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斋记事 - (TXT全文下载)
礼之意哉!
故事,武臣不持丧。韩玉汝奏请持丧,下两制、台谏官议,唐子方介为御史中丞,其属皆不欲令持丧。是时,会议于玉堂后廊,子方曰:“今日不可高论也。”欧阳永叔勃然曰:“父母死而令持服,安得为高!”孙梦得坐予旁,不觉叹曰:
“俊人也!率然一言,亦中于礼。”两制与台谏官,竟为两议以上。遂诏阁门祗候、内殿崇班已上持服,供奉官以下不持。是则官高者得为父母服,官卑者则不为服,无官者将何以处之乎。
殿前司捧日、天武军司,龙卫步军司,神卫马军司,谓之上四军。合左右厢,
厢各三军,每军五指挥,各有都指挥使一员,都虞候副之。又有第四军,以处所退年高者,无都指挥使,止有都虞候。殿前司又有神勇、宣武、骁骑各上下军二十指挥,又有宁朔、骁胜各十指挥,虎翼左右各三军,军各十指挥,并有都指挥使、都虞候。马军司有云骑、武骑各十指挥。步军司有虎翼左右各三军,军十指挥,每军各有都指挥使一员,都虞候副之。遇转员,各以次迁补。凡迁至军指挥使、遥领团练,员溢,即上落军职为正、副使之本任。其老疾若有过,为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副都军头,隶军头司;甚者,黜为外州军马步军都指挥。
禁卫凡五重:以亲从官为一重,宽衣天武官为一重,御龙弓箭直、弩直为一重,御龙骨钅朵子直为一重,御龙直为一重。凡入禁卫一重,徒一年至三年止,误者减二等。傅卞尝误入禁卫,定私罪,永叔再为论奏为公罪,得应制举。
周谏议湛善射弩,十发十中的,隔屋射亦然。尝谓予曰:“其法虽由审固,然亦自有神用。今以架服弩,施箭其上,往往不中,至于用神之专,无不向的,非神用而何。”
元昊叛时,杨侍读偕进神劈阵刀,尝以步卒五百人试于殿廷。其法,外环以车,内比以,刻兽状,设机使开阖,所以惊马,亦以御箭,当时人皆非笑之。其后王吉阵于兔毛川,贼以铁鹞子束阵,弓弩不可施放,乃以劈阵刀披其甲、
豁马兼,马奔逸,堕崖壑死者不可胜计。自陕西用兵,惟兔毛川胜捷者,由劈阵刀也。铁鹞子,贼中谓之“铁林”,骑士以索贯穿于马上,虽死不堕,以豪族子亲信者为之。
范恪在陕西亦为有功,常挽一石七斗力弓,其箭镞如铧,谓之铧弓。箭羽间勒其官称、姓名,往往一箭贯二人者,贼甚畏之。
●卷三
丁文简公度尝言:“举进士时,以知制诰为贽卷。”既而复自笑曰:“是不揆也。”然其后为知制诰、翰林学士、参知政事,盖其所存者,从来有素矣。初,
举人居乡,必以文卷投贽先进,自糊名后,其礼寝衰。贾许公为御史中丞,又奏罢公卷,而士子之礼都亡矣。
薛简肃贽谒冯魏公,首篇有“囊书空自负,早晚达明君”句。冯曰:“不知秀才所负何事?”读至第三篇《春诗》云:“千林如有喜,一气自无私。”乃曰:
“秀才所负者此也。”
夏英公竦尝言:“杨文公文如锦绣屏风,但无骨耳。”议者谓:“英公文譬诸泉水,迅急湍悍,至于浩荡汪洋,则不如文公也。”
王文正公之为相也,王沂公为知制诰,吕许公为太常博士、知滨州。沂公尝见文正公,问:“君识太常博士吕夷简否?”沂公曰:“不识也。”他日复见,复问之,沂公曰:“见朝士多称其才者。”凡三见三问,乃曰:“此人异日当与公同秉国政。”是时,沂公既有名当世,颇以器业自许,中不能平,因曰:“公识之耶?”曰:“不识也。”“然则何以知之?”曰:“吾见其奏请尔。”沂公犹不信,强应曰诺。其后,丁晋公既败,沂公先在中书,而许公自知开封府除参知政事,二人卒同秉政。沂公乃为许公言之,问其当时奏请,乃不税农器等事也。
李参自荆南召,欲以为三司使,参政孙梦得固执不可,曰:“此人为主计,
外台承风刻剥,则天下之人益困弊矣。”由是遂改授群牧使。
陕西路转运使请永兴军、秦、坊、同(在京板无“同”字)等州官置醋坊,王沂公言:“榷酤之法,盖出于前代之不得已。今经费之广,未能省去,官自造醋,细民益见侵夺也。”
周谏议湛为盐铁判官,三司文帐烦冗,吏胥蔽欺,若不可究者,为之立勘同法,岁减天下设帐七千道。又括天下隐户三十三万,发其诡号凡十二种。
夏秋沿纳之物,如盐曲之类,名件烦碎。庆历中,有司建议并合归一名,以省帐钞。程文简为三司使,独以谓仍旧为便;若没其旧名,异日不知,或再取盐曲,则致重复。此亦善虑事也。
韩持国知颍川府,时彦以状元及第,每称状元,持国怒曰:“状元无官耶!”
