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星四篇 - (TXT全文下载)

因缘遭际,得授真宗,颇知径约。凡前所举名义,昔皆熟读而详味之。但识此遗彼,适资捍格,而后乃今知大道之不烦,可一言而尽也。夫道不外乎一阴一阳而已。阴则为精,阳则为气,而神则统乎二者,故神与气精,乃上药之三品也。凡言龙虎、铅汞,种种异名,皆依此立。古仙垂语,不欲轻泄,故乱辞孔窍,纷尔多门,使志学之士,因文以见义,出博以之约。迨天真积力久,豁然贯通,则刊落言筌,直见根本矣。”
  或问:“《玄肤》所着,多言外药。至于采取交媾,略而不言,学人何述焉”
  曰:“采取交媾,乃太上閟密之玄机,千圣传心之要旨。吾非不欲指而言之,但师命甚严,是以临书而惴惴其栗也。然吾于前所论中,似已诀破,但混于微言而不觉耳。《契》有之曰:‘千周灿彬彬兮,万遍将可睹。’志学之士,苟能千周万遍,则研精而妙义见矣。然非有求而未得之愤,则孰知期道之难闻?非有相悦以解之妙,则孰知予言之有味哉?已乎已乎,吾兹将结舌矣。”

金丹就正篇

  予观丹经万卷,其言长生大药,必得先天真乙之气而成。问气所从来,必曰彼处。求之夫吾人一身,独无是气,而顾于彼处求之哉?信之者未一二,而疑之者已千百矣。星自早岁即雅志斯道,顾以根钝质愚,未能洞其旨越。间取《参同》、《悟真》,开卷读之。荆榛载除,缩涩莫前。始为注师俞琰,指以清净无为之道。凡言身外之修,一切斥为旁门;金鼎火符,悉皆认为炉火。固守先入,坚不可破。噫!果清净,不知下士何以大笑,而谤毁何以易生也。予读书至此,不能无疑。嘉靖丁未,偶以因缘遭际,得遇法祖吕公于北海之草堂,弥留款洽,赐以玄醴,慰以甘言。三生之遇,干载希觌。既以上乘之道,勉进我人.首言阴阳合而成道。时则谬举三峰之说,以质于师。师乃斥之。间尝授以结胎之歌,入室之旨,微言奥论,动盈卷帙,笔而藏之。顾旨其言,而未能畅也。因循廿载,几负师恩。甲子嘉平,予乃遁于荒野,览镜悲生,二毛侵鬓,慨勋业之无成,知时日之不待。复感恩师示梦,去彼挂此,遂大感悟,追忆囊所授语,十得八九。参以契论经歌,反复紬绎,寐寐之间,性灵豁畅,恍若有得,乃作是篇。孔子曰:“温故而知新。”今予所温者故也,而所知则新也。虽一时臆度之言,未敢就正有道,然亦庶几不背吾师之旨乎!
  是岁甲子嘉平月下弦日潜虚子序。
后序
  金丹之道,炼己为先。己炼则神定,神定则气住,气住则精凝,民安国富,一战而天下定矣。昔师示我曰;“人能清修百日,皆可以作胎仙。”夫百日而情修,片饷而得药。十月而行火,脱胎神化,改形而仙,顾不易易哉!而世卒难其人,此何说也?根浅者闻道而不信,学疏者证道而不真。盲师妄引,指东作西,不辨越燕,焉分苍素?间或质以《参同》、《悟真》,未即条析,辄云陈言易得,口诀难逢,别有开关展窍之秘,离形交气之旨。韧学之士,一聆其言,意在速成,心希侥幸,焚香誓天,赍金固请,片言入耳,肺腑深藏,而《参同》、《悟真》束之高阁矣!且夫阴阳同类感应相与之道,顺之则人,逆之则仙。是皆自然而然,非有巧伪。岂不闻《悟真》之诗云;‘休施巧伪为心力。”《参同契》云:“自然之所为兮,非有邪伪道。”古仙垂语示人,曷尝隐秘?然皆绝口不言开关展窍离形交气之说。而今乃有之,是知蛇足不添,则骏骨无价。大道之厄,斯人为之也。磋乎?鱼目为珠,燕石为宝。世人好小术,不审道浅深,独奈何哉?昔师示我云:“《参同》、《悟真>乃入道之阶梯。”顾言微旨远,未易剖析,沉潜廿载,始觉豁然。且夫仆非能心领神悟也,赖玩索之功深,而师言之可证耳。予既微有所见,不敢自私,辄成是篇,以就正于有道。虽然此其大略云耳,若夫入室细微之旨,内外火候之详,自有二书者在,予则安敢赘哉!予则安敢赘哉!
