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变事略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史藏 - 志存记录
书籍内容:

倭变事略  (明)采九德 撰

  嘉靖三十二年癸丑,夏四月二日,一海船长八九丈余,泊盐邑演武场北新塘觜,约贼六十余,皆髡头鸟音,有枪刀弓矢而无火器。时备倭把总指挥王应麟率本卫骁兵数百而出,贼见我兵不敢动。王遣陆路指挥王彦忠率兵百余,至船询所以来,而译言莫通。惟以小木柜置书,其中曰:“吾日本人也,来自吾地,以失舵,愿假粮食,修吾舵,即返。幸无吾逼,逼则我尔死生未判也。”时承平久,邑人相携往观,嘻然莫为虞。日甫西,彦忠率众逼船,倭尽起立,以燕尾利镞射数军,皆立死。诸观者始知惧,奔入城,遂塞门为拒守计矣。会雨,夜昏黑,防少懈。漏四鼓,贼留半在船,其半登陆路而遁。

  次日侵晨,军人胡士澄持火药数斗,奋身上船焚之,火发,贼突起,胡遂被杀。酋长有八大王者,从火中奋跃,眉毛尽焦,独举二刀拂火飞斫我军,跳掷数四而倒。焚死者十余贼,生擒被伤者六贼。缚置北城闉内。刀疮伤处,见其痕多无血,人咸异之。其遁贼沿塘而北,经白苎桥,就民家索食,由腹里抵新行镇,所过杀伤十数人。初四日,官兵追及之,至矮婆桥力战。是日大雨泥泞,勇士茅堂手枭当先一倭,诸军咸尽力血战良久。贼以半出战,以半伏草麦林莽中,战酣伏发,而茅堂、舒惠、敖震素称勇敢者,皆战殁。我军死者十八人,贼皆割取其首,排列桥上,此海上兵与倭交锋之始也。初贼执一民欲导出海口,怪引入腹内,杀之;复执民以发贯耳鼻,曳而行,自竹林庙经平湖县地,典史乔父子率兵壮邀击。乔遇害,兵士死者十七人云。

  贼至乍浦,匿天妃宫,把总王应麟率兵围之。贼以神前长幡编帆,绞縤既备,向军前绐曰:“我等不敢与将军战,乞退舍,俟海潮至,各愿自投海死,是为两全,勿作刀下鬼。”我师轻言之而退。贼帆縤衡出,掠哨船脱去。

  五月二日,青村有贼四十二人,即前贼同伙。缘失风上青村海岸,不知前贼船已焚于吾盐。沿海觅船不得,由金家湾潜逾梁庄,至白马庙,匿黄姓民家,登屋哨望,坏壁开扉,以防不虞。指挥满朝率乍浦军数十人追及,遂围之。贼从屋上麾白旗招贼党出斗,朝开弓射毙之,贼窘甚,用门屏蔽出入处。朝逼之,不虞白马庙中更有贼突出,朝腹背受敌,奋勇砍杀,以兵寡难支,死焉。时有千户王继隆,百户朱堂、康绶俱被杀,官军死者二十人。贼有善卜筮者,每日侵晨卜筮,为谋画胜算,有诗题庙壁云:“海雾晓开合,海风春复寒;衰颜欢薄酒,老眼傲惊湍;丛市人家近,平沙客路宽;明朝晴更好,飞翠泼征鞍。”郑端简公论倭奴之变,多由中国不逞之徒如衣冠失职书生,不得志者,投其中,为之奸细,为之向异,观此四十贼,亦有能题咏者,则倡乱者岂真倭党哉?厥后徐海、王直、毛烈等并皆华人,可信矣。

  贼屯白马庙,连四日不出,南北阻绝,无一行者。协总指挥马呈图,檄指挥采炼,率澉浦骁兵三百,合卫所军千余,屯教场,三昼夜不进。盖欲俟彼至而擒之,谓以逸待劳计也。时指挥王彦忠帅陆军三百,指挥徐行健帅湖兵四百,俱屯教场。承平日久,军心怠忽,若霸上棘门然。

