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锋 - (TXT全文下载)

史迁之淮阳当是之时茍非震整而翘秀便防而奋发帝皆有所不快焉然愈多而愈不济一用之则一穷尝读吾丘夀王传观其书责之曰子在朕前之时智畧辐凑以为天下少双海内寡二及至连十余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职事并废盗贼纵横甚不称前之时是不察其内而徒信于其外则称意于前而不称意于后失人而然也厥后宣帝综核名实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以然其惩武帝之弊而得之欤是故人主之观人要当以武帝为戒以宣帝为法
  绳下严则人不敢尽
  茍且 怠惰 缄黙 阿谀
  君臣之间可以相忘而不可以相忌也相忌之隙开君臣之道丧矣且天下之事无定形也见其贤而举之以进善也而可疑以植党见不肖而去之以絶恶也而可疑以立威兴作之邻于生事也安静之似于因循也忠直者疑于讪上也虑患者近于妖妄也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无有必然可指之定形也茍人主牵于意忌而操疑吾不信之心士亦孰肯冒而为之以自速于祸也耶大凡忧畏生于不足猜忌起于有间上之绳下也太严则下之奉上也不敢自尽故操权急者无重臣持法深者无节士何者有所拘者不能有所纵戚然自危必不敢泰然安意为之也呜呼人君之禁其臣使之惧不免之不暇屏迹以逃嫌损威以避祸岂国家之福也哉古之大臣其操心也不危其临事也不忌是以优游闲暇而能有所建立葢昔者尧之咨四岳曰孰能治是水四岳曰鲧可曰孰能防朕位四岳曰舜可鲧方命圯族虽尧亦度其不可用而四岳乃以甚不肖之人而猥充至重之责自今观之必曰是误国也举天下而与人此岂细事哉而四岳遽以天下之匹夫上干天子之正位自今观之必曰是非当言也舜命禹征有苖已誓师往而益以一言赞禹禹遂班师遽为之诞敷文徳而有苗格舜命禹徂征禹既行而益有言宜告之舜不告舜而告之禹禹承命于舜及其不遂行也宜先禀之舜乃擅退兵而不疑自今观之则益之言可以谓之沮壊成事而禹之事乃逗留君命古之君臣其相体悉也如此一徳一心相与忘机于形骸之外小过不责大言不怒然后能济天下之功三代以还上忌其下下疑其上为天子大臣而瑟缩踧踖常若有所掣其肘而系其足左顾右盼惟恐人主之议其后吾观汉武帝以刚明之资督责臣下自李蔡严青翟赵周数相骈死牢户石庆虽仅以谨论亦数被谴公孙贺至于涕泣不敢受命当时视处钧衡之地如以其身蹈不测之渊也至于宣帝其忌刻又过之赵葢韩杨之伦以微罪诛其它自全惟陈万年之顺从丙吉之谦谨而已髙才之立其朝者未始不累之也世多咎卫青之事武帝不招士张安世之事宣帝不荐贤嗟夫魏其武安以厚賔客为天子切齿霍将军以秉权位萌骖乗之祸其鍳未逺也况青精兵百万抗威沙漠安世身统禁旅司国之命此固武宣之所侧视貌亲而心难之者使其招士进贤以收士大夫之誉其能免乎故其天子之大臣当使之施为措注不尽拘于绳墨规矩之间间有所斡旋提挈以詟服天下之情当使开胷露臆以与天子共推无疑之心不可为曲廉细谨以自免于吏议可也今之大臣坐于庙堂何其凛凛如燕之巢于幕也平日所论荐者才气雄伟足以任重致逺者何人也议论俊防足以为安而虑尽者何人也干局明练足以剸烦而解纷者何人也大抵阿谀缄黙茍且怠慢如立仗马如辕下驹耳此无他禁人已甚则人始逃嫌而避祸也心知其利而不能以尽为明见其害而不能以尽去拱手帖耳以侥幸于乆安而不夺尺寸违之则事未及为而以失律报罢矣为今之计莫若以尧舜为法以汉武宣之事为戒公卿侍从之间畧其小失而责以大纲使之稍稍然释去肩背之芒刺从容胖肆措意于法令之外而后茍且怠惰阿谀缄黙有所不禁而自风休雪释也
  小有所屈大有所伸
  存纪纲 养士气 制私情 聴直言