  潜虚生再述
上篇
  或有问于潜虚子曰:“丹经之言先天一气,必于同类求之。为说者何?”
  曰:“予闻之师,金丹之道,必资阴阳相合而成。阴阳者,一男一女也,一离一坎也,一铅一汞也,此大丹之药物也。夫坎之真气谓之铅,离之真精谓之汞。先天之精积于我,先天之气取于彼。何以故?彼,坎也,外阴而内阳,于象为水为月,其于人也为女;我,离也,外阳而内阴,于象为火为日,其于人也为男,故夫男女阴阳之道,顺之而生人,逆之而成丹,其理一焉者也。”
  曰:“坎为中男,离为中女,《易》固言之矣。而此谓我反为离又何也?”
  曰:“此先天图位之说也。邵子曰:‘阴阳之精,互藏其宅。’且夫太极分而两仪,两仪而四象,四象而八卦,则离属之乾,而坎属之坤矣。离坎者,乾坤之交而成卦者也,男女者,阴阳之交而成质者也。故乾坤交,则乾不得不虚而成离,坤不得不实而成坎矣;男女交则阴不得不含夫阳,而阳不得不根夫阴矣。此坎离彼我之别也。”
  曰:“然则离之中为阴精,坎之中为阳气,吾之一身,岂无精气而顾取之于彼乎?”
  曰:“诚有之,未竟其说也。吾尝没溺于玉吾老叟之论,而今始悟。子请静听,吾试言之。闻之师曰:‘阴阳二五,妙合而凝。’而人生焉,其始也,太朴未雕,浑然太极之全体。老子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未知牝牡之合而(左血右峻去山)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也。是阴阳之纯也。斯时也,先天之体浑沦完固,何假于取,何事于填?得而修之,则无为之上德又何加焉?及夫情窦一开,阴阳交感,则先天之气,乃奔蹶而逸于坤中。故三画纯乾乃破其体而为离。离为日,日昃之离,大耋之嗟矣,能久视乎?故丹法取坎。取坎者,补其既破之乾也,填其既虚之画也,复其纯阳之体也。此神仙还丹之说也。”
  曰:“我之为离也,乃自奔蹶之后而得之。彼未奔蹶则固坤也,其以为坎,又何也”
  曰:“善哉问!浑沦之初,彼固坤体二七之期有阳动焉。纯坤之中忽有阳动,非坎乎?故坎者,阴中之阳,乃太极之静极而动,自然而然,谓之先天。天一生水,真乙之气藏于坎中。母隐子胎,水中有金。欲造金丹,法当取坎。此产药之川源,而登真之梯筏也。且夫阴中之阳,以动为主,故取坎之期,惟侦其动;阳中之阴,以静为主,故填离之后,致养于静。知动知静而不失其时者,其惟圣人乎?圣人者,观天之道,而执天之行者也。是故,月盈亏象药材之老嫩,日早晚为火候之消息。药火相得而丹成。丹成斯脱胎而神化也。”
  或又曰:“子之所论皆后天也。其在先天,抑有可言者乎?”
  曰:“吾尝因是而求之《易》矣。《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夫阴中之阳,其名曰气;阳中之阴,其名曰精。二者相须。而物生焉。尝观顺行之道矣,精先至而气后随,则阴包乎阳而成女;气先倡而精后随,则阳包乎阴而为男。然则离男坎女之辩,又不待于成质之后,而已预定于受气之初矣。且夫金丹之道,阴阳相合而成者也。人道顺施,仙道逆取,取药于坎,而造丹于离也。又何疑乎?”
中篇
  或问:“吾人四大一身,皆属阴也。有时而动,将不属之阳乎?”
  曰:“离为火为日,动虽属阳,而实根于阴也。故曰火阳根阴。观夫灵光闪烁莫可控制,吾身之阳,亦复如是。是以常有奔蹶之患。圣人知其如此,故取坎中真乙之水,以克制之。故夫情炽于中,精逸于外,犹火炎于下,而水沸于釜也。取彼先天真乙之气,伏我奔蹶易逸之精,犹之酌泉于瓮,而救沸于釜也,靡不济矣。”“然则取坎之法,亦有可言者乎?”
