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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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内容:

野叟曝言 清 不题撰人
◆奋字卷之一
●第一回 三首诗写书门大意 十觥酒贺至教功臣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睛川历历汉阳树,春草青青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首律诗乃唐诗人崔颢所作。李太白是唐朝数一数二的才人,亦为之搁笔。后人遂把这诗来冠冕全唐。论起崔颢的诗才,原未能优于太白,只因这一首诗做得好,便觉司勋身分比青莲尚高一层。固是太白服善,亦缘这诗实有无穷妙处,故能压倒青莲。无奈历来解诗之人,都不得作诗之意,自唐及今,无人不竭力表扬,却愈表愈蒙;崔颢的诗名日盛一日,其心反日晦一日。直到本朝成化年间,一位道学先生把这首诗解与人听,然后拨云见天,才知道青莲搁笔之故。作者之心,遂如日临正午,月到中天!正是:
不得骊龙项下珠,空摹神虎皮中骨。
这诗妙处全在结末二句;从来解诗者,偏将此二句解错,所以意味索然!何尝不众口极力铺张,却如矮子观场,痴人说梦,搔爬不着痒处,徒惹一身栗块而已!道学先生解曰:“此诗之意,是言神仙之事,子虚乌有,全不可信也。“昔人已乘白云去”,曰已乘,是已往事,人妄传说,我未见其乘也;“此地空余黄鹤楼”,曰空余,是没巴鼻之事,我只见楼,不见黄鹤也;黄鹤既“一去不复返”,则白云亦“千载空悠悠”而已!曰不复,曰空余,皆极言其渺茫,人妄传说,毫没巴鼻之事,为子虚乌有,全不可信也!李商隐诗:“青雀西飞竟未回,君王长在集灵台”;疑即偷用此颈联二句之意。“晴川历历”,我知为“汉阳树”;“春草青青”,我知为“鹦鹉洲”;至昔人之乘白云,或乘黄鹤,则渺渺茫茫,我不得而知也!痴人学仙,抛去乡关,往往老死不返;即如“此地空余黄鹤楼”,而昔人竟永去无归,我当急返乡关,一见父母妻子,无使我哀昔人,后人复哀我也!故合二句曰: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愁字将通篇一齐收拾,何等见识,何等气力,精神意兴何等融贯阔大!掀翻金灶,蹋倒玉楼,将从来题咏一扫而空,真千古绝调!宜太白为之搁笔也!若上句解作昔人真正仙去,则诗中连下空余,空悠悠等字,如何解说?且入仙人之境,览仙人之迹,当脱却俗念,屏去尘缘,如何反切念乡关,且乡关不见而至于愁也?愁字,俗极,笨极;愁在乡关,更俗,更笨!无论青莲断无搁笔之理,中晚诸公,亦将握管而群进矣!”道学先生所解如此。
毕竟道学先生何人?是本朝第一位贤臣,姓文名白,表字素臣。听解诗者何人?是本朝第一位圣君,年号宏治,庙号孝宗皇帝。这贤臣何时解诗?这圣君何时所解?事尚在后。且说文素臣这人,是铮铮铁汉,落落奇才;吟遍江山,胸罗星斗;说他不求宦达,却见理如漆雕;说他不会风流,却多情如宋玉;挥毫作赋,则颉颃相如;抵掌谈兵,则伯仲诸葛;力能扛鼎,退然如不胜衣;勇可屠龙,凛然若将损谷;旁通历数,下视一行;间涉岐黄,肩随仲景;以朋友为性命,奉名教若神明;真是极有血性的真儒,不识炎凉的名士。他平生有一段大本领,是止崇正学,不信异端;有一副大手眼,是解人所不能解,言人所不能言。
记得成化元年,朝廷命景王见濠,太监靳直,兵部尚书安吉,至南京祭告孝陵,并赴苏、常两府,查阅江海门户,操兵防倭。安吉至苏州,借观人才,以《三教同原》命题试士。素臣既不信仙,尤不喜佛,作诗两首触之;其诗云:
深耕溉种在书田,非种当锄志已坚。
性道朝闻甘夕死,明新得止欲归全。
岂知南极三千鹤,不识西方九品莲。
忽听蜂然邪说起,摩等秋水拂寒烟。
圣道巍巍百世尊,那容牵引入旁门?
昔人附会成三教,今日支离论一元。
使者经纶从可识,诸生诵法竟何存?
迂儒欲叫连天屈,万里燕京即叩阍!
安吉见诗大怒,欲褫其衣顶,罗织其罪,致之死地;访闻是苏州府第一名士,但有孝行,并无劣迹,欲发中止,惟记其名籍,恨恨而已!
