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春秋 - (TXT全文下载)

唐官屯讣至,疏请终制,不听;因请使北。乃遣水师陈洪范持节,懋第及太仆卿马绍愉副之。以洪范常镇辽左,与我国用事易通,故授以经理河北、联络关东之命,而通书我朝,傅以金帛;因册封平西伯吴三桂为蓟因公,世镇燕京。赐懋第一品服,加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以行。懋第曰:『我非敢以宠荣易衰绖,顾此行君事、亲事可两尽;否则,抗节而死,亦不负读圣贤书,报我君、我亲地下也』。

  秋八月,行次沧州。闻我朝已改封吴三桂为平西王,于是洪范遣使先以册命授三桂,谕来使意;三桂不发书,缄册上摄政王。册文内有「世镇燕京」语,王览之固已怒矣。然朝议谓:『以礼来,且令使臣入见』。

  九月,至杨村。有士人曹逊、金镳、孙正疆等来谒,且言有报国之志,愿从行。懋第曰:『渡江以来,仅见汝等。今上正位继统,思得义勇以佐中兴。汝等之来,是也』!并录署参谋行阵。

  十月初,进至张家湾。时议以四夷馆处使臣,洪范无词;参谋通判陈(系孝廉,失其名)曰:『此行成败未可知,而所系国事轻重甚大。今陈帅委蛇如此,倘随势倾倒,其若王命何』?遂以往来通议诸事白懋第决之;而洪范遂心贰于左。左谓舌人(通事人也)曰:『我奉祭告先帝及酬谢贵国之命而来,盖以贵国为我先帝成服,故不敢先之以兵;奈何以夷馆授行人?且我奉御书币聘至境,若以属国相待,我必不入;义尽名立,师出有名,我何恤哉』!往返再四。

  斯时朝士未知江左虚实,心惮懋第。乃议以鸿胪寺处之,遣官骑来迎,建旄乘舆,肃队而入。十四日,内院满大学士刚林来诘曰:『何不朝见』?懋第曰:『议礼定,然后可见』。刚曰:『礼如何行』?曰:『昔天朝出使外国,国王皆稽首迎拜。今贵国为先帝成服,是有礼于我;故但以客礼相见耳』。刚大笑曰:『我大清皇帝即位,不闻尔福王朝贡;乃以天朝自处,直欲我客礼哉』?懋第曰:『本朝不知贵国之事,以贵国有礼于我君,故命使来谢,自应以客礼相见。我国家不幸,罹此大变;今皇上正位继统,方图中兴大业。汝何得言朝贡』?刚曰:『福王奉何人命僭位』?懋第曰:『先帝遇变升遐,岂有遗诏!今皇帝为先帝之弟,兄终弟及,率土归心,奉天继统。若何许人?敢言僭位』!刚曰:『既知崇祯帝死,若何不死』!懋第曰:『君所言,可以责在廷诸臣,不可以责我。我奉先帝命督兵剿贼,月余始闻变。我固为今日计,徒死无益』!刚曰:『既剿贼,贼破京城时,尔作何事』?懋第曰:『我奉命剿贼张献忠;犯京城者,李自成也。我闻变,即勒兵北行,路闻贵国已驱贼都燕,是以中止;若即以兵来,非杀贼、是剿平尔国矣。且若所言,不过借词难我。譬如往年尔国入犯,而琉球、朝鲜乘虚骤灭尔国;失国之罪,可以责守国诸臣,其将兵入犯者,尔何能罪之哉』?时懋第声色俱厉,而洪范、马绍愉皆唯默不言。懋第复曰:『莫说我江南小,我江南尽大』。刚曰:『谁言大』?懋第曰:『我说也』。洪范以懋第色变,遽曰:『此大事也,非可以一日决;明日再议耳』。刚遂去,洪范、绍愉俱心危之。

