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纪事 - (TXT全文下载)
取夷灭,为天下笑。”士诚得书,不报。
六月己酉,吴王士诚亲督兵出战,败还。士诚以被围久,欲突围决战。觇城左方军阵严整,不可犯,乃遣徐义、潘元绍潜师出西门,掩袭,转至阊门,将趋遇春营。遇春觉之,急分兵北濠,绝其归路。战良久未决,士诚复遣参政黄哈刺把率兵千余助之,又自帅精兵出山塘为援。山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皆称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应声驰铁骑,挥双刀奋击,吴军却。遇春因率众乘之,吴大败,人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吴有勇胜军,号“十条龙”者,皆骁猛善斗,每披银镫锦衣,执大杖出入阵中,至是亦悉挤溺万里桥下而死。士诚马惊堕水,几被获,肩舆入城。
吴旧将李伯升说降。吴王士诚既败归,计忽忽无所出。旧将李伯升遣所善客逾城诣士诚,求见。士诚召之入曰:“客欲何言?”客曰:“为公言兴亡祸福之大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呜叱咤,百战百胜,卒败垓下,天下归汉祖,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起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此时猛虎落阱中,死在旦夕。一旦元兵溃乱,公乘胜攻击,东据三吴,有地二千里,带甲数十万,南面称孤,此项羽之势也。若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旅;御将帅,有功者赏,败军者戮;使号令严明,百姓乐用,何特三吴,可保天下不足定也。”士诚曰:“足下尔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尔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何则?公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儿舞女日夕酣宴,极天下之娱乐,犹未厌足。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于内,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不问,故至今日。”士诚叹曰:“吾亦甚恨无及,然则今当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使死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闻陈友亮乎!跨有荆楚,兵甲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鏖于鄱阳。友亮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卒以兵败身丧。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失。今独守尺寸之城,誓以死拒,窃虑势极患生,猝有变从中起者。此时欲死不得死,欲归无所归。故窃以为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遣一介之使疾驰金陵,称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公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户侯,况尝许以窦融、钱ㄈ故事乎?且公之地,譬之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仰首沉虑良久曰:“足下且休,吾将思之。”然卒谢客,竟不降。时城中饥甚,士诚乃集民告之曰:“事势如此,余复何策?将自缚诣军门,降以救汝曹。若死守,恐城破之日,汝曹无噍类,奈何?”民闻,皆伏地号哭,愿效死守。吴征援兵于无锡,守将莫天祐遣兵阵于望亭。
