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邠庐抗议 - (TXT全文下载)

与。《易》、《书》、《礼》、《乐》、《春秋》并列为经?谓可被管弦荐寝庙,而变风、变雅又何为者?尝体味群经而始知,诗者,民风升降之龟鉴,政治张弛之本原也。《左传》:师旷引夏诗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礼》曰“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郑康成曰“陈诸国之诗,将以知其缺失”。圣人盖惧上下之情之不通,而以诗通之。旁考传记,黄帝立明台之议,尧有衢室之问,舜有告善之旌,禹立谏鼓而备讯矣。春秋时,晋文听舆人之诵,子产不毁乡校。《汉书?食货志》:“孟春之月,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户牖而知天下”。《风俗通》曰:“周秦帝以岁八月遣輶轩之使采异方言,还奏之藏于私室。”《管子?大匡篇》:“凡庶人欲通,乡吏不通,七日,囚。”《公羊》宣十五年传注:“从十月尽正月止,男女有所怨恨,相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间求诗,乡移于邑,邑移于国,国以闻于天子,故王者不出牖户尽知天下所苦,不下堂而知四方。”无非求所以通上下之情,而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微而显、婉而讽,莫善于诗。后世以为迂阔而废之,宜乎上下之情之积不能通也。
上与下不宜狎,狎则主权不尊,太阿倒持而乱生。上与下又不宜隔,隔则民隐不闻,蒙气乘辟而乱又生。三代以下,召乱之源不外两端:下所甚苦之政而上例行之,甚者雷厉风行以督之;下所甚恶之人而上例用之,甚者推心置腹以任之。于是乎鸾鸱可以不分,鹿马可以妄指,沸羹可以为清宴,嗷鸣可以为嵩呼,五尺童子皆以为不然,而上犹以为然。不特此也,今世部院大臣,习与京朝官处,绝不知外省情事;大吏习与僚属处,绝不知民间情事。甚至州县习与幕吏丁役处,亦绝不知民间情事。蒙生平愚直,间为大吏及州县,纵言民间疾苦,多愕然谓闻所未闻者。此上下不通之弊也。另议重儒官、复乡职、公选举,亦为通上下之情起见。今议复陈诗之法,宜令郡县举贡生监,平日有学有行者,作为竹枝词、新乐府之类,钞送山长,择其尤,椟藏其原本,录副隐名,送学政进呈。国学由祭酒进呈,候皇上采择施行。有效者下祭酒、学政,上其名而赏之;无效者无罚。诗中关系重大,而祭酒、学政不录者,有罚。九州之大,万口之众,果有甚苦之政、甚恶之人,宜必有长言咏叹以及之者矣。夫文人结习,感时触事,莫或使之,犹将矢口成吟。今有赏以动其奋兴,无罚以绝其顾忌,不显主名,使无丛怨之虑;不讳姓名,使无告密之嫌,导之使言。如是有不明目张胆直言无讳乎?