  初六日侵晨,我军星散,至柴家埭炊饷。贼分五、六伙而来,服色装束,与我为一,众以为逃窜民也。且海雾溟濛,天色似明未明,不可细辨。一伙自海雾边来者击吾首,一伙自里塘来者击吾尾。从中要击者二三伙。众皆溃乱奔逃,马总被一枪穿胸背死。采乘骑击贼,伤二,贼恚甚,斫其首,腮喉处受数刃而毙。千百户姜节、吕凤、姚岑、王相等咸被杀。一鼓手擂鼓促战,贼一枪连鼓钉之地。我军殁者四十余人,城上人下看教场,惟见黯黯杀气,天若为惨者。是战也,非贼智勇,亦我军失策耳。贼穴白马庙,才十余里耳。我军宿教场三昼夜,观望不前,锐气消阻。官自宿柴家埭民家,官兵散处,统纪绝无。盖其时备倭把总考选,指挥任之,与指挥俱为同僚。非若今日受敕参戎,有相临之分。以古把总不能束指挥,指挥不肯下把总谁为先锋,谁为后殿,谁为左右前后奇正之兵,谁为旗牌监督者在其阵至于三里而探,五里而侦者,绝无一军詷报。贼既至前,犹疑为逃窜之民。迨其四面杀人,自相遗败,又何尤耶?

  是贼既胜,意气扬扬。有称二大王者,年二十余,每战辄挥扇用幻术惑众,独衣红袍,骑而行,至龙王祠,祠即东关要处。邑典史李茂率勇士四百守东关,贼发数矢不动。李亦塞旗呐喊,放炮示出战状,贼不敢逼城。遵海南行,抵马家堰,就袁姓民家食,执民导行,自腹里走经■〈石赖〉门,历园花塘,入海宁县界。守御所军出击,被杀者数百余,窟赭山,数日至钱塘鳖子门。把总指挥阵善道奉军门调遣提兵来御,遇害。陈乃参戎万鹿园婿也,方出师日,家人具馔请食,陈大言曰:“吾灭此而后朝食”,一遇贼而陷于伏矣。万将军素好施舍,有少陵僧者,自幼行脚江湖谙武艺,手执铁棍,以故大钱贯铁条于中,长约八九尺,重约三四十斤。尝德万公施,欲为其婿报仇,曰:“吾辈不愿受中丞约束,愿为公灭此贼。”随集党八十余迎击贼,贼战,每摇白扇,僧识为蝴蝶阵。乃令军中各簪一榴花。僧手撑一伞以行,但作采花状。贼二大王者,望见僧,即若缚手然。盖以术破之也。僧以铁棍击杀之,并杀勇战者十余贼。僧欲尽灭此贼,俾无孑遣。我兵从征者争夺首级,至有自相杀伤者。僧怒,阖其伞,贼遂能应敌,且四遁矣。明日,掳钱塘江,入海去。

  是月二十日,督府王公忬檄参戎汤公克宽来守盐。汤号武河,邳州卫指挥,有志勇,提邳兵三百人,皆雄伟长大惯战者,且熟知倭情。盐人自是皆倚汤将军矣。时邳兵口粮,每日人各八分,重汤帅也。守道潘公恩,巡道姜公延颐,咸在盐守御。城中兵卫,骁兵选锋六百,县盐共四百;处州刘大仲所统坑兵五百,召募湖州水兵共四百。各口粮一日五分,每十日一给,而酒肉犒赏,守巡府县络绎与之,是以兵士愿出死力战守焉。

  二十三日,乍浦倭船七只,贼数百,围薄南城口,索粮食。守御指挥姚洪度汤帅必援,城上佯许刻日以待。因先剽掠附近村落。

  二十五日,汤帅果至,贼即遁去。有远掠回者数十,取民居门,屏窟高公山,负固独留。汤率所部邳兵三百,合盐兵约千余,公亲冒矢石登山督战,杀贼四十余,以馘贯长矛凯旋,入盐东门,人皆顶香盆迎汤,而潘、姜二公设宴邑公署中,为奏凯贺,酒未三行,而倭众三十七艘至龙王塘矣。

