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镇演义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演义
书籍内容:

唐末藩镇演义
例言
一本书以提倡信义唤醒世人为主旨
一本书起自黄巢作乱,终于朱温被弑,凡三十八年
一本书大事依据通鉴新旧唐书五代史,但详于藩镇事迹,其它与武事无涉者多付阙如
一本书采用小说中白话演义体裁,便于普及。惟当时诏命书札文章华茂者,则仍其旧。盖用白话译出,不独冗长,更嫌乏味,反令阅者厌观
一本书成于匆促,所有叙言题辞批语均未征齐,统俟再板时增加印订
一本书祇言古事,间有与时事关合者,特用一二语点题,令人注意,实行唤醒主旨。决非以某古人比某今人,阅者幸勿私衷推测,致耗脑筋,尤所盼祷
  民国十年 著者识

唐末藩镇演义第一集 汉东余光黄着
第一回 考唐制四帝变兵章 聚曹州二贼兴乱事
  话说唐朝自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起兵晋阳,平了隋乱,六年而成帝业,建都长安。那太宗文皇帝将天下兵马实行遣散,设立府兵,平时从事耕蓄,有事效力疆场,法制甚善。后来传至玄宗皇帝,就是那宠杨贵妃、爱安禄山的那个唐明皇,其时天下太平已久,并未用兵,府兵之法寝废。宰相张说奏请募兵,玄宗准行,并派尚书左丞萧嵩,与州吏共同挑选,号曰彍骑。至天宝末年,安禄山因与宰相杨贵妃之兄杨国忠不和,带着朔方健儿,打着渔阳战鼓,作起乱来。他的同里好友史思明更来帮助,与他成了个安史之乱。那时召募的彍骑前往讨贼,并不能平,于是藩镇之兵始强。
  原来藩镇之兵,即是节度使之兵。当年因边将屯防便利起见,分道设置,只有平庐、范阳、河东、关内、河西、北庭、安西、陇右、剑南、岭南、江南、河南十二道,每道设置一人执掌兵权,原名为大都督,至高宗时都督带使持节者,名之曰节度使。安史乱时,玄宗巡幸西蜀,命太子即位灵武,是为肃宗。这肃宗皇帝派李光弼、郭子仪等,帅着当时九节度使之兵,讨平了大乱,因此武夫战将以功起行阵封侯王者,皆得充节度使。于是藩镇相望于内地,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择为吏,号为留后,以邀朝命。国家力不能制,忍耻含垢,因而抚之,行那姑息之政。各使愈骄,自出号令以相侵夺,天子熟视不知所为,反作和事老人,似此已非一日。
  迨至十八代僖宗皇帝登基,年纔十四,专事游戏,政事委之宦官田令孜,朝纲大坏。各地节度使时有增加,统计僖宗一朝,节使名称竟多至陆十余处。你道是那陆十余处呢?曰凤翔、曰陕州、曰淮南、曰武定、曰武安、曰武泰、曰武宁、曰河中、曰河东、曰同华、曰蔡州、曰卢龙、曰代北、曰静难曰泰宁、曰钦化、曰安武、曰忠武、曰义武、曰宣武、曰振武、曰金商、曰感义、曰感化、曰成德、曰护国、曰奉国、曰佑国、曰昭义、曰义成、曰义胜、曰义昌、曰东川、曰河西、曰四川、曰镇南、曰荆南、曰剑南、曰岭南东、曰岭南西、曰山南东、曰山南西、曰陕虢、曰河阳、曰朔方、曰泾原、曰夏绥、曰郦延、曰邠宁、曰镇海、曰天平、曰天雄、曰博野、曰平庐、曰雁门、曰广州、曰魏博、曰凤州、曰大同、曰保大、曰永平。这许多节度使,平时据险要、专方面,自有土地,自有人民,缮治甲兵,储存财赋,以兵士为爪牙,以人民为鱼肉,雄视一方,无所不至。加之宦官弄权,赏赐无度,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又复连岁蝗虫大作,赤地千里,弄得一般百姓求死无所,因而相聚为盗,天下从此大乱。
