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文公笔记 - (TXT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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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内容:
《宋景文公笔记》 (宋)宋祁 撰
●宋景文公笔记卷上
○释俗
近世授观察使者不带金鱼袋。初,名臣钱若水拜观察使,佩鱼自若,人皆疑而问之。若水倦于酬辩,录唐故事一番在袖中,人问者辄示之。
宦者宫人言正月与上讳同音,故共易为初月。王圭为修起居注,颇熟其闻,因上言:秦始皇帝名政,改正(音政)月为端月,以正(音政)为正(音征)。今乞废正征音一字不用。遂下两制议,两制共是,其请表去其字。曾公亮疑而问予,予曰:“不宜废,且月外尚有射正。《诗》曰:‘不出正兮。不止正月矣。”曾寤,密语丞相府,罢之。
国朝有骨朵子,直卫士之亲近者。予尝修日历,曾究其义,关中人谓腹大者为胍■〈月乇〉,上孤下都,俗因谓杖头大者亦为胍■〈月乇〉,后讹为骨朵。朵从平声,然朵难得音。今为军额,固不可改矣。
予昔领门下省,会天子排正仗,吏供洞案者设于前殿两螭首间,案上设燎香炉。修注官夹案立。予诘吏何名洞,吏辞不知。予思之通朱漆为案,故名曰洞耳。丞相公序谓然,唐人郑谷尝用之。
宣献宋公著《卤簿记》,至■〈矛暴〉槊不能得其始,遍问诸儒,无知者。予后十余年方得其义,云江左有瓝槊,以首大如瓝,故云。(■〈矛暴〉,一作■〈犭暴〉。)
陶谷本唐彦谦后,石晋时避帝讳,改曰陶。后纳唐氏为婿,亦可怪。
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相类。道佛二家写书,犹用黄纸。《齐民要术》有治雌黄法,或曰:古人何须用黄纸曰蘖,染之可用辟蟫。今台家诏敕用黄,故私家避不敢用。
孙炎作反切,语本出于俚俗常言,尚数百种,故谓就为鲫溜,凡人不慧者即曰不鲫溜,谓团曰突栾,谓精曰鲫令,谓孔曰窟笼,不可胜举。而唐卢仝诗云:“不鲫溜钝汉国朝。”林逋诗云:“团栾空绕百千回。”是不晓俚人反语。逋虽栾突为团,亦其谬也。
碑者,施于墓则下棺,施于庙则系牲,古人因刻文其上。今佛寺揭大石镂文,士大夫皆题曰碑铭,何耶?吾所未晓。
乐石有磬,今浮屠持铜钵亦名磬。世人不识乐石,而儒者往往不晓磬折义,故不独不识磐,又不能知钵。捣辛物作齑,南方喜之,所谓金齑玉脍者。古说齑臼曰受辛,是臼中受辛物捣之。
南方之人谓水皆曰江,北方之人谓水皆曰河,随方言之便,而淮济之名不显。司马迁作《河渠书》,并四渎言之。《子虚赋》曰:“下属江河,事已相乱。”后人宜不能分别言之也。
莒公言:“河阳出王鲔。”即今黄鱼也,形如豕口,与目俱在腹下,每春二月出于石穴,逆河而上,人乃取之。其腥不可近,官以为鲊,献御,其味甚美,然有毒,所谓王鲔岫居者。
蜀人谓老为皤(音波),取皤皤黄发义。后有贼王小皤作乱,今国史乃作小波,非是。
蜀人见物惊异辄曰噫嘻嚱。李白作《蜀道难》因用之。汾晋之间尊者呼左右曰咄,左右必曰喏,而司空图作《休休亭记》又用之。修书学士刘羲叟为予言,《晋书》言“咄嗟而办”,非是,宜言“咄喏而办”。然咄嗟,前世人文章中多用之,或自有义。
今造屋势有曲折者谓之逋峻。齐魏间,以人有仪矩可喜者谓之逋峭,盖逋峻也。(《集韵》曰:逋庩,屋不平也。逋,奔模切;庩,同都切。)