顾或谓:何不径复有明举贡生监许上书故事?则又有所不可。何以言之?汉王咸举幡太学下,上书救鲍宣;陈蕃率诸生入承明门,白大将军无罪;晋嵇康将刑,太学生请以为师;唐鲁傥等诣阙留阳城,宋陈东率诸生请用李纲杀蔡京等。百世下犹称之。然柳宗元与诸生书,论留阳城事,极言向时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恶言斗讼诸习。今乃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以为时异人异。周密《癸辛杂识》称:景定之末,三学横恣,至与人主抗权,动以坑儒恶声加之。贾似道作相亦无如何,惟以恩结之,为之加餐钱,宽科场恩例。及贾去,上书赞美挽留,有元老、周公之目。是唐、宋时太学,有善亦有弊如此。今江河日下,未必不如唐、宋时,脱稍假以权,有不为唐、宋之为者几希。今仅许其陈诗,不令呼群引类以启党援,不令投匦击鼓以近讦讼,庶几无流弊乎。
又今制:民有冤亦许叩阍京控,顾愿民不敢为,骜民不知为,大率奸民始为之,故虚者十之九,实者十之一。迨交原审衙门复谳,则并其一而虚之,坐诬而已,加等而已,而沉冤遂以终古。然此特一人一家之冤也,浸假而一乡冤,浸假而一境冤,于是乎骜民倡,奸民从,愿民为所胁,而大乱以作,亦上下不通之弊。陈诗之法行,即有一人一家之冤,断无一乡一境之冤矣。事有似迂实切,似闲实要,似小实大者,此类是也,要亦行古之道也。虽然,此犹言乎僻远之难知者也,民隐之难见者也。上下不通之故,更有其至近至显,不待陈诗而通者,如京师之内要路私书也,职官挟优也,科场关节也,十人而七八也。乃间或数年兴一大狱,罹此者居然论如法。夫圣人之治天下曰平,两人同罪而异罚也已不平,况千人同罪而独罚乎?此宰相大臣以下无不知,所不使知者皇上而已。一似数年中骫法者不过此数人,近者、显者如是,远者、隐者可知,然则上下之情之不通也久矣。

变科举议
昔年侍饮先师林文忠公署,客或曰:“时文取士,所取非所用。”坐有龙岩饶孝廉廷襄,夙有狂名,公故人也,已被酒,谩曰:“君为明祖所绐矣。明祖以枭雄阴鸷猜忌驭天下,惧天下瑰伟绝特之士起而与为难,以为经义诗赋皆将借径于读书稽古,不啻传虎以翼,终且不可制。求一途可以禁锢生人之心思材力,不能复为读书稽古有用之学者,莫善于时文,故毅然用之。其事为孔孟明理载道之事,其术为唐、宋英雄入彀之术,其心为始皇焚书坑儒之心,抑之以点名、搜索防弊之法,以折其廉耻。扬之以鹿鸣、琼林优异之典,以生其歆羡。三年一科,今科失而来科可得,一科复一科,转瞬而其人已老,不能为我患,而明祖之愿毕矣。意在败坏天下之人才,非欲造就天下之人才。君为此论,明祖得毋胡卢地下乎?”于是文忠举杯相属曰:“奇论,宜浮一大白!君狂态果如昔。”一笑而罢。
余小冠末坐,不敢置一词。退而思之,洪武中尝停科目十年,继又与吏员荐举并用,如典史擢都御史、秀才擢尚书、监生擢布政使,登进之优殆过之。其专用科目在隆庆以后,固知孝廉非正论也。且有明国初之时文,未尝不根抵经史,胎息唐、宋古文,程墨有程,中式有式,非可卤莽为之。嘉、道以降,渐不如前。至近二三十年来遂若探筹然,极工不必得,极拙不必失,缪种流传,非一朝夕之故,断不可复以之取士。穷变变通,此其时矣。