自此呼为签判。彦终身衔之。马涓巨济亦以状元及第,为秦签,亦呼状元。秦帅吕晋伯曰:“状元者,及第未除也。既为判官,不可曰状元。”巨济愧谢。
《湘山野录》载:“胡旦乞入见,王沂公奏旦瞽废,乞送中书问求见之因。至堂,沂公与诸相具门生礼,列拜,旦长揖而坐。”中书堂,宰相治事之地,表仪百辟者在是。外臣乞对,送中书引问,自有公礼,何暇讲师生之私敬。旦于都堂,巍然受诸相之拜而不辞,决无此理。予于秘阁尝见其《演圣通论》,甚有出于人者,而所为如此,岂不惜哉。
国朝言水利者,惟乾州刺史张绘(京板作张纶)为有绩效之最。天禧末,为江淮发运副使,筑高邮北漕河长堤二百里,旁锢石为距,分十闼以泄横流。泰州有捍海堰,久废不治,与范希文经画修复之,遂命兼知泰州。堰成,复租户万二千七百。州人感之,为立生祠。
陈公弼知潭州长沙县。部僧有海印者,多识权贵人,数挠政违法,夺民园池,
更数令莫敢治。公弼捕笞之,以园池还民。又知虔州雩都县,毁淫祠数百区,勒巫觋为良民七十余家。
湖南之人掠良人,逾岭卖为奴婢。周湛为广东提点刑狱,下令捉搦,及令自陈,得男女二千六百余人,还其家,而世少知之。盖亦古之良吏也。
仁皇初,薛简肃知开封府,上新即大位,庄献临朝,一切以严治,人谓之“薛出油”。其后移知成都,岁丰人乐,随其俗与之语嬉游,作《何处春游好》诗十首,自号“薛春游”,欲换前所称也。
薛简肃公时,布一匹三百文,依其价,春给以钱,而秋令纳布,民初甚善(一作“喜”)之。今布千钱,增其价才至四百。其后,转运使务多其数,富者至数百匹,贫亦不下二、三十匹,而贫富俱不そ矣。
凤州贫民不能葬者,弃尸水中。雍慎微为推官,以俸钱市旷地使之葬。慎微名明远,阆州人,所至有惠政。其知栎阳县也,泾水旧酾三渠,置斗门若干,第六、第七门久废而不治,而岁役百夫者凡三十年,白府罢之。粟邑镇税岁六十万,
不登者三十年,奏减四十万。清州户绝丝岁千余两,代输者八十年,斥卖之。此足以见其宿抱之所存。子子方,尚书度支员外郎。
张职方其知江阴军,吏盗钱三百万,盖二十年矣,发其奸,捕系数十人。转运使赵廓谓曰:“此应赏典;愿窜吾名以闻。”其惨然曰:“杀人以求赏,可乎?”悉召吏,谕以:“偿钱则贷出之,不然则尔死矣。”吏之亲属闻者,争出钱以偿,
十日乃足。乃推二人已死者为首,余悉贷之不问。廓愧起叹曰:“公长者,非吾所及也。”其,简肃公之婿。
王景彝之父博文为枢密副使,月余而卒;景彝亦为枢密副使,月余亦卒。人甚异之。故事,初入二府者,三数月而后办理事。景彝才到,即点检办理。英皇甚注意体貌之,何天夺之速也。
治平元年甲辰十二月,吴奎罢枢密副使。奎自嘉七年三月除枢密副使,累迁礼部侍郎。是年十二月,以父忧去位,在枢府凡三年。明年起复,奎子大理评事见于延和殿,面谕赍诏赐奎,而奎固辞,从之。
王景彝与予同在《唐书》局,十余年如一日,春、夏、秋、冬各有衣服,岁岁未尝更,而常若新置。至绵衣,则皆有分两帖子缀于其上,视其轻重厚薄,而以时换易。有仆曰王用,呼即在前,冬月往往立睡于幄后,其不敢懈如此。一日,
送食于其家,官中器具用悉典解使之,督索旬日而后得,景彝卒不知。是则效小谨者,不可不察其大过。严之蔽,惟小谨之悦,至于大过,则不闻。可不监哉!
