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录 - (TXT全文下载)

追之,志公曰:‘借使阖国人追,亦不复来矣。’”雪窦岂不知志公没于天监十三年,而达摩以普通元年至金陵。予以是知叙此者非雪窦意也。今传写又作“葢国”,益可笑。又颁洞山麻三斤,曰:“堪忆长庆陆大夫,解道合哭不合哭。”意用长庆语。长庆闻陆大夫此语而哭,乃问众曰:“且道合哭不合哭?”事见《传灯录》。而昧者易曰“合笑不合笑”,失其旨甚矣。王文公见禅者多问韩退之见大颠事,往往对公妄谈者,公嗟惜禅者吐辞多臆说,不问义理,故要谤者多以此。有志于宗教者当考证之不可苟也。

  僧问予:“转八识成四智,从上宗师颇有释其义者乎?”予曰:“曹溪有偈最详,曰:‘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五八六七果因转,但转其名无实性。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以五识、第八亲相分,故曰‘成所作智同圆镜’,是皆果上方转;第六、第七无别体,故但能了知即性平等,是皆因中转也。

  英邵武开豁明济之姿,葢从上宗门爪牙也。尝客云居,掩室不与人交。下视四海,莫有可其意者,曰:“吾将老死于此山。”偶夜读李长者《十明论》,因大悟。久之,夜经行,闻二僧举老黄龙佛手、驴脚因缘,异之,就问:“南公今何所寓?”对曰:“在黄檗。”黎明径造南公,一见与语,自以谓之不及。又往见翠崖真点胸,方入室,真问曰:“女子出定意旨如何?”英引手掐其膝而去,真笑曰:“卖匙箸客未在。”真自是知其机辩脱略窠臼,大称赏之,于是一时学者宗向。晚首众僧于圆通。南公见僧自庐山来,必问僧依觐英首座否。有不识者,则曰:“汝行脚到庐山,不识英首座,是宝山徒手之说也。”南公在世,不肯开法,南公化去,师曰:“大法舍我其谁能荷之耶?”遂出世,住泐潭。有偈语甚多,今止记其三首,或以想见其为人。曰:“石门路险銕关牢,举目重重万仞高。无角銕牛冲得破,毗卢海内鼓波涛。”又曰:“万煆炉中銕蒺藜,直须高价莫饶伊。横来竖去呵呵笑,一任旁人鼓是非。”又曰:“十方齐现一毫端,华藏重重帝网寒。珍重善财何处去?青霄风撼碧琅堕。

  达观禅师尝窃笑禅者不问义理。如宗门有四种藏锋,初日就理,次日就事,至于理事俱藏,则曰入就,俱不涉理事,则曰出就。彼不视字画,辄易“就理”作“袖里”,易“出就”作“出袖”,易“入就”作“入袖”,“就事”不可易也,则孤令之。今德山四家录所载具存,使晚生末学疑长老袖中必有一物出入往来,大可笑也。晦堂老人见禅者汗漫,则笑曰:“彼出家便依诵《八阳经》者为师。”其见闻必自有渊源。南院和尚曰:“问在答处,答在问处。”夹山曰:“明中抽横骨,暗中坐舌头。上座玄旨是老僧舌头,老僧玄旨是上座舌头。”又曰:“坐却舌头,别生见解。参他活意,不参死意。”达观曰:“才涉唇吻,便落意思,并是死门,故非活路。直饶透脱,犹在沉沦。”予尝怪洞山、临济提倡旨归多相同,葢得前圣为物法式之大要。《楞严》曰:“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故旧说多言达摩乃观音应身,指《楞伽》可以印心,则其旨葢尝曰“佛语心为宗”故也。又曰南岳让公亦观音应身,味其意,若非苟然者也。

  有僧谓予曰:“如古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答曰:‘不落。’或答曰:‘不昧。’问:‘如何是大悲千手眼?’或答曰:‘通身是。’有闻之者,则曰:‘我则不然。曰:遍身是。’或问:‘如何是佛?’或答曰:‘臭肉等来蝇。’有闻之者曰:‘我则不然,破驴脊上足苍蝇。’或问:‘权借一问,以为影草时如何?’或答曰:‘何必。’有闻之者曰:‘何不道个不必?’如诸老宿所示,何以分其优劣?得达其旨,于法无碍,一切语言无用拣择,信手拈来也耶?则彼皆轻重问答。锱铢而较之,谓临机直须辨别也耶?则彼之理致具在,若无可同异者,此吾所尝疑,不能释也。”予曰:“我不解子之疑。然闻世尊在日,有比丘根钝,无多闻性,佛令诵笤帚二字。日夕诵之,言笤则已忘帚,言帚则又忘笤,每自克责,系念不休。忽能言曰笤帚,于此大悟,得无碍辩才。子如能诵笤帚者,当见先德大慈悲故为物之心。”僧詟应而去。