儒者读书多随俗呼,不从本音,或终身不悟者。凡读廷(音定)皆作廷(音亭),故廷中、廷争、柏者鬼之廷、游神之廷皆作庭。假借之假(音嫁)皆作假(音贾)。朝请(音方姓切)皆作请(屈请之请)。烂脱(音夺)皆作脱。大守(音狩)作守。周身之防(去声)为防。廷尉评(去声)为评。中(去声)兴为中兴。若此甚众。
莒公尝言山东曰朝阳,山西曰夕阳,故《诗》曰“度其夕阳。”又曰“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指山之处耳。后人便用夕阳为斜日,误矣。予见刘琨诗“夕阳忽西流”。然古人亦误用久矣夫。
余见今人为学不及古人之有根本,每亦自愧。尝读《祭式》,其中有任器字注曰未详,且任器乃担荷之具,杂见子史,何云未详。
古今语无雅俗,惟世之罕道者似雅,如古以大为大(音如舟拖之拖),则言大雅、大夫、大阅、大举类,不及今人言大(徒带反)之雅。古以车(音居)为车(昌遮反),汉以来乃言车(居),俗语则曰车(昌遮反),则今语为雅。
今公私文书以敕(音赉)为敕,吏既书画有体,不复能改。
《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为银,《国志》以天上有口为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力为劭。
古无正字,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间为闲。后人以乱旁为舌,揖下无耳,鼋鼍从龟,夺奋从雀,席中从带,恶上安西,鼓外设皮,銮头生毁,离则配禹,壑乃施溪,巫混经旁,皋分泽外,猎化为獦(音葛兽名),业左益土,灵底著器,其何法哉。
余友杨备得古文《尚书》释文,读之大喜,于是书讯剌字皆用古文,僚友不之识,指为怪人。
余少为学,本无师友,家苦贫,无书,习作诗赋,未始有志立名于当世也,愿计粟米养亲绍家阀耳。年二十四而以文投故宰相夏公,公奇之,以为必取甲科。吾亦不知果是欤。天圣甲子从乡贡试礼部,故龙图学士刘公叹所试辞赋,大称之,朝以为诸生冠。吾始重自淬砺力于学,模写有名士文章,诸儒颇称以为是。年过五十被诏作《唐书》,精思十余年,尽见前世诸著,乃悟文章之难也。虽悟于心,又求之古人,始得其崖略。因取视五十已前所为文,赧然汗下,知未尝得作者藩篱,而所效皆糟粕刍狗矣(一作耳)。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后可以传不朽。若体规画圆、准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古人讥屋下作屋,信然。陆机曰:“谢朝花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韩愈曰:“惟陈言之务去。”此乃为文之要。五经皆不同体,孔子没后百家奋兴,类不相沿,是前人皆得此旨。呜呼!吾亦悟之晚矣。虽然,若天假吾年,犹冀老而成云。
莒公尝言王沂公所试《有教无类》、《有物混成》赋二篇,在生平论著绝出,有若神助云。杨亿大年亦云:“文章立名不必多,如王君二赋,一生衣之食之不能尽。”
李淑之文自高一代,然最爱刘禹锡文章,以为唐称“柳刘”,刘宜在柳柳州之上。淑所论著多似之,末年尤奥涩。人读之至有不能晓者。
柳州为文或取前人陈语用之,不及韩吏部卓然不丐于古,而一出诸己。刘梦得巧于用事,故韩柳不加品目焉。
晏相国今世之工为诗者也。末年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已来所未有。然相国不自贵重其文,凡门下客及官属解声韵者,悉与酬唱。