王景彝尝谓予曰:“立朝当以一人为法。”予曰:“君法何人?”曰:“曾明仲。”然谨约为近,而严过之,其福寿固弗逮也。
水部郎中薛宗孺尝举崔庠充京官。后庠犯赃,宗孺知淄州,京东转运司差官取勘。久之,会赦当释。是时,欧阳永叔参知政事,特奏不与原免。议者以为永叔避嫌则审矣,自计无乃过乎。使宗孺自为过恶,虽奏不原可矣,今止坐失举,而不原赦,亦太伤恩。故宗孺衔之特深,以为一谪争两覃恩、两奏荐。宗孺,简肃公之侄,强干人也。
蔡君谟尝言:“宋宣献公未尝俗谈。在河南时,众官聚厅虑囚,公问之曰:‘汝与某人素有何冤?’囚不能对。坐上官吏以俗语问之,囚始能对。”又云:“宋元宪公近之和气拂拂然袭人,景文公则英采秀发,三人者,久视之无一点尘气,真神仙中人也。”
王武恭公德用,宽厚善抚御,其状貌魁伟,而面色正黑,虽匹夫下卒、闾巷小儿、外至远夷君长,皆知其名,识与不识,称之曰“黑王公”。皇末,仁宗以为枢密使,而以富韩公为宰相。是冬,契丹使至,公为伴射。使者曰:“以公为枢密使、富公为相,得人矣。”上闻甚喜。
狄武襄公青初为延州指挥使,与西贼大小二十五战,每战带铜面具,被发出入行陈间。凡八中箭,累官至泾原路招讨副使。上未识其面,欲召见之,会贼寇边急,止令图其形以进,其后为枢密使。
张邓公尝谓予曰:“某举进士时,寇莱公同游相国寺,前诣一卜肆。卜者曰:
‘二人皆宰相也。’既出,逢张相齐贤、王相随,复往诣之。卜者大惊曰:‘一日之内,而有四人宰相。’相顾大笑而退。因是卜者声望日消,亦不复有人问之,
卒穷饿以死。”四人其后皆为宰相,共欲为之作传,未能也。是时,邓公已致仕,
犹能道其姓名。今予则又忘其姓名矣。其人亦可哀哉!