  明日,刚复来,所言大略如前,而终以「福王僭位」为词。懋第曰:『始则福王,今已正大统为天下主;汝所言,多不通理。且我来祭告先帝,因而酬谢贵国;非以请降及讲和来,安得以属国礼相见?若所行可复命,我即专之;不可复命,我必不行,有死而已』!刚曰:『如此,且发国书来看』。懋第曰:『御书以与国王,若何得预看』!刚曰:『且已!但欲见上,须行臣礼』。洪范谓懋第曰:『不如先生再议他事』。懋第曰:『此来本为祭告先帝,无他事可议。若相见礼少错,后无一事如命矣;我必以死争之』。洪范曰:『既不可相见,姑以金帛先之』。懋第因举示曰:『银两以赏陵工军匠,金币以谢国王』。悉数之以付刚。刚欢笑而去;私赞懋第曰:『此中国奇男子也』!时我朝新定鼎,不深悉汉事;两日所辩,皆汉人为谋主。而懋第慷慨劲烈,词气不挠,故我朝亦不能有加于使臣;而心甚重之,馈饵、礼貌甚隆。

  懋第遣参谋通判陈、旗鼓副将王廷翰以谒陵事请,报言『崇祯已葬,可毋往』!懋第不得至陵,乃陈太牢、服斩衰,率将士北向,哭于寺厅三日。都人闻者,莫不流涕。守卒以其事告摄政王,王益重之;欲生致懋第,懋第终不屈。

  而洪范受王约,许以江南降,爵为侯;有成言矣。二十七日,有数骑来,遣使臣归国;出永定门,相次合百骑以从。日行六十里,而使臣所从将士尚八百余。十一月五日,止沧州十里铺。忽有数骑从常大人来,遮懋第、绍愉还京,独遣洪范归;骑卒有从懋第、绍愉北者,有从洪范南者,常不之问。而我朝已祭告蚩尤之旗发兵南下矣。是日,懋第入沧州城宿,守者戒严。懋第谓将士曰:『使臣以留为荣,我死无憾!若等从我固当,然俱死无益;不若尽止沧州。我入燕,观动静,然后发疏,遣人驰奏』。翌日,从数骑北发,而左营副将张文才、后营副将杨逢春、都司刘英、军士三百余人止沧州。

  懋第既返,止太医院署中,逻禁颇严;疏未得发。久之,懋第上摄政王启,略曰:『懋第奉命北来以礼治兵,所以通两国之好;今无故稽留,我使士马日呼庚癸,则后之持节者,谁复不避艰险以图国是?必致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贵国之利也』!启上,摄政王令内院谕懋第:『第静听,勿有违越』。而都司刘英潜至京,与游击樊通往来侦事。

  明年乙酉正月,英及参谋曹逊、金镳入讯。昼閟不得通,夜踰垣入见,懋第曰:『近者,人以利害之说动我,我以壁上所书示之。「生为明臣,死为忠鬼」,此吾志也』。又以上摄政王启示逊;逊曰:『此启足为使节光,然今日之事有可否、而无成败』?懋第曰:『我心如铁石,亦听之而已』!是时,伪太子亦止太医院旁署中。懋第潜使所从将士诱问守门满卒,满卒曰:『此真崇祯太子,故加防闲,供应不缺。尔太子常言伯父今在南京,要南去』。懋第因为书二通,一言当遣使臣速归、一请皇太子回南辨验,投内院。内院隶扞之数日,始投;卒不报。

  二月,懋第以不能躬叩诸陵,遣樊通、陈尚嘉驰诣诸山陵及崇祯帝陵哭叩之。三月十九日崇祯帝忌辰,懋第为哀表一通,率从行诸臣,以羊冢、香帛望祭,哭叩于太医院署中;复为文,以只鸡、尊酒祭忠烈诸臣从先帝死社稷封疆者。

  四月,草疏一通,用帛幅细书,藏之蜡中;遣金镳及都司杨三泰驰金陵奏之。而江淮方阻兵,不得达。比至五月,金陵竟失守矣。曹逊以告,懋第曰:『此事皎然如日月,我志已决,毋烦言』!

