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梨园 - (TXT全文下载)

如?”人便道:“银子是死的,媚娟是活的,他怎肯换与江兄?除非一千,方才动得他心。”江升听说,忍耐不住,只得放了酒壶,跪下磕了一头,说道:“小人有一苦言禀劝大爷。当初老主人曾与小人生理,一文也不舍轻用,穿着粗疏,吃用淡薄,故此做得这几分家业。今大爷竟把祖父苦挣之银,撇如石块。即如目今在此做盐生理,受尽了许多苦楚,难道便已忘怀?况且先大娘已过,大爷无妻无子,做家之事,毫无把柄,如何全不思量?岂不晓从古无情之物,莫如小娘,日日迎新送旧,有银即是亲夫。直弄到破家荡产,也还填不满他的沟壑。昨日小人来寻大爷,寻到一妓家,只见有一嫖客,面如黑鬼,须是铜丝,麻点犹如鹿皮儿的斑斑,鼻头就似鹰嘴儿的曲曲。那一位花枝般的妓女,与他捧须亲嘴,岂不羞惭!他原与银子捧须亲嘴,那管他贵贱香臭。如今大爷只管念恋娟娘,那娟娘若接了黑鬼铜须的银子,只怕也不记念大爷了!”干城听到此处,怒气激泼,将手中酒杯劈面掷去,江升让过,撇在地下,大骂道:“你这奴才,反敢大胆来教训我?点缀我?”江升应口道:“小人只怕主人日后没下稍,与郑元和一般,故此苦劝,是好话儿。”干城道:“哦!你这奴才,还要骂我么?”竟拿起一条门闩,劈竹乱打,打得手酸方才住着。
  
  冯人便一面拖劝,一面有心将桌上锁门的徽锁连匙窃在手中,说道:“江兄且息怒,小弟大便急,去解了即来。”急急抽身出街,走到前边铜锁店中,付他三分银子,说道:“你替我依这锁样,配一锁匙。这锁就要拿去锁门,你可看得明白,速速一配,明日来拿。”那铜店将锁门、锁须、锁匙细细一看,道:“我明白了,将这锁拿去了罢。”
  
  人便拿了锁,回身到干城寓中。只见干城还骂个不了,人便劝道:“盛价粗人,不会讲话,语言唐突了。不必认真气恼,出外舒散一回罢。”悄悄将锁儿仍放在桌上,竟邀了干城出门。干城复身转去,取了一把碎银,二人又往妓家去了。
  
  且说江升被打,哭了半晌,呆呆坐了。思量主人如此行径,决没下稍。在此看不过,未免多虑,只有打骂,何苦烟柴与赤眼相对?欲要仍回衢州,衢州左邻不知,必然反来罪我;欲要在此近地,自家做些生意,此后眼见主人流落,心中不忍;欲要盗取主人之银,远去他方生理,只因今日劝他受打,不过为他败银,如何我反拿他之银?本心不可,天理难容;意欲拱手空身远去,腰无盘费,寸步难行。想了一时,只得出外,锁了寓门,街坊闲走。见街心有一乘大园轿抬来,轿后随着两个管家。江升抬头看时,见内中一个,像似衢州卖小菜的吴一官,上前通问,果然便是,问道:“你因恁到此?前边轿内是何人?”吴一官道:“是现任兵部老爷的公子相公。我今投托了他,故此随他上京。”说起衢州也遭倭兵之难,流离外窜。
  
  二人一面说,一面走。那公子的轿儿,抬到一官宦人家,门上递了帖子,迎进内厅,叙谈去了。吴一官在门前,问起江升近来之事。江升便把主人嫖荡,今日受打,意欲他图之事,说了一遍。吴一官道:“我们相公起行之时,原要带一个久惯江湖、老成能事的进京,只因一时少有,将就带我两人而来。若江阿哥肯去,我对相公说知,必然收用。你心何如?”江升大悦,道:“吴一哥若肯作荐,一路上程途之事,我俱会得,十分停当。千万替我留心。”吴一官道:“我相公今日花园有酒,此事不及说了。明日午前,你可到骡子巷何媚娟处来讨信。”江升道:“全仗,全仗。”
  
