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漫志 - (TXT全文下载)

死实生,堂堂东坡,斯文栋梁,以正就木,犹不忍僵,昔我邑长,君先大夫,侍闻梦奠,启手举扶,木君戚施,匪屏匪几,诒万子孙,无曰不祥之器。
○《毗陵东坡祠堂记》
东坡自黄移汝,上书乞居常,其后谢表有“买田阳羡,誓毕此生”之语。在禁林与胡完夫、蒋颖叔唱和有云:惠山山下土如濡,阳羡溪头米胜珠。卖剑买牛吾欲老,杀鸡为黍子来无?又云: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晚自儋耳北还,崎虚万里,径归南兰陵以殁。盖出处穷达三十年间,未尝一日忘吾州者,而郡无祠字奠谒之所,邦人以为阙文。乾道壬辰太守晁︹伯(子健)来始筑祠于郡学之西,塑东坡像其中,又于士大夫家广摹画像,或朝服或野服,列于壁间,而晁侍郎(公武)为之记,其略曰:公武闻诸世父景迂生,崇宁间贼臣擅国,颠倒天下之是非,人皆畏祸,莫敢庄语公之葬也。少公黄门铭其圹,亦非实录,其甚者以赏罚不明罪。元,以改法免役坏元丰,指温公才智不足,而谓公之斥逐出其遗意;称蔡确谤ゥ可赦,而谓公之进用自其迁擢;章子厚之贼害忠良,而谓公与之友善;林希之诋诬善类,而云公尝汲引之。呜呼,若然,则公之《上清储祥》、《忠清粹德》二碑及诸奏议著述皆诞谩欤?公武因子健之请,伏自思念,岁月滋久,耆旧日益沦丧,存者皆邈然后进,则绪言将零落不传,于是不敢以不能为解,而辄载其事。惟公当元时起于谪籍,登金门玉堂,极礼乐文章之选,及章、蔡窜朋党于岭表,而公独先;朝廷追复党人官爵,而公独后。立朝本末彰明较著如此,岂有他哉!昔陈仲弓送中常侍父之葬非以为贤,从者詈楚公子曰:隶也不力。非以为不肖,皆有为而发,岂少公之意或出于此,非耶?后世不知其然,惟斯言是信,则为盛德之累大矣。因述景迂生之语,俾刻之乐石,庶异日网罗旧闻者有考。记成,︹伯刻石为二碑,一置之郡斋,一置之阳羡洞灵观。用杜元凯之法,盖欲俱传不朽,其措意甚美。然东坡公之名节固自万世不磨矣。
○武臣献东坡启
东坡帅定武,有武臣状极朴陋,以启事来献。坡读之,甚喜,曰:奇文也。客退,以示幕客李端叔,问:何者最为佳句?端叔曰:“独开一府,收徐庾于幕中;并用五材,走孙吴于堂下。”此佳句也。坡曰:非君谁识之者。端叔笑谓坡曰:视此郎眉宇间决无是语,得无假诸人乎?坡曰:使其果然,固亦具眼矣。即为具召之,与语甚欢,一府皆惊。竹坡老人周少隐(紫芝)闻之,李端叔尝记其事。
○东坡戴笠
东坡在儋耳,一日过黎子云,遇雨,乃从农家借箬笠戴之,著屐而归,妇人小儿相随争笑,邑犬群吠。竹坡周少隐有诗云:持节休夸海上苏,前身便是牧羊奴。应嫌朱绂当年梦,故作黄冠一笑娱。遗迹与公归物外,清风为我袭庭隅。凭谁唤起王摩诘,画作东坡戴笠图。今时亦有画此者,然多俗笔也。
○东坡《荔支诗》
东坡《食荔支诗》有云:云山得伴松桧老,霜雪自困楂梨粗。常疑上句似泛,此老不应尔。后见习闽广者云:自福州古田县海口镇至于海南凡宰上木松桧之外,悉杂植荔支,取其枝叶荫覆,弥望不绝,此所以有伴松桧之语也。
○东坡用事对偶精切
东坡词源如长江大河,汹涌奔放,瞬息千里,可骇可愕,而于用事对偶精妙切当,人不可及。如《张子野买妾诗》全用张氏事,《祭徐君猷文》全用徐氏事,《送李方叔下第诗》用《古战场》“日五色”,皆当家事,殆如天成徐君猷、孟亨之皆不饮,作诗戏之,用徐邈、盂嘉饮酒事,仍各举当时全语以为对。其通守馀杭日《答高丽使私觌状》云:归时事于宰旅,方劳远勤;发私币于公卿,亦蒙见及。发币一事,非外夷使者致馈之故实乎?
