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真子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笔记
书籍内容:

懒真子 宋 马永卿

提要
卷第一
卷第二
卷第三
卷第四
卷第五
 

提要

  《懒真子》五卷,宋马永卿撰。是编乃其杂记之书,然亦多述刘安世语。又开卷冠以司马光事,书中亦多称光,盖其渊源所自出也。《宋史·艺文志》著录,晁、陈二家书目乃皆不载。然袁文为建炎、绍兴间人,王楙为庆元、嘉泰间人,费衮为绍熙、开禧间人。文《瓮牖闲评》驳其中印文五字一条,楙《野客丛书》驳其中承露囊一条,衮《梁溪漫志》驳其汉太公无名、母媪无姓一条,是其书未尝不行于世,特二家偶遗之耳。其书末称绍兴六年,盖成于南渡以后。中间颇及杂事,而考证之文为多。如据《汉书》王嘉封事,谓“书无教逸欲有邦”,“教”当作“敖”。谓陶潜《游斜川》诗“开岁倏五十”当作“五日”,与殷晋安别诗本十韵,传本误脱一韵,东坡亦误和九韵。谓杜甫诗虬须十八九字出《汉书·丙吉传》。谓韩愈《感二鸟赋序》,贞元十一年误作十五年。又考正曹成王碑衍文讹字及《笺释句读》,谓前汉百官表少府之遵官,据《唐·百官志》当作导官。谓成元英《庄子疏》不知其时已有县令,误读县为悬,解为高名令闻。谓古者席面之宾乃称客,列座之宾皆称旅,引《左传》为证。谓二十八宿中亢、氐、觜三星《韵略》皆误音。谓赐酺始赵武灵王。谓河鼓之河当作何。谓唐中兴颂复复指期,复复字本《汉书·匡衡传》。皆引据确凿,不同臆说。其谓《离骚》正则灵均乃小名小字,虽无所考,亦足以备一解。惟颇参杂以二氏,至谓韩愈亦深明佛理,是亦安世之学,喜谈禅悦之余派,存而不论可矣。

卷第一

  温公之任崇福,春夏多在洛,秋冬在夏县。每日与本县从学者十许人讲书,用一大竹筒,筒中贮竹签,上书学生姓名。讲后一日,即抽签,令讲;讲不通,则公微数责之。公每五日作一暖讲,一杯、一饭、一面、一肉、一菜而已。温公先垄在鸣条山,坟所有余庆寺。公一日省坟,止寺中,有父老五六辈上谒云:“欲献薄礼。”乃用瓦盆盛粟米饭,瓦罐盛菜羹,真饭土簋、啜土铏也。公享之如太牢。既毕,复前启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为诸生讲书,村人不及往听,今幸略说。”公即取纸笔,书《庶人章》讲之。既已,复前白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诗》两句,此独无有,何也?”公默然,少许,谢曰:“某平生虑不及此,当思其所以奉答。”村父笑而去,每见人曰:“我讲书曾难倒司马端明。”公闻之,不介意。
  庐州东林寺有画须菩提像,如人许大,梵相奇古,笔法简易,真奇画也。题曰:“戊辰岁樵人王翰作。”此乃本朝开宝四年画也。南唐自显德五年用中原正朔,然南唐士大夫以为耻,故江南寺观中碑多不题年号,后但书甲子而已。后戊辰七年,岁次乙亥,遂收江南。

  仆友人陈师黯子直尝谓仆云:“汉诸儒所传《六经》,与今所行《六经》不同,互有得失,不可以偏辞论也。王嘉奏封事曰:臣闻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国,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师古曰:‘《虞书·咎繇谟》之辞也。言有国之人不可敖慢佚欲,但当戒慎危惧,以理万事之几也。敖音傲。’”今《尚书》乃作“无教逸,欲有邦”,恐“敖”字转写作“教”字耳。若谓天子教诸侯逸欲,恐非是也。仆曰:《书·序》:“科斗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为隶古更,定以竹简写之。”所写讹,或有此理。

  自唐以来呼太常卿为“乐卿”,或云太常礼乐之司,故有此名。然不呼为“礼卿”,何也?然此二字古有之:《前汉·食货志》武帝“置赏官,名曰武功爵”,第八级曰“乐卿”,故后之文人因取二字用之,亦自无害耳。

  元城先生有言:《魏徵传》称:帝仆所为碑,停叔玉昏,顾其家衰矣。此言非也。郑公之德,国史可传,何赖于碑而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也。且房、杜何如人也,以子尚主,遂败其家。仆后考魏氏之谱,郑公四子:叔玉、叔瑜、叔琬、叔珪,而叔瑜生华,华生商,商生明,明生冯,冯生謩,至此五世矣。使其家尚主,而其祸或若房、杜,岂有再振之理?故先生曰“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也”,信哉!