士诚弟士信中飞炮死。壬子,吴遣兵突出胥门索战,锋甚锐,遇春接战稍却。士信方在城楼督战,忽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且止!”遂鸣金收兵,遇春乘势追至城下,复筑垒逼其城。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飞炮碎其首而死。城中汹惧,士诚自是不敢出。平江围久,城中食尽,时海滨尚有储粟,参政王原恭、董绶谋欲出决战,引粟入城,不果。降将熊天瑞教城中作飞炮以击外,所伤颇多,城中木石俱尽,拆祠庙民居为炮具。明兵为之退却,徐达令军中架木若屋状,承以竹笆,军伏其下,载以攻城,矢石不得伤,攻愈急。
九月辛巳,徐达克平江,执吴王士诚以归。达督将士破葑门,遇春破阊门新寨,帅众渡桥,进薄城下。枢密唐杰登城拒战,士诚驻军门内,令参政谢节、周仁立栅以补外城。杰败不支,投兵降。周仁、徐义、潘元绍及钱参政等,皆纳款请降。晡时,吴军大溃,诸将蚁附登城,城陷,民皆恸哭,执梃巷战。士诚使副枢密刘毅收余兵,尚二三万,亲率之战于万寿寺东街,复败,毅被执。士诚仓皇归,从者数骑耳。初,士诚战屡败,谓其妻刘氏曰:“我且死,奈何?”刘曰:“君勿忧,妾必不独生。”乃积薪齐云楼下以待。及城破,驱其群妾、侍女登楼,促其自尽。令养子辰保纵火焚之,自缢死。士诚归,焰未熄,妻妾皆烬,左右散走,独坐室中。徐达遣李伯升谕意,时已薄暮,士诚方拒户自经。伯升抉户入,令故部将赵世雄抱解之,复苏,劝曰:“九四英雄,患无身耳?”达又令潘元绍劝谕之,反覆数四。士诚瞑目不答,乃以旧盾舁出葑门,途中易以户扉。至舟中,闭目不食,遂传送应天。徐达籍所获官属,平章李行素、马玉麟,参政陈恭、谢节、董绶、王原恭,右丞徐义,左丞潘元绍,同佥高礼,内史陈基、饶介等所部将校,及杭、湖、嘉兴、松江等郡官吏、家属,及外郡流寓之人凡二十余万人,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汉等九人,皆送应天。先是,城久不下,常遇春忿曰:“城下之日,三岁小儿亦当斩。”及城陷,达与遇春约曰:“师入,我营其左,公营其右。”且令将士曰:“掠民财者死。杀降者死。毁民居者死。”既入,吴人安堵如故。
丁亥,徐达还师,取无锡,守将莫天祐降。天祐守无锡,达屡遣人谕降,俱被杀。至是,令平章胡廷瑞急攻之,天祐犹坚守不下。州人张翼知事急,率父老见天祐曰:“吾民为张氏守十二年矣,张氏已就缚,固守将为谁?”天祐掷其帽于地,曰:“谁不知降也?”乃降。
按:《明史》:莫天祐以无锡降。旧史称天祐出兵高桥,战败被执,自刎者误。
徐达分兵徇南通州。太祖命泰州指挥孙兴往取通州,比至,达兵已至。其守将张右丞即士诚从子;所谓“大眼张”者,闻士诚被执,亦举城降,吴地悉平。
己丑,吴王士诚至应天,自杀。士诚至龙江关,坚卧不肯起。舁至中书省,与语,问所欲,不答。舁入朝,不跪亦不言,太祖以其英杰,能得民心,欲全之,反覆与语,乃张目答曰:“天日照公不照我,自好为之,毋多言。”终不食,自缢死,年四十七。太祖命葬之。冬十月,明改平江路为苏州府。
明年春,吴王朱元璋即皇帝位,国号明,建元“洪武”。秋,灭元。
至正壬辰春,城平江。古城基内掘得一碑,其文云:“三十六,十八子。寅卯年,至辰巳。合收张翼同为利。不在常,不在扬,切须款款细思量。且卜水,莫问米,浮图倒地谁扶起。修古岸,重开河,军民拍手笑呵呵。日出屋东头,鲤鱼山上游,星从月里过,会在午年头。”或谓三十六,四九也;张翼,巳午之交也;后一年,癸巳。张士诚起兵第行九四,首乱者十八人。
士诚起事,义社十八人:李伯升、潘原明、潘元绍、莫天祐、莫天锡、徐义、徐志坚、韩谦、钱辅、宋兴祖、张天麟(一云俞中)、李宁、花同佥、吕珍、五太子、及其弟士义、士德、士信也。吴亡,土义三人皆前死,余无一人死难者。
士诚为人持重寡言,似有器量,然无远图。自专制江浙,渐骄逸,委政于弟士信、女夫潘元绍及三参军等。士信、元绍尤好聚敛金玉珍宝,嗜声伎,日夜歌舞以自娱。诸将帅亦偃蹇不用命,每称疾不起,要官爵田宅,然后强出战。军中多载姬妾乐器,或大会游谈之士,蒱蹴踘为戏乐。丧师失地,士诚皆置不问,仍用为将,上恬下熙,以迄于亡。