  倭船三十七只泊龙王塘,如蔽天之山,其帆亦如浮空之云。军民大骇惧,汤慰曰。“尔众毋恐,此吾责也,吾为尔守;第遵吾约:毋梗毋惰。”而守巡二公微服步行城上,惟汤公相视城垣外石砌有凸凹可登处,携二公指示曰:“使石工凿平之。某民家附外城者可虞,当拆卸者,卸之。”计城垛共二千有奇,每垛军一民二,及乡绅举监生员之家丁一;每五垛督一邳兵,每十垛监一甲长;每窝铺城楼屯以兵民二三十人及千百户一二员,每城门一指挥、一千户,一县僚属守之,四门皆然。某门有警坐某官,某铺有警坐某官,某垛有警坐某甲长、某军民,甚得邳军监督之力。守城兵民册籍,诸衙门各一册,或差官或亲自点闸。乡士夫俱城上侍汤公守巡之侧,而听命焉。贼众数千,白昼攻城,矢入城中如雨。弓长七八尺,矢长四五尺,镞之铁者如飞尾,镞之竹者如长枪;城外隔河而射,中城内屋,钉瓦入椽,而没镞矢。自垛隙中人者,伤死十余人。汤公开弓射杀,杀数贼,邳兵亦射数贼,俱无虚矢。鸟铳击数贼,皆立倒。贼虽众,咸丧胆矣。是日自午攻城,至申益急。时值晦夜,汤命城上举火如昼,梆锣铃铎,声震天。有顷,则铳炮络绎而发。凡一门举号,则合城呐喊,可闻数十里许。又时时以■〈纟索〉悬木运行垛外,虑贼登堞而上者。是夕,犹有贼蚁附北城二三处,俱及垛,将人推堕城下而死。是时以三十七艘数千余倭攻围盐邑数重,若釜鱼阱兔矣,不有汤公之拒守,潘、姜二公之协谋,亿万生灵,又安赖以存也?

  时盐与平湖俱中倭患。铨部乃选癸丑榜中有才名者为二邑令。壶阳郑侯讳茂,令盐邑;而平湖则汉楼刘侯讳存德,同日而任,二邑始有所恃。郑侯守城,恩威兼济。籍其贫与富之家为差别。凡城守民贫者,日给米二升,夜给烛五枝,夜半给饼五枚,间又给衣絮银,雨则给蓑笠。富者不给米絮,等比给烛与蓑笠。又二人给一梆,十人给一锣,梆锣之声,日夜不息。亲在城上抚摩劳来,间有惰而寝者,即鞭挞之,不贷告人曰:“余每夜巡逻,绕城走七匝,天始辨曙。”壶阳守城之劳有如此。

  汤公令军民取大石重一二百斤者,置垛上,谓贼来攻,多负门板以防矢石。俟至城下,或有附垛上者,推石下之,可以拒贼,使不敢近。城垛之上,又加筑高二尺许,有贼方半上北城垛,守者推石而下,贼遂堕地。都看阃剑崖张公铁,以大石不便推发,乃去大石而叠以碎砖。虑守者倦怠,而贼或登垛,则碎砖易倾。一加手而砖与城贼俱可坠地矣。二公各自为见云。

  贼攻城连三夕,东北二门外贼造云梯,高三四丈者数十。居民乘贼出掠,窃获献诸官,守巡命县每梯尝银三二两。贼旋造旋失,以城有备,虽竭力攻之,无益也,遂开船扬帆竟往乍浦。登城楼,蹑其巅,望之,知其往乍也,顾谓众曰:“乍难支矣。”时把总王应麟居守。会大雨,下令曰:“毋击梆柝,试静听之。”有顷,贼遂弥漫四入,而城陷矣。屠戮淫劫,不胜其惨。伤哉此城!谁之咎耶?

  直隶吴淞等处贼势猩獗,乃转汤公守金山,以松阳令西泉罗侯拱辰来盐代守。罗广西人,以教职转令有膂力,熟弓马,能掷标枪于数十步外中贼。督抚知其能,檄守海盐。暇日邀师生辈,教射会饮谈兵,尝于座上射矢不虚发。擢吾郡同知。未几,擢浙佥宪。

  五月十八日,贼数犯平湖,居人死者百余人。二十日,罗率兵征剿,斩首七级,贼夜遁,掳掠诸物,弃不暇载。

  二十八日,海宁流贼七十余,剽掠村落。六月初一日,罗率兵往剿。先遣哨领项姓者觇虚实,项率所部数十众,抵石墽,遇贼而战,杀一贼,余皆奔匿尖山祠。项独追入祠,极力推门入,欲擒之,后援不至,被杀。贼复出击项兵,伤十数人。次日,罗引兵来,贼已掳船下海而去。

