入数?是“道光中民间竞传”者,因有传者其人欤?否则或同治初有巧思者构造之,而托于道光时传说耳。《良友》第九十五期有刘伯温谶语云:“五六百年见,泰山甲乙,沇沮利楫;固有遗荫,子肇帝业;草冠木屐,中合三一;苍穹雷动,为君辅弼;古耄是独,作桶称德;轻重在握,功立殊域。兑余运南方出君臣,应觋{髟木}说妙童,先复铜柱,后定鼎水。中九转,起前程。天运洪武六年岁在癸丑三月谷旦,命讨蛮将军郭愈携往象郡瘗于交趾疆界,刘基占志。”余谓世传伯温谶语甚多,然果出伯温否?未有证也。洪武六年癸丑,纪年虽合而郭愈待考,且即使语出伯温,而自洪武六年讫今早逾五六百年之数;无验明矣。 

  ◎讣闻方式
  今之讣闻,各以俗异。然普通方式,犹沿旧习,首称“不孝□□罪孽深重祸延显□(考或妣)”云云,而末则具“孤子(或孤哀子)泣血稽颡”云云,其长子先亡而以长孙承重者,则称“不孝承重孙”云云。顷得北京大学同事戴君亮讣其母作古之讯,君亮治法学者也,今之国法无承重矣,而讣言承重,其于“孤哀子”上特加“斩衰”二字。按:通俗“孤哀子”上更不加字,君亮湖南人,或其俗然耶?父殁丧母,亦斩衰,此唐后制度,而非《礼经》所垂。讣书言谨遵礼制,夫言礼,则经之所无,言制则今因无制,而有围纱之礼,袭自远方。况出门之女亦称“斩衰”,则“礼经”、旧制、习俗皆无,岂以今者法律上男女平等故耶?或君亮之乡固有其俗耶? 

  ◎《西江月》词
  《西江月》调,宜于慷慨悲歌,《水浒传》宋江题反诗用此调,极其致矣。十五年重五日,张宗昌至北平,余以奔走革命,颇为人瞩目,乃亟避居东交民巷法国医院,孑然无俚,亦作此调四阕以见意。云:
  身世真如蓬转,客中几过端阳。艾旗蒲剑忆江乡,云水重重惆怅。 朝里七零八落,民间十室九空(洽如{宀康})。今年节景异寻常,满眼车骑甲仗。
  二云:
  宋子空谈救斗,墨家乱说非攻,如今拥众便称雄,愧我无拳无勇。 敢比望门张俭,原非投阁扬雄。走胡走越且从容,权住东交民巷。
  三云:
  背后风波渺茫,眼前云狗苍黄。谁秦谁楚总都忘,只是群儿相王。 却为天公沉醉,便教长夜未央。一卮浊酒荡胃肠,杀尽魑魅魍魉。
  四云:
  暑往寒来奔走,朝三暮四纵横。赵钱孙李不须详,都是一般混帐。 楚馆秦楼面目,城狐社鼠心肠。有官捷足去投降,幌子居然革党。 

  ◎戒王超凡
  门人王超凡人骥,长衢县,调武义,关白抵省,闻余归来谒。勖以为地方官之责任,在实地予民众以利益,盖今日一般之民众实无以聊生矣。为政者多言以为富,何益哉?超凡近从事五教合一之说,五教者儒、佛、道、耶、回也,超凡以为问。余生以五家之中,儒道绝无宗教意味,且实与之背驰,皆主无鬼神者也。东汉以来,黄老之学亦绝。所谓道家者,古代之巫教而已。释家具有宗教仪式,然大乘禅理,直达无神。惟耶、回主一神创造。至各家之出发点,亦各不同,不能以其共谈仁义,共言救世,等而齐之,以为一道。三教同原之说,已成过去,况合五教耶?此种论调,要皆出于无识之徒,今则倡此类者是妄人。超凡学未深造,今日思想方面欲寻出路不得其由,遂为妄人所诱耳。然超凡正司导民,岂可身为提倡耶?即切戒之。 

  ◎哀启格式
  得夏庵先生丧母之讣,其前不附遗像,哀启亦遵旧式,止叙病情不阑家世事状。盖哀启之兴

分页阅读: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声明:如果您在浏览本馆古籍时遇到问题,或发现本站文章存在版权、稿酬或其它问题,请通过电子邮件“lfglib@qq.com”或客服微信“lfgorg”联系我们,本馆将第一时间回复您、协助您解决问题。本馆所有内容为本站原创发布,任何个人或组织在未征得本馆同意前,禁止复制、盗用、采集、发布本馆内容到任何网站、社群及各类媒体平台。因古籍保存年代久远或受当时印刷技术限制而可能导致的虫蛀、水渍、墨迹脱落等问题,请您谅解。祝您学习和阅览愉快。 数研咨询 书云 研报之家 AI应用导航 研报之家
流芳阁 » 石屋续渖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