旷览前古,取士之法屡变,而得人辈出,莫能轩轾。论者谓盂圆则水圆,盂方则水方,任以何法取之,所得不外此若而人。柳宗元《送崔子符罢举诗序》曰:“惟其所尚,又举移而从之。”可谓通论。何以言之?盖以考试取士,不过别其聪明智巧之高下而已。所试者经义,聪明智巧即用之经义;所试者词赋,聪明智巧即用之词赋,故法异而所得仍同。然所试之事太易,则聪明智巧之高下不甚可辨。考八股始于王安石令吕惠卿、王雱所撰熙宁大义式,元祐间中书省即言工拙不相远,难以考试,盖言太易也。至今日之时文而易更极矣。
顾氏炎武谓:“科场之法,欲其难不欲其易。”诚哉是言。盖难则能否可以自知,中材以下有度德量力之心,不能不知难而退,而觊幸之人少矣;难则工拙可以众著,中材以上有实至名归之效,益愿其因难见巧,而奋勉之人多矣。且也多一攻苦之时,即少一荒嬉游冶之时;多一键户之人,即少一营求奔竞之人。文风振焉,士习亦端焉,而司衡校者,优劣易以识别,不致朱碧之迷离,高下难以任心,无敢黑白之颠倒,亦难之效也。
至于所谓难者,要不外功令中之经解、古学、策问三者而已。宜以经解为第一场,经学为主,凡考据在三代上者皆是,而小学、算学附焉。经学宜先汉而后宋,无他,宋空而汉实,宋易而汉难也。以策论为第二场,史学为主,凡考据在三代下者皆是。以古学为第三场,散文、骈体文、赋、各体诗各一首。[注,宋高宗立博学宏词科,凡十二题。制、诰、诏、表、露、布、檄、箴、铭、赞、颂、序,杂出六题,分为三场,每场体制一古一今]三场各一主考而分校之,盖合校则有所偏重,其弊必至以一艺之优劣为去取,不如分校之善。宜令科甲出身七品以上之京官,每场各举堪任考官、同考官者三人,交军机进呈,发部汇为一册,以得保之多少为先后,届期部拟前列而异籍者十人听简,多拟以备简,以绝流弊;不拟者勿简,以示大公。扃试事宜,一如旧制,惟体制既多,怀挟无益,搜检可视旧加严,搜出者焚之逐之而不与罚。三场各编各号,分送三考官,各视原额倍中。送监临官,核其三优者作为举人。两优者作为副贡,一优者从其廪增附之旧,而作为廪贡、增贡、附贡。次科副贡得一优,廪增附贡得两优,皆准递升。不论经策古学,一体并计。盖专精与兼长也足相抵。会试一切如乡试法,而以三优者为贡士,两优、一优为副榜,如中正榜誊录之法,下科准并计。殿试亦分三场,而删复试。朝考仍得相准,惟减其篇数,令穷日之力足办。钦派读卷官三人,各分去取。部臣汇核,首列三优,次列两优、一优,皆以经、策、古三者间列,周而复始,即为长榜。分三甲进呈钦定,胪传授职如旧仪,至学政令大小京官举三事兼长者为之,亦不论省分官职之大小。童生县府试三场,不复试,以归简易。学政试三场,皆分取倍原额,提调汇校,以三优者为附生,两优、一优为佾生,仍籍之与下届并计。
生员则于新章初试后,即序三优、两优、一优造册,以后历试,皆并计优之多少,随试而变。又与山长保优册参互定册,学政主之。惟山长不保优者不与贡,遇有拔、优、恩、岁贡及廪增阙,皆按册序补,拔、优、恩、岁贡考试皆省之。经岁科十试,各从其廪、增,附之旧,而作为廪监、增监,附监准出学。其捐贡、捐监一概停止。生童游京师者,令寄大、宛应试,一如原籍。以人数定额,生员许并计原资,咨回原籍者亦如之。凡国学、天下学校、书院,皆用三事并试,通籍后不得再试。国家进贤,将以治国安民,而求之文字中,只以俦人无从识别,为此不得已之法。登诸朝矣,试以事矣,方将磨厉以经世之具,而犹令其留恋占毕何为者?夫侍宴赋诗,赏花钓鱼,从容文雅,犹是虞廷赓歌之意。至京朝官而命题扃试,古之所无,二三品之官、五六十之年,系眼镜、习楷书,甚无谓也。自散馆、大考、试差、御史、军机、中书、学政等试,可一切停罢矣。

改会试议
