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简 - (TXT全文下载)

,耗气力,忿怒忧愁,顷刻不自乐;稍得闲暇,辄恍忽若有阙事。逮其回光反照,了无一事为己者,茫茫然毕竟何为丧吾真以从人好?真可悯笑。以此知能自适其适者,不管其他闲事也。予尝谓敝衣无所爱,便于卧起而免矜持;菲食无所费,适于饥饱而无贪;残陋居无所饰,安于寒燠而省土木;小官无所恋,廉于俸禄而远祸患。视乎华服以侈外观而无所顺于身,珍膳以夸厚味,而无所益于生,高明之居专富独处而无所庇其族,尊宠之位患失苟得而无所康于民者,相去有间矣。此予所谓丧吾真以从人好,了无一事为己者也。
  一涉世俗,虽荣华富贵中,无一切如意事。比之贱贫违情,境界犹轻。若要事事如意,惟山林泉石间,违物离人而立于独耳。仲尼谓隐居以求其志,圣言远矣。
  君子当知命知时。时不可为,虽公师之位立谈可致,君子去之,谓命也。况命又不偶,其可强进耶?天下之事,成败天也,吾人也当与天争胜乎?
  每闭阁焚香,静对古人;凝神著书,澄怀观道;或引接名胜,剧谈妙理;或觞咏自娱,一斗径醉;或储思静睡,心与天游。当是之时,须谢遗万虑,勿令相干,虽明日有大荣大辱大祸大福,皆当置之一处,无令一眼睫许坏人佳思。习熟既久,静胜益常,群动自寂,便是神仙以上人也。一世穷通付之有命,万缘成败处以无心。
  处困之极,时命未通,但可安贫守静,修心养气,以道自娱,一切外事,尽当屏绝。虽博戏谐谑、过从游观,亦且暂置。非惟省事,聊远悔吝。宴坐一室,数息宁神,隐忍无为,必逢亨会。有外事来触此境界,便当猛省,极力止之。
  一生之计,通塞贵贱,自有定命;一家之计,饥寒饱暖,亦有定分:皆非智力所能为也。营营何益,徒自苦耳。况世路方艰,惟退藏为得策。且只一觞一咏,笑傲自适,闭阁焚香,读书以穷性命之理,著书以寓经济之意,赋诗以发喜怒哀乐之心,浩歌以畅幽闲旷远之趣,焉往而不自得哉?营营然者,力务去之,勿容其少留也。
  名位,天所赋也,所谓命也。有以智巧奔竞躁进而得之者,有以谦静安闲恬退而得之者,皆命也。既曰无非命者,则躁进之多患伤义,岂若恬退之全节免祸也哉?又有以用智计而反失之者,亦有以背时任运而终不得者,亦皆命也。既曰无非命者,则听其自然,岂不优于血指汗颜者哉?而其祸福之轻重则有间矣。《传》曰:“福莫平于无祸。”又曰:“择祸莫若轻。”其是之谓乎?予是以屏居深山长谷之中,而无有寂寞之叹者也。
  以饥为饱,如以退为进乎?饥非馁也,不及饱耳;已饥而食未饱而止,极有味,且安乐法也。

  ●卷七
