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镇演义 - (TXT全文下载)

三千的,也有五千的,看见周岌又不来,齐克让又去了,便都道:“长安天子也不单是我们的,他们都去的,我们留着等死,图什么?他们有脚,我们难道没有脚吗?我们都走了罢!”于是屯在溵水的兵,陆续散去,惟有那淄州刺史曹全晸,奉旨升为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领兵六千人来打黄巢。那时巢众号五十万,全晸督同军士,倒也打了几回胜仗,只是兵微不敢猛进,便差人到淮南高骈那里下书,会同攻剿。那高骈是已经奏闻皇上,有病不能出战的人,不敢擅自动兵。却见曹全晸书上说的都是忠孝的勾当,又驳他不得,只是搁着不复。那全晸一等也不见淮南的兵,两等也不见高骈的信,守着数千人,如何能久敌黄巢?也自退到泗州屯了。那黄巢便安安稳稳的领着兄弟们,渡了淮河,不觉大喜,便对众兄弟说道:“我等已渡了淮河,北去更无险要。直待破了潼关,便可打到长安去了。我们到了长安,这个天下便是我们的!还愁无钱吗?况且我们从前已抢得不少,须做出些名誉来,不可一味的抢掠。但是遇着精壮的男丁,不可放他过去,务必劝他到我们营里効力。”众兄弟们都听了,一路上真个秋毫无犯,比那些官军们倒反斯文些。这种消息传到长安,那田令孜等也便忧虑起来,又道:这黄巢若是照着他一向的行为,肆意抢掠,我倒不怕他;如今他不抢不掠的,看其志不在小就,这到真不可不怕呢!便来奏明僖宗,又派了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交与诸葛爽,和代州刺史朱玫南讨黄巢。又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再命河中节度使李都派兵,加意把守各路要隘,分勑去了。
  单说那河中节度使李都,年纪也不小,精力又不强,更犯了那戒之在得的病,素来待那些军士们十分的克苦,立了功时,朝廷发下赏来,他还要扣他们几成,因此军士们都不高兴他。他部下有个都虞候,姓王名重荣,原系太原人氏,与他哥哥重盈,均以毅武冠军擢为河中牙将。这重荣生得体格丰肥,面如满月,素多权诡,早看不起李都的为人,所以人家当差,都讲究巴结长官,他却一味的顶碰长官。他也有他的作用,譬如应该赏给众人的,那李都便懒待举行,他便替众人再三再四的请求,那李都准了,众人也止感激他,说是他说准了的;那李都不准时,众人也感激他,说是他替众人碰了钉子的。因此满营将士们,没一个不说他好。那李都见了这王牙将三回五次的与他项碰,不顺他的心,便想借着事故把他开了,只是碍着众人的面皮不能发作。这王重荣见了主帅是如此,兵士们又如彼,他便想弄得他们冲突起来,好于中得利。平时也难作耗,今见朝廷教他们去防黄巢,时机来了,不觉欢喜起来,忙预备下酒肴,请了各营的好友前来谈话。那些人都与重荣最好,不一时俱各前来,叙礼已毕,一面斟着酒吃了几杯。那王重荣便说道:“如今黄巢北来,朝廷令我们把守要隘。明日节使吩咐了就要前往。像诸位哥哥这样的英雄,乘此机会立了大功,三年五载,怕不做到节使。像兄弟这样愚笨的人,又不得李节使的欢喜,莫说不能立功,就立了功时,也是枉然。惟有盼望哥哥们都得了好处,那时不要忘了兄弟,提拔提拔,依旧的当个小差事,长长远远的有碗饭吃,我就感激诸位哥哥不尽了。”说着叹了几口气,又道:“我想人生在世,也不过数十寒暑,那样的事情做不得?偏是我们做这个卖命的勾当!要遇若那知己的长官,还知些痛痒,立了功也还得个报酬。不见别的节使,那里的将官们,这三五年中升了官的,也不知有多少,发了财的也不知有多少,偏是我们兄弟们的命薄,吃尽千辛万苦,那一个知道呢?你就上阵打死了,他也说是应该的。同是一般父母的皮肉,我们便到刀枪眼里图生活,他们作大官的还在那红罗帐里,伴着侍妾们做春梦呢!我想大丈夫生在世上,或是碰着明君,或是遇着知己,自然可以轰轰烈烈的作一番;如其不然,要早作个计较,徒在那白眼人的部下,被他埋没了功劳,弄得一生碌碌无闻,辜负了天地父母生我们这凛凛一躯!岂不教人笑话吗?