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余闻 - (TXT全文下载)
大戆,因令下狱。有告朕避罪谏官之名,免付法司议拟,止欲杖而放之。尔以为何如?”刘仓卒未及对,上遽曰:“此言岂真爱朝廷之好心,不过致彼于死以快私忿耳!”大夏叩头谢曰:“圣明洞见人心如此,岂徒言事之臣之幸!”既而即有旨释放复职。此乾坤包含之仁,今古鲜俪也。梦阳初为户曹,怏怏不乐。考满日,尚书侣公钟署其考曰:“一官不满其心,三差不终其事。”人以为然。梦阳之疏,盖有所激之耳。然其负才使气,习与性成。后迁提学副使,乃挟制抚按,凌轧僚友,又与逆藩交通,猬兴大狱。勘官参其士行有亏,亦不诬也。
乙丑五月,上不豫。初六日早,司礼监太监戴义宣内阁臣直至御榻。上著黄袍,便服坐榻中,南面。大学士刘健等叩头,上令近前者再。既近榻,又曰:“上来。”于是直叩榻下。上曰:“朕承祖宗大统,在位十八年,今年三十六岁,乃得此疾,殆不能兴,故与先生每相见。”时上玉色发赤,火声盛气。健等皆对曰:“陛下万寿无疆,偶尔违和,暂须调摄,安得遽为此言?”上曰:“朕自知之。亦有天命,不可强也。”因呼水嗽口,掌御药事太监张愉取金盂盛水,以青布拭舌,劝上进药,不答。愉曰:“再进此一服,即无事矣。”上曰:“朕为祖宗守法度,不敢怠玩。凡天下事,先生每多费心,我知道。”因执健手,若将永诀者。上又曰:“朕蒙皇考厚恩,选张氏为皇后,成化二十三年□月□日成婚。至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东宫,今十五岁矣,尚未选婚。社稷事重,可亟令礼部举行。”皆应曰:“诺。”时司礼监太监陈宽、李荣、萧敬等以次毕至,皆罗跪榻外。上曰:“授遗旨。”扶安、李璋捧笔砚,戴义就榻前书之。上又曰:“东宫聪明,但年幼好逸乐,先生每请他出来读些书,辅导他做个好人。”健等皆叩头仰奏曰:“臣等敢不尽力。”上复加慰谕而退。
乙丑冬,初建泰陵,时都下盛传其地有水,吏部杨主事子器直言其事。时督工太监李兴素有殊宠,势焰薰灼,遂下杨锦衣狱,莫敢救。适有起复知县丘泰,莆田人,到京上疏言:“杨某此奏甚有益。盖泰陵有水,通京师皆云。使此时畏而不言,万一梓宫葬后有言者,欲开则泄灵气,不开则抱终天。今开看无水,此疑遂释。故云有益。”灵遣司礼监押杨往,众谓杨必遭兴毒手。及至,兴率奴客骂詈,欲捶杨。司礼监太监萧敬则曰:“水之有无,视之即见,李哥何必粗躁!”取茶出曰:“杨先生来换茶。”又顾李曰:“他士大夫,可杀不可辱。”遂得免。回奏实无水。杨榜甚重,众又谓杨必至降谪,刑部拟奏。太皇太后闻之,曰:“他秀才官,说有水也是他的意,如今没水便罢,如何只要摆布他?”遂得免罪。可谓不偶然矣。杨,慈谿人,好古而有文学,尝三作县,俱有異政,但性稍偏,虽数言事,鲜知大体,惟此奏为人所难也。
