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朝快史 - (TXT全文下载)

听西人说,中国人聪明远过泰西,惜其做事不实,用力不专,大约坐在这病上。”梦花从没听过这种议论,当下听了,只得点头称是。
  
    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回到家中,过了两日,便收拾了行李,约了几个同伴,带了两个家人,动身进京。欲知后事,再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谈时务布衣上书 贪贿赂文人无行
    话说梦花到得京城,就寓在年伯周志鱼家中。这周志鱼虽与林府有年谊,却未与梦花相识,然其为人慷慨好客。前次黼清到京,一见之后,极相契合,坚请黼清到其家中,被汪笑春再三留住,因与黼清预订,后次到京,定要住居他家。此次梦花进京,先去拜他,志鱼见系黼清世交,便也留他住下。梦花暗想;我和他叙年谊,他见了倒也平常,后说和黼清有世谊,他便十分的要好,这周年伯为人真是比众不同,怪不得人皆叫他铁肚肠御史,即此一端,便可想见他的古怪了。
  
    当下梦花住下。过了一天,取出黼清的信札并那奏疏来,递交志鱼。志鱼见了,极口称赞,对梦花道:“现在国家正要节省縻费,这汰冗员、裁兵额两条,咱们衙门早经会议过来。那清旗籍,除汉军两条,从未有人说过,这项糜费甚大,最是无谓。黼清即请以旗兵开屯,真所谓一举两得。至于汉军,本是汉人投旗的,目今生息愈繁,耗用愈大,清理期档、裁撤汉军这两项果能实心办理,每年节省口粮倒也不少。洋烟贻害中国已数十年,一时也禁绝不来,黼清请加重烟税,严定烟律,亦是急则治标的意思,其所拟律令,如读书人吃烟,发觉后斥革科名,做官的吃烟,加倍问罪,平民吃烟,罚作苦工,俟戒净烟隐发放,再犯加等治罪,其已经有瘾者,限三个月戒净,限满未戒,照前律治罪,轻重允当,足见虑周藻密。”梦花道:“这事办理颇不容易。”志鱼道:“他疏内说是责成保甲局兼管,倒也省便。且家长乡邻有意容隐也有罪名,这件事若能奏准,照此办理,必有成效的。”梦花道:“疏内那件别服色一条,说到妇女缠足的事,未免其细已甚。”志鱼道:“这事虽小,关系却也不校好在他立言得体,不过说是男子已改旗装,妇女犹仍恶习,上戾尊王之心,下背从夫之义。此等说法,倒也无伤大雅。”梦花随问道:“这屯田一条,固属良法,然要旗兵去做,此辈平日舒服惯的,那里肯去呢?”志鱼道:“这亦不难,现在各处都有旷土,就各省的旗兵办各省的屯务,无运载之劳,无跋涉之苦,岂有不愿的?总而言之,这本奏疏,件件是当今急务,过几日吾便替他封奏。足下通信时,烦为转致便了。”
  
    梦花答应。谈了一会,梦花雇了车出门拜客。傍晚回寓,家人刘荣禀说:“汪大老爷来答拜过了,先说要拜会,后小的回他拜客未回,汪老爷留得名片和信在这里。”说罢呈上。梦花拆开一看,原来笑春有个令妹,年甫十八,美而贤,尚在待聘。
  
    笑春慕黼清才学,要和他结亲,特求梦花作伐。梦花看过,信因考期在即,暂时搁起。到了会试过后,笑春又来拜会,将这事申说了一番。梦花随写了一封信,连汪府八字,专差寄去。
  