王章惠公随,举进士时甚贫,游于翼城,逋人饭,执而入县。石务均之父为县吏,为偿钱,又饭之,馆之于其家,而其母尤所加礼。一日,务均醉殴之,王遂去。明年登第,久之,为河东转运使,务均恐惧逃窜。然随岂有害之之意乎。至是事败,文潞公为县,捕之急,往投随,随已为御史中丞矣。未几,封一铤银至县,葬务均之母,事少解。至随为参知政事,奏务均教练使,务均亦改行自修。
王公长厚,而不忘一饭之恩也如此。
石资政中立,好谈谐,乐易人也。杨文公一日置酒,作绝句招之,末云:“好把长鞭便一挥。”石立其仆,即和云:“寻常不召犹相造,况是今朝得指挥。”其谈谐敏捷,类皆如此。又尝于文公家会葬,坐客乃执政、贵游子弟,皆服白衤阑衫,或罗或绢有差等。中立坐而大恸,人问其故,曰:“忆吾父。”又问之,
曰:“父在时,当得罗衤阑衫也。”盖见执政子弟服罗,而石止服绢。坐中皆大笑。石之父熙载(京板有“太宗时”三字)尝为枢密副使。
景中,有轻薄子,以古人二十字诗益成二十八字,嘲谑云:“仲昌故国三千里,宗道深宫二十年。殿院一声《河满子》,龙图双泪落君前。”龙图者,王博文也。尝更大藩镇、开封知府、三司使任使。一日对上,(京板有“前”字)因叙扬历之久,不觉泪下。殿院者,萧定基也。为殿中侍御史,与韩魏公、吴春卿、王君贶同发解。开封府举人作《河满子》曲嘲之。因奏事,上问之,令诵一过。宗道者,王宗道也。为诸宫教授及讲书凡二十余年,辄于上前自诉在宗藩二十余年,求进用。仲昌者,章郇公之从子。论科场不公,郇公奏闻,牒归建州。当时人以为虽用古人诗句,而切中一时之事,盛传以为笑乐。
●卷四
成都府学有周公礼殿,及孔子像在其中。其上壁画三皇、五帝及三代以来君臣,即晋王右军与蜀守帖,求三皇、五帝画像是也。其柱钟会隶书刻其上。其屋制甚古,非近世所为者,相传以为秦、汉以来有也。殿下有二堂:曰温故,曰时习,东西相对。堂各有碑,碑曰“左生某、右生某”,皆隶书,亦西汉时诸生姓名也。其门屋东西画麟凤,盖取“感麟叹凤”之义。其画甚精,亦不知何代所为。
蒋密学堂谒庙,令圬墁之。莫测其所谓也。其西有文翁石室。其南有高矢石室,比文翁石室差大,背有石像。“矢”或以为“胜”,宋温之璋洗石以辨之,乃“矢”字也(音持禀反),相传东汉人也。殿之南面有石刻《九经》,盖孟氏时所为,又为浅廊覆之,皆可读也(周公礼殿乃古之学,祀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至唐明皇,始以孔子为先圣也)。
武侯庙柏,其色若牙然,白而光泽,不复生枝叶矣。杜工部甫云:“黛色参天二千尺”,其言盖过,今才十丈。古之诗人,好大其事,率如此也。工部诗及段相国文昌记石龛于庙堂中。
大慈寺御容院有唐明皇铸像在焉,又有壁画《明皇按乐十眉图》。其地有瑞草纹,谓之“瑞草地”,亦谓之“花锦地”。张乖崖公尝令划平之,封其门户,后五日开,复生如故。
滟堆在夔州江中,传者云:“与成都石笋根相连,往时石笋下炽火,而滟水沸。”盖妄也。或云出《图经》。
剑门山崖壁,相传有志公和尚隐像,戴笠以拄杖担经,望之宛然如真。又传有白檀立崖石上,若雪色然。予庆历末得告归,过剑门关。关使罗君天锡遗予香数两,且言:“有一卒曾为井匠,由崖缝中以两肘拐石而上,伐一巨枝,乃枯柏也。”其香酷烈,非常柏之类。二物者几千百年,行人往来无不瞻仰,至天锡时始知为柏,则志公亦可知矣。
严仙观即严君平拔宅仙处。今其地可一二顷,陷尺许,谓之严仙观。至今有拖肠鼠,相传当时堕地者遗种。又云严卜真人乘鹤上升之地。南宋元嘉三年,建有七星岩。