○退之、东坡用先后语
退之《南山诗》云:或齐若友朋,或差若先后。人多不知先后之义,练塘洪庆善吏部(兴祖)引《前汉志》云:见神于先后宛若。其注云:兄弟妻关中呼为先后子。观东坡《徐州谢上表》云:信道直前,曾无坎井之避;立朝寡助,谁为先后之容。或疑先后不可对坎井,盖不知亦出于此也。
○东坡文效唐体
东坡之文浩如河汉,涛澜奔放,岂区区束缚于堤防者,而作《徐君猷祭文》及《徐州鹿鸣燕诗序》全用四六,效唐人体而益工,盖以文为戏邪?
○东坡录沿流馆诗
东坡在翰林被旨作《上清储祥宫碑》,哲宗亲书其额。绍圣党祸起,磨去坡文,命蔡元长别撰《玉局遗文》,中有诗云:淮西功德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载断碑人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其题云:绍圣中得此诗于沿流馆中,不知何人作也,戏录之以益箧笥之藏。此诗乃东坡自作,盖寓意储祥之事,特避祸故托以得之,味其句法则可知矣。
○石屋洞题名
临安石屋洞崖石上有题名二十五字云:陈襄、苏颂、孙奕、黄灏、曾孝章、苏轼同游,熙宁六年二月二十一日。内东坡姓名磨去,仅存仿佛,盖崇宁党祸时也。
○柳展如论东坡文
东坡归白海南,遇其甥柳展如(闳),出文一卷示之曰:此吾在岭南所作也,甥试次第之。展如曰:《天庆观乳泉赋》词意高妙,当在第一;《钟子翼哀词》别出新格,次之;他文称是舅老笔,甥敢优劣邪?坡叹息以为知言。展如后举似洪庆善,庆善跋东坡帖,具载其语。
○贬所敬苏、黄
元党祸烈于炽火,小人交扇其焰,傍观之君子深畏其酷,惟恐党人之尘点污之也。而东坡之在儋,儋守张中事之甚至,且日从叔党棋以娱东坡,洎张解官北归,坡凡三作诗送之。鲁直之在戎,戎守彭知微每遣吏李珍调护其逆旅之事,无不可人意。当是之时而二守乃能如此,其义气可书,张竟以此坐谪云。
○昌化盛事
东坡眉人,贬昌化。任德翁亦眉人,后亦贬昌化。张才叔赠德翁诗云:儋耳百年经僻陋,眉山二老继驱除。德翁和云:身投魑魅家何在,泽逮昆虫罪未除。苏任两公同乡里,同贬所,大节相望,顾儋耳独何幸也!