  曰:“天机至閟,非得师旨,孰敢妄言?请启其端,俟吾子悟焉。在《易》,雷在地中,于卦为复。夫地势重阴之中,而忽有阳动,此造化之根柢,而品汇之枢纽也。孔子玩《易》至此,不觉叹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契》亦有之,故易统天心,复卦建始初。又曰;‘发号顺节令,勿失爻动时。’盖言此也。故夫知雷在地中而成复,则知阳生于阴而真乙之气之藏于彼也。可不言而喻矣!”
  或又曰:“药之生也,丹经每以三日出庚为喻,可得闻乎?”
  曰:“坎为月,月为太阴,受日之光以生明。三日出庚,阳始萌也。亦如复卦。八日上弦,遍临二阳,东方盛满,三阳开泰。下弦,则阳之衰也;月晦,则阳之尽也。剥复相寻,终则有始。故三日而复苏。彼之造化,亦复如是。丹法象此,以侦药材之老嫩。师示我曰:‘月夕炉中药。’又曰:‘雪映冰潭,了净梅梢新月,始可药生。天机玄妙,尽泄于此。’吾昔旨其言而不能畅也。今则恍然以悟,乃知师恩深重,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赐之视也。”
  曰:“药材老嫩,其用之也奈何”
  曰:“金丹造化,乃先天真乙之气而成。先天之气,轻清未形,乃阳中之阳也。其端甚微,而其妙莫测。故急采于癸生之韧,而用之以一守之顷。稍迟则生滓而度于后天,是又阳而反变为阴矣。《悟真》之诗曰‘见之不可用’,盖言老也;‘一霎火烟飞,真人自出现’,盖言速也。噫!造化之妙,非圣人孰能知之哉?!亦非圣人孰能用之哉?!”
下篇
  或问:“造化之妙,自非圣人莫能用。吾辈非圣人也,伊欲用之,其要安在”
  曰:“师不云乎:‘真土擒真铅,真铅制真汞。’真土者何?己土是也。采药之士,不炼己土,则灵汞易失,而所作无功,反遭困辱矣。《经》曰‘筑基炼己’,盖言此也。己之为物,于人为意,亦曰己性。以其周游于四象之中而无定位,故名之曰土。金丹始终,皆籍于此。故炼药求铅,以己迎之;收火入鼎,以己送之;烹炼沐浴,以己守之;温养脱胎,以己成之。正心诚意,则身修国治而天下平矣。此炼丹之枢要也。《契》曰;‘运谷正轴。’又曰;‘辰极处正。’古仙垂语,叮咛告城,不一而足。
  “且夫父母以情欲而生我,故气质之性每遇物而生情焉。苟炼己无功,六根未定,人室之顷,大用现前,性动情炽,姹女逃亡,又安能以一符之顷而夺骊龙之珠于颔下哉?《传》有之曰:‘探虎穴,捋虎须,几不免虎口哉?危乎!危乎!非大智慧不足以破此,非大力量不足以得此。’师示我曰:‘入头镜,在汝心,心不虚兮境不真。’噫嘻!虚心之旨,其炼己之要乎?《清净经》云:‘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于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此虚心之谓。炼己之大解脱、大休歇也。故下文继之曰:‘常f静常应。’呜呼!常静者,其炼己之验;而常应者,其求铅之用乎!师示我云:‘月夕炉中药。’命对之,子茫然未有以应也。复自对云:‘风花座上灰。’夫留连光景者,每以风花雪月为四胜。对境生情,应接不暇。而师一切拟之为座上之灰,非忘己忘物面忘忘者乎?采药之符,炼己之要,师示我者至矣。予昔旨其言而今畅之也。”或闻之跃然起曰:“微子之言,吾终不闻大道之要,请塞子兑,吾退而炼已。”