    康老太爷因路远,迎娶不便,尚在迟疑,后来梦花复信说:“汪府肯送亲到南边。”康老太爷方才应允。
  
    这且按下不题,再说梦花会试榜发,居然联捷了进士。复试过后接连殿试朝考,梦花的时文虽好,楷法却不甚佳,所以这两场都考不起。引见后,钦点即用知县,掣签在甘肃,是极远的省份,回得家来,打些人情,赶紧领凭赴剩那甘肃藩司孙传煦和梦花的父亲是会榜同年,从前同在翰林院当差,极相投契。当下见了梦花年岁甚轻,仪表不俗,心中便十分喜欢,时常叫他进衙门来谈论。梦花本是轻俊伶俐极会揣摩的人,见藩司如此赏识他,他就格外留心地方公事,见了藩司,卖弄本事,高谈阔论,他不管说得到做不到的,装出一腔要做好官的样子。孙藩司愈加称赞,早想给他一个美差使,恰好遇着礼县知县丁艰缺出,藩司当日挂牌就着林琪署事。札子下委后,梦花异常得意,便到各衙门谢委,一面写家信,叫两个家了回南接家眷,并请赵子新同来,一面准备上任的事。一时同寅的晓得他是藩司的年侄,到省几个月便得了缺,有的说道:“是年纪太轻,怎好便做父母官?”有的说:“是年纪虽轻,很会办事,倒也难得。”看官,你道说他好的,是真好么?这是和他往来,得他吹虚过的。说他坏话,也非洁清白好,真是见识,不过是赶他不上,因而妒忌他的。这都是宦途习气,千古一辙,无论正途、捐班,到那地步,自然失了本来面目。吾到记得一件古事,来说给与众位先生听:某省有四个候补人员,这四人姓名吾也不必提了,一日,正在聚赌,兴高采烈的时候,忽听人说:抚台夫人仙逝了。四人连忙起身,要去慰唁。办礼物的商量礼物,穿衣帽的告借衣帽,手忙脚乱的时候,又听说是抚台的太夫人故了。这四人就说:“不要紧,咱们过两天去罢。”停了一会,有人报来:是抚台自己身故,前言多是讹传的。四人倒嘻嘻笑笑,依旧赌博,吊唁的事,就也绝不提起,抛撇在九霄云外了。
  
    看官,你道是什么意思?起初听的是夫人,这是抚台面上,奉承到好看,就博得上司喜欢,四人所以急忙要去。后听得是太夫人,这是抚台要丁艰去任了,所以就不打紧。然恐起服后仍到此地,尚有后日的情面。至他自己身故,这是到底没想头了,所以这个念头就像冰炭消烊的一般,已注念在后任官的身上了。古语道:“炎凉世态,顷刻便换。”只此一端,已可概见。
  
    闲话慢表,却说梦花到任,初时想做个好官,博些名声,无奈胸中只有时文数百篇,毫无实际,到了后来,利心愈浓,见了黄的白的,这方寸上把握不定,就将好名的心抛开,专在银钱上做工夫。兼有子新管了帐房,和他在外面张罗,梦花投其所好,十分信任。一日,和子新两个商量调补的事,正在说那个好缺,那个苦缺,那个缺到手须费多少费用,说长论短,兴致极高,外面门上拿进手本一个,说道:“是本地绅士要拜会大老爷,有公事面商。”梦花看那手本,写的是:“治愚弟胡本杜顿首拜。”子新道:“这人姓名很熟。”想了一想,道:“是了,这人是本县廪贡生,做过西和县学教谕,现捐得候选同知在家,专喜包揽词讼,结交官场,此来必有原故。且请他进来。”
  
    随叫门上引进花厅。
  
    梦花见了,看他年纪有六十光景,圆眼虬髯,形容丑陋。
  
    梦花心知他不是好人,寒喧了几句,遂问道:“老兄此来,有何见教?”本杜道:“有一事恳求。”随自靴页中取出禀函一封,递呈梦花。梦花折开,见有银票一张,计规银五百两,就将信收藏不看,也不问这事情由,对本杜道:“领教。”胡本杜起身致谢,随即辞别。梦花送出花厅,回身到佥押房内将信取出,细看情由。原来本地有一富户周姓,分产不匀,亲友不能调处,将要涉讼。周大送银五百两,求梦花偏袒。信中所说,无非要他赏收这银,及一切感恩图报的套话。梦花看完,将银票收藏,拿了信到帐房和子新商酌。子新笑道:“此事容易。”就向梦花耳边说道:“只须如此,如此。”过了两天,周大的弟果然呈上状子来,说的是其兄欺凌弱弟,吞没家产,求伸冤等语。梦花就叫差役伺候升堂,传唤兄弟二人上来。其弟将呈子上话申说一遍,其兄只是不语。梦花问了几句,随喝周二道:“看你哥哥人极忠厚,他是个家长,家政应是他管,你告他,就是少凌长了。”周二道:“生员岂敢凌哥?哥只是哥,哥欺侮我太甚。”
  
    梦花喝道:“你错了还不自知,还要在这里纠缠上文?你是个生员,应知道做文章要审题目,你题旨先已审错了,还要一遍一遍敷衍不清,有何意味?”
  