国家将收养士之报,宜求恤士之方。四民中士最贵,亦最贫。商贾无论已,农工勤力,类能自给,独安分读书之士,修羊所入,辄不足以赡八口。平日之苦,已逾平民,及应试则舟车、庐舍、糗粮,以及代馆事、备试卷,随在需费,其苦又甚焉。省试途较远,时较久,其苦倍甚焉。至会试,则必弃置平日佣书之地,聚粮治装,间关跋涉数千里,经时逾年,劳费十倍,其苦益甚焉。计集阙下数千人,素封便家十不一二,中人之产往往为之中落,况寒素乎?谚谓:“举人为破家之子,亡命之徒。”又云“举人老,盘川少”,不虚也。借贷不足,继以典质;典质不足,继以干求。弱者暮夜乞怜,丐富贵之润;强者乡曲武断,分官吏之肥。寡廉鲜耻,坏法乱纪,习为固然。得志则移以莅官,安望其为国为民乎?不得志则益纵恣无所不为,黄巢、李岩辈,特其尤甚者耳。其间循分自爱者,裹足不前而已。远省举人一试不中,或毕生不能望国门,虽有皋、夔、伊、旦之才,不且终身屏弃者哉?此事有害于士,无利于国,其究也大害仍归于国,在上者所宜动心也。
窃意生监骤得举人,论其进阶,在举人得贡士之上,功令可畀乡试考官以举人之权,何不可以贡士之权并畀之?应请乡试榜发后一月,即于省闱借地会试,定为若而人取一人,一切如乡试法。中式者始令进京殿试,是亦恤士之一道也。

广取士议
明初取人之法,三途并用,科目也、吏员也、荐举也,可谓广矣。独惜其所以行此三者之未善也,专重时文,用科举之未善也;流品不别,用吏员之未善也;至于荐举之权,宜用众不宜用独,宜用下不宜用上。历代用人,大都宰相举百僚,长官举属吏,夫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宰相以一人之耳目,收天下之贤才,遗固十八九,滥亦十二三。至属吏则其途至狭隘,其事至寻常,例保之而例用之耳。二者皆不足以得人,魏立九品官人之法,郡县各置大中正,似乎用众矣、用下矣,然以一人而定千百人之品,依然独也。大中正不得纠举,依然上也,宜乎其不公不明也。今欲于科目之外,推广取士之法,幕职已具前议。又宜令各州县在籍、在京、在外各绅及诸生、各乡正副董,各举才德出众者一人,皆取数奇不遇。公论称屈者,及才德上上、文学中下者,间及于岩处隐沦。从不应试者,奇材异能、别有绝技者,州县核其得举最多者一二人申大吏,会同学政、山长,博采舆论,简其尤,列入荐牍。诸生赏举人,举人赏贡士,一体会试、殿试。三年一行。是则荐举之权用众不用独,用下不用上,宜亦可十得八九矣。

停武试议
天下有优劣高下显然为众目共知共见,虽亲爱不能阿私,虽仇雠不能沮抑,无可幸亦莫或屈者,莫如武事。凡弓力之强弱,射中之多寡,非文艺之无定评比也。自顺治十二年复行武殿试,遂与文科一一相准,视汉六郡、良家、羽林、期门,唐翘关、负重之选,殆于过之。选举之法不可谓不备,宜乎网罗天下豪俊而无或遗矣。乃事竟有大不然者,何哉?则以右文左武之见太重,而循名责实之道不讲也。承平日久,文吏视武弁如奴仆。郭隗曰:“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呴籍叱咄,则徒隶之人至矣。”故武科一途,衣冠之族不屑与,一也。力士多出藜藿,而试事之费十倍于文,寒素不能与,二也。武职有教师垄断,非其素识无门可入,穷乡僻壤不得与,三也。所取之途既狭,故所得之才不真。试以常人之有文学者十人与十文生校,其胜文生者究少;以常人之有勇力者十人与十武生校,其胜武生者比比皆是矣。虽举人、进士亦然。
