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制日知荟说 - (TXT全文下载)

 汉宣帝甘露四年诏诸儒讲五经同异于石渠阁其时施讐论易周堪孔霸论书薛广徳论诗戴圣论礼严彭祖论公羊尹更始论谷梁而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实平议以闻帝为之称制临决且置梁邱易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一时为盛事然予窃有疑焉盖经学之不眀于天下久矣汉承秦火之余诸儒补缀收拾非尽师授能得其精意其危若系千钧于一发防何其不断以絶也考之史所载田何之易为防古盖商瞿受之孔子六而至何者也焦贑之易苐载隂阳防纬之言则京房所习者是也费直之易则以彖象文言分入诸卦得郑康成王弼为之注其学遂独行而帝之置梁邱易博士则以梁邱贺盖习京氏之易者也不遵古而防纬是究非矣书有古今文之异今文先出而古文后出夏侯氏之书自张生而张生则受之伏生帝立夏侯之学岂周堪孔覇亦治夏侯者欤春秋当汉初有四家公羊谷梁邹氏夹氏也邹氏夹氏至王莾时始失当是时帝独置谷梁博士则有取于尹更始也礼始于河间献王二戴删定之以无専家不置博士是矣而左氏春秋因晩出是时不及置博士不深可惜哉大抵宣帝居民间虽曾学习经书而年十八即为天子师授者亦未纯当其称制临决又未尝不断以己意是以不能成大同之盛
  君子之守正非惟一时之去就固应如是即揆之荣辱得失之间君子之见逺而虑大与小人之计小而谋促者亦不可同日语矣
  表记曰君子淡以成夫有人已内外之见者不能淡者也君子内不见我外不见人与物无亲而无物不亲譬之于水无不淡也则无不以淡成也大而江河细而沟浍非水分也人自分也有分则人我立而水之淡终始无分也故曰君子如水水惟无己故以水为水可以水为醴亦可醴水之所成也小人者君子之所曲成也神眀而阳干之属也暗而隂坤之属也纯坤至十月才见而一阳来复子月天开先王于是乎行郊祀之礼以迓防阳记云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盖阳气方倡而生物伊始也然礼夲于天而成于地干徳统天并坤而有之使其稍有不协则于阳气或悖而不足以发生物之机是故先王钦若昊天对越上帝则风雨节而寒暑时地且受职况百神哉
  吕刑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盖刑狱之事民命攸闗已死不可复生已断不可复续聴讼者稍有不敬则心不能虚不虚则不眀而欲判曲直于俄顷之间难矣夫敬者诚之见乎事者也慎者又敬之及乎防者也舜之告臯陶曰惟眀克允所谓诚也周公举苏公折狱以示法则曰兹式有慎盖亦视人之器量有广狭防模有大小而所告有殊然曰诚曰敬曰慎其致一而已矣故程子曰敬之一字彻上彻下岂惟典狱者宜然虽修齐治平一以贯之矣
  干为至健之卦故其徳曰元亨利贞乾元统天坤之徳亦具此矣至坤索干而得其初爻则为震其序为长子其徳为动其象为雷其位为东方皆得天防初干之用悉着于此故天下雷行为无妄之卦而亦有干之四徳也夫天下雷行震动发生似但有元亨而无利贞也然万物得此而各正性命非利贞而何哉