  只见里边送客出来,江升别了回寓。一路心中想道:“我们主人恋的正是媚娟,原来公子也在他家。明日去时,倘遇见主人,如何是处?”又想道:“倘然遇见,只说来寻主人,胡答乱应便了。”
  
  次日挨到午前,竟到骡子巷去,远远望见主人与冯人便摇头摇脑,讲话而来。江升躲过一边,候他过去。只听见冯人便口中道:“明日一定起身去了。”江升躲过主人,寻到媚娟之家,吴一官正在门首,撒手问道:“昨蒙阿哥所言之事,今已如何?”吴一官道:“对相公说过了。相公道:‘既是老成能事,可叫他来见我,收用便是。’你且站站,我先去禀知,然后引你叩见。”吴一官去不多时,出来引了江升进内。只见相公正与媚娟下棋,江升叩头立起,站在一旁,偷眼看娟娘时,果然好朵花枝,想道:“怪不得我们主人迷恋!”
  
  公子下完了这一盘棋,数时,是公子输了三着。公子回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江升道:“小人叫做江升。”公子道:“我家姓王,改作王升罢。我明日起程进京,你须在此俟候同行。”江升道:“谢相公。”就替公子打扇送茶,添香斟酒,服侍了半天。晚间到自己寓中,收拾铺陈衣服,不觉泪下腮来,想道:“主人,主人!非我负你而去,若然在此,你我俱无结果。我今随公子进京,倘有好处,还来报答主人也。”锁了寓门,竟到公子寓中过夜。
  
  次日,公子果然起程。江升恐怕主人撞见,一早禀过公子,先到城外寻船俟候。正是:
  
  人生聚散似浮萍,今日维扬后帝京。
  主仆一朝离与合,王升原是旧江升。
  
  公子傍午起行,干城与人便早已在外候着。公子出门,二人随即进门。干城见了媚娟,就如拾了一件无价之宝,喜之无极。媚娟伏侍了公子三四日,小心矜持,就如陪阎罗的一般,十分不耐烦,如今见了干城,就如见了亲亲的丈夫,欢容笑口,潇洒唱弹。干城捏手捏脚,就携媚娟上楼,抱抱亲亲道:“小生这几日之间,独舍姐姐,魂灵欲出,几乎断送杀也。”媚娟笑道:“妾亦犹是。”二人遂相抱上床。
  
  冯人便与桂妈说此闲话,见二人上楼,久不下来,想必是赴阳台了,心中有事,一别而行。忙忙走到锁店中取了钥匙,远远望一望干城的寓门,是锁的,又东西顾探,不见江升,便大模大样,摇摇摆摆,走到干城寓门边,堂堂然将匙儿开了寓门,一头进内,寻出拜匣来,将锁环扭断了,取出匣中银子,藏些在腰,藏些在袖,又堂堂然,大模大样,仍旧锁了寓门,摇摆而去。此时虽有两个邻人看见,都道是干城央他来的,全不关心。
  
  冯人便窃了银子,竟到城外家中,买些酒肉,烧个招财福纸。晚间,将银计数,乃是三十封,每封俱是十两,当晚计较了一夜。次早起来,竟到瓜州地方,寻了一所精洁宽大的房子,陆续置些雅当的家伙。中堂挂一幅古画,四边俱贴了名人的斗方手卷。讨一对小使,收一个管家,竟做起清客来。
  
  一日,那防边海的官兵调换进京,到瓜州,将徐海帐下的宫娥卖与民间。冯人便得知,就去官兵行伍中踏看。看得一妇人标致异常,骨格有些相像媚娟,官兵要五十两,竟用五十两讨了回来。随即又用二十两买了两个粗花大叶的,做了服侍。竟招接任宦男女客官,朝朝欢乐,夜夜春风,好不受用。只丢得那江干城苦到头了。正是:
  