  法昌倚遇禅师,北禅贤公之子。住山三十年,刀耕火种,衲子过门,必勘诘之。英邵武、胜上座皆黄龙高弟,与之友善,多法句,遍丛林。晦堂老人尝过之,问曰:“承闻和尚近日造草堂,毕工否?”曰:“已毕工。”又问曰:’几工可成?”曰:“止用数百工,遇恚曰:‘大好草堂。’”晦堂拊手笑曰:“且要天下人疑着。”临终,使人要徐德占。德占偕灵源禅师驰往,至则方坐寝室,以院事什物付监寺,曰:“吾自住此至今日,以护惜常住,故每自莅之。今行矣,汝辈着精彩。”言毕,举手中杖子曰:“且道遮个付与阿谁?”众无对者。掷于地,投床枕臂而化。

  首山和尚尝作《传法纲要》偈曰:“咄咄拙郎君,机妙无人识。打破凤林关,穿靴水上立。”“咄咄巧女儿,停梭不解织。贪看斗鸡人,水牛也不识。”汾阳无德禅师注释之,然学者犹莫晓。则知古人神悟颖脱之资,今人不可企及远甚。予尝嗟诵之。湻化三年十二月五日,谓众曰:“老僧今年六十七,老病相依且过日。今年记取明年事,明年记着今年日,至明年时皆无爽。”复谓众曰:“白银世界金色身,情与无情共一真。明暗尽时俱不照,日轮午后示全身。”日午,安坐而化。

  《大般若经》曰:“诸天子窃作是念:诸药叉等言辞咒句,虽复隐秘,而当可知。尊者善现于此般若波罗蜜多,虽以种种言辞显示,而我等辈竟不能解。善现知彼心之所念,便告之言:‘汝等天子,于我所说不能解耶?’诸天子言:‘如是如是。’具寿善现复告言:‘我曾于此不说一字,汝亦不闻,当何所解?何以故?甚深般若波罗蜜多,文字言说皆远离故。由于此中,说者听者皆能解者,皆不可得。一切如来应正等觉,证无上正等菩提,其相甚深,亦复如是。’”曹溪大师将入灭,方敢全提此令者,知大乘种性纯熟。故僧问归新州意旨,乃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至江西马祖、南岳石头,则大振耀之,故号石头为真吼,马祖为全提,其机锋如大火聚,拟之则死。学者乃欲以意思,不亦误哉?

  嵩明教每叹沙门高上,大圣慈荫之力也,而晚世纷纷者自卑贱之。其见天子无称臣礼,臣之为言公卿士大夫之职,不当僭越,取而有之。唐令瑫暗识,首坏其端,历世因之不疑。彼山林野逸之人,天子犹不得臣之,况沙门乎?故其进《正宗记》之表,皆首尾言臣某,以存故事,至其间当自叙,则亦止称名而已。当时公卿阅之,重其高识。予西游湘中,见沙门作道场,至召南岳帝君,则屈躬唱曰:“臣僧某。”此又何也?

  予顷游京淮东吴间,法席至盛,然主法者太谦,以坏先德之式。如前辈升堂,摄衣定,侍者问讯,退,然后大众致敬,侧立肃听,以重法故,于主法者何有哉?今则不然。长老登座,拱立以迟,大众立定,乃敢坐。独江西丛林古格不易。然予以今日事势观之,恐他日有甚于京淮东吴也。

  仁宗皇帝与大觉禅师为法喜游,和宸词句甚多,然皆踪迹上语,初不敢出新奇宏妙之言。至观其平日所作,则惊绝之句甚伙。世疑其为瓦注,非也。昔宋文帝以鲍明远为中书舍人,文帝好文章,自谓人莫及。明远识其旨,故为文多鄙言。世谓其才尽,实不然也。大觉身世两忘,非明远委曲事君之比,而仁宗皇帝生知道妙,嚏唾词章,决非宋文所能仿佛。然予知琏公之智深,而应机之法不得不尔。