  人主之有为于天下其心未尝不欲朝廷之尊而纪纲之肃也而人主之所为则毎有以自隳其尊而壊其所谓肃然者以其道不足以制欲故也葢朝廷纪纲之所系莫大于法而所以守是法而无所挠屈者莫重于人臣然臣守之于下而君毎抑之于上欲心一动勃欝炽烈惟恐夫人执法以沮吾之意而不得以快其所欲不知夫称快于一时者乃所以自壊其维持天下之具愚谄者挠法以从君于昬忠义之士气沮势夺则慨然引去卒至于剥落解散不可收拾而危亡不旋踵而至葢小有所伸则大有所屈势之必然而理之固然也古之贤君气聴命于心情受制于礼蓄威屈势使守职不为所夺得以自伸凡法之所在虽卑且贱不敢震之以威从其所重夫是以朝廷尊而主威为之振纪纲立而奸邪为之寝古之人有行之者汉文是也细栁之师亲屈帝尊而劳之闻军中不驰之令则按辔徐行盗环犯跸之罪赫然发怒欲诛之闻张廷尉不奉诏之言则乐受而无难色邓通之贵幸其宠之非不至也一戱于殿上则丞相申屠嘉檄召欲斩之夫以天子之尊而庇一弄臣则孰敢谁何者而嘉持法召之不疑帝亦遣之不吝必俟其巳困辱然后徐遣使持节以谢丞相而召之太子君之贰梁王太后之爱子其势非不尊也一不下司马门则公车令张释之追止而劾奏之夫以父子兄弟之亲而少差以礼亦未尝为甚过者而释之持法劾之不恕帝亦受之不却必免冠谢太后以教太子不谨然后太后承敎而赦之夫汉廷诸公之所为自敌已以下受之而不能堪而文帝敛威抑气使将军得以行其令使丞相得以举其礼使廷尉得以执其法不牵于爱不役于情伸臣下之所为以肃朝廷之纪纲当是时上而宰相下而百司内而朝廷外而军旅法之所在凛若秋霜隠若雷霆窥伺之心息陵犯之风消非有孝武之光烈宣帝总核信必之政使然也葢惟礼义以养其心和平以收其气抑情以执法屈巳以伸臣下而已若汉景帝则不然溺于久安偃然有自用之心凢文帝之所为优容奬借不敢挫折其臣下以自壊者景帝一切反之非有功不侯此髙帝之法也而王信奈何欲侯之封同姓以填天下此髙帝之法也而鼂错奈何欲纷更之故周亚夫执旧约以争外戚之封申屠嘉因奏庙堧以欲诛纷更之臣此二者固宏纲大法之所在神器宗庙之所頼以维持全安于无穷者而景帝皆挫抑不用一饿死一殴血死王信果侯鼂错果用则景帝一时岂不进退如意而甚快也哉然亚夫死而王信侯则毁髙帝之典刑而启封拜外戚之端申屠死而鼂错用则纷更髙帝之法而启呉楚七国之祸愚故曰小有所伸则大有所屈者此之谓也夫立法以维持天下其大者犹宫室之上栋梁垣其小者葢瓦级砖非甚狂惑孰肯自隳其垣栋而自掲其菅籍哉惟其情欲之来志气不能以自禁随动而流随触而勃遂至于溃裂四出甚壊而不可救故夫至公无私我以存天下之法忍常情所不能忍于防微忽之中而遏其横流不可救之祸自非以气御志以道胜情之君畴克尔哉武帝天汉中胡建得守军正丞监军御史为奸穿北军垒垣以为贾区建约走卒诛之竟斩御史然后奏闻武帝报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建何疑焉
  易成之效亦易以败
  天下之患莫大于不可为亦莫大于可为而不虑其所终不计其所成简畧而始之利未见而害随踵矣天下之事非简略之所能久也以简略而成必以简畧而败古之圣人创制立法为万世帝王程式必周详而不敢轻谨宻而不敢忽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夫终之易败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夫终之易失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夫终之易散也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纪纲委曲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而不废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倦于持乆故其欲成也止于足以成欲得也止于足以得欲合也止于足以合其始不详其终不胜其弊呜呼有以文武周公之所以造周者告之乎三代令主维持天下之具莫详于周吾尝求其制度规摹矣凢纪之书歌于诗纎悉曲具列之于周礼所谓礼乐之本敎化之端桑农之政任用之机以至刑禁之条目财货之源流班班可考者皆其维持天下之具也夫文武周公岂不能畧为之法简为之制优游容与于闿端创始之初而乃汲汲若是耶天下之势