  张都阃铁筑海盐土城,用本县里长民夫及本卫十一屯所军,余派军三民七兴筑。先浚沿城之河使深,取土筑附城之地,高一丈五尺,下视河底,其深倍之。城外隍内,复增一藩篱,土城之下,下猫竹签铁菱角等物,贼不敢近城下。盐人以是为张公不朽之绩。今于农隙时,仍岁用军民力浚隍修理,无使坍塌,庶无复隍之虞。守土者,所宜究心也。

  七月六日,平湖流贼匿沈姓民家,时金山汤公会吾盐罗侯往剿,火其庐。勇士吴寿升屋逐出诸匿贼,斩获数十,余皆奔散,追剿连日,渐次擒获。

  八月十四日,澉浦东关泊三倭船,贼二百人,自真君堂掠至李家圩。时民多逃窜,村里萧索,无所掠,即开洋去。

  九月十二日,贼船十余只,泊乍浦,汤公率兵来会。吾盐参戎卢公镗援之杀贼,贼出奇兵击我松阳叶千户、嘉兴沈队长等四人被杀,兵民死者百余人。

  筑城上敌楼,三面可望外贼,创之自壶阳也。

  筑小东关。寻废。

  筑南北敌楼。

  十月,增高石城。

  十一月造帅府于柴家埭,寻废。

  十一月,筑平湖县城。

  此上皆癸丑年事。吾盐被寇者四,死者约三千七百有奇;平湖、乍浦各三被寇;澉浦、海宁各一被寇。而乍浦城陷之日,有避神祠屋上者,潜窥贼黎明时,祷于神前,问:“许我住城数日否?”不许;问:“许我尽杀否?”卜,又不许。遂传令止杀,仅掠一日而去。贼前后来寇,每每遗三四贼,擒送官拷询,多江南人,或漳人,旧为掳去者,今本欲从彼入海,故逃生耳。又云:“贼议寇吾盐,辄呼尖头村,盖望见吾邑塔顶,故有是号。

  三十三年甲寅。春正月,倭寇松江沿海地方,南祥、新城二镇尤甚,所获辎重尤多。

  二月,贼陷新城镇,直隶督府借兵于浙卢参戎丁总戎帅师往援。我卫骁兵选锋六百,又四百次之,尝留守城。时选锋六百从丁总戎征剿,丁讳仅,号东谷,处州卫指挥,有勇略,其子尧时,号少泉,能振励诸军,从征屡有功。我军多胆勇士,器械精利,以红布缠头,尝捣巢获利,多愿从征。中有柴惊者,归语邻人曰:“吾随丁帅擒贼,丁留我辈六十人守船,众以为耻,遂同趋帅告曰:‘吾辈愿杀贼,不愿守船受怯名。’”丁壮其言而遣之。六十人相拜誓戒而前,首冲贼锋,余众从之,遂大胜还。

  初,汤公在盐时,有家兵黄猛者,膂力绝人。先从公守浙东,与贼战于普陀山。猛被围数重,身中数十枪,不死,突出重围。贼亦知其名,谨避之。后在盐有他遣,归而城门适闭,呼不得入,植长竿于城下,缘之而上,见者骇异。抱病从征,犹杀六贼而死。

  三月,倭船三只,夜泊东城外演武场,人罕知者。时柴家埭置栅门,砍之而入,执渔人萧宪导至城下。先时城塌,郑公澹泉家已捐金立使工匠修完矣。贼以宪为绐己,斩于城下。余父春泉公晨起上城,急取号头吹北城上,官民始知,遂争趋上城设守。先是有司以木桩沮绝河道。汤参戎曰:“未能阻贼于陆,而欲阻贼于水,徒使吾民避贼者,无生路耳。”欲尽撤之。自是贼掠乡村,凡舟出遇桩栅,用布代■〈纟索〉曳出,如拔草苇然,水栅亦竟无用。