  诗曰岂弟君子求福不回福非小人之所能求也其未得也邪謟以干之其既得也又骄泰以失之故必君子然后能自求多福而求而必得得而能守其诸异乎小人之为与夫君子小人之分理与欲而已君子以顺理为福小人以从欲为福顺理则裕从欲则危日处乎危而以为求福吾恐福不可得而祸且随之君子之自求多福亦惟正其心修其身顺适乎天理而终始之不渝则此心常防而动罔不臧何福如之易所谓积善有庆书所谓作善降祥固有不期至而自至者然君子方以邀天之福而愈惕然于内省之修其始也既未尝有求福之心其继也又何尝以得福为乐哉夫顺者逆之反福者祸之基不顺乎理必速之殃庸可常保其福乎君子之干干惕若不遑宁处者正以蕲顺乎理而永绵苐禄也故曰百顺之谓福
  君子进徳修业敬义夹持而后油然岂弟有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谓和乐须节之以礼也程子曰敬则自然和乐谓节之以礼然后能和乐也由是言之礼其乐之夲与
  洪范曰既富方谷非使其臣廪禄有继衣食有给以单厥心阜成兆民哉盖君之所任者臣也臣之所理者民也民之所頼者治也君赐禄以富厥臣则臣谷其身以理民臣谷而民治熙皥之风可防也小人贪得无厌廪禄之外多方以求之贿赂公行而暴敛苛索常若不给未甞不富也而谷于何有故继之曰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以是知人君操驭富之权得一正人而用之则当富之而致其用此福之有頼于锡而锡之必揆其当者然也至人君之所以谷一身而谷万民者尤不可不慎天之爱人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而能永保天禄乎若夫百姓之家虽无位以施其善然睦宗族和邻里给贫乏恤鳏寡亦可以为谷之道盖货水也壅之则溺宣之则通溺之者亡通之者昌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知平天地生成之憾惟在不自私其富则建极保极之理有实而可循者矣
  礼者敬而已矣君子敬以直内如松栢之有心礼之用和为贵君子和以应外如竹箭之有筠以竹箭之筠较松栢之心似心内而筠外心为质而筠为文要之外根于内君子之居心即所以应物也诚敬之至通于神人事天飨帝皆本于此彼徒以威仪玉帛饰诸外者无其心矣遑问筠哉
  记曰人情者圣王之田盖生民有欲无主乃乱上天眷命作之君师君师者所以裁成辅相而治其情者也得其道而理之则其情协拂其道而驱之则其情乱协则天下归心乱则兆民背叛其机甚防而宗社之安危系焉故圣王之治人情犹农夫之治田圣王小心畏慎日昃不遑所以事上帝而畏民碞者凡以治人情而无卤莾灭裂之患故大顺大化沦肌浃髓万世之业本于此焉夫惟施之也有次第是以其成功大而逺彼不以治理为心而耽晏安者是犹弃田而弗治而霸者之假仁仗义以蕲速成者亦犹揠苖助长均为惑之甚矣君子求为己则不蕲人之誉求实得则不因有虚名而自止记曰贵玉而贱防此物此志也小人之异于君子者有二庸儒无成者犹瓦缶之自弃假名要誉者犹以防而乱玉君子依乎中庸温其如玉人不知而不愠遯世而无闷亦如良玉之在璞已耳孔子欲待价而沽盖求而不能待则玉已自失其羙矣可不慎乎
  黄叔度淳行可风可谓有践履矣而无所发眀后儒疑之以为其行不可见也韩昌黎原道原性诸篇精于发眀者也践履容有未纯不失为通儒故有发眀而无践履不可有践履而无发眀亦不可然必由践履而有发眀则所发眀者皆自道其所有始为亲切可贵也东莱所谓践履多于发眀者诚得圣门先行后文之防欤春秋责备贤者为贤者讳圣人之心天地父母之心也天地栽培倾覆作善降祥父母之于肖子有无己之心焉贤者亦圣人之肖子也其是耶圣人固从而是之其非耶圣人固从而非之至于是之中有非非之中有是亦酌其是非之大小始终而责之备焉为之讳焉其讳之也非有私于贤者其责之也非有刻于贤者凡以大公至正之心为彰善瘅恶之道耳是故责之之心至严而讳之之心至恕贤者之有失常人或不及见而圣人必为责之其待贤也何其严贤者之偶失常人必不能容而圣人必为寛之其待贤也何其恕严恕并行仁义兼尽善者知所劝不肖者知所惧后之处己待人者舎是其安所凖哉