其成之也有基其立之也有本惟其栽培封殖之既固则枝叶未易以委枯惟其疏濬隄防之尽力则流派未易以溃裂万世子孙有所凭藉扶持而不至于陵迟大壊者皆出于此若夫汉髙帝之寛仁足以扫秦之禁网信义足以胜楚之威力其资美矣独于万世子孙之计有愧于三代是岂非苟为之心入之而闿端之初遂至于简且畧耶礼由天作乐以地制先王以是而穷一性之源本陶万彚之中和又岂可轻为而轻视帝乃甘于亡秦卑陋之习俛首于叔孙緜蕞之仪至有度吾能行之语吁贬道从已一至于此稽之王制宁有不愧惟髙帝创法立制之原毎毎如此是以继世之君如文帝之贤宜可与语王道也然闻释之之奏乃甘心于秦汉之卑论观贾生之防而未遑于礼乐之大典如宣帝之贤宜可与语王道也然有汉家之制而安于杂霸不法先王之统而敢于持刑岂非髙帝之规摹不逺简畧茍成而有以启文宣之弊欤
  昔叔孙通与弟子共起朝仪髙帝曰得无难乎通曰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张释之补谒者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无甚髙论令今可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文帝称善
  昔有善陶者直必百金也尝苦其难信然其器终身而不隳邻之陶者直才数金人之市者踵至然朝用而夕随倾之不能终以岁月是孰为之取舎哉

  八面锋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八面锋卷六
  宋 陈傅良 撰
  事要其终知人用心
  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可以知人之用心恩之已甚者未必非以杀之而忍于抑其所爱者未必非以全之也茍不于其终焉而观之则恩者人以为真恩忍者人以为真忍葢至于此则是非之在天下始为之失其实矣婴儿之甚其饱贵人之极其宠而婴儿之病贵人之祸则生于饱之宠之之日也严师之笞楚慈母之呵叱而子弟之成就则在于笞楚呵叱之时也孰谓人君之于天下恩可遽指以为恩威可遽指以为威哉昔者綘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一日有疑下之狱吏几死而仅免则文帝疑若少恩矣孰知文帝之少恩乃所以抑去其骄蹇之意而务以全其宗也宣帝之于霍氏厚之以权不约之以礼使其不肖之子侄且假之以当路之权柄则宣帝之于霍光其厚之亦至矣不知夫厚之者乃所以速其逆节之露也人主之恩威未定大率类此管仲侈滛 田氏俭约 郑庄公叔叚事
  曹参饮醇酒事 陈平从吕后王诸吕
  议论不一理未尝异
  至真无二至公不殊言语议论不一而方之于笑哭则天下无异声贵贱贤愚有异而较之于生死则天下无殊涂理之在天下亦若是而已矣彼谓夫议论之间未尝纷乱而不可诬是以圣人在上众正路开人人得以自尽不有得于此则有得于彼其初杂然而不可聴然其论利害也详言是非也明吾惟审择而谨取之耳又何病夫议论之不一也世之谈者类曰谋夫孔多是用不集言之多徒以败事也外廷百口徒乱人意言之多徒以惑人也不知夫所以惑所以败者不在于言之之多而在于择之之不审使有尧舜禹汤文武之君在上于众言不一之中必有卓然不惑之见其言愈多其理愈明其见愈审又岂至于多而惑惑而败也哉闻仁宗朝杜祁公衍范文正公仲淹韩魏公琦富郑公弼欧阳公脩余靖蔡襄之徒相继在列毎朝廷有大事议论纷然累日而不决司马君实与范景仁号为至相得者钟律一事亦论难数日而不厌夫其所谓累日而不决数日而不厌者当时亦曷尝病其惑人而败事也哉以至一之理而为是不一之议论言者不止而聴者不厌则亦以吾胷中自有卓然之见而夫人之所欲言不得不使之自尽也
  法废则人得肆其情