  气行于身,与日相应。日行二十八宿又三十六分,人气行一周天,亦一千八分。凡经脉一周,其长十六丈二尺,人一呼,脉再动;一吸,脉亦再动。呼吸定息,脉五动。闰以大息,凡十息。气行六尺二百七十息,一周于身(十六丈二尺),漏下二刻,日行二十分二千七百息;气行十周于身,漏下二十刻,日行五宿又二十分,至一万三千五百息;气行尽五十营周于身,计八百一十丈,应漏下百刻,日行二十八宿。终常以一十周加之,一分又十分分之六,则奇分尽矣。从房至毕为阳,阳主昼;自昴至心为阴,阴主夜。凡日行一舍,漏下三刻又七分刻之四。一刻气在太阳,二刻气在少阳,三刻气在阳明,四刻气在阴分。盖一舍而与阴分矣。漏传不止,气行亦然。噫嘻!人以<耳少>然之身而气之运行上与天合,可无贵哉?有能摄心静坐尽一昼夜,默数一万三千五百息,息调心静,回光反照,由澄诸念觉识烦动,净慧发生,身心客尘从此永灭,至真之气与阳俱升,与阴俱寂,如日行天,终古不息,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日新不已,于长生久视乎何有?(凡一时计一千一百二十五息。右予沈子调息应天数。其要曰:得一则长生,气与天终始,周流一身中,廓焉遍入极。)
  一气之运行,出入于身中,凡一时一千一百二十五息,一昼夜计一万三千五百息。真人之息以踵,气行无间,绵绵若存,寂然不动,与道同体。
  视身如云,视世如尘,中有至真,其乐日新。
  因闲坐有所得云:随顺空缘,等于觉观。
  凡人为善,不当望报,且如救护生命,彼物何知?虽然得脱死就生,何从识救我者为某人?天地神明,虽云疏而不失,亦何曾事事而察之?然善人须得善报者,由心田耳。心田中下得善种,自然生出善果。故凡为善不望报者,其种不恶也;若更加之以性理之学,所谓我说法要譬彼天泽,盖使善根益得滋长耳。
  东坡云:“世无不杀之鸡,”斯言过矣。使愚俗之嗜杀以纵口腹之欲者,藉此而多杀,曰:“是终不能免于杀,杀之无伤也。”岂不害于仁术哉?
  古语云:“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予虽不事口腹,然每饭必有鱼肉蔬茹杂进,食气为五味所胜,盖未尝知饭之正味也。今年寓居贫甚,久雨遂至绝粮。晨兴饥甚,念得饭足矣,不愿求鱼肉也。典衣得米,炊熟一餐,不杂他物谷实,甘香甚美,八珍何以过?欣然自笑。盖予年六十有九,始知饭之正味。其余不知者盖多矣。
  古人谓事顺成而计工曰天诱其衷,谓事大谬而谋拙曰天夺其魄;然则一切得丧无非天也。计谋之工拙,天实使之;所谓人为者,特偶然耳。虽在人事,不得不尽,要是冥冥中自有主者存焉,毋以智巧为也。
  诸器世间,惟无形者有大力,物莫能胜也。凡有形者,皆出其下。有形之中又分虚实,故山河大地不能胜水,水之力不能胜火,火之力不能胜风。风居四之下,独为无形,而负荷地、水、火,终古不坏,大矣哉!以其虚而无形也。
  君子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小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夫安处善乐,循理孝弟,仁信忠厚,廉俭居身,以敬待物,以诚谨畏,自重毋过其分,此所谓常德正道,动则逢吉,居之可安者。反是,则凶险危道,动辄致灾,居之不可安者。吾当择焉。富贵亦于是,贫贱亦于是,至哉安乎!