  闰六月十五日,以江南既平,再下薙发之令。谕懋第降,且髡之;懋第不从。中军副将艾大选首髡如法,且劝懋第降;懋第大怒,挥从官立杖毙之。事闻,十九日捕下刑部。刑部曰:『若不早薙头降,而擅自杖杀人,何也』?懋第曰:『吾头可断、发不可薙!我奉命北来,已办一死,岂肯自败于今日,与若辈为伍?且艾大选薙头倡叛,恨不以军法枭示通衢;我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与?可速杀我』!遂下狱。

  二十日,加铁锁三,拥入内朝。懋第丧冠白袍,不北面,南向坐于廷下。摄政王心雅重之,欲生懋第,且大用之;问在廷汉臣曰:『卿等云何』?吏部侍郎曰:『为崇祯来,可恕;为福王来,不可饶』。懋第曰:『若言今上是先帝何人?且若中先朝会元,今日何面目在此与我言乎』!侍郎语塞。兵部右侍郎曰:『先生何不知兴废』?懋第曰:『先生何不知廉耻』?于是在廷无复言者。摄政王曰:『尔既为明臣,何为食我朝粟半年而犹不死』?懋第曰:『尔入攘我朝之粟,反谓我食尔粟耶!且古之致力中原,亦有藉外国之食者。我国家不幸,罹此大变;圣子神孙,岂遂无人?我今日止有一死,又何多言』!摄政王色变,挥出斩之。左佥都御史赵开心欲起救懋第,同列掣其裾止之,赵不得前;遂拥懋第之宣武门外菜市。懋第昂首高步,神气自若。既至,南向再拜,端坐而后受刑。刽子杨(忘其名)挥泪稽首懋第前跪,泣不止。少顷,徐起举锧,亦不惮满人之在左右也。是日大风,昼晦;都人奔走流涕拜送者,不可胜纪。懋第既拥出朝,赵开心始得前;启王曰:『死之适足以成其名,不如释之』!王可其奏,而懋第已死矣。先是,髡令下,马绍愉即率所从将士薙发降;而懋第参谋陈用极、傅宣、游击王一斌、都司刘统、王廷佐、千总张良左俱以不从令,同日被杀。游击樊通收殡懋第尸于彰义门之白马坑,并取用极等诸人瘗之。而前所遣杨三泰所赍蜡书,以是年冬泛海入越,始达鲁监国发之。

  初,懋第之至也,内院大学士洪承畴面之;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畴统制三边,松、杏之败,身殉兵革;先帝赐祭,加醮九坛,优以荫恤。承畴死久矣!何以至今日尚存?若来者,鬼也』!洪至,且前欲与言,卒不得发而罢。他日,内院大学士李建泰访之,阍者通谒;懋第曰:『老奴何得尚存?昔督兵讨贼,先帝特宠饯之;乃既不以身殉国难而又降仕他人,亦有何面目见我哉』!李闻,不得见而去。嗣是朝士欲见者,率遭唾骂。于是咸惮见之;或不得已,一投谒以示「不绝」之意。及江南平,闻懋第题诗云:『峡坼巢封归路迥,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销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讫如其言。

  二十五日,沧州守知懋第已被害,以告前所留将士杨逢春、张友才等;于是三百余人皆号泣散去。

  明年丙戌六月十九日,陈洪范有疾,忽言左公至,惊悸而死。始,洪范之持节也,江南以通好重寄命之;事成,世加侯爵。而洪范旧通辽左人语:入燕,尽以江左情实告,而心卖懋第。及还,又率南征之兵平江南。懋第见杀,而洪范定爵为侯;甫期年,卒为懋第忠魂所杀。
 