  端师子者,东吴人,住西余山。初见弄师子者,遂悟人。因以彩素制为皮色,或升堂见客,则披之。遇雪,朝披以入城,小儿追逐哗之。得钱,悉以施饥寒者。岁以为常。诵《法华经》有功,湖人争迎之。开经诵数句,则携钱去。好歌《渔父词》,月夜歌之彻旦。时有狂僧号回头和尚,鼓动流俗,士大夫亦安其妄。方与润守吕公食肉,师径趋至,指之曰:“正当与么时,如何是佛?”回头窘无以对。师捶其头,推倒而去。又有狂僧号不托者,于秀州说法,听者倾城。师搊住,问如何是佛,不托拟议,师趯之而去。师初开堂,俞秀老作疏叙其事曰:“推倒回头,趯翻不托。七轴之《莲经》未诵,一声之《渔父》先闻。”师听僧官宣至此,以手揶揄曰:“止。”乃登座倡曰:“本是潇湘一钓客,自东自西自南北。”大众杂然称善,师顾视笑曰:“我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下座径去。章子厚请住坟寺,方对食,子厚言及之,师嗔目说偈曰:“章惇章惇,请我看坟。我却吃素,你却吃荤。”子厚为大笑。吕延安好坐禅,而子厚喜锻,师作偈示之曰:“吕公好坐禅,章公好学仙。徐六喻担板,各自见一边。”圆照禅师方乞身慧林,南归姑苏,见师于丹阳,问曰:“师非端师子耶?”师曰:“是。”圆照,戏之曰:“汝村里师子耳。”师应声曰:“村里师子村里弄,眉毛与眼一齐动。开却口,肚里直,儱侗不爱人取奉。直饶弄到帝王宫,也是一场干打哄。”其意复戏圆照尝应诏往都城故也。

  大觉禅师昔居南岳三生藏有年,丛林号“琏三生”,文学议论为时名公卿所敬畏。予尝得其与孙莘老书,读之,知其为天下奇才也。其略曰:“妙道之意,圣人尝寓之于《易》。至周衰,先王之法坏,礼义亡,然后奇言异术间出而乱俗。迨我释迦入中土,醇以第一义示人,而始末设为慈悲,以化众生,亦所以趣时也。自生民以来,湻朴未散,则三皇之教简而素春也。及情窦日凿,则五帝之教详而文复也。时与世异,情随日迁,故三王之教密而严秋也。昔商周之诰誓,后世学者有所难晓,彼当时人民听之而不违,则俗与今如何也?及其弊而为秦汉也,则无所不至,而天下有不忍愿闻者。于是我佛如来一推之以性命之理,教之以慈悲之行,冬也。天有四时,循环以生成万物,而圣人之教迭相扶持,以化成天下,亦犹是而已矣。然至其极也,皆不能无弊。弊,迹也。道则一耳,要当有圣贤者世起而救之也。自秦汉至今,千有余岁,风俗靡靡愈薄,圣人之教裂而鼎立,互相诋訾,不知所从。大道寥寥,莫之返,良可叹也。”予读之不忍置。及观王文公非韩子,其词意与此相合。其文曰:“人有乐孟子之距杨墨也,而以佛老为已功。呜呼!庄子所谓夏虫者,其斯人之谓乎!道,岁也;圣人,时也。执一时而疑岁者,终不闻道矣。夫圣人之言,应时而设,昔常是者,今葢非也。士知其常是也,因以为不可变。不知所变者言而所同者道也。曰:然则孰正?曰:夫春起于冬,而以冬为终。终天下之道术者,其释氏乎?不至于是者,皆所谓夏虫也。”

  《大般若经》曰:“应观欲界、色界、无色界空。善现是菩萨摩诃萨,作此观时,不令心乱。若心不乱,则不见法;若不见法,则不作证。”又曰:“如金翅鸟,飞腾虚空,自在翱翔,久不堕落。虽依于空戏,而不据空,亦不为空之所拘碍。”昔洞山悟本禅师立五位偏正以标准大法,约三种渗漏以辨衲子,非意断苟为,皆本佛之遗意。今丛林闻渗漏之语,往往鼻笑。虽悟本复出,安能为哉?

