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宦纪闻 - (TXT全文下载)
金黄色 【 金黄色 「色」稗海本作「花」。】 ,圆长中黑。与真目排比,端正不偏。子细辨认,方知为非真目也 【 原注:案陈与义石龟诗云:「道人莫欺此龟无六眸。」胡仲孺注云:「江赋有『龟六眸』。唐先天中,江州献六眸龟。」】 。
蜀之岷山,有焦夫子。国初时,人亡其名。以博学教导后进,故世以夫子称。貌陋且怪,长目广鼻,?髯垂瘿。性率不自饰,虽冠带,往往爬搔扪虱。然为歌诗,有惊人句。今蜀人止能诵其一联云:「两轮日月磨兴废;一合乾坤夹是非。」
熙宁中,文与可因至天彭,馆于徐公园。杯酒谈笑中,肆笔成夫子像于亭之壁,曲尽寒酸态度。元丰壬戌,郡守聂子固,惧其岁久隐晦漫灭,遂徙其壁于郡圃凝翠亭,今不复存矣。有石刻在,世南尝得其本。今人但见与可枯木竹石,未尝见其为人物。坡公谓「与可诗文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诚哉是言也。
蜀昔有术士,精于谈天,尤善戏谑。士夫或有以五行试其术,答云:「此人必已食禄,异时官至五马。」咸强其笔于楮,以为它日证验。于是索笔特书云:「目今敛板鞠躬,已见二千石在后。」?莫不哗然哂之,且诮云:「是乃挽米舟一水手,何为谬言如是?」术者云:「吾之术验矣,请细思之。」?方悟敛板鞠躬之说,莫不为之一笑。
今之作倅者,皆借绯。堂除知县亦借绯。太守则借紫。谓已经赐绯,则借。军监则仍绯。边郡节镇,不俟赐绯,可借紫,谓之隔借。先作州,曾借紫,后得军,则仍服绯。此皆甲令定制。比年张嵩,先知嘉兴府,后知建昌军,遂申朝廷云:「前任已蒙恩借紫,今任欲乞仍旧旨。」从之,遂为定例。
游宦纪闻卷三
泊宅编云:「越绝书曰:『慧种生圣,痴种生狂。桂实生桂,桐实生桐』。」沙随先生云:「以世事观之,殆未然也。齐民要术曰:『凡种梨,一梨十子,唯二子生梨,余皆生杜』。段氏曰:『鹘生三子,一为鸱』。禽经曰:『鹳生三子,一为鹤』。造化权舆曰:『夏雀生鹑,楚鸠生鹗』 【 原注:案元本误鸮。】 。南海记曰:『鳄生子百数,为鳄者才十二。余或为鼋、为?』。然则尧之有丹朱,瞽瞍之有舜,鲧之有禹,文王之有周公,又有管、蔡,奚足怪哉。」
先生又尝谓「桂生桂,桐生桐者,理之常也;生异类者,理之变也。先儒谓扬雄宜有后,张汤宜无后。然则人之私智,安得必之于天?孟子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斯言尽之矣。」
昔人有诫后生,不可称前辈表字 【 不可称前辈表字 「字」原作「德」,说郛本作「字」。按据后文,当作「字」,据改。】 ,此忠厚之至也。然一时出于中心至诚,未尝深考。字,所以表德也,古人以为美称。殷人以讳事神,而后有字。仪礼子祭父云:「敢昭告于考伯某父。」称字也。子思子作中庸,称其祖曰:「仲尼曰云云。」爰盎之侄问盎曰:「丝能日饮几何?」近世子由与坡公,多言子瞻兄。陈了斋师事龟山,简中称中立先生。非若今世俗,既讳其名,又讳其字也。