  心之为字,盖覆火也。心,火也。火之性,炎上。养心者,当抑而下之,此制字之义也,养生家取此。水字篆文水,即坎ⅴ卦也。
  世有非要而著书者,如何曾《食疏》、崔浩《食经》九篇、虞《食珍录》、李林甫《玉食章》、皇甫嵩《醉乡日月》宝苹《酒谱》、陆羽《茶经》、段柯古《髻鬟品》、韩渥《北里志》、温庭筠《靓妆录》、李习之《五木经》、柳宗直《樗蒲志》、《弹棋经》、南卓《羯鼓录》《琵琶录》之类,其数尚多。又如房千里《叶子格》、赵明远《彩选》,虽戏事,亦可以广见闻。刘原父以《汉宫仪》为彩选,可以温故,使后生识汉家宪令,有益学者。
  南山一顷豆,竟于危身;东陵十亩瓜,终以避世。名利之心,有尽未尽耳。
  天下之患莫大于农失业、士失职、国家失民心,此土崩之势也。
  必有忍,其乃有济。功名以隐忍就事,用兵以能忍制胜,学佛者以无生法忍成道。忍,固难也,然忍其可忍者耳。司马懿所谓且止忍不可忍,此最难也。
  凡人一身,平日视听言语饮食,未尝少休也。唯鼻典司出入息,劳役颇省;然其寝寐则耳目口之用皆暂止,而息之出入独无异于昼。
  《内经 素问》,黄帝之遗书也。学者不习其读,以为医之一艺耳。殊不知天地人理,皆至言妙道存焉。文字讠为脱,错乱失其本经,予删取其论天人之奥者,离之合之,正是之,手书而藏之。若其针石芮炙之术,非所能者,姑置之。
  《素问》叙五运平气与太过不及之纪。金之平气曰审平,不及曰从革,太过曰坚成。盖金微不能为政,但随气所胜,革化而已。至其太壮,则坚成而不受火令,皆非平和之气也。此与《洪范》不同,或者《素问》为是。
  王冰注《素问》,叙气候,仲春有芍药荣,季春有牡丹华,仲夏有木槿荣,仲秋有景天华,皆今《月令》、《历书》所无。又以桃始华为小桃华,王瓜生为赤箭生,苦菜秀为吴葵荣,戊寅元历皆有之。
  《灵枢经》言自然妙用以宝天真。自然者,天之道;妙用者,性之诚。二者相为用而一也。圣人以无为体,以有为机。能入无为而应有为,能用有为而返无为者,至矣。圣人以无用为基,以有用为理。有用者,天地之道也;无用者,精神之守也;得用者,性命之机也。故知道之为用,非常用也。人气清则宁,神不离其体,气专辅其神,神气上下常相随也,可以长生。夫天谷者,泥丸也。泥丸之神,是曰谷神。谷神主以天真之气为体。天真者,元性也。心以性为神,神以心为用,其动在机。机动则万化应,应则荡,荡则著于欲,著于欲者为情,情生则神亡其真,故神气不可离也。人能以空入性,混于杳冥,寂然而起,则运用变化,全其妙矣。应静而静,静中有神,应寂而寂,寂中有真,此之谓也。观此数十语,至理尽矣;养生之要,不外是矣。
  庄子言知北游玄水,问无为谓曰:“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无为谓不答也。又问狂屈,狂屈曰:“唉!予将语若而忘之矣。”又问于黄帝,帝曰:“无思无虑、无处无服、无从无道,始得之矣。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此与少林之门人皆言所得而慧可独无言,初祖以为得吾髓,三十一菩萨各说不二法门,至文殊独曰无言说,离答问,而净名独默然者,盖一道也。古今之妙理,岂有二哉?欲涉拟议,则已去道远矣。仲尼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此无言之言,非复问答也。呜呼!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此?
  人能静坐,回光反照,不生种种念虑,则本来面目应时自见,何在将心役心号为修证而后得之?所谓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者也。
  惟达者能通性命之情;微圣人,孰知死生之说?
  佛云:“圆觉自性,非性性有,何也?”子沈子曰:“圆觉自性也,而性非圆觉也。圆觉,性所有也;谓圆觉为性则可,谓性为圆觉则执一而废百矣。性无所不在也。孟子道性善,善自性也,而性非善也。善,性所有也。圆觉与善岂足以尽性哉?”
  世人以不如意、欲得而失之者为逆境,而子舆子曰:“得者时也,失者顺也,以失为顺,则世间忧患何自而入哉?”此古之至人也。又曰:“古者谓是悬解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此正觉所谓当于结心解之,一解六亡者,是或一道也。
  佛问文殊:“如汝文殊,更有文殊,是文殊者。”力殊言:“我真文殊,无是文殊,若有二者,则二文殊。二尚不可,而迦叶乃见百千万亿文殊,无可摈者,若真文殊,何得有幻文殊,幻者何幻非真?”