    周二听了,目瞪口呆,一句也说不出。梦花将呈子掷还,申伤了几句,重复劝解了几句,随即退堂。其弟回到家中,暗想道:“今日这事有些蹊跷,那厮乌官并未问个明白,便将我屈骂一顿,后劝戒我的话,又说是此事总可商量,看来那乌官莫非是要钱的么?我哥哥想必是使用银钱了。”想了一会,跑出门来,正撞见韩老五。那韩老五是个走狗,专喜出入有钱人家,管些闲事,吃些白饭,平时和周二官交好,要使钱的时候,周大官不肯应酬,周二官必私下借给他,以故二官有事,韩老五必代为打算。
  
    那时二官出门,满腔心事,神色匆匆,望前只管走,韩老五叫了他两声,始经看见。韩老五正要问起官事,二官忙接了到烟馆,开灯躺下,将那事细说了一遍。韩老五正在发瘾,只管吃烟,一连吃了十数只,精神方能振作,便说道:“我正要来和你说知,吾今早在衙门前吃茶,打探得这个县官是要钱的。老大已经托胡老头儿进去,送银五百两。这官司要赢,须多费钱了。”周二官道:“我也要送他银子,没人进内说话,你可有门路么?”韩五想了一想,道:“吾听说林知县有个妻舅赵子新,他的话极见信验。外面要通贿赂,都由他一条门路,不如去找寻他。”二官道:“你可认识他么?”韩五道:“我却不认识,我好去托人找他便是了。”
  
    二官大喜,韩五再吃了两钱烟,天色晚了,二官代给了烟账,起身各别。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翻前案钱可通神 授图画语多讽世
    却说赵子新闻得周大送银,起了贪心,也想骗他几个钱,便托了一个朋友去向周大说:“这场官私,我为你从中出力的,须另外酬劳,方保平安。”,周大本是一毛不拔的,这事上下费用不下千金,好似剜了一块心头肉,如何再肯应允,当下听了,便出言回绝。子新钱不到手,胸中怀恨,怎奈事已过毕,没法可想,正在房中纳闷,忽见一个人在窗外张张望望,子新见是门差,问道:“找谁?”那人四顾无人,便一溜烟进来,向子新耳边轻轻说道:“章柳三找你,到万芳楼去。”子新会意,便更了衣,出得衙门,不多路已到万芳楼烟馆。走上楼来,四处一找,见柳三已在开灯吃烟。
  
    原来柳三从前也是府衙门中钱谷师爷,其人专喜包揽词讼,颠倒黑白。上宪访得劣迹,札饬府县,驱逐回籍。后又潜地回来,住在县衙相近,时常和子新往来,极称莫逆。当下两人见了,柳三起身让坐,子新坐了,寒暄了几句,随即躺下。柳三也对面横了,烧了两口烟,请他吃了。子新知道有事央求他,便故意说些闲话。柳三也识得子新脾气,只管吃烟,并不将正事提起。停了好一会,子新假意要走,柳三一把拉住,笑说道:“咱们坐一会,吃了烟同去逛窑子。”子新坐下,柳三道:“贵衙门公事真忙。”子新道:“这几天还好。”柳三道:“令亲官声甚好。”子新误听了官运,暗想周家的事他又知道了?便附耳向柳三说道:“前日周大送来规银五百两,胡本社做的中,舍亲碍于情面,因此暂时留下,其实周大这人不知好歹的。”柳三道:“周家兄弟小弟都认识,周大赋性吝啬,不如他兄弟喜欢朋友,慷慨好施。令亲这事外人颇有异议呢,”子新道:“吾兄何不早来说?小弟倒可为力。”柳三道:“昨日周老二来谈起此事,要弟央求老兄,为之设法。弟闻令亲已经完案,故不与吾兄烦渎。”子新道:“不妨,这事全在吾手。周二兄果有此意,小弟当代效劳。”柳三道:“当真么?”子新道:“岂有谎言的?”柳三道:“胡本社面上恐交代不过。”子新摇手道:“实对兄说,胡本社和舍亲本无交情,也不过为了银子面上。”柳三道:“周二兄不是不肯出银子的?目今令亲已将这案发落,这事恐难挽回。”子新道:“吾且问你,周老二究竟肯出多少银子?”柳三把两手一映,说道:“事倘成了,终肯加倍奉送。”
  