当世为大将、立大功者,行伍多而科甲少,武科之不得人,视文科尤甚。故武职以行伍为正途,而科甲不与,显与国家设科之意不合,而沿袭具文何为者?夫优劣高下既有一定之数,何取乎一日之短长,何取乎一人之衡校,何取乎关防之琐碎,何取乎考试之劳费?宜停罢大小一切武试,一归之荐举,仍存进士、举人、生员为出身之名,专以膂力为高下,不与选阶,而绿营之迁擢必由之。法由兵部明定一格,举若干斤者中生员选,若干斤者中举人选,若干斤者中进士选,无论满汉,直省一律遴选,无定额。令各州县于书烟户门牌时,凡有成童以上力能举若干等斤者,造册由县而府,而督抚、学政,考验符合,皆登之册,礼之如文士,删一切前跪、报名等例。其中进士选者,给咨送部引见授职,内用者留京营学习,外用者回省营学习,余分别作为举人、生员,皆留营学习,序补弁兵额。其不愿留营,愿仍就士农工商旧业者,虽状元授职后亦听,逾时愿至者亦听。三年一举,著为令,嗣后绿营弁兵无出身者不得补。凡以武改文者,武生作为佾生,举人以上作为附生,一体肄业,皆仍其章服。
或曰:专以膂力为高下何也?曰:此就其易见而难强者用之也,旁涉于马步弓刀,即有一日之短长,即有幸有不幸,不如专凭膂力为一定不可易。或又曰:不与选阶何也?曰:专凭膂力,可为兵不可为将,可为裨将不可为大将,或凶悍,或贪黩,或胆不足临阵,或智不足制敌,或才不足驭下,虽有膂力,犹之不可用也。归营学习,令上司廉察之,昭其慎也。或又曰:不分省分又无定额何也?曰:文试之就地定额,无定评也。显然有定评而颠倒高下,此何理也?余尝遇顺德府一武童,百人之敌,以射中不及数,三黜于小试,而吾吴与试即取中,犹不及额。圣人之治天下曰平,若是者平乎,不平乎?或又曰:听其以武改文何也?曰:宋嘉定十年,始定武举不得应文试,是武举应文试,古之道也。庶几有文武全才出其间,渐可复文武不分之旧。或又曰:听其来去自如何也?曰:此牢笼天下勇士之术也。骁雄悍鸷之徒,辄多不喜束缚,故不肯就我。又其人往往不事生产,至他日迫饥寒流而为匪,虽欲就我而不能。今于弱冠之初,以举人、进士之荣名为招,明示以无所束缚,必欣然就我。迨饥寒既至,更无不就我之理。是有余者以虚文縻之,不足者以实惠抚之。始有余而继不足者,则又预为之地以待之。吾知甘于为匪者少矣,一转移间举前三弊而一空之。有科目之荣,无武夫之辱,衣冠何至不屑?一也。按户而求,不遗僻远,二也。不经教师,无所浮费,三也。如此则罗致既广,不特干城腹心之选可收实效,兼可以清伏莽之源,而弭无形之患矣。

减兵额议
减兵额而增兵粮,前人持此论者颇多。有谓不可减者,当时或以为老成持重之见,夫固谓一旦有事,冀幸得力于万一也,至今日而其效可睹矣。粤贼所到,完城才百中之一二,皆得力于勇。天下大营凡四五,皆募勇居多,官兵每营不及万。然则平日所谓养兵百万者安在?虽至愚亦知其必当减矣。天下兵凡百万,其守汛者二十万,十十五五,零星散处,不便操演,而有缉捕,防守之责,然为数既少,实亦不能缉捕,不能防守,是宜全汰者也。各营大都虚额十之三,甚或四五,老弱十之一,炊爨洒扫之夫十一,实可备行阵者不及半。另议以武生充兵有数善焉,人有名籍、有年貌,虚额老弱不能冒,而又不肯为炊爨洒扫之役,诸弊不绝而自绝。应请无论大小官弁,水陆马步,大加并省,以三分存一为准,而口粮则三倍其旧,示朝廷非为省啬起见,有不三军挟纩哉?且夫分文武、分兵农,后世之陋也。兵之中又分水、陆,陋之陋者也。当合而一之,分则见少,合则见多。又如别议仿造洋船,计十八省最远之程,两月可达,援应既速,即人数可减。且行军以练胆为先,而安坐无事,无以试之,惟风波之险与战阵之际正等。造船之后,宜令各弁兵轮流驾驶,报聘西洋各国,其有畏缩不前及仓皇失措者汰之,正练胆之一法也。夫英、法两国兵三十万,已横行七八万里外。俄罗斯地窄而长,需兵宜多,亦无过六十万。然则中国兵三四十万不为少矣。