  支道林说《逍遥游》,至数千言;谢东山解《渔父》,至万余言。呜呼,多乎哉!至言妙道,一而足矣。一犹为累,忘言可矣。奚以数千万言为哉?此与汉之腐儒说若稽古三万字何异?且《渔父》一篇,文理浅俗,非庄子书,眉山知其妄,甚快人意也。
  竺法深在晋简文坐,刘真长曰:“道人何以游朱门?”深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予谓深妄生分别,未免于自缚也。
  古老尊宿语言问答之间,未尝觌面交谈也,而说法度人,千里同音,如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了无差异。非得道者能之耶?僧问马祖离四句绝百非。师云:“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僧往问智藏如前。藏云:“我今日头昏,不能为汝说。”麻谷见章敬,绕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敬云:“是是谷又到南泉,威仪如见。”敬泉云:“不是不是。”龙牙问翠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微云:“与我过禅版来。”得版便打。牙云:“打则任打,要且无祖师意。”又问临际如前语,际云:“与我过蒲团来。”接得亦打。牙又曰:“打则任打,要且无祖师意。”二三子之谈,一句一字,神交理契,冥符暗合,如熔金一范,更无余巧。然则所谓禅者,可诬也哉?
  玄沙示众云:“诸方尽道接物利生,忽遇三种病人来,如何接得?患盲者,拈椎竖拂,他又不见;患聋者,语言三昧,他又不闻;患痖者,教伊说又说不得。若接此人,不得佛法,无灵验。”予观楞严会中阿那律陀无目而见,跋难陀龙无耳而听,克伽神女非鼻而闻香,骄梵钵提异舌知味,舜若多神无身觉触,如来光中映令暂现。既为风质,其体元无,诸灭定尽,得寂声闻。摩诃迦叶久灭意根,圆明了知,不因心念佛法,可谓灵验也哉。
  古之真人能以耳视,以目听,非其至也。视听不用耳目,而不易耳目之用,兹可谓至矣。
  二十七祖云:“贫道入息不居阴界、出息不涉众缘之人也,生死之所不能制,鬼神之所不能得而窥也。形固可使若槁木,心固可使若死灰,未必妙于此矣。”
  古老尊宿语意玄远,非可以有思惟心世间义理所能测度。然其间自有近人情语句直指心原,学者粗可晓解,或得入处。如僧教童子读经毕,令持卷著函内,童子曰:“某念者著什么处?”达磨云:“将心来与汝安。”求心了不可得。曰:“吾与汝安心竟。”道信乞解脱法门,僧璨曰:“谁缚汝?”“无人缚。”曰:“何更求解脱?”曹溪云:“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或问实相,慧忠国师云:“把将虚底来。”“虚底不可得。”曰:“问实相作么?”或问邪正,曰:“心逐物为邪,物随心为正。”白乐天问何以修心?曰:“心无损伤,云何要修?”李渤疑芥子纳须弥,智常云:“人言使君读万卷书,身如椰子大,万卷书向何处著?”或问如何不被诸境惑?药山云:“何境惑汝?听他何碍?”或问净土,曰:“谁垢汝?”问涅,曰:“谁将生死与汝?”大颠问石头:“何者是心?”曰:“将心来。”曰:“无心可将来。”石头曰:“原来有心。”龙潭以饼饷天皇,常留一饼,反以遗之。曰:“是汝将来,复汝何咎?”僧念经,云居问:“念者什么经?”曰:“《维摩》。”曰:“不问《维摩经》,念者是什么经?”严阳尊者问本来无一物,赵州云:“放下著。”曰:“本来无一物,放下个什么?”曰:“恁么则担取去。”或问得个什么即休歇去?答曰:“汝得个什么,即不休歇去?”是或可以推求妙处,然犹未免隔津也。
  佛言习交冲发于相忤,忤结不息,心热发火,铸气为兵,杀气飞动,故有地狱。甚矣忿躁怒之害于性而祸于身也!真可畏也哉!可戒也哉!