  《杜牧传》称牧仕宦不合意,而从兄悰位将相,怏怏不平,卒年五十。仆以《杜氏家谱》考之:襄阳杜氏,出自当阳侯预,而佑盖其后也。佑生三子:师损、式方、从郁。师损三子:诠、愉、羔。式方五子:惮、憓、悰、恂、慆。从郁二子:牧、颛。群从中悰官最高,而牧名最著。岂以富贵声名不可兼乎?杜氏凡五房:一京兆杜氏,二杜陵杜氏,三襄阳杜氏,四洹水杜氏,五濮阳杜氏。而杜甫一派不在五派之中,岂以其仕宦不达而诸杜不通谱系乎?何家谱之见遗也。《唐史》称杜不通襄州襄阳人,晋征南将军预远裔。审言生闲,闲生甫,由此言之,则甫、佑同出于预,而家谱不载。未详。

  陕府平陆主簿张贻孙子训尝问仆鱼袋制度,仆曰:今之鱼袋,乃古之鱼符也。必以鱼者,盖分左右可以合符,而唐人用袋盛此鱼,今人乃以鱼为袋之饰,非古制也。《唐·车服志》曰:随身鱼符,左一右一。左者进内,右者随身,皆盛以袋。三品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景云中,诏衣紫者以金饰之,衣绯者以银饰之。谓之章服,盖有据也。

  天道远矣。汉再受天命,其兆见于孝景程姬之事。然长沙定王发,凡十有五子,并载于王子诸侯年表:元光六年七月乙巳受封者四人,元朔四年三月乙丑受封者六人,元朔五年三月癸丑受封者一人,其年六月壬子受封者四人。内舂陵侯买乃其一也。而舂陵侯者,乃光武之祖也。舂陵节侯买卒,戴侯熊渠嗣;卒,孝侯仁嗣;卒,侯敞嗣。建武二年,立敞子祉为城阳王,盖以祉者,舂陵之正统也,故光武立为王。然则国之兴废,岂偶然哉?仆以光武出于舂陵买之后,而长沙定王发,本传中不载,其详因备载之。

  张子训尝问仆曰:“蒙恬造笔,然则古无笔乎?”仆曰:“非也。古非无笔,但用兔毛,自恬始耳。《尔雅》曰:‘不律谓之笔。’史载笔诗云‘贻我彤管’,‘夫子绝笔获麟’。《庄子云》:‘舐笔和墨。’是知其来远矣。但古笔多以竹,如今木匠所用木斗竹笔,故其字从竹。又或以毛但能染墨成字,即谓之‘笔’。至蒙恬乃以兔毛,故《毛颖传》备载之。”

  田敬仲、田稚孟、田湣、田须无、田无宇、田开、田乞、田常,“五世之后,并为正卿”,谓田无宇也;“八世之后,莫之与京”,谓田常也。自齐桓公十四年陈公子完来奔,岁在己酉,至简公四年田常弑其君,凡一百九十二年,其事始验。《史记》但云“旧敬仲完世家”,不谓之齐,不与其簒也,与《庄子·胠箧篇》同义。

  元城先生尝言:古之史出于一人之手,故寓意深远。且如《前汉书》,每同列传者,亦各有意。杨王孙,武帝时人;胡建,昭帝时人;朱云,元帝时人;梅福,成帝时人;云敞,平帝时人。为一列传,盖五人者皆不得其中,然其用意,则皆可取。王孙裸葬,虽非圣人之道,然其意在于矫厚葬也;胡建为军正丞,不上请而擅斩御史,然其意在于明军法也;朱云以区区口舌斩师傅,然其意在于去佞臣也;梅福以疏远小臣而言及于骨肉权臣之间,然其意在于尊王室也;云敞犯死救师,虽非中道,然忠义所激耳,稍近其中。故《叙传》云:“王孙裸葬,建乃斩将,云廷讦禹,福逾注云:“远也。”刺凤,是谓狂狷,敞近其衷。注云:“中也。””言此五人皆狂狷不得中道,独敞近于中耳。此其所以为一列传。