  且说僖宗干符二年,濮州盐贩王仙芝,因与同伙贩卖私盐打死多人,官司巡文缉捕,仙芝逃避几处,终恐被拿,乃与同黟相商,聚合饥民三千余人,破了濮州,俘虏万人,掠取财货无数。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反为仙芝所败,仙芝自号为大将军,带领人众来打曹州,又遣心腹兄弟尚君长、柴存、曹师雄、柳彦璋等分掠各乡。派拨已定,忽又想起一个好友来,自己言道:“我如何将此人忘了!若得此人同举大事,必能成功!”随即写了亲笔书信一封,差个心腹弟兄,姓毕名师铎的,前往曹州寃句地方,引动一位魔王出来。这人姓黄名巢,生得体格魁梧,胸怀宏大,惟天生一个杰傲不驯的特性,好酒使气,轻财嗜杀,专一结交亡命之徒。家世贩盐为业,颇有资财,父母见他如此行为,深为忧虑,又禁他不得,相继气病而亡。巢幼时也粗涉书传,深慕西楚霸王项籍之为人,屡举进士不第,乃投笔叹曰:“大丈夫当纵横宇内,自取侯王!安能向断简残篇中,作蠹虫生活,受这无识试官们的闷气呢?方今天下藩镇最强,武人为重,莫若弃文就武,别作良图。”乃聘请名师教授武艺,兼习骑射。生来一种神力,不列三年,十八般武艺尽皆精晓,尤以击剑最为擅长。王仙芝当年打伤人命,曾蒙他救护在他家中,躲避了多时,两人十分契合。那时闻得仙芝起事,正拟前往赞助,又恐事不能成,为天下笑,只得按纳在心。这日正在后园演习武技,见一门子拿了书信一封,上前禀道:“门外有一个军官打扮的大汉,自称姓毕,前来求见。并有书信在此。”黄巢接来一看,认得是仙芝的笔迹,连忙吩咐门子道:“快请那人进来。”一面拆书看罢。毕师铎已大踏步的走来,与黄巢见过了礼,一同来到大客厅内,分宾主坐下。那毕师铎便道:“大官人不认得我吗?我原在前村毕家屯居住,名叫师铎。只因同着王哥哥贩卖私盐,回家时甚少。那年我的母亲去世,我不在家,听得邻舍们说,还是大官人施舍的一口棺材呢!我后来回家要来道谢,只因同王哥哥做的那事又发作了,不敢出门,到如今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得。”黄巢答道:“一口棺材值得什么!我那一年不施舍百八十口的!我想黄天生人,原是平等,如今的世界,那富的便要金埋玉葬,那贫的连一个薄板的棺材都没有,岂是上天的意思吗?我虽有几个钱,狠想做一番事业,决不学那时下的守财虏呢!”师铎听了,不由的叹服,又将仙芝敦请同举大事的话说了一遍。黄巢正中下怀,便连夜同毕师铎来见仙芝。仙芝接着大喜。黄巢道:“阿哥首举义旗,连破州镇,天下震动。现今藩镇兵强,设一旦奉天子诏命,四方来攻,似此毫无教练之人,器械不精,粮饷不足,如何抵挡?弟有一言,如蒙采择,管教他唐家天子,坐不稳那长安!”只见黄巢叠着两个指头,说出一篇计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讨大盗来威获小胜 调小军张宴吃大惊
  话说黄巢对仙芝说道:“从来举事,固在厮杀定乱,还要文章。阿哥首举义旗,震动天下,必须草一檄文,传布各地,使仗义之心、救民之意,全国了然;又要上不叛天子,中不背强藩,自然为敌者少;将一切罪恶加在州县官吏身上,现今人民憔悴虐政,对于天子强藩均是敢怒而不敢言,惟有贪污州县官吏接近,人民恨之刺骨,今见我等专以诛杀贪官污吏为言,正合了他的意思,自然助我者多。照这样一办,既可以缓强兵之来攻,又可以收劲卒之应用。小弟不才,略知兵法,趁此时机勤加教练,俟明春天暖,鼓舞而西,不难横行天下也。”仙芝听了,深以为然,乃传檄诸道:只言官吏贪暴,赏罚不平,弄得人民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我等体天地好生之心,顺同胞恶死之念,谨举义旗,为民请命。各地不必惊恐,如有同襄大义之人,若肯来归,定当优待。一俟皇帝撤换此辈贪污官吏,即当解甲归田,同作太平鸡犬。黄天可表,决不食言。又钞写了多份,差人四处粘贴,各地人民困于重敛者,归之如市。一月之中,众至数万。巢乃拔其精壮者勤加教练,均以弟兄相呼,又将自己家财,及仙芝所掠金银发放众人。巢素性豪侈,到了此时,衣服饮食偏与那最下等弟兄们同样,每日或早或晚,召集众人在打麦场上宣讲大义一番。因此众人感激拜服,乐为之用。