时拟上尊谥庙号,礼官集议,以上仁圣,近代罕比,难于模写。欲拟谥上“敬”字、庙上“孝”字,或以为未足。内阁有云:“孝为百行之首,敬为万善之源,实不可易也。”议遂定。亦实录云。
●下篇卷一
建昌何公乔新,素有重名。成化末蜀人杜铭欲求为刑书,万阁老预荐何为南京刑书,恐妨铭耳。及太监怀恩起自谪所,一日诣内阁言:“新君即位,如何以何乔新升去南京?”时尹阁老徐对云:“初以其年深,暂且升去。今有此阙,又何难取?”刘阁老遽曰:“才到南部,如何可取?”尹曰:“取屠滽亦可。”刘曰:“在广东未归”。尹曰:“昨具题本,已复南台矣。”刘曰:“年亦浅。”盖刘欲进一私人而不果。遂空其位,乃荐彭韶为右侍郎。戊申春,冢宰王公首举何为司寇,士夫翕然称快。
河南耿公裕为礼部尚书时,常曰:“吾暮自部归,必经过三原之门,见其老苍头每持秤平油。吾自入仕,未尝买油,故每过,辄面城而行。”盖愧之也。后耿公代王公为吏书,常以此语人,其心服如此,可谓贤已。又朝士尝言公之子自三原来京省公,只如贫士,止骑一骡而已。有司驿递,何从奉承之?又公女适宋监生者,只乘市井所顾两人小轿。尝以银二两托云南张凤仪知印买宝石,叮咛切勿使公知之。其刑于之化,非一日矣。
弘治改元,今上即位,例该颁诏外国。江西刘景元戬以侍讲使交南。时交人吞占城、侵缅甸,颇难其行。刘毅然上道,携二仆由南宁直抵其境。交人惊曰:“昔之人皆航海来,飏樯蔽洋,留重易奇。今公岂天人耶?何其简速也!”奉迎馆候,视昔倍恭。陪臣拜跪,刘据《大明集礼》之文受之,不与交一语。至之曰颁诏,明日宴毕即行。王大惊曰:“一国生灵,命缘天使!”致馈遗丰腆倍昔,金珠犀象,珍玩甚多。刘一不顾即行,复遣陪臣要于路,期必致之。刘复书示以初入关诗曰:“咫尺天威誓肃将,寸心端不愧苍苍。归装若有关南物,一任关神降百殃。”交人益敬悚,遣陪臣入谢,表有“廷臣清白”之语云。
邹智,蜀人,甫冠,中甲科,改庶吉士,即言事直斥内外执政,人多忌之。己酉春,知州刘概、御史汤鼐妄言朝政,忌者遂指为妖言,并捕邹下狱,若楚不可言。邹无所曲挠,供词略云:“智与今汤鼐等来往相会,或论经筵不宜以大寒大暑辍讲,或论午朝不宜以一事两事塞责;或论纪纲废驰,或论风俗浮薄,或论生灵憔悴,无赈济之策,或论边境虚空,无储蓄之具。”议者欲处以死,彭侍郎韶辞疾不为判案。乃得末减,左迁石城吏目。
邹智尝因三原公征起至京师,往见之曰:“三代而下,人臣不获见君,所以事事苟且。先生勿受官职,先请见君。凡时政之不善者,历陈于上,庶其有济。一受官职,再无可见时矣。”公虽善其言,而莫能从。
山东秦公纮以都御史总督漕运,以巡按御史事关巡抚者,多会案不肯径呈,因会议言其非制。王三原公深然之,议称巡按、巡抚事有相关者,悉照行移体式而行。已著为令,然遵行者亦鲜。初巡抚官以六部卿佐奉敕以往,按察司以非统摄,文移偃蹇,不受约。河南耿公九畴以侍郎镇关中,特奏下之,至今遵行,以后巡抚官俱改都御史,正缘是耳。然与御史自有堂属体,何又偃蹇如是哉?