七破论

破非论
  陆子既闻性命之学于圣师,四方之士,有就陆子而参道者。坐而与之言,不契,往复与之辩。或有非之者,曰:“老圣有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善者不辩,辩者不善。’今吾子之与人论道也,口喋喋焉不能置,无乃费于辞而伤于德乎?”曰:“某有罪。请为子解之。昔者杨、墨充塞仁义,孟子辞而辟之。公孙丑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且夫大道之世,人无异言,士无异学,故圣人者,与天下相忘于无言。天下未必能尽如圣人之意,则圣人有忧之,故不得已而立之言。若乃《阴符》、《道德》、《参同》、《悟真》,皆圣人证道之左券。所以仁天下万世于无穷者也。乃有狂师瞽人,不能祖述圣经,理会文字,师心任臆,而以其说蛊惑于天下,则其败坏人心,淆乱正道,为祸孰甚焉?譬则大明不照之地,山魈野狐牵人于山谷之中,苟有见焉,必将狂呼尽力而逐之,恐入之迷惑以死而莫之觉也,又焉能隐情惜已缄结而不言乎?若乃以自见自是好胜好辩而罪予,则予之不白于人也久矣!”
破伪论
  世人好小术,不审道浅深,是以狂夫伪人,得以行其无所忌惮之术。盖以玄理幽深,不能洞究,心无所主,是以轻信而易惑。即以世之伪术,略举其概。或炮孕妇之胎以辟谷,或服砒硫之药以御寒,或用铅剑以开关,或养灵龟而展缩,或摇肩脊而淅沥有声,或击头颅而铿訇相应,或垒坐如石,或鼓腹如雷,或倒挂如猿,或曲睡如龙,或轻旋如风,而屏气不息,或疾行如猱而健步莫追。如此之类,难以枚举,求诸至道,了不相关。类皆逞其顽技以文神奸,止司马真人所谓“巧蕴机心,以干时利”。而外丹炉火,为伪尤甚。盖银精附体,亦可交易金石,而追摄之法,世多有之。学人不知,信为点化。误矣!误矣!其次则丁打腾挪,对面为盗,呼鹿作马而主不知,以羊易牛而人不觉。又其次者,盲烧瞎炼,耗火亡财,玩日惕时,阁有成效。匪道误人,人不审道故也。呜呼!不审道之浅深而称好道,不识师之真伪而称遇师,遂使狂夫伪人,抗颜居先,挺身纳拜,为愧孰甚焉?予故着为此论,凡我同志好道之伦,珍重珍重,早息妄心,早求真谛,吾鞭不可得也。
破执论
  夫物之瓜果,与食之酰酒之类,凡破其体启其幂者,皆变坏而不能久。破体之人,亦犹是也。圣人知其如此,故求其所谓先天真乙者以补之。而今之论先天者,不过自吾已破之身,关键而固密之,攒簇而和合之,以求真乙之生,以为长生久视之道。不知真体既破,则吾身中所有精、气与神,皆日改月化而入于后天。真乙之气,其能全乎?是犹藏已坏之瓜果,幂已启之酒酰,求其无坏,岂不难矣!此理甚明,人所易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罕譬而喻者也。还丹之道,载诸丹经,学者不能熟读而详味之,独以一言半句,出口入耳,自谓真传实诣,至于终身执迷,独修一物而莫之悟,可哀甚也!予悯此徒,故着是论。古仙有云:“形以道全,命以术延。”今论道者比比,术在何处?请试思之。
破邪论
  今之论同类者,其说不一,予皆举之。九一之术,邪勿论矣。其有先天梅子之说,影响形似。或有可听,然皆有形渣质之物,实与世之红铅异名而同事。以之为道,恐或未然。至于离形交气之说.须田两窍之说,开关铸剑之说,上进下进之说,或反经而为蟠桃,或含枣而饮甘露,或碎磁酿铁而为酒浆,或取男女淫液而和曲蘖,或配秋石而称人元。如是之为.种种不一,类皆邪师曲学,以盲引盲,穷年皓首,迄无成功,以至败德祸身,为世嗤笑,大可怜也!且夫先天之气,来自虚无,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博之不可得。如上揣摩钩致,多方索取,则去之愈远矣!所谓浮沉铢两,今复何在?以予所闻,真若熏莸异味,不可同器而藏。老子云:“夫惟无知,是以莫我知。”使天下有知言之人,则吾道不孤矣。