那晋人陶侃说道‘生无益于当时,死无闻于后世’,是自弃也!诸兄读那晋书时,想也曾见过的,不待兄弟哓哓不休了。”那知王重荣说了这一徧话,早提起了众人的心肠,便将素日厌恶李都的心更加一倍,便都道:“哥哥说的狠是,那做长官的都像哥哥这样的热心慈肠,知道兄弟们的苦处?兄弟们早得了好处,那能还是这样呢!别说弟兄们没有什么本领,便真个杀了那黄巢时,还不是我们这位李头拿去了请第一功,过了半年三个月发下赏来,我们也不过几缗钱几匹绢罢了。常言道,人过三十无后生。兄弟们如今都是将近三十岁的人,本当趁此时立些功劳,得些赏赐,作个下半世的生活费。像在这李头的部下,一缗钱一赏,那一年纔有一点蓄积呢?真个老了,提不得刀杀不得人,被他们遣散下来,岂不要饿死了吗?正是哥哥说的,要早作个计较纔好!但是哥哥打算作过怎的计较呢?”重荣见众人说得真切,便道:“不是兄弟教众位哥哥去背叛那李都,其实跟着这等人,终久是无成的。如今朝廷命我们去敌黄巢,明日他吩咐下来,我们只上去请他把这几个月的欠饷发清,再发给我们开拔费,越外再要他发一个临阵的双饷。他若发时,我们暂且放下他;若不允时,我们在河中城内抢点钱粮,领着众人开到城外去驻扎,看他一人坐在城中怎样的处置。”众人道:“他平时一缗钱都不肯赏人,如今要他发这多,明是不成了。且库中也没有存着这多钱。”重荣道:“库中存款自是无多,只是他的私囊二三千万缗,不可以拿点出来吗?从来说‘财聚则人散,财散则人聚’,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不拿几缗钱出来洒洒,那个肯跟他效力呢?”众人听了重荣说他有二三千万缗的家财,越恨那李都平时的悭吝了。到了明日,那李都果真吩咐下来,重荣便带领众人前去请赏。那李都因要用众人时,便恨命的每人允赏一缗钱。重荣便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军士们前去抵御黄巢,若不重赏,怎能够得他出力?这个卖命钱是要多给些。”那李都听了,好不有气,便道:“你们开口也是卖命钱,闭口也是卖命钱,这个命怎的老没有卖呢?你们不要嫌一缗钱少,常言道一文逼住了英雄汉。你们便都算是英雄,也不能小看我这一缗钱!我意已定,不能再添。如再求时,我一缗也不给!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上这点小阵仗,便有许多的要挟,这还了得?”那王重荣故意要激怒他,再三再四的请。那李都真个怒了,连一缗钱都不给。重荣下来,添些言语激动众人,便行他昨天定的那个计划。兵士们都持枪执仗拔队起程,李都听得,以为被他一篇话说得感动了,连钱都不要各自出发,好不欢喜。那知兵士们行到热闹街市中,一齐抢掠起来,那身上揣不得的便装在辎重车上,将个河中城内剽掠一空,依然整着队伍出南门去了。把个李都气得目瞪口呆,反无办法。又见黄巢要来,无兵无将,这个节使是做不稳的。自己申奏朝廷,朝廷便给了他一个太子少傅的虚衔,命王重荣作了河中留后,那就是个候补的节度使了。
  再说黄巢战败曹全晸,便由泗州到了汝州。那泰宁镇守使齐克让,想着奉旨讨贼,如今贼到这里来了,不能不前去抵挡。吩咐众军明日起程。只见军士们都软洋洋的,细一打听,原来他们都见着黄巢的传牒,说与他们无干。这人不逼到要死时,那个肯去打仗呢?齐克让便要了黄巢的传牒,一看也自忧心,一面劝谕部下,一面申奏朝廷,内称: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传牒诸军不要违背天意,各宜守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至长安,欲问罪于朝廷,与你众人无碍。因此各道兵士见了此牒,并无战心。望求圣上早作准备。僖宗见了,只得召宰相崔沆等会议,沆等也无别法,只请发关内诸镇兵及两神策军去守潼关。田令孜便自请为都指挥使,那宰相豆卢瑑却希承令孜意旨,说道:“三川帅臣都是令孜心腹,不如西幸,以避黄巢。”僖宗见宰相等均无主意,又不愿离长安,急得要哭,还是教令孜发兵去守潼关,又亲到左神策军去检阅将士。