又,今往往有「台讳」、「尊讳」之语,尤非是。生曰「名」,死曰「讳」,载之礼经可覆。礼部韵载,先帝庙讳曰「讳」,今上皇帝御名只曰「名」。称生人名乃曰「讳」,不祥之甚也 【 原注:卢文弨曰:案汉宣帝诏云:「其更讳询。」】 。
世南少小时,尝见亲朋间,有请紫姑仙。以着插筲箕,布灰桌上画之。有能作诗词者,初间必先书姓名,皆近世文人,如于湖、石湖、止斋者。亦有能作时赋、时论、记跋之类者,往往敏而工。言祸福,却多不验。
近时都下有士人,许其姓者,能迎致大仙,所言多奇中。嘉定壬午之春,三山黄公朴,同一、二朋友访许,扣功名大略。即书「沙门光远降」。先作自赞云:「伸脚自由,屈脚自在。不知十二部尊经,不识三千条大戒。醉后高歌,无障无疑。当时若见阎王,任它枷锁杻械。」又一云:「无疑无疑,自有东西。目前行检,眼下阿鼻。不认真实法性,不念如来菩提。捉取金毛狮子,任教乌兔如飞。」后再书云:「黄子!黄子!文魁多士。酝藉胸中十万兵,纵横笔下三千字。无垢为朋,汪公相似。若得火土相逢,一跃禹门浪里。」后八年,岁在己丑,黄公果大魁天下。黄生于壬子,魁于己丑,实符火土相逢之句。状元局中,诸公唱和诗,有酝藉、纵横一联,不差一字,鬼物已先知之矣。
光远乃昔时云游入蜀,至青城山丈人观,不为道士所礼。伪为绣衣出巡,尽鲸观中向来不礼之人,南僧不许入蜀者以此。距今百余载,尚为黠鬼,可谓异事。
龙溪先生汪公藻,字彦章,吾郡之德兴人。幼年已负文名 【 幼年已负文名 「文」稗海本作「大」。】 。作诗云:「一春略无十日晴,处处溪云将雨行。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渡傍鸥不惊。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茅茨?暝客衣湿,破梦午鸡啼一声。」此篇一出,便为诗社诸公所称。晚年牢落,莫究所学。朱叔止题其墓云:「名高从昔毁相随,未免着儿着力挤。一日狼心萌偃月,十年豹雾隐愚溪。不逢华旦开昌运,终抱沈埋返故栖。已矣九原宁可作,萧萧古木乱蝉嘶。」亦为诸公所称。叔止名軧,舍人新仲之侄也。
永福县之东南八十里,罗汉寺之仙岩,有篆书十。形体奇怪,环布岩石。不着姓名,人所未识,号曰「仙篆」。欧阳公永叔尝得之,喜其无镌刻之迹,如指画成文。欲以番夷金书字图号译之,未暇也。蔡端明时守三山,以道家书释之曰:「贫道守真一,中有不死术。」亦莫得其据。
政和三年之夏,邑宰陈武佑,好奇之士也。访求其详,知篆有三:一在安仁寺仙人山,寺僧惮墨蜡之费,燎断而瘗之;二在中和寺黄坑之崖,今存焉,字皆奇怪,亦不可识;三即罗汉之仙岩也。安仁者,掘而得之,仅完三字。又于上生院僧景纯,得所藏善本四字,余不复有。遂再锓诸木,列岩之堂。今闻亦有不存者。
余尝见碑本,字势夭矫,洒落奇妙。枝叶不属,而脉络皆通,信是奇怪。不知蔡忠惠观道家何等书而识之?此字恐子云未必识也。
程公衡,字子平,沙随先生之父也。知音律。宣和间,市井竞唱韵令。程曰:「五声皆往而不返,不祥也。」后二帝播迁。建炎初,唱柳叶曲,程又曰:「当有姓刘人作乱。」后数年,伪齐窃据中原。此说载之沙随家集中。