  再看黄巢时,并无出兵之意,又过了两月,众人精力强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巢乃与仙芝同商进兵之道。一日,筑下土台一座,高有八尺,宽有数方,上面列着棹椅旗帜刀鎗等件,又叫弟兄们杀牛宰马,预备酒筵,召集众人,在那青天红日之下烧了香,磕了头,歃血宣誓。那誓书大意系说:我等今日聚义,全为救民。万众一心,横行天下。不能同生,便求同死。如若违背,皇天不佑。宣读已毕,众人都道“一心遵守”,那一遍声音,好似晴天中打了一个霹雷,真是热闹。说毕,都坐下吃饭,又是大碗的酒大块的肉,丰盛得狠。众兄弟们个个吃得十分醉饱,三一羣五一伙在那里说些闲话。
  这黄巢便与仙芝商量着,以为河南道居天下之中,守兵最弱,易于取胜,乃与仙芝各统五万人,往河南进发。那些官兵们,平时吃喝嫖赌,全不操练,听说有贼,先自软了,无可奈何上到阵来,不战而退。巢与仙芝,所向无敌,巢破九州岛,仙芝破六州,共破了河南一十五州,声势浩大。早有探马报上长安,宦官田令孜接着,慌忙奏明僖宗,僖宗听了大惊,随即下诏,命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抽调精壮兵士,会同平庐节度使宋威前往围剿。又命威为诸道行营招讨使,给卫兵三千,骑兵五百,河南诸镇皆受其节制,并以散骑常侍曾元亮为副使。仙芝闻得此种消息,颇形忧闷,忙请黄巢商量抵御之策。那黄巢说道:“从来兵贵神速,权贵统一。如今唐家命六镇出师会剿,往返商量必需时日,又命宋威为诸道招讨,此人年老多病,又无特长,诸道必不服从,恐难听其调遣。我料各路不过抽调二三千人前来敷衍敷衍,有何可惧!我等计划已定,仍请阿哥去攻沂州,弟暂留后,以资策应,免至归路为人所阻。此万全之道也。”仙芝听了有理,率众往沂州进发。
  且说招讨使宋威,原是先朝老将,颇有虚名。当日奉诏,先遣平庐节度副使曹全晸,率着本部人马往救沂州。这全勖生得短小精悍,十分骁勇,领着人马连夜奔来。仙芝听得,聚集众兄弟们商议抵御之策。众人都道:“我等连破数州,官军望风逃避,有何可畏?等他到来,再行厮杀。”是夜并不准备,全晸军中早已探知,二更以后,趁着星月微明前来劫寨。众弟兄们从梦中惊醒,各自四散。仙芝闻得厮杀之声,速起束装,那曹兵已至营门,只得同亲信弟兄们,乘马夺路而遁。全晸追杀数里,得胜而归。军士们一心想得头功,便对全晸说:“王仙芝已被我等杀死。”全晸急忙报知宋威,威便奏明僖宗,百官都来朝贺。那宋威又奏称仙芝已死,各道援兵请还屯本镇。这淮南、忠武、义成、宣武、天平五道节度使,前奉圣旨会剿仙芝,你推我让的,数日方各派兵三千来救沂州;行至半途,闻得平卢兵已杀了王仙芝,正自去住难决,今奉着此令,兵士们落得各回本道去了。
  内中天平节度使薛崇,派的副将张宴,行至义桥,正拟折回,忽探马报道:西北一带驻扎贼兵不少,中军立着朱红旗帜,上面写着斗大的黄字。张宴听了,知道是黄巢的营寨,随即召集军官商议道:“王仙芝与黄巢原是一党,闻巢智谋更胜仙芝。如今仙芝已被平卢军杀了,我等若能擒住黄巢,也算立了大功,不枉出发一趟。我已禀报节使,诸君可竭力进攻,定有重赏。”只见两旁将士都气愤愤的禀道:“节使派遣兵士们,只教我等救沂州,并未叫我等打义桥。那王仙芝既死,各道兵马都已回去,我等仍以回家为是。黄巢无名小盗,杀他作甚?由他去罢。兵士们纔得了几缗钱几匹绢何,必生出事来,要他卖命呢。”那张宴听了,不由的心头火起,大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国家每年费了无数钱粮,养着军汉。如今有一二小盗,尚不能肃清,良心何在?况且我已禀报节使,岂能中止不行?今日暂且休息,明日五更造饭,拔队前往。违令者斩!”