张士德,小字九六,勇鸷善斗,且得士卒心。士诚略定江南、浙西地,皆士德功。明师下常熟,被执不屈,寓书力劝士诚降元以拒明。既殁于金陵,元追封士德为楚国公,立庙昆山祀之,征杨维桢为楚国公碑文。
陈学士基有《舟中望虞山有感》诗云:“一望虞山一怆然,楚公曾此将楼船。间关百战捐躯地,慷慨孤忠骂贼年。填海欲衔精卫石,驱狼愿假祖龙鞭。至今父老犹垂泪,花落春城泣杜鹃。”此亦感士德被擒事而作。
按:据陈诗,知诸史称士德被擒于常州者,误。
士信,小字九七,性荒淫,务酒色,逼杀达识帖睦尔,代为丞相,吴人侧目。尝出镇淮安,陈学士基参军事,有诗云:“桓桓霍将军,出入光百辟。位重言益卑,功高志弥抑。”盖讽之也。平江之围,为龙井炮击死。
李伯升、潘原明与士诚同起事。伯升位司徒,最用事。后以湖州降,明太祖命仍故官,进平章,同知詹事府事,又为征南右副将军。原明以平章守杭州,降,太祖亦命仍故宫,后署云南布政司事。与伯升并岁,食禄七百五十石,不治事。张吴诸臣降明者,二人最见优礼云。
按:《翦胜野闻》称司徒李伯升先以国情输我师,太祖以为佞臣,使斩以示士诚。《枝山野记》亦同,皆误也。旧史称伯升至金陵,自谓必得重赏,太祖曰:“丁公之僇谓何?”乃杀于士诚之前。盖亦沿野闻野记之误。考《明史》,伯升子犹世袭指挥,何云见杀。
吕珍,字国宝,泰州人,骁勇敢战,与朱暹同为士诚亲信宿将。以同佥出守绍兴,屡败方国珍兵,要其饷糈。后援湖州,屯旧馆。尝廓革囊兵,宵济以袭明师。每战辄为歌,令其帐下儿及城中人歌以噪,敌兵称以为虎将。常遇春亦畏其锋,为之徙营。卒败,与朱暹俱降。
按:史吕珍以旧馆降。向纪称珍入卫姑苏,见时势日蹙,忧愤成疾而终者,误。
五太子姓梁;名寄,高邮人,士诚养子,故号五太子。短小精悍,能平地跃起丈余,善没水,转斗无前。与吕珍、朱暹率兵援湖州,屯旧馆。常遇春攻升山水寨,五太子盛兵来援,遇春为却。薛显烧其船,以旧馆降。
按:五太子与吕珍、朱暹同降。向纪称其援升山水寨,一夕暴卒,恐非实录。
潘元绍,字仲昭,其先本赵氏,宋亡,避祸易姓。潘元绍,士诚女夫也,为江浙行省左丞,性奢侈,耽声色,有姬七人,皆慧丽。姑苏围急,元绍战败,归召七姬,谓曰:“我受国重寄,义不顾家。脱有不诫,若等宜自引决,毋为人耻。”最少一姬段氏跪而请曰:“毋令公疑。”遂自缢。六姬亦相继缢,至正丁未七月也。元绍敛其尸,同瘗。后圃张羽作《七姬权厝志》,高启作《七姬冢》诗,陈基作《群珠碎》词。元绍又尝纳美娼数十,有苏氏绝艳,最宠。一日醉后,忽杀之,以金盘荐其首宴客。后平江破,擒元绍,至台城杀之,投其首于溷。
莫天祐,兴化人,有膂力,善格斗,攻陷盱眙、濠泅,其力居多。士诚降元后,表天祐同佥枢密院事,守无锡州。平江之围,天祐令部将杨茂奉蜡书,没水入城通问。书中有“一成兴夏,五千复越”之语,为徐达军所获。达屡遣使谕天祐降,皆被杀。及平江破,诸城皆下,惟天祐犹坚守。明师急攻之,乃降。太祖以其多伤兵士,杀之。
按:莫天祐与张、吴同起事。《明史》称:天祐元末保无锡州,士诚招之不从,攻之不克。及士诚受元官,天祐乃降。士诚表为同佥抠密院事。未知孰是。
徐义典亲军,官至右丞,为张吴所倚重。然用兵善衄,数奔。尝援高邮,顿兵不进。援淮安,远随入海。援湖州,一厄于旧馆,再败于乌镇。至平江破,被执。
宝义,字德刚,泰州人。初从张士德泛海,取通州,陷太仓,诸将多取金帛、子女,义独诫其下无秋毫犯。迁吴时,义力言淮海上游四邻多敌,不宜置户外,士诚不能用。署参军,进参政,守平望。明师烧赤龙船,义部独全。更率舟师屯鲇鱼口,兵败遁去,不知所终。
史椿,字长年,嘉兴人。初,士诚设礼贤馆,椿与弟荣以文学被宠遇。既而署椿部将为谋主,椿说士诚收召豪杰,不宜专任。所亲右丞徐义谮之,出守淮安。明太祖定金陵,椿劝士诚效钱、窦故事,不听。乃潜遣人纳款金陵,事泄,杀之于旧馆城下。
王晟官左丞,为吴部将,尝荐席帽山人王逢,且赠之马,逢以诗辞。又与杨维桢善,尝微行松江,步谒草元阁,移酒船宴阁所,杨赠诗有:“微行谁识王丞相,草履过门如野人”之句。后与同佥戴茂援湖州,屯升山,为常遇春所败,与茂俱降。
周仁,山阳锻工也。资性刻深,稍习吏事。淮张入吴,署为隆平太守,与士德同心僇力,躬亲细故,以聚敛功至上卿。吴亡,俘至金陵,仁曰:“钱谷盐铁籍皆在我,汝国欲富,当勿杀我。”主者怒曰:“亡国贼,尚敢言是邪?速杀之。”吴人闻之,手额谢天曰:“今日天开眼也!”