苏翁者,初不知其何许人。绍兴兵火末,来豫章东湖南岸,结庐独居。待邻右有恩礼,无良贱老稚,皆不失其欢心。故人爱且敬之,称曰苏翁,犹祖翁、妇翁云。身长七尺,美须髯,寡言笑。布褐草履,终岁不易。未尝疾病。筋力数倍于人,食啖与人亦倍。巨锸长柄,略与身等。披荆棘,转瓦砾,辟废地为圃。或区或架,或篱且垣。应四时蔬菜,不使一阙。
艺植耘芟,皆有法度,灌注培壅,时刻不差。虽隆暑极寒,土石焦灼,草木冻死,圃中根荄芽甲,滋郁畅茂。以故蔬不绝圃,味它圃蔬为最胜。市鬻者,利倍而售速。每先期输,直不二价,而人无异辞。昼尔治圃,宵尔织屦。屦坚韧,革舄可穿,屦不可败。织未脱手,人争贸之以馈远,号曰苏公屦。薪米不至匮乏,且有余羡。喜周急,人有贷假,随力所及应之,负偿一不经意。闭门高卧,或危坐终日,人莫测识。
先是高宗南渡,急贤如饥渴。时张公浚为相,驰书函金币,且移书属豫章漕及帅曰:「余乡人苏云卿,管、乐流亚,遯迹湖海有年矣。近闻灌园东湖,其高风伟节,非折简所能屈。幸亲造其庐,为我必致之。」漕、帅密谕物色,彼人曰:「此有灌园苏翁者,无云卿也。」漕、帅即相与变服为游客,入其圃,翁运锄不顾。二客前揖与语,翁良久问客何从来?乃延入室。土锉竹几,辉光溢然。地无纤尘,案上留西汉书一册。二客神融意消,恍若自失。默计曰:「此为苏云卿也,必矣。」既而汲泉煮茗,意稍款接。客遂扣曰:「翁仙里何地?」徐曰:「广汉。」客曰:「张德远,广汉人,翁当识之。」曰:「识之。」客遂泛问张公世系材品,翁历历陈叙,且曰:「不知张今何官?」盖其初不料张公使其访己,而欲致之也。二客遂笑谓翁曰:「某等备乏漕、帅,实非游者。张公今秉相权,令某等造庐,以礼致公,共济大业。」出书函金币于其案上。翁色遽变,喉中隐隐有声,似怨张公暴己者。至是,始知翁广汉人,即云卿是已。然终不知云卿其字邪?抑名邪?
继旌旗填委,坚请翁同载以归。再三谢,不可,许诘朝上谒。越夕,遣吏迎伺,则扃户阒然。从他径排闼入,惟书币留案上,俨然如昨日。室空,而人不可得见矣。形骸辽绝,莫知所终。此隆兴士宋自适字正父,所记苏翁本末如此。宋后得翁遗址,面揖湖山,平地数十亩。仍筑小庵,以寄仰高之思。章泉先生为名之曰灌园庵。
世南倾在瑞安董宰煟书室中,见其所录诚斋先生与周益公小简,心窃爱之。读数过,辄能成诵。今二十年矣,追思尚记首尾。其间必有脱误处。它时得见大全集,当借本改正之。谩记于此:
「万里伏以涉秋益热,共惟少保观使丞相,小陌云庄,天棐忠荩,钧候万福,相眷均庆。某近得报,知阁下释位去国,而莫知风帆所止。作收尤延之书,乃知度夏于阳羡。吾人仕宦,有进便有退,有出便有处。丞相势位,岂不能筑河沙而障屋溜。君子得时行道,而不得究其所蕴,良可憾者。然道之兴废,圣人归诸命;斯文得丧,圣人归诸天,则又何憾焉!当庚午试南宫,丞相雪中骑一马于前,而某荷一伞于后。当此之时,岂知丞相至此?布衣位极上宰,此后复奚求哉?却严寒、饮醇酒之论,丞相尚记忆否?已矣!姑置此事。独世路风波,真可畏耳。近读邸报,得感事诗云:『去国还家一岁新,凤山锦水更登临。别来蛮触几百战,险尽山川多少心。何自闲人无藉在,不妨冷眼看升沈。荷花正闹莲蓬嫩,月下松醪且满斟。』当左揆进步时,高揖辞去,此举甚善,惜宿留耳。声利之场,轻就者,固不为世所恕,蔡定夫是也;而不轻就者,亦复不恕,何哉?朱元晦是也。论至于此,则去就辞受,皆不可取。可畏!可畏!」云云。