破疑论
  或疑:“占语有云:‘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经千万篇?’言陈言之不足贵也。而夫子教人多读丹经,使之洞晓阴阳,深达造化,得无玩日(左忄右曷)时,而以闻见自障其心?吾得师旨,则一言半句,可以循之而入,奚以多读为哉?”曰:“子之言谈是矣。不知道有邪正,师有真伪。吾子素非法眼,将何自而辨之?”譬之欲试金者必以石。丹经者,时师之试石也。不能精思熟读,而徒以一言半句,师人以求道,其不入于邪宗而惑于异说者无几矣!昔人有欲之京师者,问道于途,途之人口口不一也。其人惧不敢往。一日之坊间见途籍焉,于是执籍以往,所言栖泊之处,鬻贩之所,关津栈间之次第,毫发不差。然后知书记之与口传,何啻天壤!丹经者,入道之途籍也。今也废阁丹经,而求语句于时师,是犹废途籍而问路人,欲之京师能无谬乎?且夫一言半句,诀在真师。汝欲觅师,师在何处?”
破愚论
  今之好道者,类皆延致方士,烧炼炉火,以冀点化,以求服食,谓之外丹。不知此等之事起于妄心。既有妄心,即招妄侣。以故巧伪之徒,投间抵隙,以马易牛,对面为贼,曾莫之悟。即欲举之,更仆未易数也。予首未得师旨,几惑此辈。赖天之灵,不致败缺,故着此论,以遗后人。凡炉火之事,勿谓无有,乃金丹之印证也。《参同契》云:“炉火之事,真有所据。在人洞晓阴阳,深达造化,然后妙用可见。”盖炉火炼气,比之炼己。配合一道,采取一机,温养脱胎,无不皆同。大要识其浮沉,知其老嫩,则丹道其庶几矣。今之论炉火者,不知铅汞何物,铢两何在,真土何归,动以凡砂水银,妄意配合,匮以八石,煮以众草。或取铅华而为水金,或取砂魂而为黄硫,或脱砂壳而为天琉,或取天癸而抱砂汞;又或采锡取矿,玩日(左忄右曷)时,自谓真铅真汞真土,举世罕知,千绪万端,无过此法。师心用智,各私其宝,深藏巧售,世人不知。误而听之,则亡耗之祸,大不可言矣。且夫金丹之道,上天所宝。求得外护,法财两济,斯亦可矣。举而售人,以征礼谢,此复何说?不识其诈而信其人,不究其理而用其术,非愚而何?误之于前,而复踵之于后,非愚而何?不务修德,而求非望之福,非愚而何?所谓竭殚财产,妻子饥贫。迄不谐遇,希能有成,不幸而中仙翁之料者,十人而九。呜呼!殆哉!外丹之道,为之在人,成之在天;知之在慧,凝之在福;诀之在师,明之在眼,有不可丝厘毫忽假借于人者。苟能潜修德行,密结同心,德动天地,诚感鬼神,自尔临炉之时,保无虞失。否则学术虽正,心眼虽明,如魔试何?余盖亲试历验,今则不敢自隐。恐人不知,妄意轻举,迄以无成,反生懈退。非道负人,人不知道故也。若也能知之而能不为,能为之而能不用,能用之而能不私则更善矣!
破痴论
  金丹之道,知之贵真,修之贵早。所以纯阳老师有云:“下手速修犹太迟。”世人不知,执着太上一百二十皆可还之说,当其强富之年,沉溺爱河,(上四中口下月)挂尘纲,不即解脱,日作夜为,亡耗几尽。迨至日暮途穷,方始就道,以为归考之计。不知时日不待,卦数既满,药材亏少,承藉无基,纵使遇师知药,而时节因缘忽已蹉过,皓首无成,反起虚无之叹而已!可胜惜哉!所以紫阳先生《悟真》首篇喻光阴于石火,等身世于浮泡,警悟之意,盖亦深且切矣。或问《黄庭》一百二十之说,曰;“上古之世,民淳事简,婚配甚迟。譬之良田,其力未乏,是以晚植而犹获。今则硗瘠既甚,树艺复晚,则苗而不秀,秀而不实,无怪其然。且古今人之不相及,风气使然也。又乌得以今之人,而论古之世哉?”