上即位,天圣初元以来,搢绅间为诗者益少,惟故丞相晏公殊、钱公惟演、翰林刘公筠数人而已。至丞相王公曙、参知政事宋公绶、翰林学士李公淑,文章外亦作诗,而不专也。其后石延年、苏舜钦、梅尧臣皆自谓好为诗,不能自名矣。
余于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余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几至于道乎?天禀余才才及中人,中人之流未能名一世,然自力于当时则绰绰矣。
每见旧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烧弃,梅尧叟喜曰:“公之文进矣,仆之为诗亦然。”
文有属对平侧用事者,供公家一时宣读、施行以便快然,久之,不可施于史传。余修《唐书》,未尝得唐人一诏一令可载于传者,唯舍对偶之文,近高古乃可著于篇。大抵史近古,对偶宜今,以对偶之文入史策,如粉黛饰壮士,笙匏佐鼙鼓,非所施云。
莒公常言:宋宣献公作《西太乙宫碑》,文之极挚者也。
晏丞相尝问曾明仲云:“刘禹锡诗有‘瀼西春水縠纹生’,生字作何意?”明仲曰:“作生育之生。”丞相曰:“非也,作生熟之生,语乃健。”(《庄子》曰:“生熟不尽于前。”王建诗曰:“自别城中礼数生。”)
●宋景文公笔记卷中
○考古
莒公言:《左氏》、《国语》越大夫舌庸,今《春秋传》作后庸,而《姓纂》舌氏引越大夫为祖。
今人多误以鲍照为昭,李商隐有诗云:“浓烹鲍照葵”。又金陵有人得地中石刻,作鲍照字。
卫宏《汉仪注》曰:“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司马迁死后,宣帝以其官为令,行太史文书而已。”晋灼以宏言为非是。颜师古曰:“司马谈为太史令耳,迁尊之为公。”予谓迁与《任安书》自言仆之先人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若其位在丞相上,安得此言耶?《百官表》不著其官,信其非矣。
古者大夫字便用叠画写之,以夫有大音故也。《庄子》、李斯《峄山碑》如此。
古者牛唯服车,《书》曰:“肇牵车牛。”《易》曰:“服牛乘马。”汉赵过始教人用牛耕,王弼传《易》曰:“牛稼穑之资。”是不原汉始牛耕之意。
今国学行王弼《易》,题曰“周易乾传第一”,下云王弼注。且传即注解名,下当只云王弼乃允。
莒公言:诗有“常棣之华”,逸诗有“唐棣之华”,世人多误以常棣为唐棣,于兄弟用之,因唐误常。且常棣,棣也;唐棣,栘也。栘开而反合者也。此两物不相亲。
郑玄注《礼记》,谓樝,梨之臧者。今樝与梨绝不类,恐玄所指非今樝也。
莒公言物理不可必,故圣人随有无言之,以教一世。必于有,则不可常见,如彭祖七百岁,黄帝升天,秦穆、赵简之帝所也。若必于无,则又忽然而有也,如魏明帝时有火浣布刊去文帝所论是已。
《易》家有蜀才,《史记》有臣瓒,颜之推曰:“范长生自称蜀才,则蜀人也。臣瓒者,于瓒也。”
唐玄宗始以隶楷易《尚书》古文,今儒者不识古文自唐开元始。予见苏颋撰《朝觐坛颂》,有乩虞氏字。馆阁校雠官辄点乩字侧云疑,不知乩即稽字。
颜之推说唐末文籍亡散,故诸儒不知字学。江南惟徐铉、徐锴、中朝郭恕先,此三人信其博也。锴为《说文系传》,恕先作《汗简佩觿》,时蜀有林氏作《小说》,然狭于徐、郭。太宗朝句中正亦颇留意。予顷请刻篆楷二体九经于国学,予友高敏之笑之。
李阳冰深于篆隶,而名作冰音凝,故参政王公尧臣但读阳凝。予曰:“阳凝无义,唯阳冰有不冶之语。”
周大臣王朴名朴,平豆反,而自谓朴。案:《说文》朴无朴音,俗以朴为扑耳。
后魏北齐时,里俗作伪字最多,如巧言为辩,文子为学之比。隋有《柳■〈巬,言代夫〉传》,又之讹,以巩易巧矣。予见佛书以言辩字多作■〈巬,言代夫〉,世人不复辨诘。