又尝记其答益公惠鸠兔橘酒小柬云:「锦羽在桑,翩翩二七;褐衣缺口,跃跃一双。挟欢伯以俱来,与木奴而偕至。共惟某官,文章羹酒,儒学凤麟。游梁王之兔园,夙推能赋;赐汉庭之鸠杖,晚冠耆英。橘颂续骚,酒箴饱德。填然四美,萃此一翁。某已尝占辞,敬致追节。」云云。观此,足见善于体物者也。
占城国,前此未尝与中国通。唐显德五年,国王因德漫,遣使者莆诃散来,贡猛火油八十四瓶,蔷薇水十五瓶。其表以贝多叶书之,香木为函。猛火油以洒物,得水则出火。蔷薇水得自西域。洒衣虽弊,而香不灭 【 而香不灭 「灭」原作「减」,新五代史(中华书局点校本)四夷附录原文作「灭」,据改。】 。已上见五代史四夷附录。内典云:「人火得水而灭,龙火得水而炽。」 【 原注:案商刻「而」作「则」。按两「而」字均作「则」。】 信有此理。阴阳自然变化论曰 【 阴阳自然变化论曰 「然」稗海本作「有」。】 :「龙能变水,人能变火。龙不见石,人不见风,鱼不见水,鬼不见地。」此亦理也。
予友人胡子震,尝谓予曰:「牛以鼻听。」盖闻之前辈余论,而莫知所本。一日,观庖丁解牛首,剖至耳,果见窒塞无孔,始信其言之不妄。埤雅举戎右曰:「赞牛耳、桃茢。牛耳无窍,以鼻听也。」焦赣易林曰:「牛、龙耳聩。」盖龙亦聋者也。牛走顺风,马走逆风。故楚子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永福创自唐代宗时,割福、泉、建三州之地,因年号曰「永泰」。后避哲宗陵寝讳,改名永福。
在唐新创县后,有邑宰潘君满解。遗爱在民。攀卧祖饯,留连累日。其夫人王氏,先以解舟,泊五里汰王滩下。俟久不至。月夜登岸,书一绝于石壁云:「何事潘郎恋别筵?欢情未断妾心悬。汰王滩下相思处,猿叫山山月满船。」末署太原王氏书。诗迹已漫灭,独太原二字入石,至今尚存。字方五六寸许。邑人因以名其滩。
政和陈武佑,虑岁久诗亡,大书,系以记文,镌之字右方。自唐及今,流潦巨浸之所漂啮;震风凌雨之所涤荡,不知其几,而墨色烂然如新。一妇人望夫之切,精神入石,终古不变如此。则知至诚之道,感鬼神、裂金石者,讵不信然。
旧闽中记,作汰王滩。陈武佑刻石,却作太原滩。今滩旁之地,名大王入石。字之左,不复可容字矣。恐末系太原王氏书为正。 【 陈记「大」字下云,疑为「汰王」。】
游宦纪闻卷四
永福下乡有农家子,姓张,以采薪鬻锄柄为业,乡人目为张锄柄。状貌丑怪,口能容拳。一日入山,遇仙人对弈。投之以桃,苦不可食。张心知为仙,冀有所遇,忍苦噉咽。且及半,若将螫舌,遂弃其余而归。因忽忽若狂,绝粒,食草木实。时言人隐恶,能道未来祸福。素不谙书,忽奋笔作字,得羲献体。口占颂偈,立成如宿构。传闻四散,士夫多往赴之。因度为僧人,号为张圣者。
游邑中,募缘造高盖石桥,富室挥金相先。人曰:「圣者作大功德,又自可无一颂语?」僧笑云:「只两好事:石桥半,出通判;石桥全,出状元。无庸颂也。」及侍讲萧公国梁魁天下,乃生于桥成之月。桥方半时,实生通判吴公。