  时狱来寇,多效吾乡民装束,又类吾军装束,混而无别,遂致常胜。卢、丁二帅令军中各衔墨块,临阵涂面,以相别识,贼始骇惧。

  我军始置竹牌,高五尺,阔二尺五寸,先锋用之,排列于前,各持腰刀,向敌捱牌而进,后队皆随牌奋击,贼为牌格,不得肆。我军每赖之取胜。

  南沙贼住新城镇,卢帅围之。会夜大雨,贼乘之遁,虑为我兵所觉,悬羊蹄擂鼓栅楼以愚我云。

  初八日,流贼二百余,经乍浦教场,适处州兵四百新调至,饥惫甚。敌遂损其半。次日,贼经吾盐,守巡收余兵入城以守。贼逾盐,自■〈石赖〉头门执乡民导抵袁花镇剽掠,劫农船欲入太湖。未几,闻官兵追逼,乃尽杀操州人,偾其载入死地也。自是遇人即砍杀,死者无算。卢丁追及之,恐贼伏田麦中,命人先芟之。贼以掳民为先锋,使敌我兵而自脱去。处兵有刘大仲一枝冲锋。刘骁勇,连战皆胜,斩获过半,余党流入硖石镇,历长安、临平诸镇,至余杭去。惟此贼深入内地,杀掠甚惨,数百里内,人皆窜亡,困苦极矣。

  四月五日,有双桅大船一只,泊教场东。时卢丁在南沙,贼止一船,盐人易之。须臾登岸,自焚其舟,鱼贯而上。至龙王塘,数之,五百六十六人。吹螺整队,绕城外扬旗来攻,城上戒严。遂焚小东关人民房百余家,转掠西门。吾盐惟西市民稠货集,纵火焚劫,烟焰烛天。是夜攻城,用长竿掠城石,以云梯攻北门,军民协力拒守,不得入。翌日,贼居钟、孙二宦家。钟为西皋太守,孙为白峰博。孙出避,遇贼,欲加害,仆以身蔽主,哀言乞代,延颈迎刃,贼义之释主而去。自被倭焚掠,吾盐为甚。郑公壶阳使人促卢、丁二帅,一日而四、五徵之,且言二公本浙帅,守浙门户,何贪功外境,而不顾门庭之寇若此也。二公日夜兼行至盐,不惶暇食,绕城外,即抵玙城,而日暮矣。卢宿徽商舍,一漳兵窃银杯,卢令斩于桥以徇,士卒皆不悦。军中有漳兵,遂怨卢,乃阴与贼通,令先设伏,临阵佯溃,且助贼击杀,兵至孟家堰,夹河而战,贼诱我军入伏内,四面攻杀,掌印指挥李元律,处州薛千户及千总刘大仲皆立战死之。卢有马能渡江,一家丁控马,卢附马而渡,获免。至澉浦而入,丁亦从之。李有文武才,先入邑,庠屡试棘闱,及官祖职,即中王子武举第一人,竟死于难,不负所学矣。大仲者,处人,最骁勇,统坑兵五百来吾盐,多建战功。凡战,令部卒各带石块数十,俟兵接刃,令两旁密以石块击贼,而中间皆以短兵对敌。贼知交兵,不虞乱石击面,率以此取胜。凡客兵食吾土者,惟刘兵不愧,至是死之,莫不痛悼。春秋血食宜矣。议者谓孟家堰之役,非战之罪,由漳兵卖已。缘倭党中多有漳人故也。是役官兵战溺死者,共计一千四百七十五人。巡道带川刘公焘,郡侯唐岩公悫,命有司备棺载至战场,验其伤,前者殓之,伤后及溺者,乡给争钱海石捐田为义冢,瘗之,邑令备牲醴为文祭焉。

  此贼既胜,由海盐官塘直犯嘉兴,所过皆以火为号。午间至钱给舍宅就食,杀农人三四,申后抵郡。先是刘郡侯闻报,即令拆去附城民房,恐缓不及事,悉命火之。贼至桥公桥,官民出御。令兵民先登屋伏脊,聚瓦石于屋上,俟贼至街,左右掷之,兵半匿市肆间,门闼皆半掩把守,俟贼至,击刺之,多奇中。俄而剽悍百余贼,舞刀直突南街,伏脊兵匍匐而下,急闭栅门,上下夹击,在上者掷石如雨,在下者如户隙中发矢石,贼奔栅楞,俟出,如羊触藩,不能脱。两街兵出巷战,攒杀数十贼,余皆望风奔遁。谷呼为“乌鸦竹节阵”。谓瓦飞如乌鸦,栅绝如竹节也。官兵鼓噪而追,直抵落纤铺。贼有失群者,匿议冢棺中,越数日,搜获斩之。是晚,由故道抵曹王庙宿焉。明日复至海盐,过西门大栅桥,沿乌丘塘,历八字桥,宿陈家村。明日出塘经马家堰,入姜家,杀伯侄五人。一侄孩提宿床上,杀之,取血清酒饮之。又明日,掠宋亭村,登秦驻山,杀牛飨士。又明日,沿海塘经澉浦,历谈家岭,窟黄湾。