○侍儿对东坡语
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识见。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坡捧腹大笑。
●卷五
○优孟《孙叔敖》歌
《史记》载优孟言孙叔敖事曰: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何谓?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邱。《史记》所载如此,予尝游浮光,叔敖即是郡期思县人也。期思今废为镇,予得汉延熹中所立碑,书是事,微有不同,云:病甚临卒,将无棺椁,令其子曰:优孟曾许千金贷吾。孟,楚之乐长,与相君相善,虽言千金,实不负也。卒后数年,庄王置酒以为乐,优孟乃言孙君相楚之功,即慷慨高歌,涕泣数行(缺一字)投首王,王心感动觉悟,问孟,孟具列对,即求其子而加封焉。子辞父有命,如楚不忘亡臣社稷(缺一字)而欲有赏,必于潘国下湿尧角,人所不贪,遂封潘乡。潘即固始也。而所载歌绝奇曰:贪吏而可为而不可为,廉吏而可为而不可为。贪吏而不可为者当时有污名,而可为者子孙以家成。廉吏而可为者当时有清名,而不可为者子孙困穷被褐而卖薪。贪吏常苦富,廉吏常苦贫,独不见楚相孙叔敖,廉洁不受钱。味其词语,愤世疾邪,含思哀怨,过于恸哭。比之《史记》所书远甚,听者安得不感动也。欧阳公《集古录》谓:微斯碑,后世遂不复知叔敖名饶。又谓碑亦罕传。余以集录二十年间求之博且勤,乃得之云。
○史载祸福报应事
史书载祸福报应事当示劝惩之意,班固书田杀魏其、灌夫事,其末云:疾,一身尽痛,若有击者,谑服谢罪,上使视鬼者瞻之曰:魏其与灌夫共守笞,欲杀之。竟死。其意盖谓虽幸逃人戮,鬼得而诛之矣。故书之所以示戒也。《唐书》载崔器议达奚罪抵死,后器病,叩头云:达奚尹诉于我。三日卒。夫之叛君附贼,死有馀罪,器守正据法,尚何所诉?又安能为正人之厉哉!徒使逆徒用以藉口,此等事削而不书可也。
○古者居室皆称宫
古者居室贵贱皆通称宫,初未尝分别也。秦汉以来始以天子所居为宫矣。《礼记》云:父子异宫。又云: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林子中在京口作诗寄东坡云:欲唤无家一房客,五云楼殿钅巢鳌宫。而东坡和云:头莫唤无家客,归扫峨眉一亩宫。盖本诸此。
○诸父大人
伯叔父谓之诸父,兄弟之子谓之犹子,故皆可称为父子,二疏传受乃广之兄子。而班固书曰:即日父子俱移病。又今人称父为大人,而此书受叩头曰:从大人议。则诸父亦通称,犹孟子之所谓大人者,盖皆尊者之称尔。
○子者男子通称
子者男子之通称,若文字间称其师则曰子某子,复冠子字于其上者示特异于常称,曰吾所师者则某子云尔。《列子》乃其门人所集,故曰子列子;《公羊》之书其弟子称其为子公羊子,至隐十一年称子沈子,何休注曰:子沈子,后师沈子称,子冠氏上者著其为师也,不但言子曰者辟孔子也,其不冠子者,他师也。陈后山以《南丰瓣香》称为子曾子,盖用此法。刘梦得自为传,乃加子于上者,非是。而今人承其误,亦多以自称,或称其朋友,皆失之矣。
○前言往行有所感发
士大夫多识前言往行,岂独资谈柄为观美,盖欲施之用也。国初遣卢多逊使李国主,还舣舟宣化口,使人白国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阙江东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国主亟令缮写送与之。于是多逊尽得其十九州之形势、屯戍、远近、户口多寡以归朝廷,始有用兵之意。熙宁中高丽入贡,所经州县悉要地图,所至皆造送山川、道路、形势、险易,无不备载。至扬州牒州取地图,是时陈秀公守扬,绐使者欲尽见两浙所供图,仿其规模供造,及图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闻。秀公之举,盖因前事有所感发也。