那好的早被那年陈敬瑄带往西川去了,令孜便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前去把守潼关,自己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指挥制置招讨等使,以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分派已定,过了两日,又接着齐克让的表章,奏称:黄巢已入东都境界,臣收军拟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只是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粮,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不见王人,又复冻馁交逼,兵械利弊,各思乡闾。诚恐一旦溃散,则大事去矣。乞早遣资粮及援军前来救应。僖宗看了,不觉流下泪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泰宁使拚死战前锋 神策军偷生作乡导
  话说僖宗见着齐克让的那个表章,纔知道除了长安城内,没有一处是好的。叹想着祖宗的一个锦绣江山,我又没有做过大恶,怎么弄得这样的坏呢?又见朝中没有一个能当大事的人,只有宦官田令孜到还有点胆量。但是他的意思,一心要我巡幸西川,抛了这个长安,我如何舍得!不由的悲伤了一回,仍是催着令孜,要他去防潼关,便命他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带领左右军前去。又以神策大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杀了薛能的周岌为忠武节度使,同御黄巢。那时黄巢已到洛阳,这东都留守刘允章看见大势如此,便是英雄也无用武之地,何况他离着英雄还远呢,当下率着百官迎谒黄巢。黄巢看见这刘好汉这样的延揽英雄,便动了一个猩猩惜猩猩的念头,入城劳问了一番,又禁止弟兄们不要抢掠,这洛阳城内倒是闾里晏然,人民安乐,那个不恭维这位刘爷请到黄巢的大德呢!这且不表,再说那长安城中,闻得东都已陷,这左军将军张承范等纔带领了神策军择日起程,原来那神策军士,都是长安城中富家子弟,贿赂了宦官们,充当这个禁军,好得厚赐;闲时华衣怒马,凭势使气,欺负长安的小民。那为首的几个军官,更是公子王孙哥儿的出身,看着当时神策军的军服,金银灿烂华丽庄严,十分好看,便谋了这个闲职,朝觐晏会的时穿着也体面些。如今听说黄巢陷了东都,天子命他们出发,当年并未经过战阵,平时又不下一回操场,这不是去抵挡黄巢,倒是前去送他的性命。因此父子聚泣,兄弟含悲,都不愿去。但是王命又难违背,便拿些金钱,稍稍的买了病坊中人代他们前往。原来唐时,高祖太宗最是爱民不过的,又想着贫人病了,无医药之费,便在长安城中设了数十处的病坊,彷佛如今施医院的办法。当日这些病人充了神策军,如何能上阵打仗?便是那大刀阔斧,往往的还拿不起来。只是得了人家的钱,不得不勉强去走一趟。到了出发那日,僖宗皇帝照着祖宗的老例,亲自在章信门楼上优赏,遣发了他们。那领兵官张承范知道不行,便亲自在僖宗前奏道:“臣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今遣臣以二千余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以此拒贼,臣窃寒心。愿陛下催诸道精兵早为继援。”僖宗听了张承范的话,未始非是,但目下又无别计,便对承范道:“卿辈第行,诸道精兵寻将至矣。”那承范勉强带着那些病人前往,行至华州,刺史裴虔早带着城中人民逃入华山中去了,剩下一座空城,一无所有。打开州库一瞧,惟见尘埃积得有一寸多深,上面纵横点点,都是鼠迹,久已未放东西,那里来的钱帛?只得又到米仓中一看,幸喜菩萨保佑,倒有搬剩下的米一千余斛,军士们吃了一顿饱饭,又将余剩的分裹在身上,算起来也只管得三天。好容易挨到潼关,都乏极了,便在那树林深处找出了百十个村民,教他帮着运石汲水,稍稍的为守御之备。那齐克让守着残兵,好容易等到关内救兵来了,十分欢喜,忙来与张承范相见,商量抵御之策。不来还有个希望,等来到了一看,只有一二千扶病的疲军,心上早凉了半截。回到营来,自己想道:我等世受皇恩,弄得大盗纵横,国家到这般田地,还要这个命做什么!等那黄巢到来,把我杀了,也教天下后世的人,看着我们当军人的,也有一两个以身报国的。便也不枉了本朝三百年养士一场!因此横了心,什么都不怕,只等黄巢来杀他。