  不结子花休要采,无义之人切莫交。
  交时甜口浑如蜜,擂断头皮斫断腰。
  
  且说干城在媚娟家,恋了半月,见媚娟带来带去是这几朵花枝,穿来穿去是这几件衣服,意欲替他打些奇巧首饰,做些轻薄时衣,走回寓中取银。只见寓门锁着,心中恐怕江升走来,又要阻劝,忙到前面铜锁店中,叫了锁匠来,扌典开进内。取拜匣看时,吃上一惊,正如:
  
  一片青天逢霹雳,满腔热火遇冰浇。
  
  看那锁儿竟已扭断,内边三百银子竟没有了。开口摇头,跌脚叹气,呆了一时,骂道:“此必是江升万剐的奴才盗了去了!”一头出外,询问邻人。邻人道:“却像有十余日不见盛价走动了。”干城道:“是他了,不消说了。”忙忙进内,将柜开锁看时,内中一百银子幸喜还在。又进里间去看江升的铺盖,俱已没了。想道:“是他无疑。”意欲告官缉获,谅来必然远去,只得忍气吞声,将自己床帐被卧什物,收拾做了一担,雇一邻家小使挑了,拿了这一百银子,依旧锁了寓门,到媚娟家来。将江升盗银逃走之事,对桂妈与媚娟说了一遍。桂妈听了,只当盗他的一般,叹气不绝。干城就把手中百两付与媚娟,这一担儿,叫鸨儿挑入房中。
  
  可笑江干城痴迷了心,竟思量在桂妈身边过世的一般。却被桂妈估度,是这一勺水儿了。但不知后来怎样开交结局,且看下回分晓。
  
评:天下事尽有凑巧的冤情。如三百银子,江升倘若不去,干城必然告官,官司必然加法,冤屈何伸?江升如今随了公子而去,冤屈更何伸?可见世间为官的,凡事须详慎;为人的,凡事须真诚,到底自有分晓。

第四回 侠窈窕私蓄赠佣人

  忆昔寻欢列画屏,花前酒后好风情。春残缘尽,飘泊一浮萍。难得嫦娥偏有意,虚堂又见月痕生。冰心偏热,两次赠卿卿。右调《相思引》
  
  江干城将一百两银子和盘托出,早被桂妈估绝了。又与媚娟欢恋了数月,桂妈便冷言冷语,将媚娟似骂非骂,说道:“我们子妹人家,须要迎新送旧,方糊得一家口活。谁似我家蠢妇,只恋了一个,叫我们俱饿死不成?”说了两次,干城虽然听见,只作不知,勉强住着。媚娟见桂妈骂不过,只得开口道:“妾与郎君,非不欲天长地久,奈我妈变卦,谅难久留。郎君可裁一长便之策。”干城含泪道:“向非恶仆盗银而去,此三百金,或可图谋赎身之计。今既盗去了,前日些须之物,又已罄在娘子之身。如今飘泊无依,为之奈何?”媚娟心中不忍,凭他又住了两日。
  
  初时门是闭的,后来竟大开了门,招接了有势之客,立逼媚娟趋迎。媚娟道:“客已在庭,妾往趋迎,郎君将置身何地?”干城道:“这气难受!为今之计,只好挥泪永诀而已!”说了,泪如雨下。媚娟也不觉垂泪道:“乞郎君再图后会可也。”干城只得垂头低眼,将扇子遮面,趋过中堂出门,抱恨走到寓中,恰又遇房主人来逼讨房金。干城此时腰无分文,心中一想,假妆大模大样说道:“我银子俱在妓家,一时不带。寓房我今退还,这些桌椅碗锅之类,我已用他不着,主人可收用了罢。”将手一拱,竟自走出了门,望南而行。心中戚戚,口内啾啾,一路上自嗟自叹,自怨自悔,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瓜州地方。肚中饥饿,心中想道:“我小江日日弦歌,宵宵欢宴,见那鱼肉都是腌月赞的,如今要一碗饭吃就不能彀了!”望见木场边闹热,就踱到木场边,见许多掮木的人,一瓶酒,一钵肉,一箩饭,在那里吃,想道:“不如入了此行,也强似叫化。”见内中一人,系盐行相熟的,候他吃完了饭,扯过一边,与他商议。那人吃惊道:“江大爷是有体面的财主,岂有此理?莫非取笑?”干城道:“是真的,我只为嫖了小娘,浪去了二三百,又被恶仆江升盗去了三百两,弄得精光,叫化不得了。”
  