  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

  跋金门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皇明监国鲁王圹志

  监国鲁王,讳以海,字巨川,号恒山,别号常石子。始封先王讳檀,为高皇帝第九子,分藩山东兖州府;王,其十世孙也。世系,详「玉牒」。王之祖恭王,讳坦颐。父肃王,讳寿镛;传位第三庶子安王,讳以派;王兄也。崇祯十五年冬,虏陷兖州,安王及第一子、第四弟以洐、第五弟以江俱同日殉难。山东抚臣奏闻,王以第六庶子,母王氏所生,□授镇国将军;部覆应继王位,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四日册封为鲁王。方三月初旬,使臣持节甫出都,而京师旋告陷矣。东省驿骚,王遂南迁。

  弘光帝登极南都,移封王于浙台州府。南中不守,虏骑薄钱塘,浙东诸臣竖义旗,扶王监国,都绍兴;则弘光乙酉闰六月间事也。次年仲夏,浙事中溃,王浮澥入舟山。会闽舟师在北,迎王至中左所。复移师琅琦,附省诸邑屡有克复。虏援大至,复者尽失。王又再抵舟山,躬率水师入姑苏洋,迎截虏舟;而浙虏乘机捣登舟山,竟不可援矣。王集余众南来,闻永历皇上正位粤西,喜甚,遂疏谢监国,栖踪浯岛金门城。至丙申,徙南澳,居三年。己亥夏,复至金门。计自鲁而浙、而闽、而粤,首尾凡十八年。王间关澥上,力图光复;虽末路养晦,而志未尝一日稍懈也。

  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万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痛哉!

  元妃张氏,兖济宁州张有光长女,原浙之宁波人;兖陷,殉节。继妃张氏,亦宁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兖陷虏,存亡未卜;次子卒于南中;第四子弘槮、第五子弘朴、第六子弘栋,俱在北蒙难;仅存夫人今晋封次妃陈氏遗腹八阅月。女子三:长为继妃张氏所生,选闽安侯周瑞长男衍昌为仪宾,未嫔尚;二女,俱陈氏出,未字。

  岛上风鹤,不敢停榇;卜地于金城东门外之青山,穴坐酉向卯。其地前有巨湖、右有石峰,王屡游其地,题「汉影云根」四字于石。卜葬兹地,王顾而乐可知也!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谨按会典,亲藩营葬,奉旨翰林官撰圹志、礼部议谥。今圣天子远在滇云,道路阻梗,末繇上请;姑同岛上诸文武叙王本末及生薨年月,勒石藏诸圹中。指日中兴,特旨赐谥、改葬,此亦足备考订云。

  永历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辽藩宁靖王宗臣术桂同文武官谨志。

  ●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墓记(摘录)刘占炎

  鲁王真冢,为余于八月二十二日十六时发现。特将发现经过详述于次。

  八月十九日,余奉命率部负责在旧金城东炸山采石工作。次日开工,发掘地皮,探取石块,俾钻孔爆炸。约入地五十公分,发现深埋地下之石碑一块露出,厚约十五公分、宽约八十公分。余意测为墓碑,饬属不予破坏。继向下掘一公尺余,圹盖毕露。长约二公尺五十公分、宽约一公尺四十公分。墓碑高一公尺二十公分,入地约三十公分;碑面平滑,未刻一文。墓碑案长二公尺余,宽六十公分、厚十五公分。其圹四周及盖,均系用特制之三合灰砌成,坚固异常,诚一久已湮埋之古墓。

  八月二十二日,余本须参加上级举行之「八一二二」炮战周年纪念庆功会及会餐,祗以身心偶感不宁,请准缺席,整日在工地巡视。午后三时,由于工作进展,此一古墓必须破除;特再前往视看,计划如何爆破。偶立碑前瞻望,见此墓坐酉向卯,前有古岗大湖,右靠梁山;山顶多石,其顶一巨石似系人工所置,用为记号。左青龙、右白虎,天然形胜。右前大帽山麓倒塌巨石,刻有鲁王手书「汉影云根」四字。余顿觉有所悟!特饬属慎重将事,保持原状。谨在碑后一公尺处凿开一洞,命谢文澜中尉派士官刘田入内检视,获石碑一具长七十公分、宽四十公分,余知有异。除饬暂停发掘外,亲自持该石碑往湖边清洁;几经洗制,始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八字及鲁王毕生事迹之全文。余以事体重大,随令权将遗骸装入用木箱改装之棺材,敬谨收藏;一面报请上级处理。十八时,本部队副部队长蔡上校、参谋长刘上校莅基地凭视后,将圹志碑携返。是夜「艾瑞丝」台风侵袭,余为对此一代忠魂表示敬意,漏夜冒狂风暴雨之险,亲往墓地将鲁王遗骸肩回;置之寝室,妥为保护。