  世言“五角六张”,此古语也。尝记开元中有人献俳文于明皇,其略云:“说甚三皇五帝,不如来告三郎。既是千年一遇,且莫五角六张。”“三郎”谓明皇也。明皇兄弟六人,一人早亡,故明皇为太子时号“五王宅”。宁王、薛王,明皇兄也;申王、岐王,明皇弟也,故谓之“三郎”。“五角六张”,谓五日遇角宿,六日遇张宿。此两日作事多不成,然一年之中,不过三四日。绍兴癸丑岁只三日:四月五日角,七月二十六日张,十月二十五日角。多不过四日,他皆仿此。

  王禹玉,年二十许,就扬州秋解试,《瑚琏赋》官韵“端木赐为宗庙之器”。满场中多第二韵用“木”字,云“唯彼圣人,粤有端木”。而禹玉独于第六韵用之:“上睎颜氏,愿为可铸之金;下笑宰予,耻作不雕之木。”则其奇巧亦异矣哉。

  世所传《五柳集》数本不同,谨按:渊明乙丑生,至乙巳岁赋《归去来》,是时四十一矣。今《游斜川诗》或云辛丑岁,则方三十七岁;或云辛酉岁,则已五十七;而诗云:“开岁倏五十。”皆非也。若云“开岁倏五日”,则正序所谓正月五日,言开岁倏忽五日耳。近得庐山东林旧本,作“五日”,宜以为正。又旧“气和天象澄”作“此象”,讹耳。集中如此类极多,今特举此一篇。

  《诗》、《书》之序,旧同在一处,不与本篇相连,如《尧典》、《舜典》以下,《关雎》、《葛覃》以下,并一简牍而书之,至孔安国乃移之,故曰《书序》。序所以作者之意昭然易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后毛公为《诗传》,亦复如是。故《逸书》、《逸诗》之名可以见者,缘与今所存之序同此一处故也。若各冠其篇者,则亡之矣。盖其余则简编众多,故或逸之,今之《逸书》、《逸诗》是也。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注云:“太甲,太丁之子,汤之孙也。太丁未立而卒,及汤没,而太甲立,称元年。”“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注云:“成汤崩逾月,太甲即位,奠殡而告。”据此文意,则成汤之后,中间别无君也。然《孟子》云:“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据此,则中间又有两君矣。《史记》:“汤崩,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外丙即位二年崩,立外丙之弟仲壬,是为帝仲壬。帝仲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以此考之,然则《书》所谓“成汤既没,太甲元年”者,盖为伊尹欲明言成汤之德以训嗣王,故须先言成汤既没,非谓中间无二君也。而注误认此语,遂失之,当以《孟子》、《史记》为正。

  五柳《与殷晋安别诗》旧本十韵,第九韵云:“才华不隐世,江湖多贱贫。”第十韵云:“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今世有本无第十韵,故东坡诗《送张中》亦止于“贫”字,云“不救归装贫”。又今本云:“游好非久长,一遇尽因勤。”而旧本云:“游好非少长,一遇定因勤。”盖其意云:吾与子非少时长时游从也,但今一相遇,故定交耳。此语最妙,识者自知之。

  唐秘书省吏凡六十七人,典书四人,楷书十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亭长六人,掌故八人,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六人,笔匠六人。且世但知乡村之吏谓之“亭长”,殊不知唐诸司多有之。《尚书省志》云:“以亭长启闭传禁约。”则知三省亦有也。然装潢恐是今之表背匠,然谓之潢,其义未详。

  元祐中,东坡知贡举日,并行诗赋、经义,《书》题中“出而难任人,蛮夷率服”。注云:“任,佞也。难者,拒之使不得进也。难任人,则忠信昭而四夷服。”东坡习大科日曾作《忠信昭而四夷服论》,而新经与注意同。当时举子谓东坡故与金陵异说,以为难于任人则得贤者,故四夷服。及东坡见说,怒曰:“举子至不识字。”辄以“难”去声为“难”平声,尽黜之,惟作“难”去声字者皆得。盖东坡原不曾见新经,而举子未尝读注故也。闻之于柴慎微。