  吏部 资格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孔子以为不可齐宣王欲毁明堂孟子以为不可夫具饩羊而不存夫礼则不如无饩羊有明堂而不知其政则不如无明堂古之人何眷眷于此而独以为不可耶予尝论之曰彼其不知其礼其政然犹有先王之物存焉则肆其情者犹将有所碍也茍取饩羊而去之取明堂而毁之其所以碍人之情者既不复存则荡然无所限制纵意肆欲将何所顾忌耶今夫法之设以迹絶私也事私行于无形而人莫得见其情故圣人设法以为寓公之具寓公者有具则戾公者有形矣春秋之世诸侯相与削去周书之籍夫何雠而为此直恶夫行私之有形耳后之君子不知夫法可以碍行私者之情以为任法不若任人于是取天下之法而罢之为用刑之説则曰无为刑辟议事以制可也为用人之説则曰毋拘定制见贤而用可也夫使朝廷常清明大官常得人则法之所在循之可也立之亦可也不幸而有纵情以行私者出焉前无所顾后无所忌喜怒予夺惟我所欲则典刑之壊必于是焉始矣葢昔者裴光庭之设循资格而张九龄极论其弊及其为相一切罢之其意葢以奬防人才激厉士气且使不得执法以徼其上而权之出于朝廷也吁孰知是法之废而朝廷始无所守荡然得以肆其情耶
  尝观明皇开元之初资格未废之际以苏廷硕之能明皇欲大用必问宰相有自工部侍郎而拜中书其果宜乎宰相以为惟贤是用何资之计明皇乃敢从之李元纮之才公卿交荐籍甚明皇欲自天官侍郎擢拜尚书斯未为骤进也然宰相以其资薄止拜侍郎夫以苏廷硕李元纮卒为宰相虽使当时擢自众人以管机政未为过也又况一自工部而拜中书一自侍郎而拜尚书非躐等也然必问大臣许而后授之不许则不敢也葢其法度人臣惓惓在于资格而不敢忽也及其惑林甫之奸欲相牛仙客则自河湟使典擢班尚书遂不复计资而九龄虽惓惓尽忠援故事而且不聴矣明皇即政之初其资格虽毫厘必计而其终也虽尊卑疏戚颠倒易置而有所不恤岂非资格尽废彼固得以肆其情而无所碍耶本朝李定以资浅入台事细也若未害治也而宋敏求不奉诏苏颂又不奉诏夫亦审诸此而已耳
  用人以资则盛徳尊行魁奇俊伟之士或拘格而迟囬焉张释之十年不得调扬子云官不过执防是也
  任用不可使人取必
  资格
  圣人之于天下惟其我既取必于人而人不能取必于我夫是以天下惟圣人之为聴何者我取必于人则权在我人取必于我则权在人人不敢为而奔走天下者权也以奔走天下之具而委之于人则欲富者富欲贵者贵如执劵取偿其势不得不应其势既应之则在我之富贵有限而彼之欲无穷置而不问则怫然有所不平于其心夫圣人者不牵于天下之私情而务合于天下之公议必其有可以得富贵之理然后遗之以富贵之资故得之则释然有以自慰而不得者亦慊然有以自愧昔者尝读西汉百官表见武帝之用人废置予夺何其杂然出于不然必然之不可测也张欧为中廷九年而迁而王温舒之迁五年韩安国之迁一年商丘成为大鸿胪十二年而迁而田千秋之迁一年田广明之迁五年是则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迟速推西汉宰相之缺则取之三公三公之缺则取之九卿然而石庆之死御史大夫儿寛当迁而不迁而太仆公孙贺得之公孙之死御史大夫商丘成当迁而不迁而涿郡太守刘屈牦得之御史大夫延广之罢九卿当迁者甚众夫何取诸济南之王卿御史大夫公孙之罢九卿当迁者甚众夫何取诸河东之畨系是则武帝之用人有不可以次第度彼武帝以为吾之爵禄而使天下得以意度而情窥之则吾爵禄之权将折而归于下是故示之以为天下之端而引之以不可穷之绪使天下惟知爱之而为之之力终莫能以歆羡邀持于其间此固帝之所为雄材大畧也则天下之人何其可以驯致而必得也定日月以为迁就之期葢将以沮躁进者之心也循资格以为进擢之阶葢将以杜侥幸者之路也此二者则甚公矣然愚之所虑者士大夫取必于朝廷之爵禄而朝廷又自开其取必之门也
  汉宣帝之役用人材其防矩法度凛然有武帝之余风九卿之秩视郡守则九卿崇矣而当时乃有自少府而为冯翊者郡守之职视三公则郡守卑矣而当时乃有自颍川而入为宰相者朱邑之治行第一视黄霸无愧也而其官则止于大司农王成之伪自増加视赵葢韩杨有余罪也而其爵则至于关内侯
  逆耳之言不可不聴
  聴谏