  不一日黄巢的前锋将柴存到了关下,打着一片白旗,漫山徧野,一眼望不到底。其时正值西风大作,那些白旗迎着风在空中招卷,倒像是扬扬得意的。这齐克让一心只想找死,督着残军往前猛进。从来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那黄巢的前锋虽然骁勇,也只是往后便退。那知黄巢在后面听得前锋少却,深恐乘势败了下来,便骑着一匹雪白千里马,拿了一树素绫墨边的令字旗,从那千军万马中冲了出来,勒转马头,扬着旗子,大声嚷道:“众位弟兄们,往前杀呀!”只见他那营里的人,都接着同声嚷道“往前杀呀”,那千万人的声音合在一处,俨似青天上打了一阵迅雷,把个黄河的水遏住得不流,西岳的那座华山也撼得动了。谁知那齐克让一概不闻不问,死命的抵御,自午初战到酉末,那黄巢的前锋要进一步也不能。只是官军死得也多了,兵士们无暇吃饭,腹内又饥,看着齐克让志在必死,难以进言。那李光庭新招募的兵,曾经抢过洛阳的,也被克让忠心感动了半天,如今见死的人多,他们在后面先把营盘烧了,这克让并不回头,那些军官看着兵众已溃,徒死无益,便一齐上前,将克让连拉带抬的退入关来。克让用尽气力,也就卧倒了。且说张承范在关上,看着齐克让力战黄巢,自己十分的感动,又想着前日出发,僖宗皇帝亲自饯送我们,若被贼人打破潼关,国家从此完事,如何的不发愤呢?便将自已资囊发给士卒,商量着死守潼关。那些假神策军跑别此处,饱一顿饥一顿,那个病体尚未将养得好,如今要去上阵,岂不更难?便来对承范道:“将军将自已的资囊分散众人,众人十分感激。只是为数有限,凭着这点东西,又能度得几天?还是请将军奏闻万岁,多发粮饷的为是。”承范道:“我也是这样的主张,只是如今朝廷府库空虚,这几年来从无宽裕的粮饷,你们还有个不知道的么?”那些军士们都是长安的人,那有个不知虚实的,便都道:“长安城中的大官,那一家不拥着两三千万缗的家财?不过弄得皇上家穷了罢!如今贼临城下,万一打破,也是同归于尽。还是将军上表朝廷,难道他们就没有像将军这样解囊犒师的么?”承范听了有理,急忙申奏僖宗,内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臣之失守,鼎镬甘心;朝廷谋臣,愧颜何寄!传闻陛下已议西巡,苟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密近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发饷,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犹庶几可以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则国家幸甚。说得倒也十分沈痛,奏报到京,那些大官们见了此表,自已拥着二三千万缗的家财,正恐贼破了潼关,同归于尽,便想觅个清静平安的地方过活。又思来日方长,这点宦囊难敷豪用。若是国家太平兴旺时,便拿出几万缗钱来,也还有个希望,不愁不得一本万利的报酬;如今眼见得唐家完了,谁肯拿这体己钱去烧这个冷灶呢?便都回家收拾行李,清理家务,只当没有看见的一般。僖宗见了这些朝臣不独不拿钱出来,连一句话也没有,怎的不急!便拿出自己内库的金银来,交与田令孜,教他速募新军前去接应。令孜只得去办。