  古今之事有可资一笑者,太公八十遇文王,世所知也。然宋玉《楚词》云:“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匡。”合东方朔云:“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噫!太公老矣,方得东方朔减了八岁,却被宋玉展了十岁。此事真可绝倒。

  古人吟诗,绝不草草,至于命题,各有深意。老杜《独酌》诗云:“步屧深林晚,开樽独酌迟。仰蜂粘落絮,行蚁上枯梨。”《徐步》诗云:“整履步青芜,荒庭日欲晡。芹泥随燕嘴,花蕊上蜂须。”且独酌则无献酬也,徐步则非奔走也,以故蜂蚁之类微细之物皆能见之。若夫与客对谈,急趋而过,则何睱视详至于是哉?仆尝以此理问仆舅氏,舅氏曰:“《东山》之诗盖尝言之:‘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此物寻常亦有之,但人独居闲时乃见之耳。杜诗之源,出于此。”

  “吴兴老释子,野雪盖精庐。诗名徒自振,道心常晏如。想子栖禅夜,见月东峰初。清磬落岩谷,焚香满空虚。夙慕端成旧,未识岂为疏。愿以碧云思,方君怨别余。茂苑繁华地,流水野僧居。何当一游咏,倚阁吟踌蹰。”右苏州《招昼公》诗。昼公,即皎然也,居于湖。旧说皎然欲见韦苏州,恐诗体不合,遂作古诗投之。苏州一见,大不满意。继而皎然复献旧诗,苏州大称赏曰:“几误失大名,何不止以所长见示,而辄希老夫之意?”且苏州诗格如此高古,而皎然卒然效之,宜乎不逮也。士欲迎合者,以此少戒。

  同州澄城县有“九龙庙”,然只一妃耳。土人云:“冯瀛王之女也。”夏县司马才仲戏题诗云:“身既事十主,女亦妃九龙。”过客读之,无不一笑。才仲名棫,兄才叔,名槱,皆温公之侄孙,豪杰之士,咸未四十而卒。文季每言及之,必惨然也。

  圣人之言何其远哉,虽弟子皆可与闻,而又择其中尤可与言者言之。仲尼之弟子皆孝也,而曾子为上首,故孔子与之言《孝经》。佛之弟子皆解空也,而须菩提为上首,故佛与之言《金刚经》,余弟子不与也。

  《楚辞·山鬼》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仆读至此,始悟《庄子》之言曰:“西施捧心而颦,邻人效之,皆弃而走。”且美人之容,或笑或颦,无不佳者,如屈子以笑为宜,而庄子以颦为美也。若丑人则颦固增丑状,而笑亦不宜矣。屈、庄皆方外人,而言世间事,曲尽其妙,然亦不害为道人也。

  襄、邓之间多隐君子。仆为淅川令,日与一老士人郑正字楚老往还。楚老之言可取者极多,今但记其论天一说。楚老之言曰:古今言天者多矣,皆无所考据,独一说简易可信。《列子》之言曰:“终日在天中行止。”张湛注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此言可信。仆初未信其言,俄被差为金州考试官,行金房道中,过外朝、鸡鸣、马息、女娲诸岭,高至十里或二十里,然则自下望之,岂不在天中行乎?后又观《抱朴子》言:“自地以上四十里,则乘刚气而行。盖自此以上,愈高愈清,则为神灵之所居,三光之所县,盖天积气耳,非若形质而有拘碍,但愈高则愈远耳。”若曰自地至天凡若干里,仆不信也。

  杜工部《送重表侄王砯评事》诗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又云:“次问最少年,虬须十八九。”然“十八九”三字,乃出于《丙吉传》云:“武帝曾孙在掖庭外家者,至今十八九矣。”其语盖出于此,始信老杜用事若出天成,其大略如此,今特举此一篇。

  县尉呼为“少府”者,古官名也。《汉·百官表》云:大司农供军国之用,少府则奉养天子,名曰“禁钱”,府是别藏,少者小也,故称少府,以亚大司农也。盖国朝之初,县多惟令、尉,令既呼“明府”,故尉呼“少府”,以亚于县令。

  东坡至黄州,邀一隐士相见,但视传舍,不言而去。东坡曰:“岂非以身世为传舍相戒乎?”因赠以诗,末云:“士廉岂识桃椎妙,妄意称量未必然。”此盖用朱桃椎故事也。高士廉备礼请见,与之语,不答,瞪目而去。士廉再拜曰:“祭酒其使我以无事治蜀耶?”乃简条目,州遂大治。东坡用事之切当如此,皆取隐士相见不言之意也。