  君子之与君子处也固有以敬业乐羣辅仁劝善然无所用其惕厉戒惧也夫惟惕厉戒惧然后动心忍性思患预防其于义理也察之益精于道徳也守之益固故君子与小人处当横逆交加而怡然受之曽无怨怼之意者非惟乐天知命亦其自治然也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亶其然乎
  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礼乐相资而成至道内以淑其身外以化其民皆犹二气之保合独隂不生独阳不成也知此则知礼乐不可斯须离矣
  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惟虚故中无所窒而无所不受也盖虚者中无一物而无物不备之谓懐私狥欲以堙众善之源者无论矣即所主者善而先立意见于胷中亦不足以尽在物之理而有所不能受舜之闻善若决江河由其心之本无一物耳
  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理固然也而能尽此者惟圣人盖心与理本一感物而动而纷然者不能一矣故有谓动为妄者是不知动乃心之生于静者也有谓一可执者是不知一乃理之散于万者也圣人贞夫一则一贯于万而动亦静矣其动也若行云之无心其一也若谷神之独守
  上之获不获友之信不信有命而诚不诚在我上与友皆外来之遇获上信友不可不以诚而极其诚未必尽信友获上君子亦尽其在我反身而诚焉斯可矣天徳王道其本一也一者何曰心而已圣人言王道必本诸一心然心不可以名象形不可以言语饰不可以事功论不可以神惕盖敬神而逺之神亦吾心中之一物可以事功论则唐太宗致治之盛防于成康而于古圣王天徳王道一以贯之者则概乎其未有闻也至于言语名象更为枝蔓其不可以徴心眀矣故记言王道亦曰心无为也以守至正

  日知荟说卷三
<子部,儒家类,御制日知荟说>
  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荟说卷四
  周之兴肇于文武而文武莫不好仁宜其天下无敌而殷士肤敏裸将于京也穆王耄荒而作刑以诘四方不仁之始也厉王虐而监谤不仁之极也驯致于平王之迁而周遂以不振始也以一国之寡好仁而兴终也以天下之众不仁而失岂非明效大騐哉是故人君清明在躬恺恻存心省刑薄税节用爱民非徒开一时之治平亦燕贻子孙无疆之业也
  周宣王中兴之业论者比之夏少康非过誉也然其后似不克终考之诸书如废鲁适不耤千畆防师南国料民太原晏起废朝而有姜后之谏勤民于逺而有祈父之诗王子晋以厉宣幽平并举有由来云
  自古拨乱反正之君必有攀龙附凤之臣翼赞宣猷共襄大业虽运防使然要亦视乎为君者量之所受之亡也髙祖兴焉汉之乱也光武复焉是二君者其得人独多而其享国亦最乆非若后世偏安小成者比也髙祖之豁达大度尚矣光武缜宻视髙帝差小然马援称其恢廓大度同符髙祖其为大司马而廵河北也南阳邓禹仗防从之光武用其言且亲信之于是冯异防恂耿弇吴汉之俦防茅彚征咸乐为用二三子者进而天下之大势归是光武之量固足以受之矣
  髙祖修外而不修内者也光武内外兼修者也髙光之得贤才服勍敌与平定海内莫不皆同然既得天下之后髙祖则诛功臣耽酒色光武则保全勲旧兴起学校却四夷贡献以外论之固皆尽羙以内论之光武尽善而髙祖犹逊焉是以君子重内而畧外谓夫外暂而内恒也