  《大般若经》曰:“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别、无断。”故古之宗师,如临济、德山、赵州、云门之徒,皆洞达此意,故于一切时心同太虚,至于为物作则,则要用便用。聊观其一:戏则将搏取大千,如陶家手,未了证者,当以事明。鞭草血流,顽石吼声,则无情非情之异。雪中啼竹,笋为之茁,则无今昔之时。啮指悟子,蔡顺来归,则无间隔之处。自乳犹子,而德秀乳流,则无男女等相。肇公曰:“伤夫人,情之惑也,久矣。”目对真而莫觉,亦以是而已。

  山谷禅师每曰:“世以相貌观人之福,是大不然。福本无象可以观之,惟视其人量之浅深耳。”又曰:“观人之寿夭,必视其用心。夫动人欺诳者,岂长世之人乎?”寒山子曰:“语直无背面,心真无罪福。”葢心、语相应,为人之常,然者而前,圣贵之有以见。世道交丧甚矣!大沩真如禅师一生诲门弟子,但曰:“作事但实头。”云葢智禅师有所示,必曰:“但莫瞒心,心自灵圣。”

  予在湘山云葢,夜坐地炉,以被蒙首。夜久,闻僧相语,曰:“今四方皆谤临济儿孙说平实禅,不可随例虚空中抛筋斗也,须令求悟,悟个什么?古人悟即握土成金,今人说悟正是见鬼。彼皆狂解,未歇何日到家去。”僧曰:“只如问赵州:‘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答曰:‘镇州出大萝卜头。’此意如何?”其僧笑曰:“多少分明!岂独临济下用此接人,赵州亦老婆如是。”予戏语之曰:“遮僧问端未稳,何不曰:如何是天下第一等生菜?答曰:镇州出大萝卜头。平实更分明。彼问见南泉,而以此对,却成虚空中打筋斗。”闻者传以为笑。

  灵源禅师为予言彭器资每见尊宿必问:“道人命终多自由?”或云:“自有旨决,可闻乎?”往往有妄言之者,器资窃笑之。暮年乞守湓江,尽礼致晦堂老人至郡斋,日夕问道。从容问曰:“临终果有旨决乎?”晦堂曰:“有之。”器资曰:“愿闻其说。”答曰:“待公死时即说。”器资不觉起立,曰:“此事须是和尚始得。”予叹味其言,作偈曰:“马祖有伴则来,彭公死时即道。睡里虱子咬人,信手摸得革蚤。”

  予夜与僧阅杨大年所作《佛祖同源集序》,至曰“昔如来于然灯佛所,亲蒙记别,实无少法可得,是号大觉能仁”,置卷长叹。大年,士大夫,其辩慧足以达佛祖无传之旨。今山林衲子反仰首从人求禅道佛法,为可笑也。僧曰:“石头大师曰:‘竺土大仙心,东西密相付。’岂其妄言之耶?”予谓曰:“子读其文之误。所谓密付者,非若医巫家以其术背人相尔汝也。直使其自悟,明为密耳。故长庆蜓禅师曰:‘二十八代祖师皆说传心,且不说传语,但破疑情,终不于佛心体上答出话头。’如道明上座见六祖于大庾岭上,既发悟,则曰:‘此外更有密意也无?’六祖曰:‘我适所说者,非密意也。一切密意尽在汝边。’非特然也。如释迦于然灯佛所,但得授记而已,如有法可传,则即付与之矣。阿难亦尝猛省曰:‘将谓如来,惠我三昧。’前圣语训具在,可以镜心。不然,香严闻击竹声,望沩山再拜;保寿隔江见德山,即横趋而去。何以密耳语哉?

  曹山本寂禅师耽章曰:“取正命食者须具三种堕:一者披毛戴角,二者不断声色,三者不受食。”时会下有稠布衲问:“披毛戴角是什么堕?”答曰:“是类堕?”进曰:“不断声色是什么堕?”答曰:“是随堕。”进曰:“不受食是什么堕?”进曰:“是尊贵堕。”因又为举其要,曰:“食者即是本分事,本分事知有不取,故曰尊贵堕。若执初心,知有自己及圣位,故曰类堕。若初心知有己事,回光之时,摒却声色香味触法,得宁谧,即成功勋。后却不执六尘等事,随分而昧,任之即碍。所以外道六师是汝之师,彼师所堕,汝亦随堕,乃可取食食者,即是正命食也。食者亦是。却就六根门头见闻觉知,只是不被它染污,将为堕,且不是同向前均他本分事,尚不取,岂况其余事耶?”曹山凡言“堕”,谓混不得类不齐耳。凡言“初心”者,所谓悟了同未悟耳。