朱英,江阴盗也。至正乙未,江阴群寇互相吞啖,英与江宗三分党戕杀。宗三将入城杀英,英时就招安为判官之僚佐,无如之何。遂申白江浙行省云:“朱英谋反。”省遣元帅观孙压境,观孙逗留不进,英乘间挈家逸去,过江至高邮,求救于张士诚,借兵复仇。士诚由此定渡江之策,后仕吴,官平章。
三参军者,王敬夫、蔡彦文、叶德新,皆书生,不知大计,又谄佞,事蒙蔽。时吴中有十七字谣云:“丞相做事业,专用王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后平江破,俘至台城,明太祖命刳三参军,藁于旗竿之首,果如谣云。
淮张兵起,元臣死难者甚多。赵琏,字国器,颍川人,以参知政事镇泰州,死之。李齐,字公平,广平人,以进士第一人历官知高邮府,死之。时论谓齐与泰不华、李黼为大科三魁,皆不负所学。淮东廉访使褚不华,字君实,石楼人,死淮安。淮南行省照磨盛昭,字克明,归德人;淮东宣慰司掾纳速剌丁,字士瞻,大名人;枢密院都事石普,字元周,徐州人;集贤待制孙撝,字自谦,曹州人,并先后死高邮。江浙行省丞相达识帖睦尔死嘉兴,行台御史大夫普化帖木儿死绍兴(以上九人死事详上),其余忠节之士尚多,略志于左。
杨椿,字子寿,吴人。以《尚书》试艺于有司,屡屈。至正丙申,张士德攻平江,参政脱寅守吴,辟椿为参谋,保守娄门,入幕之。明日淮兵即附城,椿戎衣率其卒昼夜守。比明,守臣皆遁去,寇夺门入,椿匹马弯弓,督民伍接战,大骂寇。以戟裂其口,骂不绝而死。椿门人陈普居郡城,兵至其门,使拜,不屈;且骂曰:“若所为寇耳!”亦死之。
杨乘,字文载,滨州人,仕元为江浙行省员外郎,以事免官,居松江青龙镇。至正丙申,淮张陷乎江及松江,乘日与故人酣饮,每嘘唏曰:“吾知所以自处矣!”七月,土诚遣所署吴县丞张经、松江府判官马信之具礼币致之,乘曰:“吾废处田里久,不足以辱使者。请置币礼门外,某氏家当择日具礼受命。”经等如其言。乘命子卣卓具牲醴告祖祢,既竣事,复命酒饮。逮暮起,行后圃,顾西日晴好,慨然曰:“晚节如是,足矣!”命卣等治畦,处置家事如平时,抚其孙虎林,恰恰如也。归坐至夜分,二子立侍,命曰:“吾将就寝。”诘旦,卣等怪寝门未启,发视,已自经。得手书,言死生昼夜之理,且以得全晚节为快。
按:此据金纲《杨员外郎传》及《辍耕录》。《续宏简录》则云:“淮张下平江,有郭良弼、董绶者先仕元、后从张吴游,因盛称杨乘才,土诚遣张经往征乘,乘曰:”良弼等皆名臣,今已失节,顾欲引我邪?‘且让经平日所读何书,今日所事何主。经曰:“礼贤下士,振穷恤苦,莫若张王,是以委身。’乘曰:”昔周武王慢士虐民,而夷齐仇之邪?‘经俯首不能对。乘退,整衣冠自经死。“
李棠卿,乐平人,为无锡州仓使。淮张来攻,抱印避草泽间,土诚以仓印故购之急。度不得脱,遣人怀印间道纳之行省。寻被执,诱以仕,不屈,囚系死狱中。
刘良,常州万户府知事也。淮张围常州,援兵不至,良遣其子毅赍蜡书间道抵江浙求救,未及还而城陷。良不屈,合门赴水死。时武进县尹万溶率民兵战于葛桥南,死之。