    子新笑道:“吾的谢仪呢?”柳三道:“也在其内。”子新摇首,不允。柳三道:“俗语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老兄经手了,尽可于这个上做文章,何必多此曲折?”子新道:“这个难于报命。”柳三想了一想,说道:“老兄果有妙计,这事终可相商。”子新道:“说定了,好办。”柳三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吾找了周二兄同来,老兄于午饭后到这里,当面谈妥。”子新答应,两人起身各别。
  
    到了明日,子新仍到万芳楼,见章柳三已同了一人,静悄悄的等候。子新走上前来,两人见了,忙迎上去,请安相见。
  
    子新和柳三坐在榻上,周老二端了一只板凳,在旁边陪坐,屏气凝神的,听子新和柳三闲谈了一会,又听柳三说道:“这事吾昨晚与周二哥说过,周二哥深为感激,说是阁下既肯鼎力转圆,除正项千金外,情愿以毛诗三百为阁下寿;”说罢,就向夹袋里摸出银票一张,上开凭支纹银三百两,送给子新,说道:“你先收了,余俟完给,后由小弟送上。”子新见了,眉开眼笑的,倒说了些谦让话头。三个人谈了一会,子新柳三又吃了一会烟,周老二完了烟账,起身各别。临走,柳三问子新几时回音?子新道:“小弟回去,看光景自有道理。你可代周二兄补做一张呈子进来,只说亲族不能调处,还求公断,其余也不用多说。”周老二听说,谢了又谢,跟了柳三自去。
  
    却说子新回到衙门,当晚也不与梦花提起,独自一人,左思右想,一夜不曾睡着。到了次早,主意想定,叫人请梦花到自己房中。打发下人走开了,轻轻对梦花说道:“周家的事,不妥当呢。”梦花忙问为什么,子新道:“昨日吾在路上遇见相识朋友,告诉吾周老二为了这事心中不服,想要上省控告。胡本杜的信函,不知怎样,也被他发觉了。”梦花失惊道:“如何是好?”子新道:“吾已托人向周二缓颊,他说只要将此事秉公判断,他就罢休。吾想不犯着将这前程抛在五百两银子上,所以挽人出来,约他三日内回音。目今抚宪专劾贪员,这案告发起来,恐怕不了,宜及早设法。”梦花胆子本小,听了这话,惊呆子半晌,说道:“幸亏胡本杜那日送银子来,并未说明,尚可推托。否则,几如枯窘题,没下手处了。”两人正在商酌,忽见门上差役递上呈子来。梦花接到手一看,正是周老二的呈纸,上写道:“前奉宪谕,饬亲族调停,乃家兄恃强不服,为此敬求公祖大人明鉴,感荷不荆”梦花看了一会,说道:“吾并没教他亲友调处。”子新道:“他既这样说来,便可这样办法。”
  
    说罢,起身向梦花耳边说了几句,梦花点头称是。即刻出差,传周氏弟兄到案。梦花申饬老大道:“前日本县教你回家请亲族调停,你如何不依?”老大呆了半晌,供称:“文生既遵公断,并未请亲族调停,也没有不依之理。”梦花喝道:“胡说!既称遵断,何以不请亲族调处?”说罢,便将老二呈子掷下来给他看。周大看了供称:“这是胞弟捏造的。”梦花道:“你们都有不是,然而兄弟是一本之亲,这家赀自当平分的。前日吾与你兄弟说的是教为弟的道理,你岂可欺侮他?你今回去,好好料理,若再不依,定行提究。”周大再想申说,忽见梦花掷下一封信,说道:“你回家可将这个拆阅。”说罢退堂。周大拾了信,回来折开一看,就是胡本杜原信一封,背后朱笔批语道:“奉县执法如山,居心似水,乃有本邑绅士胡本杜私投信函,并有银票一张,当时交来,并未说明,亦不候复,匆匆即走,以致本县误收。似此妄为,本应严究,姑念该绅系世家子弟,不予深究。所有银票一张,罚充公项,俾资善举。自后该绅等,务宜自爱,切勿再干罪戾。”周大看了,愤气填胸,一径赶到胡本杜家,那晓本杜探了消息,早已躲避开了。老大又羞又恼,无奈迫于官命,只得把家产分了。
  