  唐温尚书造尝问圭峰密禅师:“悟理息妄之人,不复结业,一期寿终之后,灵性何依?”密以书答之曰:“一切众生无不具觉灵空寂,与佛无殊,但以无始劫来,未曾了悟,妄执身为我相,故生爱恶等情。随情造业,随业受报,生老病死,长劫轮回。然身中觉性未曾生死,如梦被驱使,身本安闲;如水作冰,而湿性不异。若能悟此意,即是法身。本自无生,何有寄托?灵灵不昧,了了常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然多生习妄,执以性成,喜怒哀乐,微细流注,真理虽然顿达,此情难以卒除。须长觉察,损之又损,如风顿止,波浪渐停,岂可一身所修便同佛用。但可以空寂为自体,勿认色身;以真知为自心,勿认妄念。妄念若起,都不随之,即临命终时,自然业不能系。虽有中阴,所向自由,天上人间,随意寄托。若爱恶之念已泯,不受分假之身,自然易短为长,易粗为妙。若微细流注,一切寂灭,圆觉大智,朗然独存,即随现千百亿身,度有缘众生,名之曰佛。”本朝韩侍朗宗古尝以书问晦堂老师曰:“昔闻和尚开悟,旷然无疑。但无始以来烦恼习气未能顿尽,为之在奈何?”晦堂答曰:“敬承中书,谕及昔时开悟,旷然无疑者,不知烦恼习气是何物,而欲尽之。若起此心,翻成认贼为子也。从上以来,但有言说,乃是随病设药。纵有烦恼习气,但以如来知见治之,皆是善权方便诱引之说。若是定有习气可治,却是心外有法,而可尽之。譬如灵龟,曳尾于涂,指拂迹生。可谓将心用心,转见病深。苟能明达心外无法,法外无心,心法既无,更欲教谁顿尽邪?伏奉来谕,略叙少答,以为山中之信耳。”二老,古今之宗师也。其随宜方便,自有意味,初无优劣。然圭峰所答之词,正韩公所问之意。而语不失宗,开廓正见,以密较之,晦堂所得多矣。

  永明和尚曰:“夫祖佛正宗,则真唯识性,才有信处,皆可为人。若论修证之门,诸方皆云功未齐于诸圣。且教中所许初心菩萨皆可比知,亦许约教而会。先以闻解信入,后以无思契同。若入信门,便登祖位。且约现今世间之事,于众生界中,第一比知,第二现知,第三约教而知。第一比知者,且如即今有漏之身,夜皆有梦,梦中所见好恶境界,忧喜宛然,觉来床上安眠,何曾是实,并是梦中意识思想所为,则可比知觉时所见之事,皆如梦中无实。夫过去、未来、现在三世境界,元是第八阿赖耶识亲相分,唯是本识所变。若现在之境,是明了意识分别;过去、未来之境是独散意识思惟。梦觉之境虽殊,俱不出于意识,则唯心之旨,比况昭然。第二现知者,即是对事分明,不待立境。且如现见青白物时,物本自虚,不言我青我白,皆是眼识分与同时意识计度分别为青为白。以意辨为色,以言说为青,皆是意言自妄安置。以六尘钝,故体不自立,名不自呼,一色既然,万法咸尔,皆无自性,悉是意言,故曰万法本闲,而人自闹。是以若有心起时,万境皆有;若空心起时,万境皆空。则空不自空,因心故空;有不自有,因心故有。既非空非有,则唯识唯心。若无于心,万法安寄?又如过去之曾何增是有,随念起处,忽然现前。若想不生,境终不现。此皆是众生日用,可以现知,不待功成,岂假修得,凡有心者并可证知。故先德云:如大根人知唯识者,恒观自心,意言为境。此初观时,虽未成圣,分知意言,则是菩萨。第三约教而知者,大经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此是所证本理,能诠正宗也。”予尝三复此言,叹佛祖所示广大坦夷,明白简易如此,而亦鲜有缔信之者,何也?清凉国师有言曰:“行人当勤勇念知显修之仪,以贪等世事、无始恶习离之甚难,过于世间慈父离于孝子,故须精进,方能除遣。勤则欲勤策励,勇猛不息;念则明记不忘;知则决断无悔。”予愿守清凉之训,以遵永明之旨,与诸同志入圆寂道场。