时□黄倅未及第 【 原注:案黄倅下,元空二格,商刻有「少魏」二字。今依各本例在「黄」字上空一字。】 ,倦游太学。善人伦者,多言其油腻天罗,屯滞相也。黄稍稍有自沮意。僧且谓曰:「待我及第日,汝当及第。」乃自笑,谓僧人及第,理所无也。既而黄以张安国榜中第。访张僧,乃近住安国寺云。
僧发狂时,言无不验,其言祸败事,尤奇中。人于狂时,亦畏其毒骂,莫敢诣者。作字多以左手,或以足指挟笔,又时扱笔鼻书。
时,里中有吴氏,建重光寺轮藏成,求赞于僧,援笔立就云:「无上雄文贝叶鲜,几生三藏往西天。行行字字为珍宝,句句言言是福田。苦海波中猴行复;沈毛江上马驰前。长沙过了金沙难;望岸还知到岸缘。夜叉欢喜随心答;菩萨精虔合掌传。半千六十余函在,功德难量熟处圆。」笔力遒劲可爱。
一日游白面村,有少妇随?往谒。僧命至前,痛嘬其项 【 痛嘬其项 「嘬」稗海本作「撮」。】 。妇号呼,观者烘堂大哂。归语其夫,夫怒,奋臂勇往诟骂。僧笑曰:「子毋怒。公案未了,宜令再来。」骂者不听。居亡何,妇以他恚,投缳而死。」
又有乡民着新紫襦诣谒,僧请以为施,民有难色。僧曰:「急抖擞去狗毛。」盖民窃烹邻狗得襦,人无知者,故戏之。
又有富室,携少女求颂。僧曰:「好弓鞋,敢求一只。」语再四,不得已,遗之。即裂其底,得衬纸,乃佛经也。神异多类此。
后游郡郛,大为帅府赏识。十禅僧颇多忌疾 【 原注:「忌疾」上,商本有「类此」二字。】 ,中伤之,不可及。冬一夕,张坐定,有青衣擎生荔一柈献。诘旦,遣遗郡帅。是日,十禅朔参帅,举似之。中一僧云:「得毋诈耶?山间偶亦有此。」归献百颗。盖郡中多以穰代薪,献台禾熟时,寺仓积穰荔树上。及冬,穰空,荔实偶尚无恙,得以巧设欺计。帅亦因此矜张。人谓张狂时最灵,岂献荔之夕,适会其不狂耶?
张自遇异人后,绝烟火,走人间五十余年,奇事不止如此。友人?信可,永福人,为予言是数事,皆其髫龀时,得之乡里长老末议。且神仙、方技、秘怪之事,书传所记,从古有之。然诡诞不经,无补世教。而君子存之者,岂非以其能言祸福于无形之先,使不知命者有所悟。至于发人隐恶,虽亏雅道,亦使暗室屋漏之下有所警,是亦小道之可观者。不然,亦何足尚云。
福之永福西山曰「高盖」,为天下第七福地。出悬郭,陟峻岭,山行五十里,而近最上处。有禅剎曰「名山」,徐真君上升,东西二室,归寂其所也。朝廷累降御香,有樵禁。该曲台祀典,石门插天,杉桧昼暝,猿狖清啸,与寒泉响答,真伟观也。
徐本牧儿,饭牛山椒。一日,闻乐声出林杪。缘崖造观,至则有二人弈。拱立良久,遗徐棋子一,叱令归。归即精解手谈,时碎瓦器为子,布地为局。纵游岩上,往往与二人遇,遂得修行烧炼诀。有赵真君,不远千里访之,以所得秘密,与之参契。徐喜酌酒,共饮草庐中。时霜月,草木雕空。徐曰:「主人远访,无以为乐。」以余沥一喷,顷刻林花?开。今名所居曰「花林庄」。徐功行成,将入山炼大丹仙去。埋棋子田中,涌土成墩,植牛杖其傍,旋生枝叶,今老树尚存。尝有耕者发墩,致风雷之变,至今相指为戒。丹成之日,与兄弟姊妹七人饵之,同时上升。故其地,七仙有亭,徐、赵二真君有祠云。