  那人道:“哦,原来如此。江兄果肯掮木,这个容易。你可吃饭不曾?”干城摇摇头。那人道:“可就在此吃些便饭,同我们掮木便是。”干城就脱去了寡纱衣,除去了时兴帽,竟入此一行中。
  
  后来干城有时看见冯人便,见他华丽阔绰,自己羞惭,不敢抬头。冯人便也不时看见干城,只为这三百银子,贼胆心虚,不敢扳说。光阴迅速,不觉掮了一年的木头。你道好不苦呵!
  
  一双脚,不论冰霜常是赤;
  两个肩,那拘日月不曾停。
  截腰衫子,破绽又破绽;
  短脚裤儿,补钉又补钉。
  举人进士的棋杆,时时有分;
  高堂广厦的梁栋,日日相亲。
  
  正是:
  
  昔日欢娱嫌夜短,今朝苦楚恨天长。
  
  且说瓜州有一木客,要接一位表子,因本地没有好的,对主人商议。主人道:“我有一敝朋,惯在此行,必须去问他便知。”竟到冯人便家中来问。人便道:“扬州骡子巷有一媚娟,姿容美丽,人物风流,兼会吹弹歌唱,好个人品。”主人即回身与木客说知,随即打发管家们去接媚娟。当日有客,次日接了而来。
  
  冯人便得知媚娟接到,穿了阔服,走去望望。媚娟道:“冯相公,为何久不到妾家枉顾枉顾?”人便道:“为俗事羁绊,久失亲依。”媚娟道:“江郎自从上年相别,不知音耗,未卜近日在那处存身。冯相公可曾相会么?”人便道:“此人只为姐姐,如今落泊之极。虽然有时看见,只因他自己羞惭,远远避去了,故此不能相叙。”媚娟道:“为何?”人便道:“如今在木场上掮了一年木了。”媚娟叹道:“咳!这也可怜!”又沉吟了一刻,道:“千乞冯相公,可邀他来见我一面,我有话要与他说。”人便道:“既如此,我着小价去通知他。”
  
  人便别归,即叫管家吩咐:“到木场上去,寻那掮木的江干城,寻着时,说扬州媚娟在木客寓中,要见一面。可引他同去。”冯管家应了去寻,果然寻着,引去见媚娟。
  
  媚娟见干城面皮红黑,手足粗蛮,穿一身破落衣裳,十分怜悯,说道:“江郎为何再不到我家来一会?”干城道:“昔年有银之时,多住了一日,桂妈便有许多激聒,如今如此叫化形景,若走来时,莫说讨贱□,也要笑杀了人。”媚娟道:“这也是。但是你如今这般苦楚,无非为我。你可也恨着我么?”干城笑一笑道:“我小江能得与娘子这样风流标致的人品欢娱了半载,死也甘心。恨只恨江升盗我三百银子而去,日夜切齿。”媚娟道:“往事休言了。你明日可措办些衣服,到我家来一会,我另有话说。”说完,手中将五两银子,密付与干城袖中。干城接了银子,恭身谢谢而别。
  
  过了两日,打听得媚娟回扬,随即也到扬州。去典铺中买了两件半新不旧的时服,穿着停当,依旧妆些浪子的态儿,摇摆到媚娟家来。那桂妈鸨儿看见是旧时的江姐夫,毕竟良心发现,也觉欢喜。可幸此时还未有客,媚娟就接住了江郎,待茶待酒,是不消说得了。
  