  十一日,松江流贼数百,自唐行掠。舟犯嘉善县,毁民居,劫库藏,进犯嘉兴。燹发双溪桥,适狼兵至郡,郡侯令赉饷犒兵,狼兵即击贼。一兵甫弱冠,独奋身冲锋,连杀七贼。众兵乘胜追击,斩获数十,贼皆披靡充舟走。自官塘奔抵石佛寺,杀乡官侍御金灿号丰村者,时年七十余,遂宿其家。

  十二日,贼自松江来者二百十七人,经新行。午后又有一百六十人来,咸宿东塘桥村。明日由腹地走金山,入柘林窟焉。越数日,黄湾贼千余,掠袁花镇,焚劫甚惨。徙商木及民居门屏,筑垒石墩,掠二哨船,招集其党,为过洋计。时掠未满意,又南抵海宁,攻城不能破,毁劫塔下徐家。西自袁花,历黄岗麦墩,西北抵硖石。硖石聚而出御,民稠市窄,不得入。遂至小墅,抵九都,历紫云村、角里堰、谈家岭,抵澉浦。所过数十里无人烟,海宁大姓多罹其害。庙湾周氏有二庠生,执之,令负担,不胜,钉手足于树,杀之。抵朱家栅,宿其家。守港门贼,用布渍油裹长竿燃之,彻夜如昼。随处掠劫人口,男则导行,战则令先驱。妇人昼则缲茧,衣则聚而淫之。是时各地有警,不相援救,弃其乡民,惟守城郭,如螺闭龟伏,不敢出。老幼水载陆奔,惊恐万状,良可悲也!

  十九日,中丞公始调兵分屯袁花等镇要路。

  二十三日,贼掠糠筛桥而归,道出灵泉山。时省城周都阃,及指挥徐行健,率兵两路追贼。周自山南而下,徐自山北而合。徐失期,周行至菩提寺前,阵如半月形。贼望见,齐呼为牛角阵,以术魇之。周坠马被杀,兵亡过半。

  五月四日晡时,贼船二只犯秦驻山,掠入音乐墩,柢东洋桥。时民各窜避,无所得,即开洋去。卢参戎率海船以火器破其一艘,伤贼数人而死,余复登岸,计九十三人,赴石墩贼垒求托焉。石墩贼不纳,流于崇德,转匿积当寺,复次王江,即遣狼兵出剿,购以七百金,获而歼之。

  初六日,贼船一只,泊麦庄泾,掠附塘数家,移时去。十一日,石墩贼攻澉浦城,取民家门蔽身以登城,几陷盐。典史李茂率兵飞石击贼,杀数贼解去。李放佛狼机,误伤几堕,幸城陴口隘,得免。贼回垒不得志,杀男妇千余以泄怒,见者悲痛。

  十三日,八浆船二只,渡贼三十六人,为哨船,追逼于蓝田铺,上岸抵朱家桥,就计家桥炊食,宿塘内陈姓家。明日由官塘,将犯嘉兴,抵石塘湾。郡遣守兵出御,适吾盐丁总戎率骁兵千人追之,郡兵望见,疑为贼党,郡兵返,贼伏麻田截郡兵计余杀之,贼夜遁焦山门绵花店中,有宗姓大家,率数商出御,一商先忍三贼,后援不至,死之。明日,郡侯悬数百金,购狼兵追至松江泖桥,不及而还。本日,又有金山流贼十七人,劫农船载出平湖、严州,朱百户率兵追次九里亭,为贼矢伤。进至新丰镇,朱战没。郡遣狼兵剿灭之。

  十五日,石墩贼复为攻澉浦状,明日亦如之,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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