  佛弟子悟知六一亡义,自言若复因此际会道成,所得密言还同本悟,则与未闻无有差别。沩山谓香严曰:“吾说得是吾之见解,于汝眼目何益?”后因有悟,乃曰:“先师当时若为我说,却何有今日事也?”石头希迁曰:“宁可永劫受沈沦,不从诸圣求解脱。”此皆谓文字语言一切非真,学道者贵于自得;求其自得,亦无所得,乃少近耳。
  学佛者穷诸行空,已灭生灭,随顺圆化,一切发生。求火光明,乐木清净,爱风同流,观尘成就,以此群尘迷心,从物堕于外道。夫是人者,非有盗淫贪嗔之过也,而亡失知见,违背圆通。如此,特以其徇物役心耳。为道而不能远于物,难矣哉。
  见闻觉知,湛不摇处,念念受熏,有何筹算。此湛非真,如急流水,望如恬静,流急不见,非是无流。夫妄念之缠于心,如水之逝,未尝止也,不能返流全一。此之妄想,无时得灭。况沈著于爱欲之中,而可以语学道乎?
  佛灭度有遗教传世,而大弟子如闻思大士、文殊、普贤皆不见所终。然是三菩萨咸有大宝坊为大道场示现圣像,或出真身,变化神异,如海山孤绝处,如峨眉山,如清凉,如天台等。凡依归诚至者,皆有所见,得未曾有。而佛自灭度后独无所谓祥光感应,求之不得其理。
  老子出关入流沙,不知其所终。盖流沙在西域,天竺在邛西才二千里,岂古柱史所归耶?
  摩诃迦叶久灭意根,圆明了知,不因心念佛,所证如此;然则其所得已深矣。一笑而得法,若易然者,由此也夫。净名、曼殊解空,凡有所说,言下便遣,了无留朕,如水中月,不可执捉,如空中云,无所留碍。虽八万四千韦陀,谓之未尝说,可也。虽寂然无声,谓之未尝默,可也。无说无默,无亦无也;有无非无,有有非有,非言所及也。
  未入地菩萨随顺觉性,犹有觉碍过患,至于如来照了,诸相犹如虚空,则不可议矣。若夫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辩真实。吾则不知其为何人,如此随顺觉性也。
  学佛者云智与师齐,灭师半德,智过于师,方堪传授。予谓士之学道者亦然。道德识见以至于文章语言,须向古人中出一头地,方始立得脚住。
  西方圣人之书,十二部大典之外,有雪山如来、梵天莲华仙人、南天竺所说书、吉祥疏勒、天龙天音、声人非人、苦活不饮酒地居天,金刚未曾有。诸仙苦行、观地观虚空、一切药草因总觉、西园韦陀典,其名杂见诸经。又数百品皆未至中华,其间必有说妙法者,近世取经来南洲者,绝不闻问,恨未尽见也。
  世间万事之纷纶,万物之丛脞,莫不有定数。佛氏发明世出世法,知其本因,随所缘出,虽恒沙界外一滴之雨,亦知头数。松直棘曲,鹄白乌玄,皆了原因。又自在主童子修学书算数,印以菩萨算法,算无量沙聚,悉知颗粒多少。又能算知十方世界种种差别,然则非有本因定数,佛亦何自而知之?一涉于数,无有隐显多寡巨细,则皆得而知之矣。盖象数之外,不可测也。夫孰有出于象数之外者乎?

  ●卷八
  欧阳公晚年尝自窜定平生所为文,用思甚苦。其夫人止之曰:“何自苦如此,当畏先生嗔耶?”公笑曰:“不畏先生嗔,却怕后生笑。”
  欧阳永叔以谗罢政事,吕微仲时为馆职,与公书曰:“巧言萋斐,徒成贝锦之文;雅行委蛇,奚玷素丝之节。”其谨严精确如此,文忠深叹服之。
  王介甫刻意于文而不肯以文名,究心于诗而不肯以诗名。苏眉山虽不求名,隐然如玉三尺,明自照,不可掩。黄鲁直离《庄子》、《世说》一步不得。
  王介甫不以刘子政爱君忧国深切为忠,而以扬雄剧秦美新为美,是欲使刘氏以天下予莽,而雄之事叛逆为无罪也。可行乎哉?