  嵩明教初自洞山游康山,托迹开先法席。主者以其佳少年,锐于文学,命掌书记,明教笑曰:“我岂为汝一杯姜杏汤耶?”因去之,居杭之西湖,三十年闭关不妄交。嘉绑中以所撰《辅教编》、《定祖图》、《正宗记》诣阙上之。翰林王公素时权开封,为表荐于朝。仁宗皇帝嘉叹久之,下其书于中书,宰相韩公、参政欧公阅其文,大惊,誉于朝士大夫,书竟赐入藏。明教名遂闻天下。晚移居灵隐之北永安兰若,清旦诵《金刚般若经》不辍音,斋罢,读书。宾客至,则清谈,不及世事。尝曰:“客去清谈少,年高白发饶。”夜分诵观世音名号,满十万声则就寝。其苦硬清约之风足以追配钟山僧远。予尝见其手书与月禅师曰:“数年来欲制纸被一翻,以御苦寒。今幸已成之。”想闻之大笑也。临终安坐,微笑索笔,作偈曰:“后夜月初明,予将独自行。不学大梅老,犹贪鼯鼠声。”师得法于洞山聪禅师,而《宗派图》系于德山远公法嗣之列,误矣。

  ●卷下

  大觉禅师皇绑二年十二月十九日仁宗皇帝诏至后苑,斋于化成殿。斋毕,传宣效南方禅林仪范开堂演法,又宣左街副僧录慈云大师清满启白,满谢恩毕,唱曰:“帝苑春回,皇家会启。万乘既临于舜殿,两街获奉于尧眉。爰当和煦之辰,正是阐扬之日,宜谈祖道,上副宸衷。谨白。”琏遂升座,问答罢,乃曰:“古佛堂中曾无异说,流通句内诚有多谈。得之者妙用无亏,失之者触途成滞。所以溪山云月处处同风,水鸟树林头头显道。若向迦叶门下,直得尧风荡荡,舜日高明,野老讴歌,渔人鼓舞,当此之时,纯乐无为之化,焉知有恁么事?”皇情大悦。

  杜祁公、张文定公皆致政居睢阳里巷,相往来有朱承事者,以医药游二老之间。祁公劲正,未尝杂学,每笑安道佞佛,对宾客必以此嘲之,文定但笑而已。朱承事乘间谓文定曰:“杜公天下伟人,惜未知此事。公有力,盍不劝发之?”文定曰:“君与此老缘熟胜我,我止能助之耳。”朱詟应而去。一日,祁公呼朱切脉,甚急。朱谓使者曰:“汝先往白相公,但云看《首楞严》未了。”使者职所告驰白,祁公默然。久之,乃至。隐几,揖,令坐,徐曰:“老夫以君疏通解事,不意近亦例阘葺。如所谓《楞严》者何等语?乃尔耽著!圣人微言无出孔孟,舍此而取彼,是大惑也。”朱曰:“相公未读此经,何以知不及孔孟?以某观之,似过之也。”袖中出其首卷,曰:“相公试阅之。”祁公熟视朱,不得已,乃取默看,不觉终轴,忽起大惊曰:“世间何从有此书耶?”遣使尽持其余来,遍读之,捉朱手曰:“君真我知识。安道知之久,而不以告我,何哉?”即命驾来见文定,叙其事。安道曰:“譬如人失物,忽已寻得,但当喜其得之而已,不可追悔得之早晚也。仆非不相告,以公与朱君缘熟,故遣之耳。虽佛祖化人,不必籍同事也。”祁公大悦。

  荆州福昌善禅师,明教宽公之子,为人敬严,秘重大法。初住持时,屋庐十余间,残僧三四辈而已。善晨香夕灯,升堂说法,如临千众,而丛林受用所宜有者咸修备之,过客至肃然增敬。十余年而衲子方集,天下向风长想。南禅师与悦公亦在会下。南公曰:“我时病寒服药,须被出汗。遣文悦遍院借之,皆无有。百余人例以纸为之。”今则又不然,重毯之上,以褥覆之,一日三觉,可谓快活时世也。

  《华严论》:“若随法性,万相都无;若随智力,众相随现。隐显随缘,都无作者。凡夫执着,用作无明。执障既无,智用自在。”永明禅师曰:“不离一真之境,化仪百变。是以箭穿石虎,非功力之所能;醉告三军,岂麹蘖之所造。笋抽寒谷,非阳和之所生;鱼跃冰河,岂网罗之所致。悉为心感,显此灵通。故知万法施为,皆自心之力耳。”

  金峰玄明禅师,曹山耽章禅师之嗣。道貌奇古,机辩冠众。一日升座,曰:“‘事存函葢合,理应箭锋拄。’若人道得,我分半院与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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