○老而能学
曹孟德尝言老而能学惟吾与袁伯业,东坡云:此事不独今人不能,古人亦自少也。东坡以《论语解》寄文潞公,书云: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予窃谓年齿寝高而能留意于学,此固非易事,然于其中亦自有味,盖老者更事既熟,见理既明,开卷之际迎刃而解,如行旧路而见故人,所谓温故知新者。人于少年读书与中年、晚年所见各不同,其作文亦然,故老而能学,盖自有以乐之也。
○温公论商鞅
温公论魏惠王有一商鞅而不能用,使还为国害,丧地七百里,窜身大梁。予窃谓商鞅刻薄之术始能帝秦,卒能亡秦,使用之于魏,其术犹是也。孟子不远千里而来,惠王犹不能听其言,其庸妄可知矣。温公不责惠王以不听孟子仁义之言,而乃责其不用商鞅功利之说,何耶?公于此必有深意,特予未之晓尔。
○辨高祖卧内夺韩信军
《史记》西汉所书,高祖即卧内夺韩信军事殊可疑,且信为汉名将,凡用兵之法,敌人动息,尚当知之,岂有其主夜宿传舍而军中不知,其斥候不明可想见矣。周亚夫屯细柳,天子先驱至不得入,今乃使人晨入其卧内,称汉使者至麾,召诸将易置其军而犹不知,信方起乃知独汉王来,大惊。则其军门壁垒荡然无禁,所谓纪律果安在邪?设或敌人仿此而为之,其败亡可立而待也。项羽死,高祖又袭夺其军,夫为将而其军每为袭夺,则真成儿戏尔。信号能申军法,恐不应至是也。
○《平淮西碑》误
唐宪宗以永贞元年八月即位,是月剑南西川刘癖自称留后,十一月夏绥银节度留后杨惠琳反,元和元年三月辛巳杨惠琳伏诛,十月戊子刘癖伏诛,事皆在元和元年,而退之《平淮西碑》云: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盖误也。《新唐书》载此碑,删去“明年平夏”一句。
○《晋史》书事鄙陋
《晋史》书事鄙陋可笑者非一端,如论阮孚好屐、祖约好财,同是累而未判得失。夫蜡屐固非雅事,然特嗜好之僻尔,岂可与贪财下俚者同日语哉?而作史者必待客见其料财物,倾身障簏,意未能平,方以分胜负,此乃市井屠沽之所不若,何足以污史笔,尚安论胜负哉?许敬宗之徒污下无识,东坡以为人奴不为过也。
○论姚崇序进郎吏
姚崇序进郎吏,明皇仰视殿屋,崇再三言之,终不应。崇惧趋出,高力士侍侧,曰:大臣奏事,陛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天下事,当进贤退不肖,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烦朕耶?会力士传旨省中,为道帝语,崇乃喜,闻者皆服帝识人君之体,后之论史者亦美之。予谓明皇怠心已兆于此,夫官吏虽有崇卑之异,然一吏不肖则一事隳,君相共议亦理之常,不应以其微而忽之。政使欲示信任之意,亦当因是面加开谕,使崇晓然于心,岂宜傲睨峻拒,忿然不答,则是厌万机之繁,畏恶之意已形于外,不复顾省矣。其后竟委政于李林甫,专擅国柄;付边事于安禄山,卒致大乱,盖胎于拒姚崇之时也。
○晁错名如字读
晁错之名古今皆读如措字,潘岳《西征赋》云:越安陵而无讥,谅惠声之寂寞。吊爰丝之正议,仗梁剑于东郭。讯景皇于阳邱,爰信谗而矜谑。殒吴嗣于局下,盖发怒于一博。成七国之称乱,翻助逆以诛错。恨过听之无讨,兹沮善而劝恶。据此则乃如字读,而前辈初不然,不知岳何所据耶?