  今之契丹谓中国为汉者,盖有说也。《西域传》载武帝《轮台诏》曰:“匈奴缚马前后足,言秦人我丐若马。”注:“谓中国人为秦人,习故言也。”故今契丹谓中国为“汉”,亦由是也。

  《郑吉传》云:“威振西域,并护西北道,故号都护。”“中西域而立幕府,治乌垒城,镇抚诸国,诛伐怀集之。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直,成于郑吉。”仆以《西域传》考之,乌垒去龟兹国三百五十里,而乌垒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于西域为中。然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而西域五十余国,咸听指挥,盖汉积威之所致也。始信女骞以三五胡人守中国一大郡,而人不敢图者,良有以夫。

  沈传师《游岳麓寺》诗云:“承明年老辄自论,乞得湘守东南奔。”盖用严助故事也。严助为会稽太守,数年不闻问,赐书曰制诏会稽太守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从之事。今以《传师传》考之:穆宗时,“召入翰林为学士,改中书舍人。翰林阙承旨,次当传师,穆宗欲面命,辞曰:‘学士院长参天子密议,次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愿治人一方,为陛下长养之。’因称疾出。遂以本官兼史职。俄出为湖南观察使”。故传师于诗以见其志。

  元城先生曰:某之北归,与东坡同途,两舟相衔,未尝一日不相见。尝记东坡自言少年时与其父并弟同读富郑公《使北语录》,至于说大辽国主,云:用兵则士马物故,国家受其害;爵赏日加,人臣受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劝用兵者,乃自为计,非为北朝计也。辽主明知利害所在,故不用兵。三人皆叹其言,以为明白而切中事机。时老苏谓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东坡对曰:“严安亦有此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苏笑以为然。

 
卷第二

  仁宗皇帝道德如古帝王,然禅学亦自高远。仆游阿育王山,见皇祐中所赐大觉禅师怀琏御书五十三卷,而偈、颂极多。内有一颂留怀琏住京师云:“虚空本无碍,智解来作祟。山即如如体,不落偏中位。”又有一颂,后作一圆相,下注两行云:“道着丧身失命,道不着瞒肝佛性。”仰窥见解,实历代祖师之上。宜乎身居九重,道超万物,外则不为奸邪所蔽,内则不为声色所惑,而享永年。推其绪余,燕及天下;昆虫草木,咸受上赐。故《宸奎阁记》云:“古今通佛法者,一人而已。”至哉言乎!
  本朝宰相衔带译经润文使,盖本于唐也。显庆元年正月,玄奘法师在大慈恩寺翻译西天所得梵本经论。时有黄门侍郎薛元超、中书侍郎李义府问“古来译仪式如何”,师答云:“苻坚时,昙摩瞿译,中书侍郎赵整执笔。姚兴时,鸠摩罗什译,安城侯姚嵩执笔。后魏时,菩提留支译,侍中崔光执笔。贞观中,波罗颇那译,左仆射房玄龄、赵郡王李孝恭、太子詹事杜正伦、太府卿萧璟等监阅。今独无此。”正月壬辰勅曰:“大慈恩寺僧玄奘所翻经论,既新传译,文义须精,宜令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燕国公于志宁、中书令来济、礼部尚书许敬宗、黄门侍郎薛元超、中书侍郎李义府、杜正伦时为看阅,有不稳当处,即随事润色之。”右出《藏经·三藏法师传》。

  关中隐士骆耕耕道常言:“修养之士,当书《月令》置坐左右,夏至宜节嗜欲,冬至宜禁嗜欲。盖一阳初生,其气微矣,如草木萌生,易于伤伐,故当禁之,不特节也。且嗜欲四时皆损人,但冬夏二至,阴阳争之时,大损人耳。”仆曰:不独《月令》如此,唐柳公度年八十,有强力,人问其术,对曰:“吾平生未尝以脾胃熟生物、暖冷物,以元气佐喜怒。”此亦可为座右铭也。耕道曰然。

  旧说载:王禹玉久在翰苑,曾有诗云:“晨光未动晓骖催,又向坛头饮社杯。自笑治聋终不是,明年强健更重来。”或曰:“古人之诗有此意乎?”仆曰:“白乐天《为忠州刺史九日题涂溪》云:‘蕃草席铺枫岸叶,竹枝歌送菊花杯。明年尚作南宾守,或值重阳更一来。’亦此意也。但古人作诗必有所拟,谓之‘神仙换骨法’,然非深于此道者,亦不能也。”