江西萧子鹏伪道学,藩臬以其虚名,时往候之。弘治初,应“怀材抱德”之诏,起赴京师。冢宰三原公亦公礼遇之。后循例拨工部办事,上厅事直印。堂官还第,子鹏则负印前驰。京师人戏之曰:“萧先生于材未有所试,其抱负则有之矣。”闻者为之绝倒。
琼台丘公濬学博貌古,然心术不可知。人谓阴主御医刘文泰讦奏三原公令人作传事,可见其概矣。尝与同寅刘阁老吉不协,刘作一对书之门曰:“貌如卢杞心尤险,学比荆公性更偏。”时论颇以为然。
丘琼台尝以糯米淘净,拌水粉之沥乾,计粉二分,白面一分,搜和团为饼,其中馅随用,熯熟为供,软腻甚适口。以此饼托中官进上,上食之嘉,命尚膳监效为之。进食,不中式,司膳者俱被责,盖不知兵之法制耳。因请之,丘不告以故。中官叹曰:“以饮食服饰车马器用进上取宠,此吾内臣供奉之职,非宰相事也。”识者贵其言而鄙丘,由是京师传为“阁老饼。”又所进《衍义补》,中间并无斥及内臣一言。说者谓其书必欲进,进必揣近侍喜斯刻之。此其心术之微也。
刘阁老吉,博野人。屡干清议,言官论之,辄得温旨。人谓之刘绵花,以愈弹愈好也。
莆田彭公韶为吏部侍郎时,人不见其笑容,殆可比宋包拯。及迁刑书,尤能执法。尝奏减百官柴薪皂隶之半,朝士为之一喧,以为今俸不实支,较前代已薄,所仰给者在此,而欲递减,其何以养廉?事下,兵部尚书马公奏不可减,遂如旧。说者谓彭公老于治《书》,岂不识“既富方谷”之义?询其由,盖欲论内臣一二事,故先言此以示无偏也。然大臣行其所无事,似不当容心如此。
天台夏鍭进士,放回违限,例当送刑部问罪。鍭以为母不服,且以诗风贡郎中钦。钦不怿,据法白于三原王公,欲送问。鍭急,因言曰:“必欲问,有死而已。”鍭尝以所作文献三原公,公因停其事,命其属官劝鍭。曰:“果不可免,则以进士还官,长归养母而已。”张主事志淳因解之曰:“子节诚高矣,然以中进士,则不比隐者可行其志。今公惜才好文乃如是,故遣某相告,果不服而长归,任子归矣。则据法行浙江巡按御史,下县提子,顾不惊令堂乎?”夏遂语塞。还以白公,公喜见颜色。遣一办事官,持手本引鍭送刑部,又叮咛所遣官善慰谕之。及官回,又召张引官而问曰:“鍭去云何?”曰:“送至刑部门外,鍭发叹而易衣以进。”公微笑曰:“汝在道,还使之衣冠乘马否?”官曰:“然。”又微笑谓张曰:“此少年有文而不知法,故委曲成之。”张公尝与予言三原公于一进士犹爱惜保护之如此,而法则不少屈,可谓难矣。
何司寇乔新精于吏事,文学尤长,属官凛凛奉法。先是,大理寺丞缺,率以刑科及御史为之。适南京缺丞,何力荐其属魏郎中绅补焉。御史邹鲁在道年深,欲得此缺,心甚衔之。会何外氏来京,主其家,与乡人讦奏。鲁遂诬劾何受贿主使,何不辩乞归,然实不与知也。何在部声望与彭凤仪韶相埒,皆学有经纬。彭先卒,谥惠安,士论不满。林见素俊巡抚江西,并论其事,何因得谥文肃。亦奇遇也。
巡按御史与三司官相遇,宪纲所载明甚。但近来御史张势太过,诸司亦曲意奉承,心以为常。李兴者,河南人,性尤躁暴。巡按陕西,凡三司官进见,令听事吏在于大门高声叫:“三司官作揖!”门子传说:“进来!”皂隶齐声喝说:“进来!”又打死平人数多,又与巡抚都御史新城韩文相忤。文劾奏,差官勘实,寘于大辟。三原王公恕疏解之,得免死。自是三司官无报门之例,然威福尚犹然也。尝闻先年一老监生任左都掌院,群属忽之,乃与二三新差巡按者相约入辞,且请教。掌院者厉声云:“出去不可使人怕,回来不可使人笑。”群属凛然。固名言也。