○西汉句读
西汉极有好语,患在读者乱其句读(去声),如《卫青传》云:人奴之生得无笞骂足矣安得封侯事乎?“人奴之”为一句,“生得无笞骂足矣”为一句,生读如“生乃与哙等为伍”之生,谓人方奴我,平生得无笞骂已足矣,安敢望封侯事?则语有意味,而句法雄健,今人或以“人奴之生”为一句,只移一字在上句,便凡近矣。
○《西汉?沟洫志》
《西汉?沟洫志》载贾让《治河策》云: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堤,激使东抵东郡平冈。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黎阳观下。又为石堤使东北抵东郡津北。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魏郡昭阳。又为石堤激使东北百馀里间河再西三东。读者多善其五用石堤字而不为冗复。予谓其源盖出于《禹贡》自“导河积石”而下至“九州攸同”一段,才二百馀字而用东至、北至者凡三十馀,皆连属重复,读之初不觉其烦,政如崇山峭壁先后崛立,愈险愈奇,班固盖法此。
○作史华实相副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作史者当务华实相副,须能摹写当时情状,如在目前,乃为尽善。若惟务语简,则下笔之际必有没其本意者。如始皇见茅焦之时,记事者书云:王仗剑而坐,口正沫出。观“口正沫出”四字,则始皇鸷忍虎视之状赫然可见矣。作史之法当然也。
○论季布
季布面折廷争,欲斩樊哙,殿上皆恐,吕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其刚直可知矣。曹邱生数招权顾金钱事贵人赵谈等,与窦长君善,布以书谏长君,使勿与通。其始固亦善矣。及曹邱来见,初无他说,止进谄辞以悦之,谓其得声梁楚间,欲游扬其名于天下,其奸佞取媚亦犹所以待赵谈、窦长君耳。为布者当骂而弗与通,如袁盎之绝富人,可也。顾乃大悦,引为上客,布至此何谬耶?
○辨唐太宗臂鹞事
《通鉴》载唐太宗尝自臂鹞,望见魏征来,纳之怀。征奏事故久不已,鹞竟死怀中。按白乐天元和十五年献《续虞人箴》云:降及宋,亦谏元宗,温颜听纳,献替从容,及趋出,鹞死握中。故开元事播于无穷,则是宋谏明皇,非魏征谏太宗也。乐天在当时耳目相接,必有据依,殆史之误,抑岂二事皆然,适相似邪?
○五代典章
五季承唐以后,虽兵革相寻,然去唐未远,制度典章人犹得以持循,如萧希甫论内宴枢密使不当坐,李琪为仆射太常礼院言无送上之文,马缟、赵咸议嫂叔之服,崔税以宰相改其所草制而引经固争,使当时人人能守唐制如此,岂不能久立国乎?
○老泉赞画五星
老泉赞吴道子画五星云:妆非今人,唇傅黑膏。予尝疑霄汉星辰之尊,而妆饰乃如是之妖,何也?及观唐《五行志》元和末妇人为圆髻、椎髻,不设鬓饰,不施朱粉,惟以乌膏注唇,状若悲啼。乃悟唐之俗工作时世妆,嫁名道子,以绐流俗,星辰不如是也。
○痛饮读《离骚》
昔人有云:痛饮读《离骚》,可称名士。世往往道其语,予常笑之,方痛饮时天地一醉,万物同归,乃复攒眉于幽忧悲愤之作,而顾称名士邪?张季鹰云: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真达者之言也。
○《通鉴》不载《离骚》
邵公济(博)著书言司马文正公修《通鉴》时谓其属范纯父曰:诸史中有诗赋等,若止为文章,便可删去。盖公之意士欲立于天下后世者,不在空言耳。如屈原以忠废,至沉汨罗以死,所著《离骚》淮南王、太史公皆谓可与日月争光,岂空言哉?《通鉴》并屈原事尽削去之。《春秋》褒毫发之善,《通鉴》掩日月之光,何耶?公当有深识,求于《考异》中无之。予谓三闾大夫以忠见放,然行吟恚怼形于色词,扬己露才,班固讥其怨刺,所著《离骚》皆幽忧愤叹之作,非一饭不忘君之谊,盖不可以训也。若所谓与日月争光者,特以褒其文词之美耳。温公之取人必考其终始大节,屈原沉渊,盖非圣人之中道,区区章绘句之工,亦何足算也。