尤鼎臣为嘉定吏。至正中海寇数入娄江,参政宝哥顿兵无战意,鼎臣从州倅在兵间屡著谋效。及淮张入吴,倅奉印降,鼎臣力阻不得,为其将所执,啖以美官,不屈,杖之百余,终身锢之江阴。
张介福,字子祺,覃怀人,徙吴。少慕乡先生许衡,以礼自持。淮张兵入吴,掠其家,端坐不动。兵胁令导诸富家,不从,以刀砍其面,流血仆地。醒复起,戴冠危坐,颜色自若。后因亲墓在城西,恐盗发之,长庐墓侧。士诚欲强致之,不可,使其弟往问,答曰:“无乐乱,无贪天祸,无忘国家。”馈之粟,力辞。及将卒,谓其友曰:“吾志希古人,未能也。惟无污于时,庶几哉!”
月鲁不花,字彦明,蒙古逊都思氏,官浙江廉访使。张士诚据浙西,僭王号,月鲁不花具舟载妻子,自匿木柜中,蔽以藁秸,走庆元。时有管军百户邹世闻,登州人,戍海宁。会张氏陷浙西,世闻屏居峡石,不食死。
张吴开宏文、宾贤诸馆,又筑景贤楼以为招贤之所。赠遗舆马居室、服食什器甚具,吴中才隽及四方文学知名士避兵侨寓者多归之。或居宾位,或就僚属,或主谋议,或典文章,彬彬焉盛于东南,用著于左。
周伯琦,字伯温,号玉雪坡真逸,鄱阳人。仕元,以文学居馆阁,后出为江夏廉访使,遇长枪军,遁入杭。至正丁酉,行省假伯琦参知政事往平江招谕,士诚见之大喜,留之,署同知太常礼仪院事,寻拜江浙行省左丞,后除行御史台侍御史。伯琦仪观温雅,粹然如玉。博学,工文章,篆隶真草尤擅名,著《六书正讹》、《说文字原》二书。儒学张贤以宾礼待之,为建第宅于干将坊乘鱼桥北,号“老相公”衙。厚其廪饩,以矜式国中。留吴十年,日与诸文士觞咏。吴平,归鄱阳,寻卒。史论谓伯琦遭时多艰,善于自保,而致身之义阙焉。
按:《翦胜野闻》称太祖平吴,见周伯琦,先赐大醉三日,后杀之。考伯琦归里而卒,席帽山人《挽周侍御》诗有:“含凄歌黍离,委顺正邱首”之句可证。
郑元祐,字明德,遂昌人,徙钱塘。年十五能诗赋为文,力追古作,咸淳诸老皆折节下之。再徙平江,台省交章荐,不就。至正十七年,授平江路学教授,旋移疾免。又擢江浙儒学提举,数日卒。元祐居吴依张氏,为宾贤馆中第一人,诗曰《侨吴集》。
陈基,字敬初,台州临海人。从其师黄缙游京师,授经筵检讨,以事引避归里,已而奉母入吴,以江浙左右司员外郎参张士信军事,于淮安改参太尉府军事。太尉称王。基独力谏,不听。寻授内史,迁学士院学士,一时书檄、碑铭、传记多出基手。基在吴得小圃于天心里,以台州有丹邱,因号“小丹邱”。吴平,明太祖召基修《元史》,赐金而还。初,张吴与明相持,基在幕府为书檄,多所指斥。及吴亡,吴臣多见诛,基独免。世所传《夷白集》,其指斥之文犹备列云。
饶介,字介之,临川人,自翰林应奉出检江浙廉访司事。张氏攻平江,介分守齐门,兵溃城陷,介闭门高卧。士诚慕其名,累使强起之,更自往造请,表为淮南行省参政,署咨议参军,与陈基同典文章。家采莲泾上。介豪于诗,在吴多罗致四方名士为幕客,日以觞咏为事。吴亡后入金陵,见杀。