金丹大旨图

  古仙丹法,载之丹经,无下千帙。读之则愈烦愈难,悟之则惟简惟易。大要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则二者其尽之矣。一阴一阳,配合以两者,天之道也;日月运行,昼夜交光者,天之行也。《契》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易谓离坎是也。圣人知其如此,故尝准之以作丹法。是故以乾坤为鼎器,以乌免为药材。而其中消息盈虚之数,则又准之以为火候阴符。《经》云:‘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又总而言之,则曰盗机逆用尽之矣。是道边,言之不能尽,佰之不可得。若也逢师得诀,针芥相投,则可言下而领。大患人无慧性,不能洞晓深达,以故求之愈远。又或摇以似是之非,主以先入之说,则毒药熏心,鲸墨入骨,吾未如之何也已。予生幸以空空鄙夫,遭际圣师,提挈年久,赖寸天不障,忽睹堂室,乃知今世之遇,干古希觏也。四方闻道之士,谓某可教,各以师授参互考订,比予所闻,率多枘凿。匪道有异同,户牖自别故也。老子云:“大道甚夷,而民好径。”金丹之道,至易至简,有所安排布置,则涉邪伪而非自然。故某所图述,根极化原,直指命术,举纲说约,大义昭然。要在不背于师旨,别为破论,以辟邪宗。若乃好道之伦,玩索而有得焉,或可尽性命而不惑于多歧之谬乎!
  岁在庚午嘉平月,下浣潜虚子书于南沙之西禅精舍。

  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又曰:“无名,天地之始。”又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盖先天混元真乙之气,为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根方。其未有动机,故溟滓无光,声奥俱泯,谓之无极。在人则至静无感,寂然不动者当之。而佛氏所谓真空,儒者所谓末发,亦不外是老子云“常无欲以观其妙”,《易·系辞》云“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圆觉经》云“惟取极静由静力”。故永断烦恼,竞究成就,不起于坐,便入涅盘。三教圣人同一宗旨,但作用不同,故有三者之别耳。

  《悟真篇》云:“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极者,阴阳体具末分之象也。老子云:“道生一。”一即太极也,其在吾人,是谓玄牝。盖玄牝者,乃真精妙合自然而成。所谓无中生有,虚里造实,乃神气之根,而性命之窍也。老子云:“尝有欲以观其徼。”观徼之学,遂为千古圣真立命之基,而圣功于是乎生,神明于是乎出矣。

  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是太极分两仪也。两仪分,则天包地外,地处天中,而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之妙寓于其中矣。何者?自虚无而生一气,是静极而动,阴中之阳也;两仪分而天包地外,地处天中,是动以涵静,阳中之阴也。邵子云:“阴阳之精,互藏其宅。”故丹法阴中用阳,阳中用阴,而尝以静为主焉。老子云:“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盖能静,是谓抱元守一而可以复归于无极矣。

  天地既判,日月运行,照耀交光,而造化生焉。日月者,天地阴阳之精也。于卦则为离坎。离中之阴,是谓乌精;坎中之阳,是谓兔髓。丹法以乌兔为药物,故阴中用阳,阳中用阴。所谓东入西邻,西归东舍,不过识互藏之精,盗其机而逆用之耳。

  古仙造丹,莫要于采药。而药物有铢两,采取有时节,颠倒有法度。其要在于月出初庚,铅生癸后,而子南午北,互为纲纪,别有口诀,不着于文。

  《悟真篇》云:“虎跃龙腾风浪粗,中央正位产玄珠。”又云:“药逢气类方呈象,道在希夷合自然。”要知此中一点,不谓之铅,不谓之汞,而谓之丹者,乃日月交光,阴阳和气,自然而成。故丹之为字,象日象月。
  《心印经》云:“丹在身中,非白非青。”盖以为青龙白虎,则尚属之两家,既归身中,则混合为一矣。故云非白非育也。或问:“何谓金液还丹?”曰:“以其既失而复得,谓之曰还。以其采取水中之金,合经己汞而成,故曰金液。”

  此中得意须忘象,若究群爻漫役情。

  功夫到此,一句说不得,一字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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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阁 » 陆西星四篇 - (TXT全文下载)