且道素臣是苏州府那一县人?何等阀阅?有何势力,如此敢作敢为?这文素臣名白,是苏州府吴江县人,忠孝传家,高曾祖考俱列缙绅。父亲道昌,名继洙,敦伦励行,颖识博学,由进士出身,官至广东学道,年止三十,卒于任所。夫人水氏,贤孝慈惠,经学湛深,理解精透,是一女中大儒。生子二:长名真,字古心素臣其仲子也。文公赴广时,路产一女,落盆即死。水夫人既寡,只此两子,爱子如宝,却不事姑息,督之最严。素臣生时,有玉燕人怀之兆;故乳名玉佳。文公梦空中横四大金字,曰:“长发其祥。”又梦至圣亲手捧一轮赤日,赐与文公,旁有僧道二人争夺,赤日发出万道烈火,将一僧一道,登时烧成灰烬。文公知为异端,故尤爱素臣,素臣幼慧,方四岁时,即通四声之学;文公每置膝上,令其谐声,以为笑乐。偶问其志:“愿富贵否?”曰:“愿读书。”“欲中状元否?”曰:“欲为圣贤。”文公颇惊异之。十岁即工古诗,涉猎史子百家。十八岁,游庠后,益事博览,精通数学,兼及歧黄。历算、韬略读书。性恶佛、老,遇佞二氏者,必力折之。水夫人尝谓曰:“佛、老固谬妄,但世人沉溺已深,非口舌所能挽;何必好辨以贾祸?”素臣曰:“母亲之训当遵;但本性使然,矫矫实难;且冀百有一悟,亦为正道稍树藩篱耳!”水夫人笑而颔之,遂不复禁。故素臣应观风之试,忽见《三教同原》一题,正性勃发,遂作前两诗,以触安吉,几贾奇祸也!水夫人有弟,名云,字五湖,最爱素臣,常称为丰年之玉,荒年之谷。因性耽隐逸,一日挈家而去,不知所往。五湖而外,有季叔,名雷,字观水;族叔名点,字何如,俱与素臣同笔砚。亲友中,申心真、景敬亭、元首公、金成之、景日京、水梁公、匡无外、余双人等,为莫逆交。观水尝谓心真辈曰:“使我等并居廊庙,共行所学,致君泽民,虽皋、黎、周召,所不敢居,恐房、杜、姚、宋之盛,尚当过之!”时心真等皆以为然。首公复请观水月旦诸人;观水曰:“公等皆卿才;日京用壮,非绝尘,即败辕耳!”指素臣曰:“此视所遭耳,不幸则为龙比;幸则其功业所至,殆未可涯量!”心真等亦以为然。素臣妻田氏,系河南内黄田翰林之女,通诗习礼,与古心妻阮氏共事孀姑,曲尽妇道;水夫人亦爱之如女。一门之内,雍雍穆穆,元气盎然。
素臣常思邀游名山大川,以广闻见;且遍览山川形势,物色风尘,以为异日施措之地。因兄弟和乐,琴瑟静好,聚顺欢然,兼有贤母训诲,学业日进,迟而未发。一日,阅邸抄,见宦寺擅权,奸僧怙宠,时事日非,不敢再缓;遂请命于水夫人。水夫人慨然道:“夫教始于事亲,终于事君,安可守温清之细节,忘率土之大义!”素臣之叔何如,知有远行,约了诸相好作饯。国梁公远游,日京外出,只有心真、敬亭、首公、成之、无外、双人等七人,携樽盒挈而来,与素臣送行,并邀古心入席。成之欲取酒筹行令,敬亭道:“知己谈心,不必干以酒政,还是讲学论文罢?”首公道:“今日为素兄饯行,须借酒以壮行色;酒筹太热,酒太多,讲学论文太冷,酒太少。我等九人,俱有素怀,今日挨坐而来,各言所志;言毕者,进以巨觥,各人俱酌酒相贺,以志之高下大小,为酒之数;在乎冷热多少之间,可乎?”众人皆称善。首公因令人满斟一杯,送与心真道:“请教?”心真让素臣,何如道:“弟与古心在座,素臣自然不便。”心真道:“如此,反主为客了!愚年已过四旬,落拓无所成就;尘世轩冕,久已视之若无;心胸垒块,固亦浇之不尽。虽然,窃有慕焉:部食其为汉之迂生,廷叱天子而神独王;鲁仲连为齐之高士,辞烹诸侯而气不沮,为人排难解纷,而不居其功,与人休兵息争,而不避其祸。此愚之志也!”说罢,举酒一饮而尽。首公拱手道:“此丈夫之志也;小儒闻之,掩耳矣!宜进三爵!”心真不肯,勉饮了两杯,合席各饮如数。次及敬亭,敬亭不为虚让,因说道:“愚年虽未及四十,而去日已苦其多;功名之事,等诸浮云;性命之图,危若朝露;欲寡过而未能,思养心而鲜耍。目下探讨程。朱,于主敬二字,稍有把持;倘得功夫纯熟,不至如野马无缝,便是弟的进境了!此外更何所求!”素臣肃然改容道“此圣贤学问,非敬兄不能行,非敬兄亦不敢言;在座诸人,虽各有所怀,谅无有出乎右者!这必当贺三爵!”素臣、首公等俱应道:“是。”敬亭也就不敢推辞,大家都饮了三杯。首公告过罪,即说道:“江河日下,教化凌夷;弟若遇时,欲复大司徒典教之旧,以论秀书升之法得真儒。即就现在官制而论,亦须专责国子课教贡士。如胡文定公经义治事之法,力行十年,必有真士出乎其中。然后分发郡县,使为司锋,以教天下之士。教有成者,升之太学;即士之升有多寡,以定司铎之优绌,其优者,不必迁官,但优以爵禄,如汉守令故事。如此数十年,则人材日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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