  司令官于二十四日上午九时,携其女公子亲临墓地检视鲁王遗骸,上香致敬。并由余陪导其到大帽山麓参观刻于倒塌巨石之「汉影云根」鲁王手书(「根」字于该石倒塌时遗失,现仅存「汉影云」三字)及览读诸葛倬、吴兆炜等于永历岁次甲午秋仲月间阅读鲁王手书「汉影云根」后所赋之诗。该诗刻于「汉影云根」四字之对面巨石,其文如下:

  监国鲁王遵澥而南,驾言斯岛,挥翰勒石为「汉影云根」四窝字,意念深矣!倬等瞻仰之余,同赋诗志慨!

  十年潜见寄波涛,手斸虬螭紫■〈山厌〉高。江左匡勋余拄颊,澥邦戾止事挥毫。为章影续扶桑焰,匪石根维砥柱牢。他日曰归仍带砺,从公倍忆旧誉髦(诸葛倬)。

  郊垧野望酒清濯,何处崔嵬森羽翯?趋走山精挥笔花,纵横字势端龙角。静观汉影识高深,顶立云根崇澥岳。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时映晴光卓(吴兆炜)。

  (以下尚有二律,均已模糊不清,无法附录)。

  司令官于归去前,重返墓地,再三检视,似有莫大感慨。嘱余并转知有关单位及人员,对此古迹须予爱护。午后四时,接奉上级通知云:『司令官对鲁王真冢之发现,特表重视;已饬由金防部、政委会、金门县政府及本部队各派高级人员为代表,并请地方名绅参加,组成处理小组,日内将至墓地现地处理。在处理小组未到达前,对墓地之一切,不可随便更动』。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处理小组由金防部政治部刘副主任率领到达墓地,立即列队上香,行致敬礼;而后摄取墓地照片。最后,决定开凿圹盖,检取遗物,由余派士官二人负责之。由以圹冢系用特制之三合土砌成(似用糯米渗入),坚固逾常;经两小时又三十分不断凿掘,才将圹盖全部破开。其厚约四十公分,混入无数磁碗。圹墙厚二十公分,平直整齐,里面已全部变黑色。圹底火烧红色方砖所铺,缝隙灌有水银。圹中除尚存腐剩之棺材木数块外,余均已变成黑色之渣滓。经本部士官伍志强、郭世贤进入详细检查,获得「永历通宝」钱三枚。十二时正,处理小组归去。下午三时重来,继续监视取出方砖;及向下发掘约一公尺,未发现任何物品。时已午后五时,处理小组宣布发掘工作结束后归去。余随派卡车一辆,将鲁王遗骸一箱、圹底渣滓一箱及「永历通宝」三枚、破棺木三块、破磁碗二个、方砖九块,运送交金门县政府保管。

  以上为余发现鲁王真冢之经过情形。以此项有关历史文物之重大发现,诚有助于史学家之考据,余有幸焉。(载「中华日报」四十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跋金门新发现「皇明监国鲁王圹志」胡适

  这篇圹志,可以考正许多旧史的错误。试举几个重要的例子如下:

  (1)「明史」百十六鲁王檀传下记监国鲁王的末路是:

  「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门,郑成功礼待颇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将往南澳,成功使入沈之海中』。