  汉髙眀髙得天下之正比之唐宋尤为无疵余尝论之汉髙之天资过于眀髙而明髙之学问优于汉髙汉髙处置后事若烛照卜而明髙不能免靖难之乱是其眀识之逊也然立法度理财赋兴学校制礼乐经纶之美固非汉髙所能及汉髙有韩彭之戮眀髙有胡蓝之狱或则戕害功臣或则株连太广有损仁厚之风不能为二帝讳然当群雄争逐之时割据自王各保疆土而能存此不嗜杀之心东荡西平奄有四海孟子曰保民而王讵不信夫
  汉明帝画功臣于云台马援以椒房之戚不得与夫援之功逺过于李忠景丹軰而与冯异防恂相伯仲者也昔祁奚之见称于叔向也曰祁大夫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讐使援而无功则帝之不画乃公也援而有功则帝之不画不可为公若谓因外戚而不与是犹有外戚之意存也何如有功而即画之为正大乎且使后之外戚亦知外戚中有公尔忘私为国宣力如援其人者安知不预化窦宪邓隲之俦而皆为良善也耶老氏云上徳不徳若眀帝者其示公而反失大公之道者欤考西汉享国二百余年东汉亦享国二百蜀汉则自昭烈至于后主仅二世而失之昭烈之贤不及髙光而武侯一人亦不足以比萧曹张韩邓马吴岑之众况重以后主昏弱而当天已厌汉之时欲其克绍先业奄有九有不亦难哉是以圣王小心畏慎敬天勤民惟日孜孜不敢少懈者诚知订谟善政克享天心即所以为子孙万年之计也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立四学于京师以儒文史为三途而杂以老庄之学其于先王庠序学校之教失之逺矣善乎司马温公之言曰天下无二道安有四学可谓切中文帝之病
  汉光武与唐太宗皆不世出之君其勤政纳谏礼贤兴学亦略相等然建武之治不及贞观者太宗有房杜王魏为之用光武有邓禹吴汉軰而不尽其用以此见天下之治全在用人而用人之能尽与不能尽则又治之至与不至所以分也或谓光武之不任邓禹吴汉未始非保全功臣之善道然不择其臣之贤否而概不任事则亦光武之失欤
  唐太宗贞观之治人率多魏徴之直谏不知徴之所以能直谏皆因太宗之虚懐道之使谏从善如流故也然当时进谏者多矣太宗独归美于魏徴者亦以徴至公为心而不事形迹面从是戒而必尽谠言任强直之责而不顾擅权之讥陈激切之论而不畏诽谤之议四者有一于此则不能直陈魏徴能去之太宗能察之是以君臣一徳为近古所罕觏欤
  唐太宗之初即位也于放宫女定勲臣之后即置文馆选贤才之士以讲求天下之政虚懐纳諌以收众益论止盗则先防吏欲去佞则务至诚其反覆指陈皆切中时事此诚有见于偃武修文之道即初服之规模而经国久逺燕贻子孙之法举概见于此矣盖开创之时武胜而文衰是宜崇文承平之际文兴而武弛是宜修武太宗居开创之初天下甫定故崇文以济武而置馆以选举天下之贤讲论天下之政非徒以文词已也且太宗率将卒习射于显徳殿其不忘武备之意昭昭甚明读史者慎毋以治天下之道惟在文而不在武斯论得其平而亦万世保邦之畧也
  唐太宗论张元济寻究盗状以魏徴之对但归过炀帝故有非特炀帝无道臣下亦不尽心之语斯语也岂太宗防惜炀帝而为之辞哉盖为政之道实在上下一心君必导臣以直臣必事君以忠君有所不知臣必竭忠以告之然后幽隐无蔽天下无不平之患也张元济之寻究盗状炀帝实不之知告而不赦斯炀帝之罪也有司以炀帝已令斩决遂不执奏元济亦不能以所寻实非贼者之六七人上告卒致枉承者二千余人骈首尽戮是谁之罪欤虽然其所以不上告者亦因炀帝平日之草菅民命有以导之也魏徴既以此戒太宗太宗又以有司及元济之不入告戒其臣既知深戒乎此则当时之政上必不忍暴刑以虐其下下必不敢欺蔽以愚其上可知已贞观之所以称盛治皆由尔时君臣交相儆勉孜孜不怠之一念致之也夫清明毎始于兢惕而寃滥总起于怠荒岂外一心而他求也哉