说罢,怒冲冲的走入后营去了。两边将士下来,个个抱怨道:“我们遇着这么一个不晓事的军官,前来救沂州已是万般无奈,幸得贼已杀死,正可回家休息。偏又生出事来,去打什么黄巢。早晚这个性命教他送了,如何是好呢!”内有一个最奸黠的,说道:“既是张副将不顾大家的性命,我们何不激怒了众军,各自拔寨回家,看他一人坐在这里,有何能力?且自羞他一羞!”众兵说道:“阿哥说得是。我们就是这样办罢。”于是各自归营,暗暗收拾到了,三更时分一齐拔队,黑夜中辨不出方向,只朝大路走去。约计也行了七八十里,东方微明,前面早有一座城池,十分雄峻。众军腹内饥饿,为首的便前去叫门,想寻些酒食。那管门军士不敢擅开,慌忙报与都将知道。原来此处正是天平所属的州城,城内有两个都将,一个姓张名思泰,一个姓李名承佐。二人闻得,一齐来到城楼,见了无数官军扎在城外,为首数人站在吊桥边。张李问知原委,见他们来势汹汹,深恐激成事端,反为不妙。二人只得走马出城,切实劝慰一番,仍就教他归还本道。众军那里肯听,只说回到天平,恐怕节使责罚,愿驻州城以供驱使。那张李二人如何敢留,只求他们开走,便将袍袖撕了一块,与他们立个盟誓,保那天平节度使不责备他。另缮文书一封,令人先下去了;一面又拿了自己的俸钱,备下丰盛的酒肴,请这军士们吃得十分醉饱,始软洋洋的拔队,一路上溜达着回天平去了。
  再说张宴五更起来点将进兵,那卫兵们报道:各营俱是空营。张宴听了,吃一大惊,又恐被叛兵暗算,便连夜从小路上逃回天平,见了节使,禀明原委。那薛崇听了,大怒道:“似此叛军,若不惩治,以后何以使人,何以御众?待我奏明圣上,一律处他个重刑。”慌忙修了本章,差人往长安呈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奏军情王铎救少弟 受官爵黄巢打阿哥
  话说天平节度使薛崇,见军士们自行开拔,不听长官命令,急忙表奏朝廷,只望下一道严厉的诏令,将为首数人斩首示众,以伸军法。那知不到几日,诏令下来,教本管军官宣慰众军,一切无得穷诘,免致激成事端。那薛崇奉着,大失所望,又已接着张李二都将的来书,只得另派他部下和气的军官前往带领。兵士们见长官如此优待,越发的骄纵了几分,这且不表。再说那平卢节度使宋威,因军士说杀了仙芝,申奏朝廷,朝廷着实的奖励了几句,又赍了钱帛来赏众军。这宋威十分欢喜,正在使署堂上与僚佐们吃得胜酒,忽见一个探马上堂报道:“小人打探得王仙芝那日在沂州败后,逃在黄巢营内,并未杀死。现见各路官军已退,收拾余众,依然出来攻掠。已与黄巢分打阳翟、郏城二处。”宋威及众官听了吃一大惊,急忙又申奏朝廷,一面再派兵把守要塞。不到几日,诏令下来,仍令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路会同平卢兵剿灭。那知那五镇兵士都不愿再行出发,又见张宴一军擅自逃归,朝廷并不加罪,大家更起了一个援例之心,故意放出些忿怨思乱的话,在那些军官们面前说道:“宋威那人,分明是怕我们立功。贼打了败仗,他便教我们回来,他好得头功;贼又来了,他便教我们帮助他去打头阵。我们须不是木偶人,由他搬弄!前回出发,脚都走痛了,这两天刚刚养好,又要出发,把弟兄们闹翻了,我们可不能负责呢。”这军官们听了,只得来回节使,那些节使们素来仗着兵士为要挟朝廷之具,今见他们说得有理,也不敢十分强迫。那宋威见各镇人马并不到来,又申奏朝廷告急,不数日诏令下来,令昭羲节度使曹翔、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绹调兵会剿,仍催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先行发兵,同宋威击讨。等朝廷慢慢分拨已定,各节使慢慢调兵遣将,兵士们一步步往前行走,那王仙芝早破了阳翟,黄巢早破了郏城。