学者不读《说文》,余以为非是。古者有六书,安得不习。春秋止戈为武,反正为乏。亥二首六身,韩子八厶为公,子夏辨三豕度河,仲尼登太山见七十二家字皆不同。圣贤尚尔,何必为固陋哉。
唐吕温作《由鹿赋》曰:“由此鹿以致他鹿,故曰由鹿。”予案:《说文》曰率鸟者,系生鸟以来之名化。化音由。吕得其意而不知《说文》有此化字也。
焉本鸟名,能兽名,为猴名,乙蒸名,借凤为朋党字(朋本音凤),学者多不知,不读《说文》之过也。
《汉书?李广传》数奇注,切为所角反,故学者皆曰数(音朔)奇。孙宣公奭,当世大儒,亦从曰数(朔)。后予得江南本,乃所具反,由是复观颜注,乃颜破朔从所具反云,世人不之觉。
《汉书?黄霸传》云:“京兆尹张敞舍鹖雀飞集丞相府,霸以为神爵,议欲以闻。”颜师古曰:“此鹖音介,字当作■〈介鳥〉,此通用耳。■〈介鳥〉雀大而青,出羌中,非武贲所载鹖也”。今官本介字误作芬,■〈介鳥〉字作鳻,鳻亦音芬。鳻是鸟聚貌,非鸟名也。予见徐锴本亦如此改定。
予曾见萧该《汉书音义》若干篇,时有异议,然本书十二篇今无全本。颜监集诸家《汉书》注,独遗此不收,疑颜当时不见此书云,今略记于后。
《儒林传?施雠传》云:“鲁伯授太山毛莫如少路。”师古曰:“姓毛,名莫如,字少路。”该案:《风俗通?姓氏篇》,混屯太昊之良佐,汉有屯莫如,为常山太守,又有毛姓,云毛伯文王子也,见《左传》。汉有毛樗之为寿张令。案:此莫如姓非毛,乃应作屯,字音徒本反。今人相承呼为毛,忽闻为屯,惊怪者多。但毛屯相类,容是传写误耳。应劭解《汉书》,世人皆用,何为《风俗通》而不信。
《赵子传》:“蔡谊授同郡食我子公。”师古无注,该案:《风俗通》食我,韩公子也,见《战国策》。汉有食子公,为博士,食音嗣。
《颜安乐传》:“■〈梳,代木〉广授琅琊筦路。”师古曰:“筦亦管字也,路为御史中丞。”该案:草下完音丸,又音官,今《汉书》本却作草下完。《风俗通?姓氏篇》有管莞二姓,云莞苏楚大夫,见《吕氏春秋》。汉有莞路,为御史中丞,即此是也。又有管姓,云管夷吾,齐桓佐也,见《论语》。汉有管虢,为西河太守。今莞路是草下完,非竹下完及竹下官。由来读者多惑,检《风俗通》乃知。
《瑕丘江公传》“丁姓授楚申章昌曼君为博士,至长沙太傅。”李奇曰:“姓申章,名昌,字曼君。”该案:《风俗通?姓氏篇》云:“由余,秦相也。”见《史记》。汉有由章,至长沙太傅。
《扬雄传》:“名曰畔牢愁。”李奇曰:“畔,离。牢,聊也。与君想离愁而无聊也。”该案:牢字旁著水,晋直作牢。韦昭曰:“浶,骚也。”郑氏愁音曹,又恐鷤■〈圭鳥〉之先鸣。师古:鷤音大系反,■〈圭鳥〉音桂。该案:“苏林:鷤■〈圭鳥〉音殄绢。”又挟猖狂,该曰:猖狂,无头鬼,见《字林》。
“招摇泰壹”,颜以张晏注:“招摇、泰壹,皆神名。”该曰:“如淳作皋楔。皋,积柴于头,置牲玉于其上,举而烧之,故曰皋摇。”
“储胥弩阹”,该引三苍,因山谷为牛马圉谓之阹。《黄图》云:“弩阹在上林苑外,洒沈菑呀壑渎。”该案:“洒沈菑而呀壑渎兮。呀或作呵,呵叱,问四渎也。”“啾啾跄跄入西园切神光”,颜曰:“啾啾跄跄,腾骧貌。”该说啾旧亦作愁,韦昭:音裁臬反,今书或作口旁。秋,该引埤仓啾众声也,又引《楚辞》“鸣玉鸾之啾啾”为据云。“稽颡树颔,扶服蛾伏。”如淳曰:“叩头时顶下向则树向上也。”该案:韦本作“梨颡树颔。”梨颡,颡■〈扌属〉地。树颔,颔触地也,今作稽颡。传写误耳。又玄有首、冲、错、测、摛、莹、数、文、掜、图、告十一篇。该案:冲作衡,云八十一家相对之弟如辐轑之卫。又案:《别录告下》有《玄问》一篇,合十二篇,今脱一篇,疑今人不见《太玄》及《别录》,不知其谬,譔为十三卷。颜曰:“譔与撰同。”该案:《字林》:譔,专教也,音诠,惟《礼记》音撰,尚有一卷未寻得。