  唐太宗以荀悦汉纪赐李大亮亦出于一时之偶然而尹氏起莘乃以为太宗之励其臣以义不以利若然则魏徴之谏伐冯盎赐绢五百上十渐疏又赐以金瓮岂太宗之视魏徴转不如大亮之不可以利诱乎夫读史者亦识其大端知其体要而已若必事事臆度而悬揣之以为古人具有深意焉吾未见其有当也
  唐元宗躬耕兴庆宫侧得重农之意抑亦开元之政也当是时元宗志气清眀留心治理焚珠玉以戒侈赐吐蕃诗书以柔逺天下太平防致刑措是孰使之然哉亦由元宗励精圗治用致化理耳元宗能恒保此心勤于为政以养民为先以奉已为后则贞观之治可得侔矣乃天寳以后卒至荒滛过度百家之产费于一日朱门餍酒肉路旁有饿殍岂向者躬耕重农之心于是而或亡哉良由理不胜欲公不胜私转爱民之心为剥民之具是知一念之善恶而政教随之防于影响可不戒乎唐明皇幸蜀肃宗即位灵武天下多事安史乆而后平三镇相继以煽兵戈嵗兴供饷载道壮者危于锋刃弱者苦于输将天下戸口减耗已及三分之二焉然则富庶之盛果足恃乎
  唐宪宗初年吐突承璀自东宫得幸承间欲有关说宪宗心惮裴垍使勿言及攻泽潞无功而还垍又疏请斥之以谢天下宪宗即罢其领兵聴言圗治若是其锐也及既定淮蔡志盈意满信用皇甫镈等裴度谏之而不聴度之谏其言切于垍而鏄挠乱国政其罪浮于承璀然而取舎顿异者血气用事心无所主安乐则荒可唐文宗初志以拯乱为务措置乖宜卒召甘露之变其后茍延旦夕保位为幸而顾以衣衫三澣自诩无怪乎栁公绰之嗤其末节也夫为君有为君之体为臣有为臣之体为臣而失为臣之体害止身家为君而失为君之体祸遂蔓延于天下人君当天下已平多难已定虽受四方之奉初无损于圣明即或偶服澣衣亦无不可特非沾沾焉以是为美徳也文宗时祖宗之天下大半弃之矣即使卧薪尝胆犹恐不及尚何顔服澣衣而无愧且自诩盛徳也哉
  三代以下言利之朝莫若汉武帝宋神宗盖由桑羊王安石巧说以为不加赋而国用足不知天下之财不在官则在民譬如泽中之水流者日多聚者日涸耳且实而按之当时政治之舛固不待言其所聚之财亦安在哉
  萧何与曹参尝有隙及何没所荐者惟参参卒守何法而勿失人不多参之能而多何之公也虽然使参常人也则必变何所为且有以议其后汉治防不紊哉为国之臣不顾已私而惟其治之当韩范上殿争论下殿不失和气率用是道然韩范穷经力学夙负经济才故其所见者大萧曹起刀笔吏所为有古大臣风余以是为尤难也汉贤相首称萧曹不其宜哉
  汉博士之置虽发自公孙而董仲舒实开其端贤良防云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又曰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无使并进武帝善其言以仲舒为江都相自后乃置五经博士夫湛深经术孰有过于仲舒者因仲舒之言而置博士反摈仲舒于江都无亦信公孙之徒而使贤否混淆不得竟用之过欤
  孔明不遇昭烈则抱膝隆中歌梁甫吟以终老耳昭烈不得孔明则亦拊髀自叹以是终身焉已然昭烈与孔明何由作合哉故余尝推司马徳操之氷鉴其功与孔明同良为此也抑又思献帝时汉室陵夷已不可救使得如徳操辈坐镇朝廷运筹帷幄或尚可挽回万一余故惜夫汉季之君舎祖宗育养之才以为他人资或隠而弗见至于大事弗可为乃欲与妇人女子谋诛奸雄适以自速其毙不亦大可哀哉
  孔明用行舎藏之义防同于顔子而以管仲乐毅自比者岂其志趣防模仅限于二人所成就哉意者公见当时汉纲陵夷黎民涂炭初不异于春秋战国之际即有管乐亦不足以拯其溺然犹頼得君而小有所就也三顾之前葢无有能知卧龙者矣目睹时之凋敝而不忍江河之日下有不禁慨然于管乐之尚能遇主者不然以公之迹考公之心设仅以管乐自比则白帝托孤之后大星未陨之前保蜀之功亦足以比于管乐矣何必深思大虑惓惓于汉贼之不两立王业之不偏安至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哉夫自比管乐而管乐实不逮公此可见公之心之虚而业之广矣故百世下许公者以为有王佐气象也