  六一先生作事,皆寓深意。公生于景德之四年,至庆历五年坐言者论张氏事,责知滁州,时方年三十九矣。未及强仕之年,已有醉翁之号,其意深矣。后韩魏公同在政府,六一长魏公一岁,魏公诸事颇从之。至议推尊濮安懿王,同朝俱攻六一,故六一遗令托魏公作墓志。墓志中盛言初议推尊时,乃政府熟议,共入文字,欲令魏公承当此事,以破后世之惑耳。或云:张氏事虽下六一千百辈人,犹且不为。至若推尊,则遽亡前朝盛德,而大违典礼,故诸公攻之,不少贷也。然六一深以此事为然,故于《五代史·义儿传》极致意焉。噫!人心不同,犹其面也。此言得之。

  温公熙宁、元丰间,尝往来于陕、洛之间,从者才三两人,跨驴道上,人不知其温公也。每过州县,不使人知。一日,自洛趋陕,时陕守刘仲通讳航,元城先生之父也,知公之来,使人迓之,公已从城外过天阳津矣。刘遽使以酒四樽遗之,公不受。来使告云:“若不受,必重得罪。”公不得已,受两壶。行三十里,至张店镇,乃古傅岩故地,于镇官处借人,复还之。后因于陕之使宅建“四公堂”,谓召公、傅公、姚公、温公,此四公者,皆陕中故事也。唐姚中令,陕之硖石人,今陕县道中路旁有姚氏墓碑,徐峤之书并撰。

  仆少时在高邮学,读《送穷文》至“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仆不觉大笑。时同舍王抃彦法问曰:“何矧?”笑至甚为矧。仆曰:“岂退之真见鬼乎?”彦法曰:“此乃髑髅之深颦蹙頞,盖想当然耳。且古人作文,必有所拟,此拟扬子云《逐贫赋》也。”仆后以此言问于舅氏张奉议从圣,舅氏曰:“不然。规矩,方圆之至也,若与规矩合,则方圆自然同也。若学问至古人,自然与古人同,不必拟也。譬如善射,后矢续前矢;善马,后足及前足,同一理也。”昨日读韩文,忽忆此话,今三十年矣,抚卷惊叹者久之。

  诗人之言,为用固寡,然大有益于世者,若《长恨歌》是也。明皇、太真之事,本有新台之恶,而歌云:“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故世人罕知其为寿王瑁之妃也。《春秋》为尊者讳,此歌真得之。

  谥之曰“灵”,盖有二义。《谥法》曰:“德之精明曰灵。乱而不损曰灵。”若周灵王、卫灵公是美谥也;若楚灵王、汉灵帝是恶谥也。《庄子》曰:“灵公之为灵也,久矣。”此褒之也。《汉·赞》之曰“灵帝之为灵也优哉”,此贬之也。故曰:此一字兼美恶两谥。

  唐世士大夫崇尚家法,柳氏为冠,公绰唱之,仲郢和之,其余名士亦各修整。旧传:柳氏出一婢。婢至宿卫韩金吾家,未成券,闻主翁于厅事上买绫,自以手取视之,且与驵侩议价。婢于窗隙偶见,因作中风状,仆地。其家怪问之,婢云:“我正以此疾,故出柳宅也。”因出,外舍问曰:“汝有此疾,几何时也?”婢曰:“不然。我曾伏事柳家郎君,岂忍伏事卖绢牙郎也?”其标韵如此,想是柳家家法清高,不为尘垢卑贱,故婢化之,乃至如此。虽今士大夫妻有此见识者,少矣。哀哉!闻之于田亘元邈。

  仆友王彦法,善谈名理,尝谓世人但知韩退之不好佛,反不知此老深明此意。观其《送高闲上人序》云:“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颓随委靡,溃败不可收拾。”观此言语,乃深得历代祖师向上休歇一路,其所见处大胜裴休。且休尝为《圆觉经序》,考其造诣,不及退之远甚。唐士大夫中,裴休最号为奉佛,退之最号为毁佛,两人所得浅深乃相反如此,始知循名失实,世间如此者多矣。彦法名抃,高邮人,慕清献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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