  人主之尊天也其威雷霆也人臣自非忘躯徇国奋不顾私者谁肯抗天之尊触雷霆之威以自取戮辱也哉故自昔人臣类皆觇主意之所在奉迎投合惟恐其或后以失为得以非为是者人人然也昔梅福言于成帝曰自阳朔以来天下以言为讳羣臣皆承顺上防莫有执正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魏明帝时侍中刘晔为帝所亲重或谓帝曰晔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陛下试举所向之意而问之必无所复逃矣帝如言以验之果然后不复敢在羣下黙视而疾趋如此至于犯顔而谏苦口而诤岂人臣之所乐哉非其所乐而奋然为之是必有夫不顾私者而夺之也而人主于此顾方痛抑而深沮怒之未足而继之以斥斥之未足而继之以诛士亦何望而不为谄谀佞媚以自取踈外也哉且汉髙帝之创业光武之中兴当时言聴计从无以龃龉宜不复有阿容而不尽巳意者然诏羣臣择有功者以为燕王羣臣知上欲王卢绾皆言太尉长安侯卢绾功多可立光武大防羣下问谁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隂兴可附防投合卒无一人异辞彼二君好贤乐谏如此之切而当时犹有承意顺志逢迎阿附之风况夫斥之诛之而使之不敢言耶故愚以为朝廷之上幸而有方正之人节义敢言之士人主正当鉴自古人臣希合之弊而为优容奬借以作天下忠直之气就使其言时有不中于理犹当和颜开纳以屈于天下之公论人心之所同是者恶可以却而不聴也哉
  为治不可以图美名
  人主之有为于天下者不可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日之大势也夫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日之大势则其施设措置必有龃龉而不顺其所为者矣是故苏威作五敎以齐民其意以为有虞之治顺其势而民以大谨太宗欲袭封刺史亦庶几于三代之所为然而功臣不乐名则美矣而势有所不顺也后周以来至于南北之际而不免于乱亡房琯效车战于陈涛之役而卒以取败名亦美矣而势有所不顺也势之所在上古之礼乐不用于后世商周之质文不袭于虞夏其初非圣人制之耶而后之圣人革之不以为嫌夫亦顺其势而已矣周公之井田歴三代而后备至良法也而齐侯变之为内政内政之兵非不彊也而太宗乃近取周隋之制葺而为府兵太宗亦岂不能复古哉自桓公不能从井田之制太宗不能从内政之法夫亦顺其势而已矣不顺其势而徒诱于其美名是犹以乡饮酒之礼而理乱秦之市干戚之舞而解平城之围不可得也故夫人主之为治于名有所不敢诱于势有所不敢违按今之法而为之地虽若近于循常蹇浅终不屑于爱古之美名而自贻今日之实患葢其所以深思熟计而权事理之轻重者胷中素见已定矣逆时乖数之事终有所不为也昔者尝疑汉文帝之不兴礼乐宣帝之不用周政以为二君者不能为经久之虑以还三代之治于汉及考文帝之时而后知其势之所在惟在于清浄黙以与斯民息肩于疮痍凋瘵之际则礼乐制度诚有所未可兴也考宣帝之时而后知其势之所在惟在于刚明果断以起天下委靡偷懦不立之气是以虽美名亦有所不可用也二君之所为可谓得当时之宜而不为古人之诱矣
  去夫积弊当以其渐
  人常言亟解纷者益其纷纵理御者固其御遏河之奔者必恣其奔息人之怒者必饱其怒去天下之弊亦若是而已矣隂解其乱而徐去其弊则悠然日趋于平安而不自知奋然而击去之而求以称快乎吾意则其害始大横流溃决而有不可收拾者矣虽然是特一时之害耳至于积弊之所在其成也非一日其积也非一世源深流长有不可以旦夕遏者是又恶可以不胜其忿而奋然为是侥幸速成之计耶周自平王东迁王室既卑矣桓王愤诸侯之不朝一旦连三国之兵而伐郑以自取中肩之辱而益成诸侯之强则实一鋭不忍为之也鲁之政在于三家久矣昭公不能去之以渐不忍一朝之忿而求逞夫私欲而祸卒以自及葢鲁之所以失无以异于周也在易屯之九五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九五以君位之尊居屯难之世威权不行膏泽不下故曰屯其膏渐正之则吉骤正之则凶圣人垂戒之意深矣故夫人君将去天下之积弊要当以周鲁之事为鉴以易之辞为法
  昔者汉七国之治非可以旦夕而裁削之也鼂错不忍数年舒服浮躁踯躅亟下削地之诏遂激其反唐藩镇之悍非可以旦夕而翦锄之也徳宗不能为岁月之逺虑不胜其忿鋭于遣三将而一伐遽起泾原之变在易需之九五曰需于酒食贞吉干上坎下是干之刚健遇险而未能进故需须也今九五居至尊之位而息于险难故曰需于酒食宴乐雍容之象也言人君处险难之际正宜寛以待之不当以惊忧自沮唐文宗当积之后毎朝羣臣则泣下沾襟魂飞气索此不知酒食之义也