  羊陆二人惟相知之深故相惮之极不得已而为相好之事君子观于抗亡而祜亟亟于灭吴可以知当日二人交欢之时势矣
  唐史载虞世南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太宗嘉之亦曰朕有一言之得世南未尝不恱有一言之失世南未尝不怅恨羣臣皆若世南天下何由不理是则太宗之取世南世南之见重于太宗岂徒文学哉
  世之治也人敦实行而去浮华世之乱也人务虚名而竞文藻故文运关乎国运君子于文之厚重浇薄而即以觇时之盛衰隋开皇四年诏公私文翰并宜实録亦一时良法但行之不永有名无实六朝之风未革而隋亦遂以亡盖六朝之弊始于魏之三祖崇尚文词横于晋之何王清谈误世遂使瑰丽竞尚古质渐失佻达成风绮靡无行文日繁而政日乱葢以此也及唐有天下而昌黎韩子出起八代之衰为诸儒之倡始克返华侈而归质实世道人心有攸頼焉夫言为心声心之所存而言形之其所系岂浅鲜哉
  娄师徳之荐狄仁杰可谓智深而勇沉者矣武氏固枭狠多猜使师徳暴仁杰于众则武氏必疑为一党仁杰不得用非唐室福也故师徳不欲使人知己荐仁杰仁杰亦不自知为师徳所荐逮武氏告之而后有娄公盛徳之叹此并非仁杰感知己之深乃服其韬晦不露且以复唐自任也迨后姚元之张柬之更进迭用皆因仁杰之举卒以灭周兴唐所谓善处危难有济困之才者吾于师徳见之
  李光弼大败史思明于河阳天下之势遂定当是时实因白孝徳奋勇争先斩贼将刘龙僊而三军之气倍増顾未战而仆固懐恩先贺战胜曰观其揽辔安闲知必克盖孝徳义理之气裕于平时故志壮心安也尝考叚太尉逸事状所载孝徳用秀实计署秀实为都虞郭晞士卒纵暴无頼者皆取以悬藁街后遂不复横是孝徳固以爱民为政非武夫战卒比故临敌之际神色自闲乃素所涵养然也蓄义理之勇而挟矛大呼乱流竟进是血气得义理为桢干而勇乃大勇矣非特孝徳之防为然也光弼之得制全胜亦以是而已矣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天寳之乱顺贼者非眀皇素所谓忠臣乎仗节者非明皇素不识靣者乎而顔杲卿兄弟不以位卑职小尽其谋猷矢其忠悃一死于禄山一死于希烈君子以是为尤难也
  宋李沆为相尝曰居重位无补惟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之朝廷防制纎悉备具或徇所陈行一事即所伤多矣斯言也得失盖参半焉夫朝廷防制自有章程受之先王百世不易然岂无因时制宜当博采兼聼者乎博采之兼聼之以试其可否果无益于时事罢之可也未甞试之而一切奏罢岂所以广言路哉若谓中外所陈利害皆无足观而惟朝廷旧制是遵则政乆弊生亦将置若防闻乎夫小人妄陈利害扰国政而乖是非者固常有之矣然不可因此而遂絶中外之陈奏也惩噎废食岂理也哉
  郭子仪李光弼起朔方牙将振难宣忠克摧逆锋虽立功各不同而国祚复安二人均有力焉其用兵也军士咸乐子仪之寛而惮光弼之严两者并称然吾以为用兵其暂也事君其恒也子仪之事君也功葢唐室而主不疑权倾天下而众不嫉朝闻命夕就道用之则竭力勤王舎之则闭门自守光弼晩年颇有嫉谗自安之举吐蕃防京师代宗诏光弼入援畏祸迁延不行夫观其暂若彼观其恒若此葢智力可勉强而徳量不可勉强故也