  且说那黄巢见齐克让退了,带领弟兄们没昼没夜的攻打潼关,那张承范用尽平生气力前来抵御,自寅至申,关上矢也都射尽了,又教将士们飞石来打黄巢。原来这潼关外,当年掘得有一个深阔的濠沟,黄巢的人马一到濠边,那关上的矢石俱下,因此不能渡过。如今见张承范的矢石来得稀少,是夜月色微明,黄巢便驱使百姓一千余人,掘土填那濠沟,不须一刻早已填平,引兵而渡。又叫人着了黑衣,摸上山来,在关外放起一把火,将关楼烧得干干净净。那张承范见关楼被焚,便带领众人退到关城上死守,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潼关之右有个禁坑,平日禁人往来,以便征税,地势比潼关稍低,易于行走。当时承范只顾在关上厮杀,便将此处忘了,如今关楼被焚,再上关城时方纔想起,便叫右军将军王师会速去把守。谁知师会领了众人到得禁坑时,那贼人已自来了,便竭力的抵御,终是寡不敌众,可怜师会竟为巢众所杀。那潼关上的守卒,见禁坑被破了,只得弃关逃走。承范改了便装,随着兵众逃了出来,走至野狐泉,遇着奉天援兵来到,承范说道:“你们来晚了!”领着残军还到渭桥,那些军人又冻又饿,又打了败仗,好不有气。遇见了田令孜新募的军人,斯斯文文的纔开了来,个个穿得崭新的军服,那军官们的衣裘格外温鲜。这些残兵见了,更自火上加油,走上前去说道:“贼来了教我们去打头阵,又饿着我们,又冻着我们,连点军饷都说没有钱给!偏生你们新招的兵,穿得这样的好,你有什么功?快给我脱下来罢!”便一齐上前,抢剥得干干净净。又想着国家待我们这样的薄,如今又打败了仗回去,也就无味了。索性从了贼作个乡导,省得他们乱跑。便领着贼人,从那大路上到长安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苦矣僖宗夜出金光门 快哉黄巢朝登含元殿
  话说黄巢得着神策残军来做乡导,十分便利,早来到华州,便留大将乔钤守住。那河中留后王重荣,脑筋灵活,看见黄巢势大,便派了人来下了降书,暂时免得攻打。黄巢正自要稳住各路兵马,见有投降的,便十分欢迎。不在话下。再说那战败的神策残军,走得快的先到了长安,那时百官早朝纔罢,听得说乱兵退来,那个不慌?便都忙忙的驱车策马,四处窜匿。田令孜得知,忙来奏明僖宗去巡幸蜀中。那僖宗到了此时,也无话可说,低着头只管流泪。令孜便带了神策兵五百人,草草的收拾了后宫珍宝,又将那传国玉玺带着,只教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同去,余者一概不通知。诸事已办得停当,快教牵了那匹绣鞍金镫的玉花马。来再看那僖宗时,还在那里站着,含着一包眼泪,不知在想什么。便上前奏道:“时候不早,就请皇爷发驾上马去罢。”那僖宗抬头一看,见了亲属都在这里,软洋洋的接了金鞭,左右神策军扶着上了那匹玉花马,令孜在前引道,趁着黄昏时候,一行人众出了长安西边的那个金光门而去。这时城中的人听说乱兵进了城,黄巢也离着不远,便都惊骇不定,各人暂且堵住了大门,在家里埋藏金银,收拾细软,那老的小的便都吓得哭起来。真是如沸鼎的鱼,覆巢的雀,闹攘攘乱纷纷,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要怎样纔好,谁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因此僖宗出城,都无人知道。那田令孜策马在前,出得城来,便连加几鞭,那马拚命往前跑去。僖宗的玉花马,也就随后奔驰,昼夜不息。你想僖宗皇帝原是龙凤一般的希奇,金玉一般的贵重,自幼生在那深宫内苑,宦官侍妾们捧凤凰的捧大了,十四岁上便作一朝的天子,那更不用说了,那里受过这荒郊的凄凉,鞍马的风尘?回想长安太液池边的芙蓉,未央宫中的柳树,三宫六院的歌舞,百官文武的奉承,何等的富贵风流,庄严欢乐!如今想起来,真是如在天上,如在梦中了。一时又想着当年,高祖太宗百战艰难,成了帝业,做子孙的不能与祖宗开疆拓地、光大前徽,也就是罪过得狠,谁知道到我手里,弄得大盗入关,神京失守,眼见得锦绣山河不是我李家的天下了,我便死在九原,有何颜面去见我那圣祖神宗呢?想到此处,那眼泪便似断线的真珠,一点一点的流个不住,早将那崭新的龙袍湿透了一大块。复又想道:当年玄宗皇帝也曾幸过西蜀,德宗皇帝也还到过奉天,不久便都光复旧物。不知我还能像祖宗那样不?想着又减了一些悲痛。一分儿又想道:玄宗皇帝时,有那郭子仪李光弼一般的武臣与他厮打,德宗皇帝时有那陆贽李泌一般文臣与他计划,我如今面前文武,那有一个及得他们的呢?又不免踌躇起来。不言僖宗在马上一路的思前想后,悲喜无常。