○《四六谈麈》差误
古今人作诗话多矣,近世谢景思()作《四六谈麈》,王性之(钅至)作《四六活》,甚新而奇,前未尝有此。然《谈麈》载陈去非草《义阳朱丞相起复制》云:眷予次辅,方宅大忧。有以宅忧为言者,令贴麻,陈改云:方服私艰。说者又以为语忌。又云叔祖逍遥公(谢显道也)初不入党籍,朱子发(震)内相以初废锢,乞依党籍,例命一子宫。为作谢启云:刻石刊章,偶逃部党。按景思记此二事皆误。宅忧二字乃有旨令綦处厚贴麻,去非曾待罪,非令其自贴改也。谢显道崇宁元年入党籍,至四年立奸党碑时出籍久矣。一子得致仕恩,仅监竹木务而卒。故子发为请于朝,复得一子宫,其奏牍云:“名在党籍”是也。景思记当时所见,偶尔差舛,恐误作史者采取,故为是正之。
○庄岳齐地名
《孟子》论齐语而曰: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注:庄岳,齐地也。《左传?襄公二十八年》:齐乱,伐内宫,弗克,又陈于岳。注:岳,里名也。曹参为齐相,属后相曰:以齐岳市为寄,勿扰也。狱字合从岳音,盖谓岳市,乃齐之地,奸人所容,故当勿扰之耳。
●卷六
○成都大成殿
成都大成殿建于东汉初平中,气象雄浑,汉人以大隶记其修筑岁月,刻于东楹,至今千馀年,岿然独存,殆犹鲁灵光也。绍兴丙辰高宗因府学教授范仲殳有请,亲御翰墨,书大成之殿四字赐之。其后胡承公(世将)宣抚川陕,治成都,诣殿周视栋梁,但为易其太腐者,增瓦数千,而不敢改其旧云。
○蜀中石刻东坡文字稿
蜀中石刻东坡文字稿,其改窜处甚多,玩味之可发学者文思。今具注二篇于此,乞校正。《陆贽奏议上进札子》“学问日新”下云:“而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于“臣”字上涂去“而”字。“窃以人臣之献忠”改作“纳忠”,“方多传于古人”改作“古贤”,又涂去“贤”字复注“人”字。“智如子房而学则过”改“学”字作“文”。“但其不幸所事暗君”改“所事暗君”作“仕不遇”。“时德宗以苛察为明”改作“以苛刻为能”,“以猜忌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后于逐句首皆添注“德宗”二字。“治民驭将之方”先写“驭兵”二字,涂去,注作“治民”。“改过以应天变”改作“天道”。“远小人以除民害”改作“去小人”。“以陛下圣明,若得贽在左右,则此八年之久可致三代之隆”,自若字以下十八字并涂去,改云:“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汉文闻颇牧之贤”改“汉文闻”三字作“冯唐”。“论取其奏议,编写进呈”涂去“编”字,却注“稍加校正缮”五宇。“臣等无任区区爱君忧国感恩思报之心”改云“臣等不胜区区之意”。《获鬼章告裕陵文》自“孰知耘耔之劳”而下云:“昔汉武命将出师,而呼韩来廷,效于甘露,宪宗厉精讲武,而河湟恢复,见于大中”,后乃悉涂去不用。“犷彼西羌”改作“憬彼西戎”。“号称右臂”改作“古称”。“非爱尺寸之疆”改作“非贪”。“自不以贼遗子孙”而下云:“施于冲人,坐守成算,而董毡之臣阿里骨外服王爵,中藏祸心,与将鬼章首犯南川后”,乃自“与将”而上二十六字并涂去,改云:“而西蕃首领鬼章首犯南川”。“爰敕诸将”改作“申命诸将”。“盖酬未报之恩”改作“争酬”。“生擒鬼章”改作“生获”。其下一联初云:“报谷吉之冤,远同强汉;雪渭水之耻,尚陋有唐”,亦皆涂去,乃用此二事别作一联云:“颉利成擒,初无渭水之耻;郅支授首,聊报谷吉之冤”。末句“务在服近而柔远”改作“来远”。
○温公论碑志
温公论碑志谓古人有大勋德勒铭钟鼎,藏之宗庙,其葬则有丰碑以下棺耳。秦汉以来始命文士褒赞功德,刻之于石,亦谓之碑。降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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