  或曰孔子言君子无争韩魏公与范文正公上殿争论下殿不失和气不失和气是也上殿之争非争乎不知夫子之所谓争盖谓相竞以气而不循乎理耳朝廷之上社稷之大计俟吾一言以定是非安危而惟观望顺从缄口不出一言岂君上所頼哉其所争者非一身一家之事也国与天下之事也至下殿不失其和则仍归于无争也若如或人所云则李林甫以立仗马讽诸言官可谓息争端而舜禹臯益吁咈一堂之上不可谓中天郅隆之世矣
  晋文之覇成于城濮之战其命帅也赵衰举郤縠焉且曰縠敦诗书而说礼乐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徳之则也然文之胜楚终不在此其称舎于墓分曹卫之田以畀宋私许复曹卫以擕之执宛春以怒楚皆谲道也虽幸而胜所失亦已多矣使文公眀大义以责楚之不共会诸侯以讨楚之有罪其谁不服而必区区用谲岂知徳义者哉
  韩昭侯任用申不害抑亦残忍矫伪人也即其藏敝袴曰以待有功夫人而无功则不宜赏人而有功则敝袴不可以赏诗曰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賔中心贶之言报有功也昭侯欲以敝袴待有功其视功臣何轻哉昭侯与申不害同其心术故忍伪乖张至于此而后世为羙谈至以不僭赏目之抑亦愚矣
  晏平仲周及三族人服其彰君赐陈氏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晏子识其为夺齐国夫同一施恵于人而晏子与陈氏贤奸各异非公与私之异趣乎
  汉法陵迟狗尾致诮唐纲不振墨勅肆行至于关内侯因烂羊头大将军告勑才易一醉叔世风頽爵位失叙岂惟缙绅之羞亦云国家之忧也宋太祖定法以文武常防官考满即迁非循名责实之道罢之又任子之法台省六品诸司五品登朝尝歴两任者然后得请所以示名器不轻假人也淳化中置审官院考课中外职事受代京朝官引对磨勘始复序进之制又诞圣节及三年南郊皆聴奏一人特恩不预焉由是奏荐之恩寖广虽君恩之逮亦非所以慎名器也仁宗用范仲淹富弼防乃复定磨勘任子法两地臣僚非有勲徳善状不得非时进秩京朝官磨勘年限内有无劳绩及举者数取防朝官须三年无私罪有监司及清望官五人为保任方迁磨勘之法于旧为宻焉裁损奏补入仕之路罢圣节奏防恩而任子之恩亦杀朝廷之纲纪由是而立名器由是而重而范富之外补亦肇于此矣小人不顾人国而惟已之图如此哉恐磨勘之严而侥幸不得以骤进因奏防之杀而姻戚不得以叙官于是恶其兴是议者而百方以出之虽仁宗之贤亦不免焉向使磨勘任子之法由是而定则可以之后世而无弊宋制多因循范富二公不惧众人之议毅然行之卒亦不得遂其志焉可叹也夫
  殷浩累辞徴辟有似乎清然自其末年达桓温书一事观之向之所谓清者有利心焉却利以钓名与攫利同然攫利者人輙轻之而钓名者非具卓识之君子不能别而斥之也殷浩诚士林之蠧哉
  汉武帝时财穷民困盗贼蜂起一二言利之臣更欲赋民三十以助邉用岂不知民之疲而茫然为之哉无亦伺上意邀恩宠耳自武帝悔悟用田千秋为富民侯由是兴利之辈渐去赵过之俦一时并进以是知天下未甞无人惟在上之向用与否耳然千秋之为富民侯盖亦有说先是千秋为髙庙寝郎上急变讼戾太子寃上由是重之盖千秋觇上颇知太子无他意也其言借髙祖之神而启上悟以是时上犹好神仙耳及帝封禅后见羣臣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宜悉罢之千秋遂进罢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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