严盗课议
从来天下之乱,每自多盗始。涓涓不绝,流为江河,为虺不摧,为蛇若何?粤匪、捻匪,其明证已。盗贼之课,可不严乎?一县之大,百里至三五百里耳,其当冲要者尤少,文武足以联其势,民人足以助其力,商贾足以济其费。清查保甲以绝其巢窟,训练丁壮以作其声威,多耳目以防之,厚赏劳以购之,勤护送以伺之,时或聘技勇作贾装以诱之,但使中材之吏尽心尽力,何盗不可治?宜严其课,所治期年内盗发至再而三不获者,文武皆褫职,禁锢终身,讳盗者杀无赦,盗风其少息乎?或曰:今课非不严,正以过严故讳盗。汉沉命法,群盗不发觉,发觉而捕不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吏畏诛有盗不敢发,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盖自汉时已然,不如宽其课使不必讳,则发觉多而盗可少。不知此眉睫之论也。境有无盗,万目昭彰,此而可讳,即其时之政教可知。噫,三代以下,君民隔而上下之情不通也,其流弊非一端矣。道又在反其本。

制洋器议
有天地开辟以来未有之奇愤,凡有心知血气莫不冲冠发上指者,则今日之以广运万里,地球中第一大国,而受制于小夷也!以地球三百六十度,每度二百五十里,[或云二百里,或云二百三十里]如圆周积计之,大海三分去一,实为方一里者十三亿五千万。我大清国北自兴安岭,南至崖州,距四十三度,计万七百余里;东自库页岛,西至噶什喀尔,距七十七度,计万九千余里。截赢补缩,约南北八千里,东西万一千里,为方一里者八千八百万,是一国而居地球十有五分之一也。余百许国,俄、英、法、米为大,据英人《地里全志》稽之,我中华幅员八倍于俄,十倍于米,百倍于法,二百倍于英。但就本国言,属部不与,地之大如是,五洲之内,日用百需,无求于他国而自足者,独有一中华。地之善又如是,虽彼中舆地书,必以中华首列,非畏我,非尊我,直以国最大,天时、地利、物产无不甲于地球而已。而今顾靦然屈于四国之下者,则非天时、地利、物产之不如也,人实不如耳!彼人非倛首重瞳之奇,我人非僬侥三尺之弱,人奚不如?且中华扶舆灵秀,磅礴而郁积,巢、燧、羲、轩数神圣,前民利用所创始,诸夷晚出,何尝不窃我绪余,人又奚不如?则非天赋人以不如也,人自不如耳!天赋人以不如,可耻也;可耻而无可为也,人自不如,尤可耻也。然可耻而有可为也,如耻之,莫如自强。
夫所谓不如,实不如也,忌嫉之无益,文饰之不能,勉强之无庸。向时中国积习长技俱无所施,道在实知其不如之所在,彼何以小而强,我何以大而弱?必求所以如之,仍亦存乎人而已矣。以今论之,约有数端,人无弃材不如夷,地无遗利不如夷,君民不隔不如夷,名实必符不如夷。四者道在反求,[以上诸议备矣]惟皇上振刷纪纲,一转移间耳,此无待于夷者也。
至于军旅之事,船坚炮利不如夷,有进无退不如夷,[注:夷人练兵首重行步,先较定远近若干丈尺,行若干步,又较定钟表若干分秒,行若干步,千人一律,行军时两胯齐举,其间虽流矢洞穿,无碍阵法之整,实胜于我。然岂我不能为之事乎?《书》曰:“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古法本如是,亦礼失求野之一证,又以《左传》“视其辙乱”之说言之,则古时车战,虽乘马之步亦齐也]而人材健壮未必不如夷。是夷得其三,我得其一,故难胜。北兵亦能有进无退,是我得其二,故间胜。粤人军械半购诸夷而不备,并能有进无退,是我得其二有半,故半胜。然即良将劲兵,因械于敌,如天之福,十战十胜,而彼能来我不能往,犁庭扫闾固无其事,后患正无已时,而况乎胜负未可知也。得三与得二有半,究有间也,何如全乎其为得三之相当也。果全乎其为得三,不特主客异形,劳逸异势,且我有可以穷追之道,彼有惧我报复之心,殆不啻相当焉,斯百战百胜之术矣。夫得二之效,亦道在反求而无待于夷,然则有待于夷者,独船坚炮利一事耳。