  当夜,干城是苦中作乐,虽云雨之间,也觉老成,不比当年狂荡了。睡了一夜,听见鸡鸣,便轻轻叫醒了媚娟,问道:“蒙姐姐教我来此,欢会之外,更有何言?”媚娟道:“江郎为我而贫,若在掮木行中,有何下稍结果!我今赠你五十金,可去做些生意。以后须要老成质实,不可再入烟花。明年此时,不拘趁钱折本,必须要再来会我,不可忘怀。”干城道:“只恐娘子见弃,所以不敢相亲。若依我小生之情,虽会而再会,亦不嫌多,岂至忘怀!但蒙娘子厚赐,当努力苦门争以报之,决不敢有负也。”两人仍复欢娱一场,浓睡一觉,不觉日上栏杆。媚娟将五十两银子悄悄付与江郎。干城小心囊束在腰,辞别娟娘出门。
  
  一路计较生意,心中不定。到课店中起一课儿,还是依旧贩盐好,还是严州买漆好。那先生卜得买漆的课,利微稳当;做盐的课,成败不一,还有凶险。干城听了,一竟到严州买了漆,到杭州来卖。
  
  来来往往,做了一年,有一百五十两在身。此时已将近媚娟订约之期,记念在心,要到扬州相会媚娟。毕竟路由杭州北关写船,干城写了舡,只因客人未齐,还要明早开船,乘闲在大桥头踱踱儿。忽然记起七八年前,在龙游起身,宋岳父说有一妹夫俞月湖,挈了妹子在此大桥边开一面店,教我通个信儿。因前屡次开舡忙促错过了,今日何不去访问访问,也知他一个下落,随即去各面店中问询。旁有一老人道:“俞月湖当初面店大兴,可有千金。如今兵火之后,竟已消散了。他的妻子俞老娘,为两个女儿被倭兵掳去了,儿子又杀去了,哭得眼睛都双瞎哩!你来你来。”随即领了过桥,到一间小小楼房里边,叫一声道:“俞老娘,你们有一令亲在此探你。”那老人竟自去了。
  
  只见里边果然有一个半老的瞎婆儿,摸出来说道:“大爷上姓尊号?是那里来的?”干城道:“老娘可是衢州宋之臣老爹的妹子么?”那婆子道:“正是。”干城道:“小亲姓江,号干城,衢州宋老爹是岳父。老娘是姑婆老娘哩。”宋氏道:“原来大爷是内侄夫,是一家的骨肉。难得到此,请坐坐。等我家主公来,慢慢有话。”干城道:“俞姑父何处去了?”宋氏道:“每日挑柴去卖,距晚方回。”干城道:“宅上更有何人?”宋氏道:“咳!说起心疼。一个小儿,前年被倭兵杀去了。还有两个花枝般的小女,也被倭兵掳去,故此我的眼儿都哭坏哩!”干城道:“咳!原来如此,甚是可惜!令爱如今算来有多少年纪了?”宋氏道:“大女儿掳去时十七岁,今年有廿二岁了;次小女掳去时十五岁,今年有二十岁了。大女名唤福姑,次女名唤禄姑。江大爷在江湖上,可替小亲打探打探。万一有相会之期,也不可知哩。”干城道:“小亲自然留心。”随即起身告别,竟到舡中。
  
  次早开舡。一路心中想道:“昨日姑婆老娘,目虽瞽,面虽老,骨格之间略似媚娟,媚娟又略似先妻。先妻系宋门所出,莫非媚娟亦宋氏所生?日后相会之时,不免把言语探他一探,便知分晓了。”
  