李兴在陕,曾辩一狱,人亦称之。有杨二官人者,系大辟,久不决引,称系冤不已。查得本犯先年方十余岁,与一女子通奸,因杀死巡检夫妇。连其父及其嫂录之,嫂诉:“舅姑及夫俱亡,止遗妾与夫妹同居。夫妹年方一十六岁,一日与妾闲步后园,忽见墙外一少年骑马过,此人貌美,妾不合称之曰:‘姑若得此为配,一生足矣。”夫妹与妾曰:‘斯何人也?’妾曰:‘此即东门杨二官人。’既还室,越月余,有故翁旧识一巡检任满携妻孥回,遇日暮来投宿。妾以翁故留之,以夫妹并宿妾室,却以姑室居巡检,而以其子居于外。不意是夕为人杀死巡检夫妇。今蒙审,敢吐实以告。”李审女,其语亦如嫂言。李又审杨二官人:“汝何彼时已伏,今又称冤?”杨二官人诉曰:“某一时年幼,素亦未尝桎梏,又不胜棰楚,含冤承认,实不知情。”复问女曰:“汝与彼相处月余,何无暗识?”女曰:“貌固不能识,但曾扪其左膊上一肉瘤。”李乃验杨无有,叱众且退。乃嘱有司集女家左右前后四邻四十户共取结状,供杨有无通奸杀人情词,连人解院。有司即集众邻取供呈解,李览俱证杨二因奸杀死人命。李怒众曰:“汝等扶同,不询源委。彼既行奸黑夜,岂由告报诸邻?汝等何据而知?”既叱左右去众之衣,面缚,令鞭其背。密视之,见一屠者左膊有块。李遽呼之前曰:“汝知死乎?杀人者汝也!”屠知情真事实,泣曰:“已知。”李曰:“汝何杀死巡检?又何得而奸其女?”屠曰:“是日其姑嫂在园相戏时,我因盗彼园中笋,耳闻其声,即潜伏于草莽中。俟其既回,至夕,因假杨二官之名入以求奸,相处月余。一夕复至其处,见二人同宿于床,某不胜忿怒,谓其又私他人,归取屠刀杀之。初不知其为巡检夫妇也。”李曰:“何不当时自首?”屠曰:“固畏缩苟延耳。”乃坐法,而出杨二。此亦折狱龟鉴,故记其略,不以人废之也。
●下篇卷二
世家多蓄異姓为继子,卒之视如土芥者多。三原王公少育一子,命名承祚,后生五子,命名字中亦同。幼子承裕公第进士,其《登科录》书兄弟行,承祚居长,下注释“义官。”忠厚之风,于今仅见。
南京守备太监钱能与太监王赐皆好古物,收蓄甚多,且奇。五日,令守事者舁书画二柜,至公堂展玩,毕,复循环而来。中有王右军亲笔字,王维雪景,韩滉题扇,惠崇斗牛,韩幹马,黄筌醉锦卷,皆极天下之物。又有小李、大李金碧卷,董、范、臣然等卷,不以为異。苏汉臣、周昉对镜仕女,韩滉《班姬题扇》,李景《高宗瑞应图》,壶道文会,黄筌聚禽卷,阎立本锁谏卷,如牛腰书。如顾宠谏松卷、偃松轴,苏、黄、米、蔡各为卷者,不可胜计。挂轴若山水名翰,俱多晋、唐、宋物,元氏不暇论矣。皆神品之物,前后题识钤记具多。钱并收云南沐都阃家物,次第得之,价迨七千余两,计所直四万余两。王家多内帑物,时南都缙绅多得观之,以为极盛。然皆尤物,不宜专于一处也。
甲寅,张秋堤决。上命中官李荣、平江伯陈锐提督工役,祀神焚帛。忽见火俄变人形,眼耳鼻口皆备。后寿宁戚畹,生事害人,杨宪副茂元建言之,乃以此为阴盛所致。
乙卯,谢木斋迁以詹事入阁。我朝状元入阁者,自洪武开科,至今三十八科,惟六人。若胡文穆广、曹文忠鼐、陈芳洲循、商文毅、彭文宪与木斋而已。时人有诗云:“皇朝三十八龙首,身到黄扉已六人。”后又增费文宪、顾未斋二人。