魏氏源论驭夷,其曰:“以夷攻夷,以夷款夷。”无论语言文字之不通、往来聘问之不习,忽欲以疏间亲,万不可行。且是欲以战国视诸夷,而不知其情事大不侔也。魏氏所见夷书、新闻纸不少,不宜为此说。盖其人生平学术喜自居于纵横家者流,故有此蔽。愚则以为不能自强,徒逞谲诡,适足取败而已,独“师夷长技以制夷”一语为得之。夫九州之人,亿万众之心思材力,殚精竭虑于一器,而谓竟无能之者,吾谁欺?惟是输、倕之巧至难也,非上知不能为也;圬镘之役至贱也,虽中材不屑为也。愿为者不能为,能为者不屑为,必不合之势矣,此所以让诸夷以独能也。道在重其事,尊其选,特设一科以待能者。
宜于通商各口拨款设船炮局,聘夷人数名,招内地善运思者,从受其法,以授众匠,工成与夷制无辨者赏给举人一体会试,出夷制之上者赏给进士一体殿试,廪其匠倍蓰,勿令他适。夫国家重科目,中于人心久矣。聪明智巧之士,穷老尽气,销磨于时文、试帖、楷书无用之事,又优劣得失无定数,而莫肯徙业者,以上之重之也。今令分其半,以从事于制器尚象之途,优则得,劣则失,划然一定,而仍可以得时文、试帖、楷书之赏,夫谁不乐闻?且其人有过人之禀,何不可以余力治文学,讲吏治,较之捐输所得不犹愈乎?即较之时文、试帖、楷书所得不犹愈乎?即如另议,改定科举,而是科却可并行不悖,中华之聪明智巧必在诸夷之上,往时特不之用耳。上好下甚,风行响应,当有殊尤异敏、出新意于西法之外者,始则师而法之,继则比而齐之,终则驾而上之。自强之道,实在乎是。
昔吴受乘车战阵之法于晋,而争长于晋;赵武灵为胡服而胜胡。近事俄夷有比达王者,微服佣于英局三年,尽得其巧技,国遂勃兴。安南、暹罗等国,近来皆能仿造西洋船炮。前年西夷突入日本国都,求通市,许之,未几,日本亦驾火轮船十数遍历西洋,报聘各国,多所要约,诸国知其意,亦许之。日本蕞尔国耳,尚知发愤为雄,独我大国,将纳污含垢以终古哉?孟子曰:“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又以敌国外患同于法家、拂士。尹铎曰:“委土可以为师保。”今者诸夷互市,聚于中土,适有此和好无事之闲隙,殆天与我以自强之时也。不于此急起乘之,只迓天休命,后悔晚矣。或曰:管仲攘夷狄,夫子仁之;邾用夷礼,《春秋》贬之。今之所议,毋乃非圣人之道耶?是不然,夫所为攘者,必实有以攘之,非虚憍之气也。居今日而言攘夷,试问其何以攘之?所谓不用者,亦实见其不足用,非迂阔之论也。夫世变代嬗,质趍文,拙趍巧,其势然也。时宪之历,钟表、枪炮之器,皆西法也。居今日而据六历以颁朔,修刻漏以稽时,挟弩矢以临戎,曰:吾不用夷礼也,可乎?且用其器,非用其礼也,用之乃所以攘之也。以经费言之,军械之价常十倍,然利钝所分,胜败系之,固当别论。轮船亦然。然彼则一年而一运,此则一年而一二十运,移往时盐船、粮船费用改造轮船,即百船已不止千船之用,无事可以运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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