初,孟氏时,蜀之邑里常患盗,眉州陈氏常依青神县东山以避之。蜀既平,公弼之祖母史氏议徙族于邑中,乃西过江,掷金钗中流曰:“今圣天子在上,吾不复过此。”以与贼为仇也。噫!妇人女子乃知喜治如此,况贤哲乎。可以见一方之人情也。
淳化中,张邓公士逊为梓州射洪县令,会岁旱,祷于白崖山陆使君祠,遂雨。
公立庭下,若听命然,须雨足,乃退。蜀人刻石记其事於祠中。
初,蜀人虽知向学,而不乐仕宦。张公咏察其有闻于乡里者,得张及、李畋、
张逵,屡召与语民间事,往往延入卧内,从容款曲,故公于民情无不察者,三人佐之也。其后,三人皆荐于朝,俱为员外郎,而蜀人自此寝多仕宦也。
张尚书咏在蜀时,米斗三十六文,绢匹三百文。公计兵食外,尽令输绢。米之余者,许城中贫民买之,岁凡若干,贫民颇不乐。公曰:“他日当知矣。”今米斗三百,绢匹三贯,富入纳贵绢,而贫人食贱米,皆以当时价,于官无所损益,
而贫富乃均矣。此张公之惠,于蜀之人怀思之不能已也。
张尚书再任蜀,承甲午、庚子年后,户口凋丧。久之,乃谕僧司,令作大会,
集四路僧,以观民心,与其登耗。是时,荐更乱离,人家稍复生业,公大喜。文潞公守成都,僧司因用张公故事,请作大会,公许之。四路州军人众,悉来观看,
填溢坊巷,有践踏至死者,客店求宿,一夜千钱。自张公至是,四五十年间,蕃滋不啻数千百倍。地不加广而人众如此,取之又日益多,可不虑哉。初,人家门前,各以阔狭管认僧众茶汤。其一僧遗袈裟、笠子而去。行茶者至,众皆以为圣僧罗汉,争分袈裟、笠子无孑遗者。顷之,僧还,乃登厕来。众大笑,复集钱市袈裟、笠子偿之。至今传之为笑。
田元均密谏况,宽厚明辨,其治成都最为有声。有诉讼,其懦弱不能自伸者,
必委曲问之,莫不尽得其情,故决遣未尝少误。蜀人谓之“照天蜡烛”。
蜀州江有硬堰,汉州江有软堰,皆唐章仇公兼琼所作也。鲜于惟几蜀州人,为汉州军事判官,更为硬堰。一夕,水暴至,荡然无孑遗者。盖蜀州江来远,水势缓,故为硬堰。硬堰者,皆巨木大石。汉州江来近,水声湍悍,猛暴难制,故为软堰。软堰者,以粗茭细石,各有所宜也。自惟几改制,甫毕工而坏,前人之作,岂可轻变之哉。惟几名享多学,能棋又善医,其为人自强,人谓之“鲜于第一”。
文潞公任成都府日,米价腾贵,因就诸城门相近寺院,凡十八处,减价粜卖,
仍不限其数,张榜通衢。翌日,米价遂减。前此或限升斗以粜,或抑市井价直,适足以增其气焰,而终不能平其价。大抵临事当须有术也如此。
蜀人正月二日、三日上冢,知府亦为之出城置会。是时,薛公奎以是日会于大东门外。有戍卒扣郑龙脑家,求富贵,郑即以银匙、箸一把与之,既出,随以告人。至第二巷尾客店,升屋放火杀伤人。相次都监至,捕者益多。卒自知不免,
即下就擒。都监往白薛公,公指挥只于擒获处令人斩却。民以为神断。不然,妄相攀引,旬月间未能了得,又安其徒党反侧之心也。
薛长孺为汉州通判,戍卒闭营门,放火杀人,谋杀知州、兵马监押。有来告者,知州、监押皆不敢出。长孺挺身叩营,谕之曰:“汝辈皆有父母妻子,何作此事。元不预谋者,各作一边。”于是不敢动,惟首谋者八人突门而出,散于诸县村野,捕获。是时,非长孺则一城之人尽遭涂炭矣。钤辖司不敢以闻,遂不及赏。长孺乃简肃公之侄,质厚人也,临事乃敢决如此。
广安军俗信巫,疾病不加医药。康定中,大疫,寿安县太君王氏家婢疫染相枕藉,他婢畏不敢近,且欲召巫以治之。王氏不许,亲为煮药致食谱。左右争劝止之,则曰:“平居用其力,至病则不省视,后当谁使者。”王氏之子黎洵钅享,
尝与予同举太学,为予言之。俦亻先即其孙也。