  「明史」百零一诸王世表「鲁」下也说:『(顺治)十一年,成功使人沈之海中』。「三藩纪事本末」及南明的几种野史,也有这种记载。「明史」可能是依据这些野史的。顺治十一年(甲午,一六五四)是永历九年。

  全祖望「鲒埼亭集」三十一「明故太仆斯庵沈公诗集序」力辩「明史」此说之不可信。他引沈氏(名光文)挽鲁王诗的自序说鲁王薨于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郑成功之后。郑成功死在壬寅五月初八。壬寅是永历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一六六二)。郑成功死在五月,鲁王死在十一月,当然不是郑成功把他沈到海中的了。

  「金门志」(叶二五~二七)与「新金门志」(叶一七九~一八一)引的吕世宜「鲁王墓碑阴」文及周凯「鲁王墓碑」(原无题,我拟此题),都根据林子濩「续闽书」记的『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于万历戊午(四十六年,一六一八)五月十五日,年四十五』,来驳正「野史载成功沈王于海」的传说。周、吕两文都作于道光丙申(十六年,一八三六),都只敢驳正「野史」之说,而不敢指斥那钦定的「明史」。周凯此文中又引卢若腾(牧洲)「岛噫集」中『有辛丑仲夏寿鲁王诗、壬寅仲夏作「泰山高」寿鲁王诗,……其诗与「续闽书」(所记鲁王)诞日符合,岂有王薨而犹为之寿者』?这两诗都可以证明「续闽书」的记录是可信的史实。

  今年新出土的「鲁王圹志」明说:

  『王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万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

  这就可以证明林子濩「续闽书」的记载是根据当时撰修的「鲁王圹志」一类的史料,故一个字不误。

  全谢山「答陆聚缑论三藩纪事本末」(「鲒埼亭集」外编四十三)说:

  『辛丑,成功入台湾。壬寅,缅甸赴至(此指永历帝之死),成功亦卒,海上遗臣复奉鲁王监国。甲辰(康熙三年,一六六四),王薨』。

  这是谢山早年未定之论,说鲁王死在甲辰,是错的。谢山后来得见沈光文(斯庵)的诗集,才知道鲁王死在「壬寅冬十一月」,是死在郑成功死后。这是和新出「圹志」相符合的。

  但全谢山深信鲁王死在台湾。他的「张苍水神道碑」(集九,题「明故权兵部尚书鄞张公神道碑」)说:

  『壬寅冬十一月,鲁王薨于台』。

  他的「斯庵沈公诗集序」也不信「阮夕阳诗集」说『鲁王薨于金门,岁在庚子』的话。谢山不信鲁王死在庚子(永历十四年,一六五○),是对的。但他在此序里力说鲁王死在东宁(即台湾),是错误的。他说:

  『盖王本与成功同入东宁,故即葬焉』。

  现在我们看这「圹志」明明说:

  『(辛卯舟山破后),王集余众南来,闻永历皇上正位粤西,喜甚,遂疏谢监国,柄踪浯岛金门城。至丙申(永历十年,一六五六)徙南澳,居三年。己亥(永历十三年,一六五九)复至金门。……壬寅十一月十三日……薨。……卜地于金门城东□外之青山,……。其地前有巨湖,后有石峰,王徜徉游其地,题「汉影云根」四字于石。……以是月廿二日辛酉安厝。……』。

  此可见鲁王没有过到台湾,他先住金门六年,中间曾移居南澳三年,又回到金门住了三年多,就死在金门,葬在金门。全谢山的说法,得着新出土的史料的否证,是必须放弃的了。

  (2)新出「圹志」还可订正查继佐「鲁春秋」的一些错误。「鲁春秋」(适园丛书刻本)说:

  『壬寅,监国跸金门。……』。

  『夏五月,延平王……国姓成功薨于东宁。……秋九月之十有七日,监国鲁王以海薨于金门』。

  这个日子——九月十七日——是可以订正的了。

  查氏记舟山之败,说:

  『监国继妃张氏赴井死,两王子北去』。

  查氏记两王子之名是「长弘楠、次弘棅」。新出的「圹志」也记着:

  『继妃张氏,亦宁波人,舟山破日,投井而死』。

  『有子六,皆庶出。第一子、第三子在兖陷虏,存亡未卜。次子卒于南中。第四子弘槮、第五子弘朴、第六子弘栋俱在北蒙难』(三子名字可能有钞写的错误)。

  好像最后记的三子是舟山蒙难的,不但数目不同,名字也不相同。

  (3)全谢山又有「舟山宫井碑文」(「鲒埼亭集」二十四),记「辛卯之役」(永历五年,一六五一)在舟山投井死的是『监国元妃陈氏』。而「圹志」明说『舟山破日,投井而死』是『继妃张氏,亦宁波人』。「圹志」下文又说鲁王『女子三,长为继妃张氏所生』。志文两次提及「继妃张氏」,显然有所依据。谢山称她「元妃」,是一误;说她姓陈,是二误。

  「圹志」又明说:

  『元妃张氏,兖济宁州张有光女,原浙之宁波人。兖陷,殉节』。

  而谢山「舟山宫井碑」说:

  『监国次会稽,张妃主宫政。而〔陈〕妃以丙戌(唐王隆武二年、即清顺治三年,一六四六)春入宫。会西陵失守,监国自江入海。保定伯毛有伦扈宫眷自蛟关出,期会于舟山。道逢张国柱乱兵杀掠,拥张妃去』。『〔陈〕妃在副舟中,……伏荒岛数日,飘泊至舟山,监国已入闽……。吏部尚书张肯堂遣人护之,得达长垣。监国见之流涕,始进为元妃。……辛卯,大兵三道入海。……〔舟山〕城陷,元妃……投井而死。……董户部守谕为作「宫井篇」哭之。……』。

  鲁王「圹志」记他的「元妃张氏」死在兖州被满清兵攻破的时候,那是在崇祯十五年(一六四二,「明史本纪」及「诸王世表」皆作十五年,「明史」百十六鲁王传误作崇祯十二年)。谢山此碑写鲁王的张妃在绍兴监国时主宫政,那是在唐王聿键的隆武元年(乙酉、一六四五),在兖州破城后三年了。又写那位张妃在隆武二年(丙戌、一六四六)在海上被乱兵拥去,下落不明。这个张妃在「圹志」里完全没有记载,而谢山完全没有提起「圹志」里记的「兖陷殉节」的「元妃张氏」。我们似乎应该用新出土的「圹志」来订正谢山先生的「舟山宫井碑」文罢!

  四八、十、三十一下午。

  「圹志」记『次妃陈氏遗腹八阅月』,这是壬寅十一月尾的记载。查氏「鲁春秋」在鲁王死后补记:『王年五十有四(依「圹志」与「续闽书」,当作「四十有五」)。继妃陈氏明年生遗腹子弘甲。周支长杨王术桂(今改宁靖王),收养,栖于东宁』。这是那个遗腹子的下落。「宁靖王术桂」即是鲁王「圹志」的作者。「周支」当作「辽支」,即「圹志」署名的「辽藩」。「明史」百十六辽王下云:『辽国除,诸宗隶楚藩,以广元王术■〈土周〉为宗理』。又「明史」诸王世表「辽」下末代有术■〈土受〉、术堣、术垌等。「鲁春秋」称『长杨王术桂,今改宁靖王』。谢山先生说:『读太仆(沈光文)集中,王在东宁(当作「金门」,说见上),颇多唱和。宗藩则宁靖,遗臣则太仆』。辽藩宁靖王朱术桂的诗似乎没有流传下来,我们现在读这篇新出土的「圹志」,还可以想象那位末叶王孙的故国哀思,还应该对他「指日中兴」的梦想寄与无限的同情。

  四八、十、三十一夜补记。(载「中华日报」四十八年十一月二日)
 

以上为书籍的全部内容,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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