  自武而成自成而康歴三世而商人利口靡靡之俗未殄自髙而惠自惠而文歴三世而秦人借锄谇语之俗犹存

  八面锋卷六
<子部,类书类,八面锋>
  钦定四库全书
  八面锋卷七
  宋 陈傅良 撰
  不可以疑心聴人言
  天下之物不可以疑心观之也万物错陈于吾前鳬短鹤长绳直钩曲尧仁桀暴夷廉跖贪区别彚分本无可惑疑心一加则视鳬如鹤视绳如钩视尧如桀视夷如跖此非物之罪也以疑先物所见固非其正也内疑未解外观必蔽岂特物而已哉惟人之聴言亦然执桀跖之辔而誉桀跖出申韩之门而誉申韩则人孰信其誉以乡原而毁伯夷之廉以里妇而毁西子之美则人孰信其毁何者彼其所言之人吾固以惑心聴之也宋昭公去群公子而乐豫以公子而争之豫之言虽是而昭公固以为己疑之也楼缓从秦至赵而请与秦地缓之言虽当而赵固至计无自而入矣由是观之则凡言有出于公而渉于私者固人主之所疑而君子之所无以自明也昔者西汉之世儒术之不振任子之不减外戚之不抑是三者之弊其是非可否了然而甚易知也然赵绾王臧言儒术而窦太后不从者赵绾王臧则身为儒者也王吉请削任子令而宣帝不从者王吉则以明经进也刘向排外戚而成帝不从者刘向则宗室之老也三君子之言不见用岂非汉之人主皆以疑心待之乎公父文伯之死女子为自杀于房中者二人其母闻之不肯哭也其相室者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昔吾有斯子也吾将以为贤也今及其死也朋友诸臣未有出涕者斯人也必多旷于礼孔子曰知礼矣夫母贤母也孔子圣人也逐于鲁而是人不随也今死而妇人为自杀者二人若是者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也虽然是言也母言之则为贤母使妻言之是必不免于妬妇矣三君子之言所谓以妻言之者也汉之人主之疑所谓以妻疑之也虽然君子之事君也惟用其情而已执论以逃嫌隠辞以逺谤皆不情也不情以钓其名而谓君子为之乎是故出于公虽不免于私君子亦力言之
  民心难以小恵劫之
  尝观孟子之言至于邹与鲁哄有司死焉而民莫之救孟子以为凶年不发仓廪以赈之而不可以尤民至梁恵王移粟于民而孟子又以为非先王之政夫饥而弗恤穆公固有愧也饥而恤之恵王犹无取何也天下之事安于莫之为者诚非也迫而为之而不及其本者亦非也是故以梁之政视邹之政梁若可喜以先王之政责梁之及民则末矣圣人之仁其积之有源其发之有机其所以爱天下者无穷而见于恤天下者则特其有限者也天下之人不以其有限之施而致不足之望而常以是信其穷之屯而懐不尽之感者葢于其所发占其所积圣人之心始形见于此夫其形见在于一日而天下之吾戴者则非其形见之日也
  鲁侯弗夺于衣食而必以分人曹刿曰小恵未徧民弗从也子产以乗舆济人于溱洧孟子以为恵而不知为政夫衣食之利私也而鲁侯子产割以与之岂不为美哉而曹刿孟子不之信何也其大者不立则小者吾固知其不足以动人也
  人主当固结人心
  昔楚子伐萧师人多寒王廵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徳宗在奉天帝遣人谍贼寒而请袴求不能得悯然而遣之士亦竟为之用夫二君于艰难之中而用人不能以实恵及之而徒空言悦之人亦不得其实恵而感悦其空言此其故何也人之情得百金之恵于其已敌而不以为重而王公大人下一语接之则诧然以为已荣葢凡出于意之所不期而分之所不及者为能动人彼其军旅之贱而得拊劳之勤固已不啻纯绵之温而奔走之卒领吾君悯黙之意亦已逾于吾袴之赐人主之于天下又焉用汲汲于财而后可以用为哉艰难多事之时一言足以感动人心而固结之况天下无事之际茍能爱养存恤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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