三原王公以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考满,援例请授柱国阶勋,时安陆孙公交时为属司,受知王公最深,对人云:“文官柱国以上,不许请授,制载诸司职掌甚明。成化末,万阁老安一品考满,始封吏部靖给。尹公以太子太傅为吏书。将满,遂创为万请而循之。今王公正人,必矫前弊。”将伺间言之,见公已刻有柱国图书,乃止。后屠公滽以太子太傅为吏书,亦自请给。时马公文升以少傅兼太子太傅为兵书,考满当给。二公不协,因固执惟内阁与吏书有请给之例,兵部不当请,尤为无谓。马乃言之于内,给之。张公志淳时为吏部郎中,尝叹曰:“此无法守矣。”
雍王之国,舟经岳阳。土人传阳楼自纯阳降灵之后,往往多仙逸迹。往年有仕者大作道曲,事毕彻筵场。翌日,命从人再登楼洒扫。忽见案上有大字两行曰:“岸嘴长,状元出。城巢鹳,藩王过。”字势飞逸,不类人手,真神仙书也。亟下报,郡邑咸往观之,已不见矣。因记其语,邦人盛传之。嘴在洞庭湖滨,久没于洪波,至天顺丙子,忽沙泥顿涨,岸嘴遂出湖中。明年丁丑,华容黎尚书淳果魅天下。又数年,忽有群寉作露巢于城颠,众皆異之。已而有王府建国于衡,道出城下焉。至是始信吕翁降笔也。
马公文升为兵书时,建言北岳当祀于山西浑源州之恒山,今南祭于曲阳县者,盖始于李唐飞石之祠,而宋地不及北岳所在,故《志》有恒山飞来之说。今京师在北,恒山在境内,而顾南行以祀北岳,非礼也,请改祀于恒山为允。事下礼部,时倪公岳为礼书,因执旧《志》,言不可,事遂寝。马公尝语人:“倪非以《志》必可信也。其父谦尚书公,初无子,因尝遣祀曲阳之北岳,私祷于神求子。夜梦岳神指旁侍一人与之,遂生倪公,因名曰岳,以是渠固执不改祀。然舜巡狩所祀北岳,见在浑源州南二十里,彼人犹知奉祀,而顾可往曲阳县西一百四十里祭乎?殊非礼矣。”
丙辰春,予会试至京师,闻喧传今年状元仍在苏州。盖先是有一举子梦苏州城大街盛张鼓乐,两人夹持二旗,上大书“状元”二字,二人持竿,遍身流血。先是癸丑,太仓毛公澄为状元,亦梦苏城迎状元,今必验矣。后果昆山朱公希周为状元。方悟二人被血通红,乃朱也。朱初中会试,有人送《宋鉴》,云:“司马公五规不可不看。”朱遂熟读全文,后制策果有此段。朱遂备书之,阁老徐、刘二公得其卷,称为博学,荐为第一。
陆御史完丙辰巡按汴梁,一日行汤阴,偶见道傍间有石刻,书“尽忠报国”四大字。陆意谓岳武穆所书,盖汤阴武穆故乡也。是日驻节行台,夜寝,梦入岳祠瞻拜,王起延陆坐,语之曰:“我解兵事时,在杭之西湖甚得山水之乐,今栖于此,祠宇倾圮,甚不安之,愿君为我料理。”陆答曰:“恐某力不能终工也。”王曰:“君毋固辞。”陆复问曰:“素闻王为秦桧所害,有诸?”王曰:“间有是言,然终害者张希岳也。陆又曰:“今有子孙存者否?”王曰:“惟雷儿有一子,其后竟绝矣,言之令人可悲。”陆熟视王貌,兰室间有四痣。既觉,明日即谒王祠,瞻拜毕,见王貌与梦中不爽。祠宇卑隘倾颓,王貌果为风雨所侵,鼻间剥落四处。陆異之,即以本县羡余银百两命新之。不半载,庙貌殿宇,焕然一新。此亦陆公与王感遇之深。陆后亦官太宰,乃为王琼所害。