  仙芝等又进攻汝州,这汝州刺使姓王名镣,原是朝中宰相王铎的少弟,他的伯父王播当年也做个宰相,到是个世代簪缨,诗酒风流的名士,素不以武人为然。至于教练兵士,更不在意。他的部下,那能敌得王仙芝那一般亡命之徒,不须三日,城早破了,兄弟们将那王镣活捉到营,仙芝见他生得到也文秀,又问知系王铎之弟,这汝州城的兵士们并未十分抗拒,便起了一个好生之心,叫弟兄们与他解了缚,赐些酒食,暂且留在后营好好的看守。一面吩咐众人:“如今打破汝州,功劳不小,准你们大掠三日。那些百姓若不抗拒的,不准杀戮。”因此满城士民听了此话,絜家逃走者不计其数。内中逃往长安的,各处传说,那王铎听了,好不忧闷,一心要救自家兄弟。次日在僖宗驾前奏道:“臣闻王仙芝与其党尚君长等,均是率土之民,只因犯法畏罪,迫而为盗。今各道节度使又不能取胜,依臣愚见,莫若赦他小罪,令其自新,除他一个官职,令人前往招降。他若来归,免至兴动刀兵,亦是国家之福。如其不来,讨之未晚。”僖宗听罢,随即勑赦王仙芝及尚君长等罪犯,并除一官职,令勑使前去招降。等勑使赶着仙芝时,那仙芝已破了阳武,进攻郑州,势焰愈大。虽然赦了罪名,见只除一小官,也不在意,并不拜令,没昼没夜的去攻打郑州。
  看看旦夕可下,忽一日仙芝正与黄巢在前敌督战,听得一片喧噪之声,回头看时,后军阵角自乱,急忙与巢拨转马头,正要传令,众兄弟们已纷纷奔窜。仙芝与巢禁止不得,随众而遁。城中见了,也开门杀出来,仙芝等大败。原来昭义监军雷殷符屯在中牟,闻知郑州危急,前来接应,出其不意,到获了胜仗,救了郑州。次日探听仙芝等往唐邓二州去了,那边自有官军攻剿,各自收军回镇。且说仙芝受此大败,攻打城池更增一番勇气,不数日破了唐邓二州,进攻郢复二州,又被他打破了,更将人马往申、光、庐、寿、舒、皖等处进发。早有探马报到淮南,那节度使刘邺,自以兵少,只令把守要寨,并不来打仙芝。一面奏请朝廷添兵,宰相郑畋接了此表,次日朝见僖宗,奏道:“自沂州奏捷来,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疮痍数千里。宋威衰老多病妄奏,以后诸道尤所不服。若使贼陷扬州,则江南亦非国有。臣见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威望过人;又右卫上将军张自勉,骁勇良将;宫苑使李琢,乃西平王晟之孙,严而有勇。请皇上令其讨贼,必能有功。”僖宗颇以为然,只是宋威是先朝旧臣,老成硕望,一时不便动他,仅勑感化节度使薛能挑选精兵援助淮南。仙芝闻得此信,乃由舒寿西上,进攻蕲州。
  那蕲州刺史姓裴名偓,虽为文官,颇知武略,探知仙芝到来,用那坚壁清野之法,固守城池,并不出战。仙芝一连攻了几日,只是攻打不下,又恐四面救兵前来援助,因此闷闷不乐。一日来至营后散步,看见捉来的汝州刺史王镣,也在那里和守卫的弟兄们闲话。见了仙芝到来,连忙上前行礼,仙芝略点一点首,教他一旁站住,并不言语,只是叹气。王镣见了,不知是何意思,便向仙芝问道:“这几日怎不听见大将军上阵厮杀?”仙芝叹道:“我自濮州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今番来到蕲州,满拟三日攻下。那知裴偓那厮,固守城池不来厮打,教我无法可施。好不闷人那!”王镣听了,不由的欢喜起来。自己想道:谁想我在这里脱此火坑!便向仙芝说道:“这裴偓,原是家兄的门生。当年在长安时,常在我家出入,与我十分要好。大将军不要烦恼,我自作书与他,教他前来投降。并请奏明圣上,有我哥哥作主,准保将军得一个大官,享受无穷的富贵。不强如东征西杀,作这个辛苦的勾当?”仙芝听了大喜,随即教王镣作书与那裴偓。这裴刺史接着一看,想起老师当年保荐之恩,又且贼临城下,死守着也不是个长策,见有此机会,如何不依?连忙复了书信照办,但请仙芝敛兵不掠,定当奏明皇上除一大官。仙芝也自依允,两下里结了个条约。这裴偓便大开城门,延请仙芝并后军首领黄巢及尚君长等大头目三十余人,至刺史衙中置酒款待,又预备许多礼物,一一分送,外赠军粮二千石、马草一万挑。黄巢及众人心中甚喜:好一个投降的刺史,到十分孝顺。酒筵散罢,裴偓恭恭敬敬送至城外濠边,殷勤了一回始去。又差人星夜往京,表奏仙芝归顺朝廷,请除一大官以昭激劝。