予最爱《李令伯表》曰:“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此言之要也。
古文卯本柳字,后借为辰卯之卯。北本别字,后借为西北之北。虞翻笑郑玄不识古文,以卯为昧,训北曰北犹别也。
古人语自有椎拙不可掩者。乐府曰:“何以销忧,惟有杜康。”刘越石曰:“何其不梦周。”又曰:“夫子悲获麟,西狩泣孔丘。”虽有意绪,辞亦钝朴矣。又不及沈约云:“黄宪牛医之子,叔度名动京师”云。
古人名黑臀、黑肩、牛虫、大子,今不以为雅。迎猫为食田鼠,读礼者不曰猫音茅而曰猫(音苗),避俗也。庄子曰:“道在屎溺。”今为鄙语。《汉书》:“驴非驴,马非马,龟兹王乃骡也。”如此语粗甚,可削去也。
宣献宋公尝谓左丘明工言人事,庄周工言天道,二子之上无有文矣。虽圣人复兴,蔑以加云。予谓老子《道德篇》为玄言之祖,屈宋《离骚》为辞赋之祖,司马迁《史记》为纪传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矣。
柳子厚《正符晋说》虽模写前人体裁,然自出新意,可谓文矣。刘梦得著《天论》三篇,理虽未极,其辞至矣。韩退之《送穷文》、《进学解》、《毛颖传》、《原道》等诸篇,皆古人意思未到,可以名家矣。
王弼注《易》直发胸臆,不如郑玄等师承有来也。或曰:何以得立为一家,予曰:“弼弃易象互体,专附小象,衍成其文,是以诸儒不能訾退之。今讲《易》者已读弼注,讫至小象则更无可敷演矣。”刘齐善言《易》说曰:“六十四卦本之乾坤,及诸卦中皆有乾坤象意。孔子叙乾为玉为金,坤为牛为舆之类,本释他卦所引,非徒言也。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
老子曰:“无物之象。”古语亦有想象。韩非子曰:“人希见生象,得死象图之。”又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人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然说亦怪矣。
司马相如赞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德逮黎庶,《小雅》推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虽殊,其合德一也。”此语最佳。
太史公曰:“赵胜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见自振泽才为乱世之士,治世则罪人矣。”
《春秋》者,天下之正法也。孔子有王天下之才而不得位,故见其志于《春秋》。是以引天下之誉褒之,贤者不敢私;引天下之议贬之,奸人不敢乱,故汉人以《春秋》决狱,所以法仲尼也。
曾子年七十文学始就,乃能著书。孔子曰:“参也鲁。”盖少时止以孝显,未如晚节之该洽也。
贾谊善言治,晁错善言兵,董仲舒善推天人,司马迁叙事,相如、扬雄文章,刘向父子博洽至矣。
韩退之称孟轲醇乎醇者也,至荀况、扬雄曰大醇而小疵。予以为未之尽。孟之学也虽醇,于用缓。荀之学也虽疵,于用切。扬则立言可矣,不近于用。
贾谊善言治,健而快,过董仲舒一等。仲舒优软不迫切,纯儒也。
莒公言欧阳永叔推重归去来,以为江左高文。丞相以为知言。
或诋汉高祖非张良、陈平不能得天下。曰不然,良、平非高祖不能用。夫智高于良、平乃能听其谋,至项羽不知用范增则败矣。高祖之量之谋兼韩信、彭越者八九,故三分关东地与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