  秦喜状元及第,汪彦章以启贺会之。有云:“三年而奉诏策,固南宫进士之所同,一举而首儒科,盖东阁郎君之未有。”本意求属对之工,非有意薄之也,而喜父子怒以为轻已。彦章自此得罪,羁置湖湘,至终身不得还近地。语言之速咎,盖有无心而致之者,可畏也哉!
  翟公巽虽为蔡京所汲引,然抗直不为屈。初代宰相作《贺日有戴承表》,末云:“众非后何戴率倾就望之心,无不尔或承永怀畏爱之德。”京读终篇,曰:“奇文也,然‘无不尔或承’对‘众非后何戴’似乎偏枯,欲以‘臣不命其承’易之,亦不失承字,而稍加亲切,如何?”公巽曰:“胜矣,然业已供本。”竟不易。京亦不能夺也。未几又代作《天神示现表》,有云:“圣神受命穆清,告成禹锡;祖宗在帝左右,顾予汤孙。”末云:“在天对越,乏清庙肃雍之仪;前席具言,愧宣室鬼神之问。”京曰:“国有盛事如此,公巽之文真为时而出也。”公巽徐曰:“畴昔不命其承,抑云遇矣;今日为时而出,厥有旨哉?”京虽恶其不逊,然尚能容之。石林尝喜道之。
  张衡《东京赋》说鬼甚众,其言“亻辰(音震)子万童,丹首玄制,桃弧棘矢,所发无臬(音刈)。飞砾雨散,刚瘅(音)必毙。煌火驰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然后凌天池,绝飞梁,捎(所交切)螭魅,犭(葵聿切)狂,斩委(自危切)蛇(免斯切),脑方良。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残夔<鬼虚>与罔象,殪(烟计切)野仲而歼游光。八灵为之震慑,况魃(音岐)蜮(音域)与毕方。度朔作梗(音哽),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七刀切)索苇。目察区陬(祖娄切),司执遗鬼,京室密清,罔有不韪。”此文虽多物鬼彡,然情状无所寓。翟汝文公巽作《内中大傩文》云云,乃有托讽之意,其文亦古雅有秦汉间风力。
  程子山绍兴初为史官,以狂躁得罪归蜀。《迁靖州表》谢曰:“为其自作弗靖,故使谪居此邦。”人以能自状也。
  有荐人而不副所期者,因答谢笺曰:“金丸初落,会见绐于能言;玉柄频挥,笑误夸其解舞。”能言鸭,陆龟蒙事;解舞,羊叔子鹤事,《世说》所谓羊公鹤也。
  王庠应制举时,问读书之法于眉山。眉山以书答云:“别笺所示,老病废忘,岂堪英俊如此责望?少年应科目时,记录名数沿革等大略,与应举者同耳。亦有少节目文字,皆被人取去,然亦无用也。实无捷径必得之术,但如君高才,强力积学数年,自有可得之道。而其实皆命也。但卑意欲少年为学者,每一书皆作数次读之。书之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尽取,但得其所求者尔。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且只以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放此。此虽似迂钝,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敌,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甚非速化之术,可笑可笑。承下问,不敢不尽也。”前辈教人读书如此,此岂肤浅求速成、苟简无根柢者所能哉?此书今集中不载,学者当书绅,故表而出之。