  不止一日,已到扬州。急急去见媚娟,媚娟接住。此时干城有了银子,又觉舒畅起来,依先同媚娟吹吹、唱唱、弹弹,度过一日。黄昏房中小酌,媚娟低低问道:“郎君生意何如?”干城亦轻轻答道:“多蒙娘子厚惠,生意如心,今有一百五十两在身。目今意欲置买茶叶进京,只因本少难行,故此踌躇。”媚娟道:“须多少本银乃可?”干城道:“须再得一百五十两,凑成三百,便可做了。”媚娟道:“这也易处,妾为图之。”干城拱手道:“蒙娘子如此用情,容图衔环之报。”媚娟道:“妾有万千心事,欲托郎君,奈今尚非其时也。”干城忽然记起宋氏姑婆所托之言,便探一探道:“娘子的根由来历,莫要瞒我,我已略知一二了。”媚娟道:“知我何人?”干城笑道:“娘子今年二十二岁,名唤福姑,是不是?”媚娟吃惊道:“福姑乃是家姊,郎君何以知之?”干城见探着了,大笑一笑,低声道:“令姊是福姑,则娘子是禄姑不消说了。”媚娟道:“谁对郎君说来?”干城道:“已曾见过令堂了。”媚娟又吃惊道:“果然是真的?”干城道:“难道谎你不成?令尊可是俞月湖么?令堂可是宋氏么?”媚娟正容道:“果然是了。可知家父家母近日如何模样?”干城道:“昔日叩见时,令尊暂出未会,令堂因长子见杀,二女被掳,哭得双目俱瞽了。”
  
  媚娟早已眼泪汪汪,说到此处,不觉滂沱如注,呜咽难禁。只见门外鸨儿添酒进来,忙忙“住了泪,故意抚弄胡琴。鸨儿去后,媚娟道:“此时恐怕窗外有人,未可谈心,少顷与郎君床上枕边言之。”二人无心饮酒,用些饭,竟吹灭了灯,上床而卧。
  
  媚娟急欲谈心,干城又求欢会。事毕,媚娟问道:“郎君与家母,何人指引,何地相逢,得以知之亲切?”干城道:“衢州宋之臣,系是我之岳父,依今说来,乃是娘子之母舅也。令堂系先妻之姑娘,先妻乃令堂之侄女。我昔年出门生意之时,岳父曾吩咐,若到北关,可寻至妹家俞月湖处望望,讨个平安信儿。此时若然造宅,与娘子也有一面之识了。奈因开舡急促,不及造宅耳。日前来时,特特寻访,只因遭倭夷兵火之后,移换变更,后生多有不晓。亏一老人家引去,相见令堂。说起,托我江湖上访问两女消息。我思昔年初会之时,便问娘子根由,娘子拒不肯言,不料今已寻着源头了。”媚娟道:“郎君昔年究妾根由,非妾拒而不言,只因此时郎君不过是浪蝶游蜂,言之无益,还恐见笑于君。依今所言,妾与郎君乃表姊之夫,叨在亲亲。况且妾乃遭患难之女,郎君已历过患难之人,竟欲以终身之事,全托君家,幸君家勿以残花败柳,弃而不取。则归宗复本之图,仗郎君为妾主之。”干城道:“我自去年究问娘子根由,便已有心赎身,岂但今日。但归复之谋,于今势有不能,力有不及,必须待我京中卖茶回来,或我自图之,或与令尊共图之。那时,出死力以谢娘子,亦所不辞。”媚娟道:“郎君可早去早回,无辜妾之所望。”说了,即起床来,将平日所积之银,暗中摸来,做了一大包,用帕儿结

分页阅读: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声明:如果您在浏览本馆古籍时遇到问题,或发现本站文章存在版权、稿酬或其它问题,请通过电子邮件“lfglib@qq.com”或客服微信“lfgorg”联系我们,本馆将第一时间回复您、协助您解决问题。本馆所有内容为本站原创发布,任何个人或组织在未征得本馆同意前,禁止复制、盗用、采集、发布本馆内容到任何网站、社群及各类媒体平台。因古籍保存年代久远或受当时印刷技术限制而可能导致的虫蛀、水渍、墨迹脱落等问题,请您谅解。祝您学习和阅览愉快。 数研咨询 书云 研报之家 AI应用导航 研报之家
流芳阁 » 笔梨园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