    看官,你道梦花这五百银子,名为充公,仍旧饱了私囊。
  
    周老二的一千三百两都被赵子新得了,梦花不知,反说他有才干,后来遇有案件,都和他斟酌,因此声名狼籍。不到一年,即有人参奏,奉旨交甘肃学政查办,幸亏藩司与学政交好,多方营救,以查无实据回奏,始得保全了这个正途功名。
  
    却说甘肃回民杂处,一向相安无事。那年不知为了何事,与地方官积怨,忽然起意谋叛,聚了党羽数万,占住险要,与官军接仗,连夺了几县城池。梦花听得这个消息,吃惊不小,赶忙写了家信,专差寄来,要家中设法救他。另信一封寄交康黼清收阅。
  
    却说黼清白与汪府结姻后,适笑春放了浙江粮道,就于那时迎娶过门。一日,黼清到笑春处畅谈时务,傍晚回家接梦花信,拆开一看,说是回匪谋叛,势甚猖獗,琪欲暂避凶锋,别图良策,请阁下和舅父代决行止。如兄谊切,同袍前来援救,尤为祷切等语。黼清看毕,便有祖逖渡江,终军请缨的志气。
  
    便到王府来,见忠甫正在养病,忽听了这消息,心中一急,旧病又发了,那里行动得来?便对黼清道:“吾已老病,不能出门。足下胸罗甲兵,必有妙算。这事可回去和尊翁商量,如能前往立功,不但梦花之幸,亦一方之福也。”黼清回家,就要禀辞父亲,收拾起程。康老太爷道:“你小小年纪,焉能杀贼?就是要去,路程遥远,远水也不能救近火,去也无益的。”黼清道:“就是救不及梦花,也要设法恢复扫荡贼氛,儿此去不是为梦花一人,平日读书,原想替国家出些力,今日正是出力的时候,终要放儿去的。”康老太爷想道:“他的志向本来如此,所以平日专喜讲兵法,不爱做时文,或者此去能成功,也未可知。想了一会,答黼清道:“你要去,我也不定要阻当你。只是有数千里路,那个同你去?”黼清道:“只要齐升同去。他从前本从过军的,吾已问过,他是愿去的。”康老太爷答应。
  
    黼清甚是喜悦,就收拾了行李,即日登程。
  
    外面听得康黼清从军,有几个武举人,都要来随他去。一个姓蒋名知方,浙江台州人,平日讲究枪炮准头,百发百中。
  
    一个姓江名涛,绍兴诸暨人,年六十四,精神如少壮时,善使单刀,生徒数十人,随同来投效。黼清应允了,购洋枪四十杆,及一切的军械马匹,准备停当,同时起行。汪笑春拨了二十个亲兵,沿途保送。赵光裕也送了些粮物川资。黼清领谢了。一路上或船或马,日夜赶行。到陕西省份,又有一班人投效。黼清挑选了二十余人,正在要起身,忽外面报道:有一位不僧不道的人,背一口宝剑,手执一卷图画,也像要投效军营的,声言要见康公子。黼清听说便道:“请他进来。”黼清见那人苍髯古貌,逸致翩翩,知道是个异人,便请他上坐,执礼甚恭。献茶既毕,黼清问道:“先生高姓大名?贵籍何处?先求赐教。”
  