自仙羽化后,俗眼凡骨,莫有一诣其上者。数百年下,有淛僧携小师来主寺,有轻身术。偕至徐君坛,得二石室。乃凿山通道,飞磴自石门中出,始尽发地秘。四方游者,于是翕集。其东室明洁,前有水帘,自千仞崖颠,垂空而下,如其门之广。山中佳致,可坐而揖。西则晻蔼,亦乏奇观。独去洞数步,有石龟与石棋枰对立。古老相传云:「龟旧处室中,徐君叱而出之。」其事颇诞。一日,东室主僧,赴邑斋会。小师乘其远出,趋师?坐逝。主僧于斋席中即知之,叹云:「叵耐小鬼,夺我山中佳处。」亦即席坐逝。其徒议舁归,以登涉之劳,乃茶毗囊骨,归塑西室。虽加丹粉作喜色,每一风雨,即脱落如怒。或者犹疑二僧禅寂虽高,而贪嗔一念,未能了然者。小师之趋东室也,急欲化去,跏趺不尽一?。数十年前,有高僧数其败教之罪,折而正之,言其中如败炊饼云。耳目所得梗概如此。
高盖为闽中佳山,虽左僻名胜,往往远从游览,吟题甚富。有一联云:「云幄护坛仙世界;水帘遮室佛家风。」时人赏之,以为能点出山中眼目云。
永福古有谶语曰:「天保石移,瑞云来奇;龙爪花红,状元西东。」干道间,福清天保瑞云寺后石崖,横山而行,啮地成蹊。既而永邑东乡石壁溪岩,松上产龙爪瑞花。其年萧公国梁,果魁天下。次举黄公定,胪唱第一。盖瑞花生处,西之于萧,东之于黄,各三十五里,此「状元西东」之应也。又次举郑公侨,廷试复先多士。邑宰作诗云:「翀峰、龟岭与龙屿,三处家山一壮哉。相去未逾一百里,七年三度状元来。」盖萧公翀峰,郑公龟岭,黄公龙屿也。
萧公登科岁,第一人本丞相忠定赵公。故事,设科以待草茅士,凡预属籍,挂仕板者,法当逊避。唱名日,升萧公为榜首。故萧公对御吟有「名传玉阶星辰晓;泽霈金枝雨露春之句。其谢启有云:「预飞龙之选,淮安论次以当先;无汗马之劳,酇侯何功而居上。」盖用宗室及萧家事。至今脍炙人口,因并书之。
永福邑东有岳宫,乃?太博经?。大门内,建三清殿。上梁日,邑中诸寓公咸在。*以书梁俪语,首逊给事黄公龟年。公即领略,立解手帕 【 立解手帕 「帕」稗海本作「帖」。】 ,濡墨作字云:「风马云车,俪百顺?陈之卫;金枝玉叶,拱万龄宸极之尊。」词语铿润,笔法高古。太博初见公略不经思,复疑帛书非法,既而双美,*始大喜心服。归语家人子侄辈曰:「吾邦山川之秀,有如此公者,操行过人数等,不独词翰可敬。」其未第时,最贫素,自处澹如。应乡贡。引保日,有考官某县尉居帘内,见公丰姿秀发,惊喜曰:「有如此奇男子,安得出我门下。」既而预荐,尉喜甚,约妻以女。及中第日,尉已捐馆。其妻挈累扶衬,相遇于中途,黄哭之恸。命逆旅主人达情,请遂初约。夫人曰:「往事尚忍言之哉!无禄,县尉清贫,死无余资。吾携百指,扶护而归,衣衾斥卖殆尽。方以不达乡井为虑,那可复议脔先辈事?况黄甲少年,当结好鼎族。吾且行矣,善为我辞。」黄垂涕曰:「呜呼!吾许人以诺,死而负之,吾行将何归?夫人不念死者言,乃作世俗夷虏语。苟遂吾志,秋毫自赍,不敢闻命也。」遂定婚于邂逅间,分携恸哭而别。
某氏从公归,能执妇道,琴瑟在御,没齿无间言。公登从橐,夫人尚无恙。若公者,可谓有德有言者也。噫!今之年少,弄笔墨取科第者,项背相望。闻公之风,盍亦知所以自省哉!