  予中进士科后,从石林于卞山。予时欲求试博学宏词,石林勉予曰:“宏词不足为也,宜留心制科工夫,他日学成,便为一世名儒,得失不足论也。”因授予以所编方略,又极论修习次第曰:“天下之书,浩博无涯。昔有人习大科十余年,业成,因见田元均。论及《论语正义》中题目。元均曰:‘曾见博士周生烈传中亦有一二好题,合入编次。’其人骇,未尝见此书也。元均笑,因取而示之,其人惭,自以未始学也。虽然题目如海中沙,其要有十字而已,曰明、曰暗、曰疑、曰顽、曰合、曰合(音蛤)、曰揭、曰拆、曰包、曰胎,不出此十字也。”予曰:“暗者何也?”曰:“明暗皆言数也,暗如因民常而施教是也。《周官》因此。五物者,民之常,而施十有二教焉。题目字中不见数而藏五与十二于其间焉。此最难测度。若明数,则如《既醉》备五福祭有十伦是也。”曰:“疑者何也?”曰:“尧舜汤禹所举如何是也。疑若唐虞夏商也,乃是《魏相传 高皇帝所述书》“天子所服”第八:受诏长乐宫中,谒者赵尧举春,李舜举夏,儿汤举秋,贡禹举冬(高帝时自有一贡禹)。四人各职一时也。又如汤周福祚,疑若二代也,乃是《杜周传赞》云张汤、杜周并起文墨小吏,迹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后莫及也。此为最巧。”曰:“顽者何也?”曰:“形势不如德是也。意思语言子史中相近似者殆十余处,独此一句在史赞,令人捉摸不着,虽东坡犹惑之。故论备举诸处以该之也。”(廷博按:十字但论其四,此处疑有脱文)既而叹曰:“此学殆废绝矣,吾子勉之,或能振举百年之坠典也。”予懒惰,与世不合,无意于求知,终不能称石林之遗意,深所叹恨;但缀缉记诵,庶不全负石林所期耳。
  为文当存气质,气质浑圆意到辞达,便是天下之至文。若华靡淫艳,气质雕丧,虽工不足尚矣。此理全在心识通明。心识不明,虽博览多好无益也。古人谓文灭质、博溺心者,岂特为儒之病哉?亦为文之弊也。
  作世俗应用之文,当如快吏主断,并缘法令,应时决遣。
  甲午十月二日,天欲明,梦宣尼令作《镜铭》,中云“湛然清明,灼彼群昏。”余语皆不记。
  秦会之既主和议,大帅皆罢兵权,赐田宅。予为岳侯作谢表,有云:“功状蔑闻,敢遂良田之请;谤书狎至,犹存息壤之盟。”会之读,不乐。
  人之为善,须出于无心;若有心,则非为善矣。有为利而为善,有为名而为善,有望报而为善:其去为恶无几矣。
  养生家言:“凡人晨兴索衣,而侍者误,反衣以进,慎勿出声,便接取服之,必有大喜。”读此者往往信之,而不知其旨也。清晨荣卫流行,法当省节语言,葆惜和气。人多急性,方着衣欲起,而颠倒反覆,必将躁怒叱骂,则所伤多矣。若明以此告之,固当知戒;然或遇事辄发,不能小忍,及悟则已有所损矣。故为有喜之说以诱之,人心幸其有喜,必隐忍而息怒,非实然也。
  久处穷困,百事无成,心若死灰,扫除诸妄,皆已净尽,无所愿望矣。然犹未能忘者,尚愿逢出世师,得安乐法,真气自守,内无饥渴,和气自卫,外无寒暑,衣食所需不复动念。耳目聪明,思虑清静,步履轻健,寝寐安和,活一日一月一年,百年任其自然,如此足矣。或者至诚所格,仙佛怜念,天或赐之,未可知也。但行住坐卧,专精凝想,庶其有所遇乎?
  动静当要深思,得失不须先虑。
  心息相依,息调心静,此摄心之至要。神气交养,气定神全,此存神之至要。
  子尝客寓楼,居楼下,市声喧杂。初若不可耐,洗心内听,一二日后,寂无所闻,盖与逃空谷者略无少异。以此自悟:能从耳根返源,则无所往而不静也。闻盖尘耳。
  庚辰五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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