  那时朝臣,多以赦罪授官易长奸宄;惟有王铎,因救弟心切,又想门生裴偓立此大功,一意固请。僖宗素主怀柔,准了王铎,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遣中使奉了告身,前往蕲州颁授。那仙芝自与裴偓言和以后,这裴偓每日好酒好食的奉承,又召些女乐侑酒,十分高兴。一日酒筵纔散,报有中使到来,裴偓慌忙迎接,知道朝中准了他的表章,也替仙芝喜欢。次日同着中使并州城内各官,前往仙芝营中道贺,仙芝大喜,排设筵席管待各宾。酒过三巡,菜供数道,只见后军首领黄巢带领一般弟兄们,气愤愤的走到营来,对着仙芝说道:“阿哥,你到好呀,做了官哪!我以为是裴刺史投降了咱们,谁知还是阿哥降了唐家。但是当初跟兄弟们起义之时,立下大誓,横行天下,怎么到都忘了?如今你一人做了官,我们兄弟们都到那儿去安身立命呢?今日这杯喜酒且慢些吃罢!”仙芝正在大喜之下,又当着蕲州城内许多官吏,见了黄巢等如此举动,大不满意,倚着酒性发话道:“老弟,你不要如此。你不是见我作了官,你没有做吗?将来还可以想法子。当看中使在前,你怎么这样的放肆呢!”这一语真恼了黄巢,指着仙芝说道:“你这卑污小贼,不顾盟誓,一心只想做官!一个神策军的押牙算得了什么?不是我黄巢大言,就是那节度使,我也看不上眼。正经给我做大唐的皇帝,我还不奈烦呢!什么教做中使偏使,拿来吓我?”仙芝听了,恼羞成怒,无言可答,拿起席上一个大碗,连汤带水望黄巢面上打来。黄巢眼快,往左一闪,乘势提起右手一拳打去,正中仙芝左额,早已流下血来。众弟兄们看儿闹得不像,便都上前劝解,将黄巢拉回本营休息;拿一块绢巾包了仙芝的伤痕,便都道:“大哥息怒!当初立下大誓,便是弟兄们不从时,哥哥还要管教。如今哥哥先自背了,一人做了大官,其实难服众心!”那仙芝听了众人之言,知道不专是黄巢的意思,惟有深悔从前只求成事,无暇择交,都弄了些亡命之徒,到今日有心归顺,也扭不过众人的意思了。便对着中使道:“非是仙芝不受,实在众位弟兄不依。请收回罢。”中使见此情形,连忙收拾起来,逃奔襄阳去了。裴偓见势不佳,也逃往鄂州,只剩王镣未曾逃脱,依然落在火坑。
  那黄巢回到营中,气仍不消,又恐仙芝不肯离开蕲州,潜令众兄弟们在州城内放起十数处火来,将城中之人半驱半杀,掠取金银,也不通知仙芝,各自去了。剩下与仙芝亲信兄弟们尚君长等三千余人,守着空城,也就无用前来劝了。仙芝只得收拾做官的心思,再作他强盗的生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大同镇一举肃清 河东道五遭荼毒
  话说黄巢自蕲州出来,带领弟兄往郓州进发。仙芝打探明白,也不来追赶,自己和尚君长等沿江而上,去打鄂州。二人自此分离了许久,不在话上。书中再表一位英雄出来,这位英雄姓李名克用,原是沙陀人氏,本姓朱邪,父名国昌。当年讨平贼寇庞勋功劳最大,赐了李姓。这李国昌现充振武节度使,克用是他的三子,自幼生得一表非凡,十分英武,长身玉立,大耳方腮,又且天生忠孝性成,时人莫及。只是一件美中不足,少时左目失调,神光微眇,军民人等爱敬之余,取了一个绰号,名曰独眼龙。现年二十二岁,朝廷命他作沙陀副兵马使,驻扎在蔚州。这位李爷见王仙芝黄巢等扰乱中原,心中十分忧虑,一日来到云州,与那正兵马使李尽忠商量道:“方今天下大乱,王仙芝黄巢等扰乱中原,虽然一时犯不到我们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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