蜀有孙太古知微,善画山水、仙官、星辰、人物。其性高介,不娶,隐于大面山,时时往来导江、青城,故二邑人家至今多藏孙画,亦藏画于成都。今寿宁院《十一曜》绝精妙,有先君题记在焉。又有李怀衮者,成都人,亦善山水,又能为木石翎毛。其常所居及寝处,皆置土笔,虽夜中酒醒、睡觉得意时,急起,画于地或被上,迟明模写之,则优于平居所为也。
又有赵昌者,汉州人,善画花。每晨朝露下时,绕栏槛谛玩,手中调采色写之。自号写生赵昌。人谓:“赵昌画染成,不布采色,验之者以手扪摸,不为采色所隐,乃真赵昌画也。”其为生菜、折枝、果实尤妙。三人者,平生至意精思,
一发于画,故其画为工,而能名于世。又有王有者,汉州卒也。州将每令赵昌画,
则遣有服事供应之。久,其画遂亚于昌。其为人亦精洁有巧思,非卒之流辈也。
黄筌、黄居き,蜀之名画手也,尤善为翎毛。其家多养鹰鹘,观其神俊以模写之,故得其妙。其后,子孙有弃其画业,而事田猎飞放者,既多养鹰鹘,则买鼠或捕鼠以饲之。又其后世有捕鼠为业者。其所置习不可不慎。人家置博弈之具者,子孙无不为博弈。藏书者,子孙无不读书。置习岂可以不慎哉!予尝为梅圣俞言,圣俞作诗以记其事。
蜀有朝日莲,蔓生,其花似莲而色白,其大如钱。人家以盆贮水而植之,朝生于东,夕沈于西,随日出没,可以测候时刻。又是虞美人草,唱《虞美人曲》,
则动摇如舞状,以应拍节,唱他曲则不然。予熙宁乙卯还乡,见朝日莲,日出则出,日没则没,无东西也;虞美人草,唱他曲亦动。此传者过尔。
蜀江有咸泉,有能相度泉脉者,卓竹江心,谓之“卓筒井”,大率近年不啻千百井矣。每筒日产盐数百斤,其少者亦不下百十斤。两蜀盐价不贱,信乎食口之众。
蜀之产茶凡八处,雅州之蒙顶、蜀州之味江、邛州之火井、嘉州之中峰、彭州之堋口、汉州之杨村、绵州之兽目、利州之罗村。然蒙顶为最佳也。其生最晚,
常在春夏之交。其芽长二寸许,其色白,味甘美,而其性温暖,非他茶之比。蒙顶者,《书》所谓“蔡、蒙旅平”者也。李景初与予书言:“方茶之生,云雾覆其上,若有神物护持之。”其次罗村,茶色绿,而味亦甘美。
蜀之蚊蚋惟汉州为最著,濒水处蛙声亦为多。唐相房公作西湖,无蚊蚋及蛙声。《周礼》:“蝈氏掌去蛙黾,焚牡鞠,以灰洒之则死;以其烟被之,则凡水虫无声。”殆用此术。然不载蚊蚋之禁如何,而同历数百年,其术不衰。予熙宁乙卯宿西湖,虽无蛙声,然有蚊蚋。或云近始有,或云误传。
●卷五
英宗皇帝未生,濮安懿王梦二龙戏日旁,俄与日俱坠,以衣承之,大才寸许。
将纳于佩囊,忽失所在,久乃见于云中。一龙人言曰:“我非汝所有。”生之夕,
又见黄龙数四出入卧内。岂不神异哉!
仁宗朝,原国公承炳,冬至侍宴于崇政殿,仁皇数以酒属之,不敢辞,遂醉。
即廷中赐舆,亲视其升,敕御士送还邸。明日,遣内人问起居,以辈行呼,而不名之。公好老氏之学,一夕,梦青衣执雉扇前导,悟而告家人曰:“吾数尽矣。”
具冠带,将朝而卒。
有堂吏尝梦火山军姓刘人作状元。阅火山军解文,无姓刘人。明年,刘辉作状元。辉能作赋,有声场屋,人不以行许之。历江宁、河中签判,卒。
冯当世参政之父式,为左侍禁以终。当世幼时,取其所读书,题其后曰:将仕郎、守将作监丞、通判荆南军府事、借绯冯京。式既没十一年,当世状元及第,
为荆南通判。视其所题,无一字差者。是所谓知子者矣。
王母李氏尝谓人曰:“吾儿必贵,但未知所与游者何如人。”异日,房玄龄、杜如晦到其家,李惊喜曰:“二客公辅才,汝贵不疑。”自孟母择邻之后,无复有贤德之母光于史牒。母乃以交之贤,卜其子之贵。噫!知子莫若父,未闻有母之知子也。异乎哉!
孙梦得参政,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