    那人答道:“仆姓朱名喟,世居潼关,平生好谈剑术,遍游各处名山,昨日路由此地,闻公子驾临,特来一见。”黼清道:“小子无知,不揣愚昧,思纠合同志,前去甘肃御敌。山川阻隔,未审回逆虚实,先生有何高见?”那人道:“公子现拟驻札何方?抑竟赴前敌?”黼清道:“先到礼县,知同林琪守御。”
  
    那人道:“昨闻贼兵围困礼县,公子如何进城?不如先差一人,乘隙进去通个信,约同城中官兵,里外夹攻,杀退贼兵,进了城再图良计,公子以为何如?”黼清称善,便接口道:“先生肯同去否?”那人道:“公子帐下多才,此去定可成功。仆已年逾七十,不堪任使,现将往衡山访寻同志,讲求炼丹之术。”
  
    黼清道:“先生妙术,如小子愚陋,可以赐教否?”那人道:“公子前程远大,无暇。及异日功名显达,当再相见。”就将手中所执图画送与康黼清,说道:“这两卷画,上卷是公子今日的功名,下卷是公子后日的事业,可细细参看。”黼清受了,随即拜谢。那人起身告辞,黼清送出,见他行步如飞,顷刻便已不见了。黼清叹异。回进来,看那送的图画,上卷是一幅《平回图》,下卷是画的三张人物。黼清看了《平回图》,再看那下回三张画,先翻开第一张,画上画的是一个书生模样,手执了一本书,面色黧黑,衣服却极文雅,跪在地上,向上面坐的人前讨取顶子。有四句题词写道:“口诵斯文,面带黑气。简炼揣摩,乞丐曷异。”黼清看了,随取出第二张,画的是一处地方,黑沉沉不见天日,一群人横七竖八,卧在其中,四面黑气迷漫。还有几个要逃出来的,不识路径。有几个尚在走进去。上面题的是:“一呼一吸,精神耗败。终日昏昏,形同鬼魅。”再看第三张,画的是一个美人,下面一双鸡脚,似要扑倒模样。题的四句是:“天生美质,矫揉造作。厥名女妖,人身鸡足。”
  
    后面总题四句:
  
    “国祚灵长,民风清泰。除却三害,万方永赖。”
  
    黼清看毕,便将图画收藏了。即日起程,赶赴甘肃来。欲知黼清平回的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建奇功英雄特达 兴疑狱贞妇含冤
  再说林梦花,自发了家信后,探得回氛日渐逼近,慌得手足无措。赵子新早自逃回了,梦花本也要走,恰好接着家中回信,知康黼清同了别处官兵,不日要到,便放大了胆,督率城中官员,竭力守御。然心中着慌,毫无布置。可巧别县官兵连日打了胜仗,城中人心稍觉安静了。

  一日,梦花正在巡城,忽见小队贼兵从山僻小路蜂拥而来,梦花忙叫闭城。贼兵已到城下,攻打了三日,回兵愈聚愈多,将礼县城围得铁桶相似。梦花点城中兵,不上一千,外面又没见援兵,想要弃城逃走,又无出路,正在没奈何,蓦地见回兵背后,自乱山背后炮声隆隆,料是救兵到来,连忙传令开城杀出。回兵也听得炮声震天,远远地见尘土大起,不知来了多少救兵,望后便退。城中趁势杀出,回兵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梦花追杀到二十余里,并没见有一个援兵接应,正在惶惑,忽左山背后转出一面大旗,旗上一个大“康”字。梦花大喜。

  原来黼清到时,回兵正在礼县城下,那里进得城来?倘便接仗,未曾约会城中,又恐少不敌众,故扮了商人,潜至山背后,分头埋伏,只许放炮,不许杀出,又将带的骡马四十匹,拖了树枝在树林中往来驰骤,吓退回兵。黼清等进得礼城,梦花见他兵马不满一百,声势倒像有数万,且惊且喜。黼清问梦花道:“城中兵共有多少?”梦花道:“不上一千,奈何?”黼清道:“回兵多少?”梦花道:“号称五万,实则三万余人。”

  黼清道:“师克在和不在众,此种多乌合之徒,不要畏惧。只是今番用计吓退了他,到明日探听明白,定是要来的。”梦花道:“似此如何?”黼清道:“明日贼来,必不防备,吾可设计破他。”梦花道:“何以见得?”黼清道:“他今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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