  再说那黄巢的先锋将柴存,次日午时便入了长安。其时城中天子已去,军士及坊市居民,争着到府库内盗取金帛、大宅门内抢些东西,那个禁止秩序?因之大乱。这柴先锋到来,奉着黄巢的旨意,并不抢掠,一味的镇压他们。长安中人反稍稍的放了心。那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便帅着文武官吏数十人,到霸上去迎接黄巢。只见巢戴着金冠,穿着红袍,坐在那金装锦裹的肩舆内,长眉锐眼,气度伟如,真有那天子的样式。见了张直方等跪在一傍迎接,便在舆中略点一点头。那左右徒众皆被了头发,约了红缯,穿着锦绣的军衣,执着大刀长戟,好不威武。以后便是无数的步军马军,甲骑如流,人人骁勇。步马军之后,接着便见辎重塞涂,自洛阳至长安,千里相属,络绎不绝。那些赶车的,拿着丈八长的丝鞭,一路上挥得山响,扬扬得意,真是富贵。这些居民见黄巢并不抢掠,又见他车子上原有许多东西,便都放心来,夹路聚观。巢见众人如此,吩咐平唐大将军尚让下马步行,前来安慰。那尚让领命,便来告诉众人道:“黄王起兵数年,本为百姓。非如李家不爱惜你们。你们但各安居,不要害怕。”那两旁观看的人,见了黄巢那等的品貌,尚让这等的言语,便都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成年的说得黄巢是杀人的魔君,提起来都害怕;如今见了,倒也不怎样。因此将厌恶畏惧之心,也减了好些。
  再说黄巢进了长安城的春明门,且不到大内去,便向张直方等道:“城中以那家的宅第最大?”那直方便道:“启禀王爷,城中只有田令孜的住宅,宏敞华丽,要算长安第一。”黄巢便命打道到田令孜的府内来。原来令孜只顾在大内收拾珍宝,家中器具陈设也顾不得搬移,黄巢到来,一切都是现成的,倒也便利得很。便吩咐众弟兄们,马卸鞍人解甲,大排筵晏,请得御厨房来,弄几样特别的拿手好菜,与弟兄们畅饮几杯得胜美酒,直至更深。黄巢微醉,便卧在田令孜的内室。到了次日清晨,众弟兄们都来要推黄巢为皇帝,黄巢谦让了一回,只是难却众意,便也允了。众人拥着黄巢来到唐宫太极殿内更衣,早有宫女数千前来迎拜。黄巢见了个个如花似玉,又打扮得斗丽争妍,不觉大喜。那些宫女便寻了些皇帝的衣冠,与黄巢穿戴。各样俱全,偏偏止少那一件滚龙袍,现绣也来不及。众弟兄们正在没法,这黄巢原是个豁达的人,素来不修边幅,又最善变通的,便对弟兄们说道:“这天子的贵重,也不在这一件龙袍上。如今为件龙袍担误了大事,岂不可笑吗?我有一法,你们去缎匹库内拿了两匹黄色贡缎来,颜料库内拿了五色的颜料来,请个御前的供奉画了一件,交与御衣处的裁缝,疎疎的做几针,也就是一样了。”众兄弟们听了,只得去办。不一刻那件画龙袍造成,黄巢穿了,远远看时,便与绣的无异。众人拥着黄巢,到那含元殿正中的那个九龙御座上,即了皇帝位。兄弟们又把战鼓打了数百下,以代金石之乐;插了数百根长戟大刀,权当仪仗。朝贺已毕,巢上了丹凤楼,由凤口中传了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唐官三品以上的一概停任,四品以下的照常当差。又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同平章事,那就是前清的内阁大学士同军机大臣了。其余众人均叙了官爵,好不欢喜。做书的暂且歇一歇笔。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第二集出版时便知分晓。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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