永福邑东三十五里曰三岛村,村东北山曰方广岩。往昔荆榛蒙茸不可上。给事黄公筑室,读书山下。一日,猎师逐兽归,能言其境。给事命仆,翦荆斫险,攀缘而上,抵一石室,下可蔽千人。乡人从往,即其地奉浮屠,故水旱必于此乎祷。后数年,水暴至。漂一巨木,长可丈余,广半之,卧山下者累月。风雨晦暝之夕,往往若有神光。舁致室中。亡何,有异人来,请斲为宾头卢尊者像。像成,不受直去,莫知所之。今悬官祷雨,必躬往迎致,其应如响。像眉毫修白,骨气龙钟,宛若生动。每至邑中,人士敬叹瞻礼,喜其来而惜其去。好事者,至有命精工模仿以易之,虽毫发无欠,精神莫具,不独主岩者能辨之。
自造像后,香火日昌,往来供施相属。室内遂构三层阁,不载片瓦,虽疾风暴雨,不能犯也。室距平地,可五里许。其间梁空磴险,山径峭拔,游者有攀跻伛偻之难。及最上,峰回路转,倏忽风景不同;岩洞飞惊,台殿缥缈,使人神观轩豁,忘其罢惫。周遭有十奇,如石门、水帘、瀑布、石灯、石锺罄、观音影之类,皆自然天巧。居最者有龙尾泉 【 居最者有龙尾泉 原无「居最者」三字,今据稗海本补。】 ,状如石龙裂岩而去,尚余不尽。尾、修及寻丈,望之作蜿蜒势。尾锋涌泉一滴,冬夏不枯,人敬其水,以为佛供。越室而右,有羚羊洞,云其中可容三、四十辈。微径仅可着足,下临无际,人莫敢进。独主岩者,藏贮其中,来往如猱,亦野性便习然也。
詹事王公十朋曾游,作十奇律诗,五言六十字,见公集内。士友?信可,亦有纪游诗云:「曾访神仙岩洞来,人言伟观似天台。藤萝足下猨猱啸,锺鼓声边日月开。灯续佛光凝紫翠,云将蜃气作楼台。最怜贯石神龙尾,犹带天东雨露回。」
岩中乞灵多验,如前司农簿柯公垓,少时乡试回,尝经从。主岩者,先夜梦尊者命之曰:「可设榻煮茗,来日当有十九岁官人来。」及期,与公同游者十余人。老、行前致茶,问稠中谁为十九岁官人,遂以梦告。柯公是岁乡请,次年登科,果如其言。
以上六说,皆友人吴兄信可为世南言。信可讳锜,永福人。诚敬而疏通,博学而和粹,月旦之评,最所推重。世南方以得友为喜,纳交不百日,而遂隔今古。嗟乎!信可践履如此,而遽止于斯,亦可悲也。追思纪录,以备遗忘。
借书一痴,还书一痴,或作「嗤」字,此鄙俗无状语。前辈谓借书还书,皆以一瓻。礼部韵云:「瓻,盛酒器也。」山谷以诗借书目于胡朝请,末联云:「愿公借我藏书目,时送一鸱开?鱼。」坡公和陶诗云:「不持两鸱酒,肯借一车书。」吴王取伍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应劭曰:「取马革为鸱夷,榼形。」范蠡号鸱夷子皮,师古曰:「若盛酒之鸱夷。」扬子云酒箴:「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师古曰:「鸱夷、韦囊,以盛酒也。」苏、黄用鸱字本此。
游宦纪闻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