丙辰春,吏部缺尚书。众推兵部尚书马公文升、左都御史屠公滽及一二侍郎堪补。马自以部次年劳当得之,不意竟归于屠。马意不平,赋一近体云:“朝罢凭阑一黯然,独将心事诉苍天。清朝有意推公道,白发无心着锦鞭。天下浮云偏晻霭,地中阴气已凝坚”云云。屠既得吏部,当班于马之上,固辞居下。是虽谦让,然亦其中有未安也。
丙辰进士未闻选时,忽传要选十一人,同旧进士一人,分拨五府、锦衣卫修书,人皆不测其由。复访知乃一上科进士,以养病应外选,欲求内补,百谋未遂。闻徐首相溥好古货,可通。其人素雄于赀,乃购古琴古画并珍品投之。首相遂许,乃与太宰屠公谋,令各衙门纂修会典。缘府、卫皆武职,恐采辑不备,不若于在部听选进士内择其有文学者,分拨前项衙门,俟成书皆准授京职。屠以为然。初,进士登科,不乐外选,多干公差或养病回,因以为后图。至庚戌以后,执政建议,除丁忧外,凡养病公差回,或内外选,以下手一人为主。其人下手,实外选者。设谋如此,可谓巧宦者矣。后得授礼部主事,累经弹劾,固不足深论。但宰臣如此,可谓亦将焉用彼相者也。
予同年一人,南京人,精于文义。中弘治壬子《书》魁,乙卯代贵官子入试浙场,贵官子高第,又与其人同中甲科。时人有诗云:“有钱买得鬼推磨,无力却教人顶缸。某也位高身子厚,某也衣短手儿长。”其诗盛传于时。后二人皆不容于清议,一止浙佥,一止太仆丞。今科场要令,批首立贡院门内,辨阅同试者面貌方入,盖由此始。闻其人入试日,亦甚秘密,惟有一人见其须不类,心颇疑之,始传其事云。
予同年吴江字从岷,为刑部主事,差还复命。鸿胪寺官语之曰:“声音要洪大,正选通政时也。起身不要背上。”至日早,吴果努力高声,亦无音节,又横走下御街西。上为之解颜。时同僚杨郎中茂仁作一对句云:“高叫数声,惊动两班文武;横行几步,笑回万乘君王。”一时盛传资谑云。
戊午夏,京师西直门熊入城,守卫者不知,间有被伤者。大司马钧阳公谓野兽入城非宜,既参问守卫者,因乞严武事以备盗贼。时郴阳何主事孟春在职方,谓同列曰:“熊之为兆,既当备盗,亦须慎火。”同列莫晓。未几,城内在处有火灾,礼部毁焉。或谓何:“此于占出何书?”何曰:“余不晓占书,曾记宋人纪绍兴己酉永嘉灾前数日,有熊自楠溪渡至城下。高世则谓其倅赵允蹈曰:‘熊于字能火,郡中宜慎火烛。’果延烧官民舍十七八。予忆此事而云,然不意其亦验也。”
弘治中有回回入贡,道山西某地,经行山下,见居民男女,竞汲山下一池。回回往行,谓伴者:“吾欲买此泉,可往与居人商评。”伴者漫往语,民言:“焉有此!买水何用?且何以携去?”回回言:“汝毋计我事,第请言价。”民笑,漫言须千金。回回曰:“诺。”即与之。民曰:“戏耳,焉有卖理?”回回怒,将相击。民惧,乃闻于县。县令亦绐之曰:“是须三千金。”回回曰:“诺。”即益之。令又反复言之,以至五千。回回亦益之。令亦惧,以白于府守。守、令语之曰:“此直戏耳!”回回大怒,言:“此岂戏事!汝官府皆许我,我以此逗留数日。今悉以贡物充价,汝尚拒我。我当与决战。”即挺兵相向,守不得已许之。回回即取斧凿,循泉破山入深冗,得泉源,乃天生一石,池水从中出。即舁出将去,守、令问:“事既成,无番变。试问此何物耶?”回回言:“若等知天下宝有几?”众曰:“不知。”回回曰:“今具珠玉万宝皆虚,天下惟二宝耳,水火是也。假令无二宝,人能活耶?二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