张宪,字思廉,山阴人,号玉笥生,学诗于杨维桢,负才不羁,尝恣言天下事,众骇其狂张,吴辟为枢密院都事。吴亡,遁去。变姓名,寄食杭州报国寺,人莫识也。旦暮手一编不释,夜即枕之卧。及殁,人视之,其所作诗《五笥集》也,乃知为宪。云凡土诚宾客不倍者,止宪一人。初玉笥生应吴聘,杨廉夫送以诗云:“近报淮吴张柱国,楼船遣使聘嘉宾。汉家自有无双士,赵客何劳十九人。天上琼花回后土,江南杜宇到天津。若逢吕相烦相问,应有奇书痛绝秦。”吕相指同佥吕国宝珍也。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仕元为江浙行省儒学提举,避地吴中,依张士诚。久之,见士诚将败,即挈家泛海,后南还。变姓名,隐于四明山。元亡,良不忘故主,每形于歌诗。明祖物色得之,欲授以官,固辞,忤旨自杀。
王逢,字元吉,江阴人,避乱吴中,号最闲园丁。淮藩征为帅幕,辞。尝为张士德画策,使北降于元以拒明,士德用之。左丞王晟荐逢擢淮省都事,又辞。吴亡,明祖欲辟用之,坚卧不起,隐上海之乌泾,自称席帽山人。有《闻吴门消息》诗云:“唇亡遂使诸藩戚,板荡将贻上国忧。”张吴宾客中,惟戴良与逢始终心不忘元云。
孙作,字大雅,江阴人,避兵于吴,载书两簏。士诚廪禄之,旋以母病谢去。众为买田,筑室居之。著书十二篇,号“东家子”,宋濂作《东家子传》。后仕明至国子司业。
杨基,字孟载,蜀人,居吴。遭乱赤山,著书十余万言,名曰《论鉴》。张吴辟为丞相府记室,未几辞去,客饶介所。明师下平江,基以饶氏客徙临濠。后起,累官至按察使。
徐贲,字幼文,蜀人,徙居平江北郭,与高启诸人为“北郭十友”。工诗,善画山水,张吴辟为属,俄谢去。居湖州蜀山。吴亡,谪徙临濠,后以荐起,仕至河南布政使。
唐肃,字处敬,山阴人,入吴,居北郭。博学,无所不通,张吴时为杭州黄冈书院山长,迁嘉兴路儒学正。吴亡,例赴京。
鲁渊,字道原,淳安人,官浙西副提举。张氏称王,擢为博士。
余尧臣,字唐卿,永嘉人。客会稽,吕珍罗致幕下,与有保越之功。后入吴,居北郭,为士诚客。城破,徙临濠。
苏大年,字昌龄,以字行,真定人,元末官翰林院编修。乱后居吴,张士诚开藩,特用为参谋,称苏学士。工诗文,善画。晚年自号“西坡”,又称“林屋洞主”,先吴亡卒。
姜渐,字羽仪,诸暨人。至正间,以兵变侨居吴,为诸生。张氏辟为淮南行中书左右司都事,未几以疾辞,杜门以著述为事。
陈秀民,字庶子,温州人,博学善书。至正中知常熟州,张氏礼致为参军,历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入明后不知所终。
陈汝言,字惟允,本家庐山五老峰下。父征,字明善,始居吴兴。兄汝秩,并有隽才,汝言尤倜傥知兵。张氏时客潘原明所辟藩府参谋,亲信用事,声势甚盛,尝骑马过吴市,遇王行方徒步,汝言不为下,以手招之曰:“王止仲可来吾家看画。”王尾之往,勿敢后。其矜伉如此。后仕明官济南经历,坐法死。汝言善画,尝为王叔明改《岱宗密雪图》,叔明叫绝,以为神奇。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